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连城的这段时间,陈妙言联系了几名好友,一直在城市周边自驾游,与韩凌松仅有的几次联系也不过是告知行程。
韩应天布置的“接待”任务不了了之,再加上先前用餐时提前离席,韩凌松本就对那位陈大小姐存有歉意,听闻她的车就抛锚在附近,当即决定过去一趟。
时响对临时新增的行程也没有任何异议,说是天这么冷,总不好让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站在路边等道路救援。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去结了账,进地下停车库取车时,时响却死活不愿意像来时那般坐副驾了:“还是让那位陈小姐坐你旁边吧,方便聊天。”
韩凌松无声抿笑:那语气里分明泛着酸,虽然只有一点点,也足以令他心情愉悦。
黑色轿车破开漫天飞雪,融入夜色,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细微脆响。
时响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窗外,车停稳后,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自街边店铺里走出来的女人吸引——直觉告诉他,那是陈妙言。
她穿着咖色的高领毛衣和同色系大衣,长发及腰,妆容精致,因为没有带伞,索性就将随身携带的包包举过头顶挡雪,全然没有顾忌名媛淑女形象,一路小跑,奔向停靠在路边的黑色劳斯莱斯。
这一举动不禁让时响想起曾经的自己:出门上课从来没有带伞的习惯,遇上雨天,便直接用外套或者课本挡着脑袋跑回宿舍,有一次淋得浑身透湿,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韩凌松一通说教后给他买来退烧药、守了整整一夜……后来每次下雨,韩凌松总会提醒他出门带伞,又或是借口顺路,将他从图书馆、教学楼或者食堂“接”回来。
陈妙言好像与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相似……
尽管是在微不足道的地方。
尽管还有牵强附会的嫌疑。
时响还是莫名欣慰。
但转念一想对方挡在头顶的可能是只六位数的包包,又觉得两人完全不一样了,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瞬间又消沉下去。
虽说时响已经极力在减少存在感,陈妙言落座后,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后排的生面孔,笑着打趣韩凌松:“韩总都不介绍一下这位帅哥吗?”
韩凌松只好说了句多余的话:“朋友。”
唯恐会对方刨根问底,又立刻扯开话题:“你的车呢?”
陈妙言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解释状况:“还是交给租车公司帮忙处理了,他们正好有员工在附近,可以帮忙叫人拖车,我刚刚还想打电话告诉你别过来了,结果慢了一步。”
韩凌松在脑内词库里寻找着不让人扫兴的回复:“是我们来的太快了。”
陈妙言被这种说法逗笑了。
她抬手掩着唇,双肩轻轻颤动:“那就麻烦你送我回宾馆咯。”
韩凌松启动车辆:“陈小姐客气了。”
时响原本上扬的嘴角却在此刻越来越沉重,看着前排有说有笑的年轻男女,他如坐针毡,只好绷直后背抵着靠垫,努力扮演一尊假笑的雕塑,任由路灯光影在自己脸上不断切换——就像曾经跑龙套时那样,沦为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甫一抬眼,却意外在后视镜里撞上了韩凌松饶有兴致的目光。
愣怔片刻,他默默将脸转向窗外。
眼不见为净。
但耳却不能不闻:车载导航贴心提醒,这趟行程目的地是城北一家五星级宾馆,全程二十三分钟。
记得孙裕说过,为了招待这位陈小姐,自家BOSS特意在连城最好的酒店包了一整个月的尊享套房。那个时候,时响其实很想告诉对方,自己这辈子仅住过几天五星级酒店,也是沾了韩凌松的光。
可他半个字也不能说。
有些事即便真实发生过,也注定只能烂在肚子里。
就像武替演员,他们所做的一切,哪怕再苦,再累,甚至要赌上身家性命,镜头也只会追随着光鲜亮丽的主演正脸。
陈妙言很健谈,一路都在自顾自说着自己这些天来的旅行见闻,意识到车厢里的两只雄性生物似乎格外沉默,她终于决定换个话题:“说起来,我到底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参观一下磐天集团研究所?”
想起了上次吃饭时的承诺,掌着方向盘的韩凌松认错态度诚恳:“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还请陈小姐把明天的时间预留出来,我来安排参观事宜。”
“明天?”
“方便吗?”
“方便的……不过,韩总是打算全程陪同吗?”
“那是自然。”
对韩大总裁的办事效率极为满意,陈妙言双手交叠轻抚着胸口,毫不掩饰兴奋:“如果能有机会看一眼曲庸跨海大桥的设计图就更好了,你不知道,BIM桥梁公共模型库里对这个项目的介绍实在太少……”
即便清楚对方是真心想要观摩学习,理智至上的韩凌松还是泼了盆冷水:“曲庸跨海大桥项目涉及好几项核心技术,图纸是重大机密,不方便展示。”
陈妙言失落地叹了口气。
听到这里,时响忍不住插了句话:“可以去看看项目技术总结书,一般会附有方便公开的简化图纸……”
陈妙言眨了眨眼,随即扭头望向韩凌松,笑着问,是不是该重新介绍一下这位帅哥了?
韩凌松默了默:“他是我大学室友,也是学土木工程的。”
陈妙言扭头冲时响点点头算是招呼,打量一番倏地发笑:“不太像。”
时·背景板·响终于有了一点参与感:“怎么说?”
