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今天晴朗无云,渐渐笼罩了整片天空的晚霞美得心惊。
我看着手机上与黎深的聊天记录,最近的一条正停留在十分钟前。我们约定好今天傍晚见面,刚好我在akso医院所在的市区取了一份文件,地图显示我们只隔了十公里。
约定的地点在闹市附近,此刻夜幕降临,霓虹灯正将整个城市都照耀地如同白日。出租车缓缓行驶在年末的街道上,两侧的商铺已经挂上了喜庆的装饰,玻璃上喷绘着洁白的雪花和”新年快乐“的字样。我靠着车窗,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城市景象,心跳也逐渐加快。
这次见面虽然仓促,但我们都知道是时候抛开所有的犹豫和试探了。
出租车的城市广播里正在播放晚间电台,主持人温暖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充斥着车厢,北境音乐是轻柔的、带着些许节日氛围的爵士乐。。
“晚上好,各位正在路上的朋友们。这里是【城市之声】,我是主播小西。大家打开车窗是不是已经能闻到空气里特别的属于年末的味道,是寒冽的清风、甜蜜的糖炒栗子,或许……还有一点是对即将到来的新年的,迫不及待的憧憬?”
“很多人说新年要新开始,但我觉得,新开始不一定要等到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其实啊每一次新的开始都已经藏在了我们生活的每一处细节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握住的手,都在我们此刻的当下,在我们回忆的遗憾里。”
音乐声逐渐调大,又缓缓降低。
“所以,如果你心里也有那么一个人,有一段需要被厘清、被确认,被好好安放的关系,或许这个年尾就是最好的礼物。旧年将逝,新年欲来。所有的【未完待续】都值得一个温暖的【后续】。去吧,别让遗憾延长到未来,现在就去把那个悬而未决的故事写上自己最想要的结局。愿你的勇气,都能配得上你的真心。”
主持人的话语如同温柔的溪流,一字一句精准打击在我心上。我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心里的茫然逐渐变得坚定。
黎深在短信里说有一场简单的手术要完成,或许等我到的时候他也刚好下班。
电台里舒缓的音乐声还温暖地萦绕在我心间,我望着远处医院那栋大楼的轮廓便知道快要到了。
然而,在十字路口转弯处,刺耳的刹车声和巨大的撞击声如同冰冷的铁锤猝然砸碎了一切。出租车猛地一震,侧面撞上一辆失控打滑的车辆。我因惯性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紧紧拉回座椅,耳边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金属车门被撞击凹陷。一辆辆车首尾相接撞上,随后响起的惊呼与哭喊震碎了年末的温馨氛围。
万幸的是我坐在最右侧,撞击的角度正好在最左侧。突然的晃动让我猛地磕在了前方的椅背上,虽然有些眩晕,但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也惊魂未定,所幸也并未受伤。
“我……我没事。“我意识很清醒,推开右侧的车门,入眼便是一片狼藉的现场,大大小小的车辆挤作一堆,车前盖正冒着滚滚浓烟,慌乱与无助的哭喊撕裂了这片刚入夜的城市。警笛声由远及近赶到,救援也来得及时。事故发生地突然,周围道路被临时封锁,围观的路人也将这条宽阔的路堵地水泄不通。
作为事故的相关者,即便我再三表示身体没有大碍,医护人员也坚持要送我去医院检查。救护车的警笛在哀嚎声里驶向最近的医院,正是我本就要去的,黎深所在的akso医院。
我的外表看不出伤势,但医院急诊科还是让与我同样情况的人填表并去放射科做相关的仪器检查。
源源不断的事故伤者被送来,急诊科忙成一片,值班医生与护士在病床前做着紧急处理也已经顾不上我们。我环顾四周没找到黎深的身影,他是已经下班了吗?
