杜俞乐挑眉回视，似笑非笑地反问：“我对你死缠烂打？”
贺毓之有些心猿意马，他一边佯装抱怨，一边上下其手：“不相信吗？那我不说了，我们来做点别的。”
杜俞乐被摸得全身发痒，躲闪着求饶：“别了别了，你先说。”
“我们是在一个酒会上认识的，你对我一见钟情，死缠烂打。我不得已告诉你，我有心上人，你却说你早就知道，你不在乎。经过你的不懈努力，我们在一个月后就确认了关系，六个月后在A国领证，八个月后举行婚礼。虽然你爷爷和哥哥没参加，但是我父母和他们的亲友给了我们最好的祝福。”
杜俞乐没想过贺毓之会提起心上人，他半开玩笑般地问出口：“心上人？我认识吗？”
“骗你的！从始至终，我只爱过你，这句才是真的。”突然的告白让杜俞乐有些措手不及，他很想自然而然的回应贺毓之一句“我也爱你”，可是张口几次，到底没能说出口。
贺毓之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一直想要他亲口对自己说一个爱字，可是纠缠多年，哪怕对方失忆了，好像也没那么容易得到。他很想逼问杜俞乐，良久却是出口安慰对方：“没关系，我知道你爱我就够了，不说出来也没关系。”在他们两人之间，他总是在妥协，只要怀里的人不离开自己，无论怎样的让步都无所谓。
不远处的夜空中，突然绽开一簇绚丽的烟花，一幢幢房屋鳞次栉比，在夜色中显现出更清晰的轮廓。
杜俞乐脸上讪讪，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今天是什么日子？香市怎么会有人放烟花？”
贺毓之凑上来，在杜俞乐唇上落了一个吻：“我放的。庆祝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又在一起度过了一年。亲爱的，生日快乐。”
“很好看，明年还放吧。”杜俞乐轻声道。
“好。”但愿明年还能一起看一场烟花，贺毓之专注地看着杜俞乐，烟火明灭下的这张脸，无论何时，都让他甘愿沉沦。
春拍会很快结束，韩丹带着资料文件先行回了S城。杜俞乐趁机给自己放了一周假，跟贺毓之从市南走到市北，市东逛到市西。贺毓之带着他，走过他们以前走过的路，又去了很多没去过的地方。虽然杜俞乐失去了记忆，但是他们可以制造新的回忆，留待余生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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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结束，两人都恢复了日常工作，除了下班以后，很少能有共处的时间。
在香市的一周时间，杜俞乐想了很多。如果贺毓之欺骗了他，但是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他觉得或许可以选择性地信任他一些。真相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就让他顺其自然好了，自己不一定会失忆一辈子，谎言只要不带来实质性的伤害，那在他看来，就是可以纵容的。
想通以后，杜俞乐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他不再执着于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真相，他决定好好经营这段关系。贺毓之明显感觉得到，从香市回来的杜俞乐，对自己亲近了很多。
他刚刚苏醒的那几个月，除了贺毓之卖惨换来的半推半就，其实大多数时候杜俞乐对他还是多有防备。□□上的亲近是源于他的本能，情感上的疏远是源于他对一切未知的防备。
从香市回来之后，杜俞乐会记得叮嘱贺毓之生活琐事，工作日的白天也不再是贺毓之单方面的主动互动。两人的交流明显多于从前，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进行。
杜俞乐的变化，秘书韩丹感觉也很明显。从香市回来以后，老板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比起刚恢复工作时的严肃刻板，现在对待员工更多宽容，有空的时候还会跟员工调笑几句。有时候她恍惚觉得，以前那个总是喜欢与人调笑的小老板，在渐渐地恢复过来。只是从前最爱的奶茶，再也上不了老板的饮食清单，黑咖啡成了他的新欢。