陈大小姐一本正经地分析:“皮肤这么白,肯定不是经常跑工地的工程师。”
确实。
但跑片场也一样辛苦、也一样容易被晒黑。
时响如是想。
走神之际,韩凌松抢先替他做了解释:“他毕业后没入这一行。”
时响插话拆自己的台:“没毕业。”
声音虽小,还是被陈妙言精准铺捉。
她略显狐疑地话锋一转:“时先生现在在哪里高就?”
“家里蹲。”
“哈,那一定就是最近养白了。”
不得不承认,陈妙言很有教养也很擅长聊天,谈笑间总是留给对方足够的回旋余地,时响正要回话,韩凌松却意味不明地应了声:“算是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他养的……
时响没吭声,算是默认:最近确实是韩凌松在养自己。
两人的微妙互动令陈妙言无端抿笑,借着后视镜,又看了一眼时响。
*
半小时后,劳斯莱斯停在陈妙言入住的宾馆楼下。
她张罗着要请两人吃宵夜,但考虑到时响行动不便,韩凌松婉拒了。
陈妙言也没有坚持:“那就明天见。”
雪片纷纷扬扬,女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旋转门尽头,韩凌松收回目光,侧过脸,望向坐在后排的时响:“要坐回副驾座吗?”
后者摇头。
引擎深处传来轰鸣,仪表盘泛起一片蓝光,车辆重新启动时,韩凌松听见时响的声音:“她很漂亮。”
听不出任何情绪。
所以,他也面无波澜的“嗯”了一声。
“气质也很好。”
“嗯。”
“你们挺般配的。”
韩凌松迟疑了:“……嗯。”
猜测着孙裕应该与时响说了些什么,一时间,他竟不想多解释韩家与陈家、自己与陈妙言之间的关系,反而像是在和谁赌气一般,故意强调韩应天为他做的人生规划:“顺利的话,我和陈妙言会在明年春天订婚,年底举行婚礼。”
话音落定,车厢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一片死寂。
连呼吸声仿佛都成了噪音。
时响迟迟没有给出预料中的反应,这让布局者开始焦躁,握紧方向盘的双手逐渐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快要经过十字路口时,侧方有车赶超。
韩凌松神情不悦地鸣笛。
刺耳的声音盖过了身后传来的轻声疑问:“……顺利吗?”
韩凌松没有听见。
亦没有回答。
*
两人回到璇宫别墅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吴妈早就离开了,不仅给他们留了灯,还留了一盅小吊梨汤当宵夜。
韩凌松心事重重,根本没有坐下吃宵夜的心思,一路闭口不言走进卧室,直到看见时响在卫生间前驻足,才一挑眉:“想上厕所?”
说罢,上前脱掉了对方那身厚重的冬衣。
时响登时犹如蜕了壳的蝉,一整个神清气爽,还不忘“谢绝”某人好意:“今天护工送了一只尿壶过来,你把那个拿给我就行。”
韩凌松抬手拦了拦:“有我在,用得着尿壶?”
时响:“……”
好端端的一个人,和一只尿壶争什么高下?
许是自己也咂摸出了那句话实在不妥,韩凌松移开目光,直奔主题:“进来。”
时响站着没动。
自打今晚见到陈妙言后,他心底的顾虑被无限放大,刚想说些“请韩总自重”之类的重话,倏然响起的电话铃声便打破了僵局。
瞄了眼来电显示,韩凌松按下接通键。
这样近的距离,时响能够清楚地辨认出来电者的声音,用口型询问是不是邱柯?韩凌松点了点头,挂断电话后才告诉时响,为了谈下彤山隧道那个项目,邱柯的小组成功研发出了一种新型抗冻融材料。
许久没听见身边有人讨论那些快要遗忘的专业知识,时响的眼睛亮了亮,凭借仅剩不多的记忆脱口而出:“……具体的设计标准比如抗冻标号,要根据冻融循环次数、最低气温,还有隧道的重要性来……”
这么多年没有巩固,专业知识早就还给了授课老师。
他遗憾地笑了一下,由衷感慨:“真好啊。”
如果当年自己顺利从梁大毕业,应该也能像邱柯一样进入磐天集团任职吧?至少,他会从事这个行业,在韩凌松遇到技术难题时,能帮得上忙、能说得上话——当然,帮忙和说话的前提是,如果他们还没有分手。
但是。
但是啊。
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如果。
冷冽的男声驱散了不合时宜的惆怅:“要一起吗?”
“什么?”
“我答应了陈妙言,明天招待她参观磐天集团的研究所,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时响怔了怔,“我……不太方便,还是算了吧。”
韩凌松对他的犹豫很是不满,索性强硬地替他做好了决定:“你的脚伤不是好了吗,跟着我们有什么不方便的——明天跟我一起去趟公司,今晚早点休息。”
时响被推到卫生间马桶前站定,戏谑的语气里掺杂着几分真情实意:“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和陈小姐约会吗?”
这一路积攒的不快和郁结,终于在听见这句话后攀升至顶峰。
韩凌松冷不防轻嗤:“打扰——就凭你?”
经过前几次摸索、练习,他已经能够熟练帮助时响解决问题,但是这一次,不知轻重的动作竟惹得伤员直咧嘴:“我去……你别,别扯!也别……你当它是核桃吗?盘什么!”
到底是敏.感地带。
时响只觉得,像是有一道细小的电流自腰腹传递至自己的四肢百骸,许久没有尝试过的刺激令他头皮发麻,出于本能般闭上双眼,想象着得到更多。
然而下一秒,韩凌松骤然收手。
耳畔传来男人刻意压低的嘲讽:“时响,你未免有点太自作多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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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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