一名值班护士从忙碌里脱身出来向我们说:“左转二楼再直走是放射科,一楼排满人了,你们就先去二楼做检查吧,报告半小时后出,这期间麻烦在医院稍作停留。”
大家都还没从事故里反应过来,带着茫然的表情纷纷点头去往二楼。我跟在人群中,手机上还没有黎深发来的信息。
检查室不能带金属器械进入,我将手机和包一起存在了附近的电子保险柜里。
安静的室内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巨大而空旷的房间隔着一道玻璃墙能看到对面坐在显示屏前的操作员。
好像过了很久,又感觉世界静止了。我看到仪器发出又红又绿的光线在我身体上扫射,从大脑到脚踝,每一处都感到难熬般无所适从。
厚重的金属门“砰”地合上时,我也跟着叹了口气。楼下急诊科的喧闹声不绝于耳,我从柜子里取出手机,上面竟是十六个未接电话。
全部都来自黎深。
我拿着手机跑下楼正想回拨,来电铃声已经快我一步响起。
茫茫夜色里,只有急诊室这一处光亮地刺眼,门诊已经关闭了大门,我快步走向急诊室。
“喂,黎深。”
他话里满满的焦急:“你……你有没有事,现在在哪里……”
”我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嘈杂的声音褪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明亮的灯光下,我们彼此寻觅的身影,都完好无损地站在十步之遥处。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黎深,他脸色很苍白,身上还穿着白大褂,里面却是淡绿的手术服,甚至脚上还踩着一双胶鞋。
手机听筒里传来他似有若无的哽咽声。
我们静静地对望,如同在世界的末日前找到了真理那样欣喜。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如释重负如同海啸冲垮了我们所有的坚强和恐慌。他几乎是踉跄着向我奔来,完全不顾周边诧异的目光。
我们紧紧相拥,在洪流的尾潮里庆祝这一刻的劫后余生。也是在拥抱的这一刻,我才感到一阵后怕,关于死亡,关于一个小时前我可能会永远地离开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把脸深深埋进我带着寒气的发丝,声音同样破碎不堪带着颤抖。
灾难还未过去,但我们彼此拥抱的身躯,真实又温暖的触感,已然宣告了我们新生的开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才稍微松开一点力道,眼神带着担忧上下打量我:“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哪里被撞到?头晕不晕?”
“我真的没事,没受一点伤,刚刚拍了片但结果还没出来。”我看着他焦急有担忧的神情,心里突然被一阵强烈的暖意填满:“放心吧,我好好的。”
“你……”黎深还没说完的话被急促的喊叫声打断。
“快来人!有紧急患者!”急诊室门口一阵尖锐急促的轮床滚轮声,混合着沉重的脚步声,像把利刃刺穿这短暂的宁静。
“让一让!让一让!全部让开!手术室准备好没?”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正跨跪在患者两侧,双手握着一块扎进患者心脏处的铁片,不断溢出的血染红了患者的心口,医生的手指间也不断渗出猩红的血液。
我们的目光被这一场面定住了身,面前正是一场与死神的追逐战。
“胡主任呢?胡主任在哪?”年轻的医生目光镇定,额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双手一动不动握着铁片。
“胡主任还在做手术,现在抽不开身!”急诊护士的声音带着惊惶。
“什么情况?”黎深快步上前,声音冷静。
“黎主任!”年轻医生仿佛看到了救星:“二十一岁男性,中央大街车祸,废弃后盖箱碎片扎入心腔,血压测不出!心率140,血氧持续下降。”
“先别动。”黎深接过护士递来的无菌手套,手指轻柔地触碰患者颈部。
“颈静脉怒张!”他沉声道,眉头紧锁。紧接着他拿起听诊器压在伤口附近,仅仅两秒便已知晓患者的具体症状:“心音遥远,是心包填塞。”
“准备心包穿刺,通知手术室准备!”年轻医生向一旁的护士嘱咐道。
每犹豫一秒都是浪费生命,所有医护都在此刻不敢放肆呼吸。
“来不及了。”
一个冰冷但绝对权威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穿刺效果有限,出血源必须现在就处理。”黎深转过头对一旁的护士吩咐道:“现在去2号手术室准备开胸。”
“你,跟我上台。”他向那位年轻的医生投去肯定的目光,命令清晰果断。
