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楚楹被闹钟铃声吵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起身摁掉闹铃，又立刻没骨头似的躺倒在了床上。
即便是上学的时候，她也是六点半才起啊。
前一晚，娄悦说她七点前就要到超市。楚楹想着要陪娄悦那就陪一整天，便说那她也一起。
两人约定六点二十在小区门口见。
在床上躺了几秒，楚楹又鲤鱼打挺般起身，开始换衣服和洗漱。
等楚楹背着装满作业的书包走到小区门口时，娄悦已经戴着头盔坐在电动车上等她了。
看见楚楹后，娄悦冲她抬了抬下巴，又将另一个头盔递给她，轻快道：“快上车吧，我载你。”
楚楹戴好头盔，对娄悦说：“出发吧。”
电动车“嗡”的一声启动，周围的景象迅速被甩在身后，楚楹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随着电动车速度的加快，她忍不住抱紧了娄悦的腰。
不一会儿，车轮停止滚动，电动车在一家早餐铺前缓缓停下。
早餐铺的蒸笼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油条在油锅里炸得噼啪作响，包子的肉香味弥漫在空气里，甚至把街口那只瘸腿的大黄狗都吸引了过来。
娄悦下了车，冲老板喊道：“要两杯豆浆，两根油条两个鲜肉包。”
“好嘞!”老板爽快地应道。
楚楹跟着娄悦在早餐铺前的小桌子旁坐了下来，娄悦对楚楹笑道：“今天带你重温一下云尧的早餐！”
楚楹咬了一口包子，看着馅料惊讶道：“居然有这么多肉。”
“当然，我可是在这家早餐铺吃了好多年呢!”娄悦抿唇笑道。
吃完早饭，两人到了娄悦家的超市，娄悦打开门，对楚楹道：“你找个地方休息吧，我要去清点一下货物。”
楚楹：“我和你一起吧。”
娄悦摇头，将楚楹推到超市里面的小房间里，“你还是去学习吧。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随便拿，我请客！”娄悦笑着补充。
楚楹无奈，只好拿出作业，专心致志地写起来。
到中午的时候，娄悦的母亲陈芸来了。
陈芸提着保温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到桌子上，随后把筷子递给楚楹和娄悦。
她笑着对楚楹说：“我听娄悦说你也来了，就多带了一份饭。”
楚楹接过筷子，礼貌道谢：“谢谢陈阿姨。”
陈芸坐在一旁，目光落到楚楹身上，感叹道：“娄悦说你在洵城一中读书，真是学霸啊。”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娄悦，笑骂道：“不像我们家这个，天生不是学习的料，整天就知道玩手机。”
娄悦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夹菜，仿佛没听见。
楚楹捏着筷子，她看了一眼娄悦，平静回道：“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一样。况且，还没到高考呢，说这些都太早了。”
陈芸“嗤”了一声，冷笑道：“我是不指望她考大学了，早点出来工作嫁人吧。”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大的没指望了，我现在也就能指望威威了。”
威威是娄悦的弟弟。
一直沉默的娄悦忽然抬起头，讽刺道：“娄威成绩不好，上不了好的公立初中，你能花二十万送他去读私立初中，还能砸钱送他去各种补习班。你有这么对我吗?”
陈芸一时语塞，随后急急反驳道：“威威长大以后能给我养老，你以后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为了自己，我当然得在威威身上多砸点钱!”
