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秘书跟在秦君庭身边很多年,见过老板家的几个孩子。
秦娇人如其名,被娇宠长大的大小姐,有礼貌会撒娇很可爱,二婚夫人带回来的继女,在秦家一开始过得艰难,但是现在很不错,是个聪明人,大概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秦子阳不用说了,秦家倾力培养的继承人,丝毫不辜负众望,年纪轻轻已经站在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温和谦逊得体,前途坦荡光明。
说实话,有这一双儿女,基本上都是别人家孩子的程度。
至于慕笙,陈秘书只从报告上了解她,信息片面又寥寥无几,看见照片的时候,只觉得五官更像妈妈,自己老板只是简单的参与了一下。
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陈秘书,久仰大名。”
慕笙抬着眼看着他:“我知道你给他工作很多年,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我今天必须要去苏黎世,如果你拦着我,我就从那边的窗户跳下去。”
陈秘书:“……”
他觉得这孩子有点棘手:“别赌气了,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慕笙的表情不像是赌气也不像是开玩笑的,她唇色很浅,没什么血色,瞳色却偏黑,她说:“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我要有个三长两短,陈秘书你应该很麻烦吧,虽然我家里人都没了,但是还有不少世家交好的叔叔伯伯,愿意卖个面子帮我处理身后事,秦君庭迫于压力应该也不会保你,陈秘书你呢,你完全没有必要为我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陈秘书严肃:“我会锁好窗。”
慕笙也正经:“我这个人比较记仇,自杀的方式又不止跳楼一种,你知道吗,浴室的水管也能自杀,打碎镜子也能割破动脉。”
空气稍微凝滞。
“当然,如果你愿意配合我的话我也不会这样做,”慕笙话锋一转:“很简单,送我去机场,苏黎世的机票我自己订,再过……”
她翻看了一下手机:“再过三十几个小时,我就十八岁了,秦君庭就不是我的监护人,他也没什么资格管我了,要不然,陈秘书你可以跳槽到我这来,我有钱,资产丰厚,没他那么多事那么大压力,可以轻松点拿钱,秦君庭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
陈秘书觉得她少年轻狂,在讲笑话,然后戏谑的想到,现在十八岁小姑娘,是有够疯的。
最后他又意识到,这股轻狂和疯劲,有点像他老板。
和这种人一般不能讲道理,讲道理一般就是自己吃亏,吃大亏,陈秘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打工人打工命,当爸当妈当儿子又当孙子,伺候老板又伺候老板二代,陈秘书很谨慎,确认了一下慕笙的身体状况,才肯开车带她出去。
出去的时候,他才知道慕笙的包里就准备好了护照之类的东西,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她本来就准备好飞去苏黎世。
车上,陈秘书问她去苏黎世是有什么急事。
慕笙歪着头,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点血色:“陈秘书,你有对象吗?”
陈秘书说:“快了快了。”
“那看样子秦君庭对你也不怎么样嘛,找对象的时间都没有,明显不怎么关心下属,”她靠在椅背上,倦怠:“没有对象的人是不能理解的。”
陈秘书: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人。
不过陈秘书很快想到一些事情,之前打听过的小情报里,祁家祁野是去了苏黎世留学,而且他们似乎在一起了,现在看大概是吵架了,祁野可能都还不知道慕笙出事。
当然了,这件事是陈秘书亲手操办的,按照秦君庭的意思,封锁了全部的消息,他做事一向很牢靠,保证密不透风。
慕笙眯着眼睛,脖子上隐约有些痒意,她伸手摸了摸,摸到绳子的触感,脖子上戴着东西,醒来之后一直被忽视了,她顺着绳子把东西扯了出来。
白天光线大亮,她看的清楚,微微一滞。
是一块玉佛。
弥勒佛,活灵活现,和田籽玉,触感温润,成色极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慕笙突然想起来,秦子阳有一块玉观音。
有不成文的规定,男戴观音,女戴佛,秦子阳说那一块是他爷爷奶奶给的,等同是秦家给的,秦家也会给她准备玉佛吗?换而言之,这个是谁给她戴上的,不言而喻。
在机场看到秦君庭的时候,慕笙回头看了一眼陈秘书。
陈秘书冲她咬耳朵:“我忘了,秦董刚好也要坐飞机出差,不过你放心,不是去苏黎世。”
慕笙信他的鬼话,面无表情冲他比了个中指。
躲是没地方躲了,慕笙也有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是在机场,她径直朝秦君庭走过去。
“玉还给你。”说着动手就要扯。
秦君庭说:“那是你妈给你的。”
怀着的时候知道是双胎,玉是生下来后买的,小女儿身体太差,担心夭折,坐月子的时候慕瑶握着玉跪在佛前叩首,请了得道高僧祈福开光,以庇佑她的孩子们平安顺遂。
慕笙动作停了下来,她愣了几秒钟,看向秦君庭,这人年纪不小了,但比上辈子的时候要年轻,慕笙死之前的那一年,秦君庭熬出了一头的白发,有一半是被她气的,有一半是被秦子阳气的。
但问题是,上辈子她从来没有这块玉。
慕笙一直以为妈妈什么也没有给她留。
她一下子想通了一些事情,看秦君庭的眼神都不对了,气笑了:“你偷我东西?”