年轻医生仿佛得到巨大的鼓励,言辞热切道:“好的黎主任。”
我在一旁看着黎深随着轮床快步走向电梯口,白色的衣角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此刻的他面色冷静且从容。
他要与死神抢夺一颗还在跳动的,鲜活的心脏。
他们从我面前几乎是奔跑似的速度走过,黎深的视线短暂停留在我身上。
“我等你。”我微笑着用口型告诉他。
黎深的唇角微微勾起,视线回到患者身上。
一场拉锯战已经吹起号角,责任与使命的手术服早已在他跨出的第一步穿在他的身上。他一只手稳住患者的左侧肩膀,另一只手用力推动轮床。
“走!电梯。”
电梯门重重合上,隔绝我们的视线。
担忧和幸福两种矛盾的感觉从我的心头蔓延至全身。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所有人如同不停播放的帧数在我面前闪过,窗外救护车的警笛声一阵阵地响起。
但我相信,天一定会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急诊室的嘈杂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但有序的平静。最危急的关头终于过去了,大部分的重伤员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我坐在窗边的休息椅上,看着中央的电子屏不断刷新患者名字与相关信息。
“今天幸好有黎主任在,不然胡主任肯定急得团团转。”一旁配药的护士小声说道。
“也是碰巧了,我听说黎主任值了好几个夜班才换两天休息。谁知道今天刚下班就碰到这样的棘手事。”
“关轩那小子挺不错的,遇事不慌。”
“我也发现了,黎主任让他当一助也没手抖。”
“手术咋样了你知道吗?”
“黎主任应该快交班了吧。”
她们拿着药小声交谈着越走越远。
黎深他……连续值夜班才换来两天休息吗?
又过了许久,我的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十了。
终于,黎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应该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就像我们刚见面那样,但这次只穿着手术服,面前正是哭得双眼红肿的患者家人。
我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但患者家人在黎深讲完话后突然压下的膝盖与面上复杂却欣喜的目光告示着手术的成功。黎深眼疾手快地接过她,一旁的护士也紧接着扶住家属的身体向一旁走去。
黎深还没看到我,他径直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窗对着寒冷的夜空。他背对着明亮的大厅,手掌撑在窗台上,低着头肩膀微微垮塌下来。
我小心绕开来往的患者和医护,默默靠近他。
这条走廊很幽静,他察觉到了脚步声,转身看到了我。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窗户上模糊地映出我们的身影,还有窗外远处零星亮起的,预示着新年将至的灯火。
“都好了?”我轻声问他。
“嗯,一切都好。”他的眼里带着疲惫,语气却轻快了不少:“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别吹风了,会感冒。”我说出了那晚与他相同的话。
“好,我去换件衣服。”他靠近我,自然地伸出手从我的肩上拎过我的包。动作熟稔地像做过无数次:“走吗?”
“去哪?”
“我的办公室。”他用目光示意走廊另一头,“这里太吵了,你也需要休息一下。”
Part3
黎深的办公室在住院部大楼的更高层,比起急诊室的喧嚣,这里安静得多。黎深在密码屏幕上输入密码,侧身让我先进。
办公室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处处透着高效和秩序,一如他本人。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几乎是在门锁咔哒一声合上的瞬间,他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没有走向办公桌后的椅子,也不是一旁的沙发,而是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了门边的地上,长腿随意地弯曲着,头向后仰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怎么不坐椅子上?”
