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念完全部的往生咒后,诵念之人是能感知到死者魂魄离开人世的。但这次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叶庭念完后,竟没有察觉到魂魄有半分要离开的迹象。
“发生什么事了吗?”见她神色慌张,程轻禾赶忙出声问。
“我,我……曹师兄他。”
“别慌,你慢慢说。”
“曹师兄的魂魄,好像没有离开。我感觉不到他离开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因慌乱,她的声音都开始发了抖。
“怎会?你也不是第一次念往生咒了。我也来试一次。”说完,程轻禾就开始念诀。
半炷香后,程轻禾的神色也变得不妙了起来。
“轻禾,莫非你也?”白瑶面带忧虑地问。
眼瞧着叶庭更加慌乱,温旭在一边不敢有半句话,只能紧张无措地等着程轻禾她们发话。
“阿瑶,瞳明术,我们试试这个。”在近乎压抑的沉默中,程轻禾飞快地思考起来,最终想到了个法子,一把拽住白瑶的手腕,语气急切。
“好,我们一起试试。叶庭,你们先冷静一些。”白瑶反手抓住了程轻禾的手,尽可能稳住了心神,同时不忘安抚另外两人。
开启瞳明术后,两人眼前果然出现了曹晖的魂魄,维持着生前的模样,在尸体附近逡巡不去。她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停留在了魂魄的五脏处,那里像是被什么豁穿了,有一道径长约三寸的口子,其间所剩无物。
两人久久不言,叶庭和温旭原本趋近平缓跳动的心又瞬间被吊起,忍不住问起两人所见之事。
“曹师兄,魂魄被损,恐因此不入轮回。”程轻禾说着,目光依旧紧锁在那道豁口上。
“什么人!竟歹毒至此,杀了曹师兄还要让他不得往生!”温旭被她的话惊到,呼吸急促了起来。
白瑶没再继续多看,拿出了引渡瓶,将魂魄收归其中后说:“你们把魂魄一并带回,言明此事。至于如何解决,只能先让门派想想法子了。此事背后或许比我们想得更为不妙,你们不要多留,带着这道护身符尽快回去,路上小心。”
叶庭接过了符,这道符不仅可用于防身,也是白瑶身份的象征之物,因此她不愿怠慢,细心收起。
又交代了几句话,并将曹晖的尸身敛好后,四人就此分道而行。
吕泽城的闹市中有一酒楼名为露泽楼,除提供寻常食宿外,此处还是城中打探消息的绝佳之处。
因吕泽城地处北凉国边境,南邻大周,东接晋国,是三个国家不少商人往来的必经之处。其周边有不少类似于百木山这样灵气充沛的山脉,适宜灵草生长以及修士修炼,故而吸引不少修士前来,或是组建大大小小的门派,或是时常来此采集灵草。
自北凉建国,有意发展此地,又经过数代人的经营,吕泽方有了现在仅次于国都朔昌的规模。此地虽往来人流众多,但在北凉的用心下,大多时候城中还算太平。
尽管当地政府有心拉拢修士,协助城卫平息城中纷争,但因修士多以修行为主,不愿理会这些事,所以只得花费大量金银供养个别修为平平,尚需俗世钱财的散修偶尔帮忙处理一些相对棘手的事件。但凡遇上事主是个修为不低的修士之时,城卫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露泽楼的主人大概是个极有本事的人,才能在城中市集人流最多的地方建起这有数层楼之高的庞然大物。每日都有数千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人往来其中,或是慕名前来,或是带着些意图,当中不乏修士之流。
人一多,消息自然也就多了。甚至有人日日来此,只为探听各路消息,再转卖给有需要的人,并以此为生。
祁宁等人一入城,略作休整后,便一同前往露泽楼。此举不仅是为借露泽楼打探消息的便利之处,也是因听方素忻所言,几人被人以品酒名义下药之地,正是在这露泽楼中。方素忻还记得那人的长相,他们便想来此碰碰运气。
当然,除了这件正事,还有一件顺道而为之事,那便是祁宁他们之中,只有俞影一人已能完全辟谷,其余四人尚存口腹之欲,听闻露泽楼汇集四方美食,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吸引诸多食客前来品鉴。既然能处理正事,又能解决食欲,众人自然意见一致,欣然同往。
露泽楼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外表壮丽令人惊叹,就是连那供客人出入的正门,都比寻常大门宽敞不少,还特地将出入口隔开,只许单向行入或行出,各能允许数人并行通过。
正值午时,客流量庞大,即便这正门异常的宽敞,此刻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祁宁与林致桓一同被人群挤散,只得与俞影等人分散开,并行走在后方,边谈论着眼前所见,边随着人流向楼中走去。
两人已近门槛,只差几步就要迈入时,忽闻前方楼中有人怒喝:“站住!你个下贱的淫/虫!”