老板娘经常不打招呼，突然来接小老板下班。小老板怕被老板娘发现他总是喝咖啡提神，让韩丹在下午三四点换一次饮品，老板娘每次来都只能看到桌上或冷或热的白开水。
不知道是饮食太过任性，还是工作太过操劳，杜俞乐头痛症渐渐加重。他不敢跟贺毓之提，独自在工作日抽了空去了医院，找到李恒智给他推荐的医生做检查。
医生名叫杜凯，是公立人民医院脑科的副主任医师，三十出头的年纪，戴了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地坐在办公桌前，听杜俞乐描述病情。
“我一年多前出过车祸，昏迷了五个多月才醒。之前的医生诊断说是撞到了脑部，所以导致失忆症。从我苏醒过来到一个月前，身体一直都很正常。一个月前我去香市出差，突发头痛，香市的医生说他看不了，朋友推荐我来找杜医生看看。”
“以前的病历带了吗？”杜凯一边听着他描述病情，一边在电脑上写着记录。
“车祸以后，我就是在你们医院被抢救的，应该能调到当时的病历。后来被转到xx私人医院，做了一次脑部手术，手术记录我拍下来了。”杜俞乐把之前存档的手术记录翻出来，递给杜凯参考。
杜凯在检索框里输入杜俞乐的姓名，系统不一会儿就弹出对应的病历，车祸导致的脑损伤，脑部手术是脑科大主任亲自做的，术后病人恢复良好，但是一直未有转醒迹象，随后就是出院记录。他偏过头看杜俞乐手机上的病历，神色逐渐凝重。看到最后主刀签名，杜凯脸色突变：“是楚鸿升给你做的手术？”
“对。有什么问题吗？”杜俞乐不解。
去年年初，杜凯在国外交流学习，老师让他跟楚鸿升联系，沟通一下师兄弟感情。杜凯照做，却被楚鸿升实验室的女助理告知，楚教授出差了，归期不定。当时他没在意，后来却在同行口中听说，楚鸿升找到一个志愿者，愿意给他做清除记忆手术的实验。
他一直以为是哪个穷得过不下去的人，为了一点点实验基金，铤而走险。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杜俞乐就是那个“志愿者”，而且现在看来他并非自愿，是楚鸿升趁人之危。
杜凯隐下自己知道的部分，开单让杜俞乐去做检查：“先做个脑部CT，看下什么情况。”
杜凯一向对楚鸿升这个师兄有点难评，他确实是整个医学界罕见的天才，但是行事作风过于大胆，常常游走在灰色地带，做一些有违伦理的勾当，比如杜俞乐这一例。
他不知道杜俞乐是被谁送上楚鸿升的手术台，杜俞乐的家属是什么想法他也无从得知，所以有些话不能直言不讳。
他不能明确告诉楚鸿升，他的实验对象出了问题，他怕把杜俞乐送上手术台的人会做出对他更不利的事情。他给楚鸿升发了封邮件，言明对他的记忆清除手术感兴趣，问能不能给他一份手术记录视频，观摩学习。
一个多小时后，杜俞乐拿着CT报告回来：“杜医生，检查科的医生说我脑部有个不明物体，你看下是什么情况？”
杜凯接过检查报告，片子上确实有一块地方显示异物。他没有了解过楚鸿升的实验，但是既然是楚鸿升经手过的手术，这个异物只有可能是楚鸿升放进去的。他暂时还不能断定是什么，只能先安抚病人：“你之前的手术是我师兄做的，具体情况我要再跟他沟通一下，有进展了，我会联系你。”杜凯给杜俞乐开药方，“我先给你开点止痛药，这两天如果你头疼地厉害，先吃一片缓缓，我会尽快。”
杜俞乐还没出医院大门，贺毓之的电话已经追过来。他知道瞒不住贺毓之，在电话里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检查结果。末了，他问道：“你知道我脑子里被放了个东西吗？”
贺毓之当然知道，那是楚鸿升做手术的时候放进去的。他一直不愿意跟杜俞乐说实话，复查也只去私立医院还全程陪同，怕的就是杜俞乐会知道。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久到杜俞乐以为贺毓之已经忘记在打电话，做其他事去了。他又叫了一次贺毓之，这次对面应声了：“我在。你脑部的东西，是之前车祸做手术的时候放进去的。当时医生说你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问我要不要试一试，我同意了。”