黎深连眼睛都没睁,只是摇摇头,声音疲惫:“手术服……有污染,还没换。”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
借着办公室的灯光,我看到黎深在卸下重担、褪去职业光环后最真实的模样。
他额前的头发有几缕因汗湿不听话地搭在眉间,脸上因长时间佩戴口罩留下清晰的压痕,深红的印子横亘在他高挺的鼻梁和两侧的脸颊上。
黎深闭着眼,下颌线紧绷着,全身都诉说着他已经疲累到极度。
我伸出手,指腹轻轻触碰上黎深眼下的印记,温热清晰的触感让我内心涌起如洪流一般的心疼。
手突然一股更温暖的力量包裹,他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他眼里因疲累而有些涣散,但在看清我时,他握着我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像小猫似的蹭了蹭我的掌心。
“怎么了?”
我看见他眼里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后怕、也有安心和依赖。
“黎深,你真的……是个特别优秀的医生。”
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又被转瞬即逝的笑意替代:“我只是尽了一个医生的本分罢了。”
“不一样,我是真觉得你特别厉害特别好。”我被他盯得又有些脸红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往回带。
“好,能得到你的夸奖,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眼里格外温柔:“饿不饿?”
几乎是同时,我的肚子像回应他似的轻轻地“咕”了一声。我们同时一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黎深坐起身来,也把蹲着的我扶了起来,他还握着我的手,指尖自然地摩挲着我的手背:“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现在可能没几家餐厅还开着门……我找……”
“等一下。”我打断他的话:“今天黎医生辛苦了,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做。”
黎深明显地怔了一会儿,似乎大脑在告诉地思考我这番话里隐含的意思。他的瞳孔微微睁大,话语间已是小心翼翼的紧张。
“要……要去我家吗?”,黎深又连忙低声补充道:“我家离医院很近,厨房食材也算齐全。或者你觉得不方便……”
他局促不安的样子仿佛有片羽毛从我心尖上拂过,又痒又酥。我回握住他的手,点头道:“好,就去你家。”
黎深的家离医院真的很近,但小区位置却远离闹市。三层小楼的南侧覆盖了大面积的玻璃,阳光能够透过不规则方形的窗户照耀室内的每个角落。整幢建筑内外都是统一的灰白色调,客厅面积极大,从玻璃门处远眺能看到大片连绵的山丘,苍翠的绿给这栋楼增添不少升级,站在室内不觉得清冷,倒觉得简单舒适。
“你家看起来像从没住过人。”我指了指脚下的灰色地毯:“新得像刚从店里买来,你不会都没在沙发上坐过吧?”
“的确很少在客厅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黎深对我笑,从门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双毛绒拖鞋:“暖气刚开,现在还有点冷。”
“你居然会买这样的拖鞋,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吧?”我接过拖鞋换上,大小居然刚好。
“看到了,就买了。”黎深从饮水机接下一杯热水递给我:“小心烫。”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温暖的感觉流遍全身。
“你快休息,我给你做点吃的。”我放下水杯走向厨房,黎深却突然把我拉住。他双手捧住我的脸,眼神认真地看向我。
“认知清晰,视线聚焦没问题,体温……也正常。”
“怎……怎么了?”突如其来的亲密感让我瞬间感觉一阵害羞。
“没事,确认一下你的状态。”他的话语里透着愉悦:“打算做什么菜?”
“我还不知道你厨房里有什么食材,让我去观察一下。”
刚想挪动,却发现此刻像被黎深禁锢在怀里,而他还没有想放开的意思。
静谧的氛围里我瞥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闻到了汽油和消毒水的味道:“你凑这么近都没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
“抱歉,没注意。”他指了指右边:“洗衣房在那,烘干也很快。”
顺势离开他的怀抱时感觉面颊已经有些烫,我解下外套挂在却看见黎深已经递过手示意我把外套给他。
听到低沉的滚轮声时我恰好打开冰箱门,看着冰箱里还算齐全的食材有点犯难。
虽然种类不少,但大部分是罐头和即食类。
蔬菜罐头、腌制肉类罐头、水果罐头…….好像能想象到黎深在国外独居的日子了。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两位护士的对话里说黎深经常值夜班,这样看来,的确这样的食物更适合解决饥饿的问题。
黎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把罐头变成食物。”我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到底是谁说家里食材齐全的?”
