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春念无功而返。乘着夜色回到上海,天上飘起雨来。
路灯的暖黄混合着细雨,上海显得有些光怪陆离。工作群里还有员工在汇报最新的几款销量,覃春念看着窗外,思绪飘忽。
覃春念没受过生活的穷,可她有一双敏锐的眼睛。于景深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干干净净的,人也内敛,不爱说话。可覃春念却在第一面就发现了他那双刷得格外干净的运动鞋明显有些小。
后来约会时覃春念就总提议去公园写生,或是看免费的展览。
也是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两个人从公交车上下来,于景深牵着她的手穿过马路走在林荫树下,忽然握紧了她的手。
“怎么了?”覃春念问。
“怕和你走散了。”于景深侧过头看着她说道。
“怎么会呢?”覃春念停在路边,一头扎进他的怀抱:“等你申上学校,我们就一起去巴黎。以后你的画会展览在巴黎现代艺术馆里,你还会办画展,办全球巡回画展!我呢,要设计很多漂亮衣服,征服巴黎的时装秀!”
于景深抚了抚她的头,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我不需要办画展,也不需要很多人知道,我只想有你在身边就很开心了。”
覃春念探出头:“当然,我一直在。”
可不到两个月,她们就走散了。
怨恨父亲吗?当然。
可任由于景深吞并覃氏?覃春念也不愿看到这样。
疲惫地回到家里,打开门,覃春念听到厨房传来动静,警惕地拿起玄关处拆快递的裁纸刀,慢慢往后退。
一个带着围裙的男人走了出来,竟然是单星野。
“你回来啦。”单星野摘了围裙问道。
“你怎么在这?”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覃春念把刀放回原处。
“本来是想和你说一声的,打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有点不放心,后来我问了Amanda,她说你去北京了。你是去看伯父了吧?”单星野看她的动作,知道自己突然出现惊到她了,解释道。
“嗯。”覃春念点了点头,等他没有下文了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专程回来,是为了我?”
“是啊,”单星野坦诚地说:“伯父身体怎么样了?滑雪场的事我听爸说了,项目没中?做生意嘛难免有赔有赚,总能闯过这一关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覃春念看着他,显然他还不知道这是于景深设下的圈套,也不知道覃家已经在破产边缘了。他甚至好心专程飞回来安慰自己。
大厦将倾,何必殃及路人呢?
“星野,”覃春念走到餐桌边坐下,似是有话要说。
单星野莫名有点不安:“念念,我新学的肉酱意面,马上就好了,我们趁热吃好不好?”
覃春念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好。”
两个人沉默着吃了面,意外的并不难吃。覃春念想,是不是车队的厨子不合口味?这段时间他在外面没人照料,大概学了不少生活技能。
吃过之后单星野利落地端起盘子放进了洗碗机里,再回来时又看到覃春念一副要谈话的样子。
爸爸的话回荡在耳边:“我在老覃那留了个心眼儿,打听来的消息是,这次老覃是栽在一个年轻人手里。这个年轻人好像跟覃春念有点瓜葛,姓于。我看你对她挺上心,这个事你知道就行了,怎么处理自己看着办。”
于景深,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如果于景深有能力让覃家栽跟头,那他一定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了。覃春念心里还有他吗?会不会是他先让覃家遇险,再出手相助,收服人心?又或者趁火打劫,要挟覃春念?