慕笙襁褓时身体太弱,不能戴玉,东西一直是他收着,后来没有打算给了,慕瑶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太少。
“你要去见祁野?”
秦君庭不回答她,只问。
慕笙说:“是。”
“明天秦子阳就会回来,家里准备给你们一起举办成年礼。”
“没必要。”
她回答的很干脆:“我妈去世之后,我就不过生日了。”
“非要去?”
“是。”
“可以。”
他答应的也很干脆:“让陈秘书和你一起。”
慕笙看了一眼陈秘书,声音淡淡:“不用了,我运气不好,万一飞机坠落了怎么办。”
秦君庭平静如古波的眼底倒映出模糊的面容,毫无转折的问起另一件事:“你妈妈去世之前,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
慕笙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机场有很高很大的天花板,光线很好的透进来,行李拖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影子交错凌乱,一触即发,匆匆离去,慕笙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不明白这些男人脑子里想什么。
“没有。”
男人是无法理解的,她说的很干脆,抬脚和秦君庭擦肩而过,冷酷无情,没有一丝动容。
“宝贝。”
耳边突然响起了母亲温柔的声音。
“你要比我更快乐。”
她耳朵动了动,觉得后颈微微发麻,慕笙想起来了,那天慕瑶照例哄她睡觉,给她念书,母亲是落在她枕边的月亮,她本以为可以一直照亮黑色的夜晚。
所以呢,秦君庭现在在装什么,他让月亮熄灭了。
广播开始提醒检票,慕笙发现自己一手的汗。
临到头,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怕。
慕笙长期嘴嗨,说大不了死就死了,死有什么可怕的,真正死过一回,她还是这样说,因为人死了之后就没有知觉了,哪怕一瞬间如过山车,哪怕煎熬如凌迟,忍一忍就过去了。
飞机坠毁,留下来慢性的心理恐惧,她脑子嗡嗡嗡,胸腔微微喘不上来气,可能是她脸色太苍白了,空姐敏锐的注意到了,弯下腰。
“女士,您还好吧?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慕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机舱内,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剧痛,露出个微笑:“我没事,谢谢。”
失重感、窒息感、头晕、心脏跳动太快,有一瞬间她眼前发黑,上辈子飞机坠毁的时候,是类似的情况吗。
她手指无力,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佛吊坠,像是一瞬间母亲握住了她的手。
时差问题,国内比苏黎世快七个小时,慕笙抵达苏黎世的时候,还是下午,天色很亮。
她一落地,差点没有站稳,腿是软的。
又开始吐,胆汁都快吐出来,手背发青,感觉虚脱。
像没死成,半死不活。
慕笙拿出手机,拨通电话,苏黎世的风吹起她的发丝。
“喂?”
一听见她的声音,电话那头传来很重的喘气声,劈头盖脸一顿。
“你在哪?你在哪里?你怎么换了个手机?你出什么事了?”
听到祁野的声音,慕笙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她说:“我没事。”
“别骗我了。”
祁野咬着字,尾音隐约发抖:“你到底在哪?”
慕笙轻轻眨了下眼睛。
按理来说,祁野应该不知道自己出事了,至少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她乖乖说:“苏黎世。”
“你来接我,”她说:“我有点难受。”
那边却微妙的停滞了几秒,确认:“你说你在哪?”
“苏黎世。”
慕笙反复说:“我在苏黎世。”
那边不说话了。
她突然有一种预感:“……你在哪?”
慕笙看不见,祁野喘着气蹲下身,泄气过后四肢发麻,站都站不稳,他说。
“我在四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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