“作用是什么？”
“限制脑部过于活跃，影响脑部恢复。”
“只是这样吗？”
“……是的。”
“好的。”杜俞乐收了线，他察觉到贺毓之最后那句的犹豫，可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贺毓之。
贺毓之挂断电话，暴躁地开始给楚鸿升发邮件。他憋不住火气，在邮件里质问对方：“他开始头疼了，该怎么处理？你跟我保证过不会出问题的！”
楚鸿升的邮件回复得很快，杜凯第二天上班就收到了视频，他在邮件里写道：“我的实验室现在依旧欢迎师弟的加入，师弟哪天想通了，随时联系我。”楚鸿升对杜凯一向抱有招揽的心思，只是杜凯跟他实在是合不来，但是楚鸿升对于这个师弟一向有求必应。
楚鸿升回复给贺毓之的邮件更加简单：“头痛是正常的，我一年前就说过，他醒过来几个月以后会有头痛症发作，这是他的记忆区在试图驱除外来物品，对他本身除了头疼并没有伤害，等到两年以后，限制器跟他磨合好，他就不会再疼了。这一年很重要，注意不要让他的脑部出问题。一旦再次开颅手术，导致记忆区不稳定，就只能取出限制器，到时候他会不会再次限入昏迷是无法确认的。”
医院的网速慢的像蜗牛，杜凯花了一整天时间才下载好视频。他反反复复看了四五遍，把手术里的每一步操作都详细记载下来。脑部是人体最精密最不可控的器官，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独自取下杜俞乐脑中的异物，而让他不发生任何意外，所以楚鸿升手术中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只得反复的推敲确认。
杜凯在第三天给杜俞乐去了电话，询问他的病情。因为头痛并不是持续性的，杜俞乐检查当天已经恢复，这两天也没有再发作。他把贺毓之告诉他的信息转达给杜凯，问：“我脑部的异物，有人告诉我，说是个限制器，限制我的脑部过于活跃妨碍伤势恢复。”
杜凯思索片刻，问道：“是谁告诉你的这个信息？”
“……我的爱人，当时办理转院的人就是他。”
“你信得过他吗？”
“至少目前为止，他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杜俞乐坦诚道。
杜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据我所知，我的师兄楚鸿升，这两年一直致力于研究如何清除记忆。你脑子里的那个东西，恐怕不只是限制脑部过于活跃，还会把过往所有记忆锁住。换言之，你的失忆可能不是因为车祸造成的，而是因为你口中的那个限制器。不过也不排除一种情况，就是你当时的情况已经到不得不锁住记忆才能苏醒的地步。我对我的师兄太过了解，导致我不太相信他会仅仅为了救人而给你安置限制器。所以你相信你的爱人吗？”
虽然贺毓之身上疑点重重，但是在事关生死一事上，杜俞乐能够相信他：“是的。”
“那你考虑下要不要取出那个东西，如果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韩丹送来一杯新的黑咖啡，杜俞乐看了五秒钟，让她以后全部换成白开水。虽然贺毓之有严重的控制欲，但是在事关身体健康这方面，他倒也没说错。
五月中，国家在G城举办了房地产行业峰会，房地产行业无论是大鱼还是小虾，悉数到场，都想探一探行业后续政策方向。
李恒智作为香市房地产行业龙头，亲自飞了一趟G城。
会议在G市最大的政府会议厅举办，三千人的席位座无虚席。
李恒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意外发现左手边位置上摆着贺毓之的姓名牌。他挑了挑眉，心想可真是巧。
李恒智其实从未见过贺毓之本人，对贺毓之的所有了解都来自杜俞安的口述。之前贺杜联姻，他因为有事不能出席，只让助理送上了贺礼和礼金。在收到请帖之前，他没想过这两人能走到一起。他觉得杜俞安顾虑太多，贺毓之控制欲太强，两个人很难有个美满的结局。
李恒智与杜俞安相识于一场婚礼，婚礼新郎是他们共同的合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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