娄悦被陈芸的话刺痛，抿紧了唇，眼眶发红地质问：“你指望威威给你养老？现在他都敢打你和爸，等长大了他不进局子都算好的了。”
陈芸捂着胸口，气得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威威可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不孝女！你今天非要气死我吗？”
娄悦低头将碗里的饭囫囵吃完，然后放下筷子，站起身冷冷道：“我吃完了。”
说完，她径直走了出去。
还没吃完饭的楚楹：……她是继续吃还是不吃呢？
陈芸抽了一张纸擦眼泪，对着楚楹叹道：“要是娄悦有你这么乖就好了。”
楚楹望着娄悦离开的方向，轻声开口：“其实娄悦已经做得很好了。”
“因为要帮阿姨你看店，娄悦每天六点钟就要起床，而且还是在国庆假期呢。”
“如果换成威威，阿姨你舍得让他起那么早来看店吗？”
陈芸哑口无言。
“陈阿姨，你试着把对娄悦弟弟的好分她一点吧。”楚楹无奈地看了一眼陈芸。
毕竟是娄悦的家事，她也不好管太多，只能点到为止了。
*
下午，楚楹开始看时峪给她推荐的数学竞赛的相关书籍和习题。
突然，娄悦走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帮我看一会儿店吗？我想去打个电话。”
楚楹没有多想，爽快地答应了：“好啊。”
娄悦简单教了一下楚楹如何给客人结账，随后拿着手机出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娄悦还是没有回来。
楚楹有些担心，便给娄悦打了个电话，但手机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过了一会儿，她又打了一次，依旧占线。
楚楹放心不下，关好超市的门，决定到附近找找。
本以为会找很久，结果刚拐过一个街角，楚楹就看见了娄悦。
她走到娄悦背后，本想问问她为什么打电话打这么久，结果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
“宝宝，我也好想你。”
“下次我来你的城市找你好不好？”
楚楹：……
她默默转身，回了超市。
不久，娄悦终于回来了，她一脸歉意地对楚楹说；“对不起啊，我刚刚打电话忘了时间。”
“晚上我请你吃好吃的！”
楚楹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弯起嘴角，应道：“好啊。”
*
晚上，楚楹坐在火锅店里百无聊赖，终于等来了因为接弟弟回家而姗姗来迟的娄悦。
“刚刚又和我弟吵了一架。”娄悦气喘吁吁，拉开椅子在楚楹对面坐下。
“他在家里发脾气，我偷偷溜出来了。”娄悦的神色中透着疲惫和无奈，“真害怕跑慢一步被我弟揪住了。”
楚楹将煮好的肉夹到娄悦碗里，抿起温柔的笑意，“你今天太辛苦了，多吃一点。”
娄悦看着旁边琳琅满目的菜，沉默了一瞬，小声问道：“你点了那么多菜吗？”
楚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好不容易聚一回当然得吃好一点。”
她注意到娄悦脸上纠结的表情，轻笑道：“我已经提前结完账了。”
娄悦的脸一下子涨红，她内疚道：“明明我说了要请你吃饭的……”
“你今天早上已经请过我了，晚上本来就该换我请你了。”楚楹说。
娄悦垂眸，闷闷不乐道：“可是今天下午你还帮我守了好久超市。”
“下午来超市的人不多，我不是很累。”楚楹解释，顿了顿，她眼睛里浮现出犹疑，缓慢道：“今天下午，你和谁打电话打那么久呀？”
没想到娄悦直接坦白：“男朋友。”
楚楹被刚刚送进嘴里的肉烫了一下，她缓了缓，好奇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网上认识的。”娄悦干脆地说，说完她又瞥向楚楹，自嘲道：“是不是觉得很不靠谱？”
楚楹抬眸，“没有。”
“我也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她说。
“我们是打游戏认识的，他已经20岁了，在外地打工。”娄悦闷闷道，“我骗他我18岁，说等寒假的时候去他的城市找他。”
楚楹听完表情复杂，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顿了顿，她问：“你是看上了他的脸吗？”
“不，他长得一般，就那种……”娄悦搜索了一下脑中的词汇，努力描述：“丢进人群里完全找不出的那种长相。”
楚楹不解：“那你喜欢他什么？”
“是啊，我喜欢他什么呢？”娄悦似乎也陷入困惑之中，随后，她慢慢开口：“或许是，当我吐槽我妈和我弟时，终于有一个人支持我；当我难过时，终于有一个人愿意耐心安慰我……”
“我知道，这些都不值钱，也没什么用。”娄悦说着说着，鼻子忽然一酸，声音哽咽起来：“可是，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宝贵了。”
楚楹没有反驳，只是用纸巾拭去娄悦脸颊上滑落的眼泪，动作又轻又缓。