话音方尽,他们便看见有一身着华服的男子神色紧张,慌不择路地一面催赶着自己眼前的人群,一面直冲着他们而来。这是单行入口,他这是在逆着人流而行,但因他身旁有数名随从在帮忙,一路倒也还算顺利。
而追在他身后的人却因人群被他驱散得更为混乱不堪,被人挤着,一时难以脱身。
在祁宁他们前头的一些人,见状都十分自觉地提前为那人让开一条道,省得自己到时候被人没轻没重地推开,他俩也就随着大流分开了。
那华服男子看着自己眼前这条通途,心中喜不自胜,加快了脚步,几欲飞奔而出。然而在经过他俩身边时,两肩却突然被人拽住了。他的下半身已经顾自向前,上半身却被人牢牢钳制住,不得动弹,导致他以仰面朝天的姿势差点儿跌倒。但因抓住他的两只手都十分稳健有力,加上他那身衣裳的衣料也格外结实,竟愣是没让他真的摔了。
“什么人!”这人大喊出声,双手双脚在空中乱飞,想要挣脱出来,像是落在地上垂死扑腾着的鱼。
“路过帮你带一程的人。”林致桓与祁宁对视了一眼后笑答,后又一起将这人四处胡乱扒拉的手制住,拖着他向人少一些的路边走去。
“劳烦各位让让。”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
身后的那些随从反应过来后,想赶紧上前帮忙,奈何客人们本就对他们的所为心存不满,见有人出手,乐得看热闹,便有意无意地阻挠这些随从。
把人带到路边还算空旷的一块地后,祁宁他们便松手将人随意地一丢。俞影三人很快也赶到此处,只见这人骂骂咧咧地准备爬起身来。
正当这人站起身时,表情忽地惊慌起来,一手颤抖地指着前方说:“你们俩别过来啊,我付家在这吕泽城中可不是什么人都得罪得起的。今日就此作罢,我也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祁宁等人闻言回头看了一下,哪知来者竟是前一日刚有过一面之缘的程轻禾和白瑶。
“又见面了。”
“怎么是你们。”
祁宁和程轻禾一同出了声。
“好啊,你们原来是串通好的!”这华服男子听到了两人所言,连忙情绪激动地大呼起来。
“我们串通什么了?”林致桓悠悠地来了一句。
“你们,你们一定是事先商量好了,让这俩女的在露泽楼故意勾引我,骗我上钩后,再污蔑我,想从我这讹些钱财之类的。你们休想得逞!”
这人也是奇了,说他脑子有问题吧,他又能在慌乱中张口就说出这样一段既有前因又有后果的话;说他脑子机灵吧,可他说的又都是些出于自我迫害的臆想之词,是纯粹在胡说八道,令祁宁他们一时都有些无语。
“我看你是上下身长反了,净说些屁话!”程轻禾哼笑一声后,懒得与他辩论,直截了当地骂出了声。
此话一出,姚柯和封明竹两人在一旁非常配合地点头,还做出一副闻到了什么臭味的样子,那神情与动作近乎浮夸。
见她如此态度,而随从又还未赶到,念及自己势单力薄,这人便缩了头,暂时不敢再说什么。
向程轻禾她们打听后,祁宁等人方知这人先前在露泽楼里见到两人,当场见色起意,起初还能装出个人样,邀她们共饮认识一番。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后他便本性毕露,开始口出下/流污秽之语。
两人本不欲与此等小人多言,想着态度冷淡地打发他走便是,可谁知这人竟蹬鼻子上脸,见白瑶为人要温和些,便狗胆包天地伸手搭在她肩上。程轻禾见此,立时站起身上前,狠狠反手甩了这人一耳光。
“嘴巴和手脚都给我放干净些,别给脸不要脸!”