毕竟,当初念念就是因为钱才结婚的。
越想越不安。她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单星野实在坐不住,终于搭最近的一趟航班飞回上海。
直到回到这间小小的公寓,单星野的心才踏实下来。他去澳洲之后经常想起覃春念。想到从前的自己不愿结婚,总觉得婚姻离自己很遥远,可真的和覃春念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发现自己竟然是开心的。
从最初的误会到后来的合作,知道了她的童年,认识了晏珍,又经历了尹川的事。他总想对她好一点,让她多开心一点,告诉自己是为了弥补之前对她的冒犯,又或者是朋友间的义气,其实归根结底,他只是想见她罢了。
他想见她,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想日日守着她,听她野心勃勃地说自己的商业计划,看她展翅高飞,不愿再见她皱眉,不想她为任何事妥协。
他知道覃春念只把他当做朋友,也知道她不愿再相信爱情。可那有什么关系呢?日久见人心,他等得起。
直到他知道了于景深。单星野第一次体会到嫉妒的滋味。
原来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曾经见过她明媚的笑容,得到过她真心的爱慕,又让她伤心落泪,憔悴不堪。
这个人简直该死,应该遇到一次打他一次。单星野无数次这么想。
可他真的回来了,单星野又生出一点怯意。
他怕覃春念心里还有他,怕她提离婚,不是为了当初那个愚蠢的契约,而是因为她心里有别人。
“我再泡一壶茶吧。刚刚那个肉酱有些腻了,你吃了不好消化。”单星野又找借口走到客厅去。
覃春念看出他在逃避,虽然不知道在逃什么,此时直接开口道:“星野,我有话和你说。”
单星野不愿她看出自己心里的不安,勉强回过头,甚至还挤出一点笑容:“什么事?”
“当初我们约好,等滑雪场的事办妥,我们就离婚。现在滑雪场已经黄了,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
“我不愿意!”单星野一口回绝,十分干脆。
覃春念有些意外:“你应该知道,覃家摊上麻烦了。”
“我知道。”
“这次是大麻烦,覃家有可能破产。”覃春念实话实话。
“我知道。”单星野还是这三个字。
“联姻,是两方旗鼓相当,互利共赢。现在这个基础已经消失了。而且你的车队也有了着落,你为什么不愿意呢?”覃春念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想离婚?”单星野盯着覃春念反问道。
这一下倒把覃春念问住了。在她眼里,结婚才需要理由,离婚要什么理由?
“是不是因为于景深?”单星野紧张地追问。
“你知道了?”覃春念有些诧异,他在澳洲的消息这么灵通吗?
单星野终于听到了一直想知道又怕知道的答案。他先是愣住,继而鼓起勇气走到覃春念面前认真说道:“念念,他不是好人,你不要重蹈覆辙。”
覃春念对这谈话的走向感到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的?”
这接连的两句反问在单星野听来根本就是对于景深的维护,她不相信于景深不是个良人,也不相信单星野对她的劝告。
隐藏在心底的情意此刻迫切地翻涌上来,单星野扶住覃春念的肩膀认真道:“念念,你不要选他,选我。”
覃春念睁大了眼,她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单星野在说什么。
单星野以为自己的肺腑之言奏效,鼓起勇气继续道:“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不够好,我会改。我想好好地了解你,支持你的事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不再为钱困扰。我也知道你家现在遇到麻烦,我可能力所不及,可是你的公司,我保证一定不会受影响!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念念,给我一个机会。”
覃春念听到后面,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垂下眼眸沉默了一瞬,又抬起头问道:“你喜欢我?”
“嗯!”单星野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我只当你是普通朋友。”覃春念有些抱歉的说道。
“我知道。”单星野并不在意:“我可以等。可是你不要去找于景深,他已经伤害过你一次了。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
覃春念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觉,苦涩与暖意交织。可这暖意又来得陌生,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以至于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覃春念低下头:“谢谢你。”
单星野试探着拥住了她:“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我现在就是以朋友的身份安慰你。你看,家里出事了,爸爸住院了,你自己的公司又那么忙,你能同时兼顾这么多事,已经很厉害了。不要逼自己,也不要这么快做决定,如果实在有困难,你可以找我啊,我之前说过的,你可以一直麻烦我。 ”
覃春念靠在单星野肩上,默默地听他说完这些话,眼泪越流越凶。
单星野听着怀里的人没有动静,也有点心慌,拿不准她到底怎么了,偷偷低下头看覃春念,看到自己肩上湿了一块。
单星野轻轻拍着覃春念的背:“哭吧,哭出来不丢人,哭出来就好了。”
良久,覃春念抬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的原委我已经知道了,是我爸设计了于景深。所以现在他回过头来设计覃家。两边或许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收手,我心里真的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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