“我想要去找他，想要逃离我妈和我弟。”娄悦带着哭腔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恋爱脑？”娄悦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和不确定。
楚楹摇头。
这一瞬，她忽然觉得，从小时候到现在，娄悦一点没有变。
尽管她化上了厚厚的妆容，性格也变得大大咧咧，这些特质仿佛成为了她的一层保护壳。但本质上，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渴望有人能成为她的依靠。
“下次，如果你想吐槽你妈和你弟，可以找我。”
“难过时想要人安慰，也可以找我。”
楚楹一下一下地顺着娄悦的头发，声音温和：“别忘了，我们是好朋友啊。”
“你不是恋爱脑，你只是太缺乏认同和关心了。”
“只是，你怎么能确定你选择的那个人一定是对的呢？”楚楹静静凝视着娄悦，意有所指。
娄悦咬着唇，没有说话。
“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永远是不保险的，最可靠的只有自己。”楚楹注视着娄悦。
“还有两年多，娄悦，努力考一个大学吧。”
楚楹握住娄悦的手，语气透露出坚定与鼓励：“我会帮你的。”
娄悦愣愣地看着楚楹，半晌才回答道：“好。”
楚楹详细问了娄悦的学习情况，回家后便为她量身定制了一份学习计划。
接下来几天，楚楹继续和娄悦一起看店，没客人的时候，她就给娄悦讲解题目。
娄悦虽然听得吃力，但斗志满满。后来，她连妆都不化了。当楚楹问起时，她摆手笑道：“化妆太浪费时间了，不如多背几篇课文，多做几道数学题来得实在。”
临走时，楚楹细心地叮嘱娄悦：“我每周会给你发练习题和我整理的笔记，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就在线上问我。”
告别了娄悦，楚楹和爷爷奶奶一起走到云尧的车站。
魏云淑红着眼，最后一次紧紧拥抱了楚楹，声音哽咽而充满关切：“你要多吃一点，千万不要学那些年轻女生减肥。”
“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楚楹回抱着魏云淑，轻声应道：“好。”
站在一旁的楚华昌默默地将一个红包塞进了楚楹的包里，语重心长地嘱咐：“想买什么就去买，不要委屈了自己。”
直到楚楹乘坐的车辆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两个老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回到洵城的第二天，楚楹早早起床，换上了一身黑色衣裤。
“叮咚”，门铃被按响。
楚楹打开门，接过骑手送来的新鲜的白菊花，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整理好行装，楚楹怀抱着花束，踏上了路途。
车程漫长，直到楚楹困得快睡过去时才抵达目的地。
青山墓园。
楚楹在门口核验了身份后，背着鼓囊囊的包走了进去。
今天的墓园很是冷清，楚楹几乎未见人影。
走到楚毅的墓前，楚楹放下沉重的包，将蜡烛和祭品都一一摆好，又将那束白菊花轻轻置于墓前。
做完这些，楚楹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点进和秦惠的聊天框。
没有任何消息。
楚楹又点进了秦惠的主页，发现她十分钟前还发了一条在海边晒太阳的朋友圈。
楚楹没想到，今年秦惠连楚毅的忌日都忘了。
她摁灭手机屏幕，点亮蜡烛。
静静地坐在楚毅的墓前，楚楹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的她性子很野，为了摘果子吃爬上树，结果衣服被树枝刮烂了，于是她被秦惠狠狠教育了一顿。而楚毅却夸她能爬上那么高的树很厉害，将来一定会更厉害。
无论她做什么，楚毅总是鼓励她勇敢去尝试，从未因她的失败而责备过她。
如今楚楹长大了，也明白楚毅当初有些太溺爱她了。
然而，她现在再也无法享受到如此多的偏爱了。
在楚毅的墓前待了很久，楚楹终于站起身，对着墓碑轻声道：“爸爸，你在天之灵不必太担心我。”
“我会努力成长为你当初所描述的厉害的样子的。”
楚楹刚迈开一步，天空中忽然飘起极细的雨丝。
幸好她早上看过天气预报，背包里早已备好了伞。
她撑开伞，雨珠如注沿伞面滑下。
天空愈发阴沉，乌云渐渐聚集，眼见雨势变大，楚楹不由得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青山墓园很大，楚楹路过一个又一个石碑，终于接近了墓园的出口。
雨雾朦胧间，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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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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