“的确是一件比较棘手的事。”黎深从保鲜层中拿出一袋吐司,检查了保质期问我:“吃三明治吗?”
“唉?”我发出疑问。
“睡前不宜吃太多,三明治的热量和营养刚好。”黎深回答地一本正经。
我歪着头问他:“我真怀疑我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才来你家。”
他认真地看着我:“现在发现似乎有点晚。”
于是,事件的发展变成了我托着腮坐在高脚凳上看黎深挽着衣袖做三明治。
“能想象出黎医生拿手术刀的样子了。”
“我也希望每一场手术都能像做三明治一样简单。”他拿着一个白瓷盘放在我面前。
浅黄色的吐司夹着蔬菜、奶酪和培根,看上去很简单却显得十分美味。吐司被加热过,外壳脆脆的,内里被衬托得非常柔软。
味道也意外地很不错。
我不禁夸赞道:“还挺好吃的。”
“我的厨艺也仅止步于此了。”
“哦?完美的黎医生也有短处吗?”我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好吃并且吃完了!”
他递来纸巾和温水:“还饿吗?”
“不饿了。”我对他笑。
他问:“明天有什么计划吗?”
“明天?”我思索着这周的工作计划,似乎都完成了:“双休日的话就用来休息吧!你是……要加班?”
“不,不加。”他移开视线,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要……要住这里吗?”
今晚的月光被乌云遮蔽,寒气弥漫了整片天空,室内的暖气将整间屋子熏得像春天。我要在他家住下吗?答案仿佛已经在现实中写下。
我反问他:“你想吗?”
是深思熟虑,也是脱口而出的暧昧。理智告诉我,这样的举动太冒险了。像一颗投进湖中的石子,像挣脱了缰绳的野马,我们的关系从今晚开始就已经不受控了。
“自然……是想的”,黎深的尾音里带着紧张,目光坦诚灼烧着我的心。。
或许是经历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也或许是急诊室里仓促却又珍贵的拥抱。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地把两颗贪婪的心从被岁月掩埋的落叶里挖出、洗净、拼凑。
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我去打扫客房”,黎深的动作里透着一丝少见的慌乱,他步履匆忙地从客厅离开,像是不敢面对我。
看到这样判若俩人的他,我心底却升起一种隐秘的甜蜜,原来不知所措的人不止我一人。
大约过了十分钟,黎深回到客厅,引我去二楼。
“客房在这里。”
房间很大,同样是极简的风格,灰色的床单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
“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他推开洗漱间的门,明亮的镜子映照出我们俩的脸,黎深撇开了视线。
他又不敢看我了。
“谢谢。”我站在门口,“那你,也早点休息。”
黎深沉默着后退几步,走到了房间门口,声音低沉:“有需要就叫我,我的房间在隔壁。”
“好。”我看着他:“那……晚安?”
“嗯,晚安。”
黎深握住门把手,在短暂的无声的沉默里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轻轻关上了门。
躺在陌生的床上,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今天的遭遇像是做了一场大起大落的梦,我居然就这么……住进了黎深的家。
这真的是现实吗?
房间的隔音很好,暖气也很好,即便不盖被子也不感觉冷。只有一点,门缝外的光还亮着。
万籁俱寂的夜里,门廊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但他似乎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敲门,也没有开口。
也许只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很久。直到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门廊外的灯突然熄灭。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万物再次归于沉寂。
我侧躺着,伸手摸到自己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在掌心里愈加滚烫。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极力掩饰着自己,但本能又抗拒这样强装的克制。
他一定也和我一样会期待,也会失落吧。
在这个寂静得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夜晚,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晚安,黎深。
我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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