这人一下子被打蒙了,等他反应过来后,瞬间恼羞成怒,指着她们,说话更是肆无忌惮,难以入耳。眼瞧着程轻禾她们就要继续动手,他便指使手下上前去教训她们。可刚有一人近身,程轻禾便抬脚将人踹开,被踹倒的人在地上哀嚎不已,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站不起来了。
这下,他才明白自己招惹的人不是好对付的,转身就要逃跑,还不忘命令随从拦下她们。
之后的事,便如祁宁他们所见的那般。
几人正商讨着要如何处置这人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混杂着人群被惊吓到的叫声。转眼间,就见三人骑马而至,身手利索地翻身下马后,带头的人站到这人身边后说:“付公子这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与此同时,他的那些随从也赶到现场,将祁宁等人团团围住。
这位付公子有了撑腰的人,腰板一下就挺直了,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带过,就开始着重控诉别人的不是,还把自己先前胡扯出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如此说来,付公子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再者,付公子好心想与你们结识,你们却动手打人,这是你们的不对。付公子有容人之量,你们向他赔个不是,此事就不与你们追究了。”这带头之人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充满了傲慢,一派像是在施舍什么的架子。
“赔不是?对,那就去我付家,好好给我赔个不是。”
程轻禾听了这人的话,脸上嘲讽之意更深,冷冷地说:“果然是什么的人养什么样的狗。主人说话不干净,狗叫的也难怪如此难听。”
带头之人尚未发话,付公子就先急急忙忙地嚷嚷起来:“我看你这悍妇才是说话难听。你旁边的那位姑娘都没说什么,怎么就你反应这么大。当时我是在和她说话,你出手打人是什么道理!难道你是看不得我不搭理你,只顾着她,所以心生妒意。明面上好像是为了姐妹,实际上是你那忌妒之心作祟吧。我看你也别装了,如果想要我多关照你,你……”
话还未说完,这人顿时噤了声,一阵剧痛传来,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同时,他的脚前多了一块血色之物。
他的舌头被人割下了。
就连他身边的人都没能及时拦下,呆滞了一会儿,直到听见他自喉中发出痛苦的惨叫,才怒不可遏地看向眼前的这些人,恶狠狠道:“谁干的!”
“我现在说话了,也动手了,你又当如何?你这口舌道出的尽是些污言秽语,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这时的白瑶,脸上不见往日的温和,显得有些冷漠。
没想到她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此前也一直不发一言,出手时却是这样狠绝,令祁宁他们都有些惊奇,接连将目光齐齐投注在她身上。
看到她的右手上垂着一片不过一指节长,窄而薄的利刃,被一根细到难以察觉的线系着,偶尔在日光下泛着银光,那人不必想就知道这便是割舌的暗器。真正令他无法忍受的是,白瑶出手之快,竟让他都措手不及,硬生生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伤了人,教他颜面大失。
“那就用你的血肉来赔罪!”这人面色狠厉地说着话,同时一刻也没有犹豫地就要向白瑶出手。
可当他正欲拔出剑时,身形甚至还未离开原地,便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将他生生定住。他想反抗,却被压制得更厉害,以至于双腿无法承受压力,被迫跪倒在地。
“本就是你们言行不端,冒犯人在先。现在仗着人多势众,又有三人身负修为,便想倒打一耙,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看你们这架势,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等仗势欺人之事,也该吃点教训了。”说着,俞影来到这人身前,平静地俯视着他。
至于跟在这人后面的两人,修为不如他,见此情景,自然不敢多话。
直到听他咬着牙说出“是我等之过,还望各位高抬贵手”后,俞影才解了他身上的禁制。
那些随从将已经疼到昏迷的自家主子扛起,又应要求给那三人骑马来时打翻的摊贩赔了银钱,才赶紧灰溜溜地离场了。
至此,这段插曲就算是过去了。
程轻禾与白瑶因有要事在身,不想轻易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所以先前一直多有忍让。但她们也不是没有脾气,还是被这些人的嚣张气焰逼到忍无可忍,最终出了手。白瑶本以为自己这一出手,双方便不可避免地要过招,她们有修为的事情自然也会就此无法隐瞒。幸而俞影先行下手了,还是她们熟悉的修为压制,随手便化去了一场争斗。她们对此心生谢意的同时,还有了些别的想法。
“多谢几位出手相助。既然我们有缘再见,可否请各位一同入露泽楼一叙。”白瑶又换回了亲和有礼的模样,向几人发出邀约。
话说完了好些会儿后,这五人都没有应邀的意思,于是程轻禾又补充说:“昨日之事我们发现了些蹊跷,还请各位允我们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后详说。若是各位听完后还是不愿插手,我们便不会再耽误你们时间。”
见她们态度坚持,且言辞恳切,想着多听几句话也费不了太多时间,几人便还是决定应了她们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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