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沈家也要预备着送节礼的一干事,沈母把沈靖带在身边,教她如何管账;如何照顾各家人情。
铺子田地庄户,沈靖也该学着管理了。譬如庄户上每年收上来的粮食作物,要看每年的时令,有可能今年是丰收,明年旱灾水灾一来,歉收了。
可也不能光听庄子管事的说法,未免欺上瞒下,还要时时查问,才可放心。
如此一日下来,沈靖算起账来无一丝错漏,给各家分不同的礼品,也都选得很好,还发现了某个铺子这个月的账簿上有一点错漏,只是责罚的有些重,直接要将那人赶出去。
沈母并没有阻止,倒是有些惊奇,只是因为关系不太亲近,只夸道:“大姐儿聪慧。”
忽然,她想是想起什么,面上含笑,难得与沈靖调侃道:“大姐儿,日后去给安哥儿管家,可要学着手松些呀。”
沈靖一怔,没有接话,在沈母疑惑的目光里,她合了下眼,佯装羞涩地低头。
沈母见她如此,调侃那一句也就罢了,不再多说,只道:“今日便先这样吧,大姐儿早些休息。”
沈靖福身:“是。”
从正屋出来,外面天色渐暗,长廊上已经点了灯烛,沈靖步履沉稳,心中思绪纷乱。
她算是明白自己忘记了什么了。
今年九月秋闱殿选,她的舅家表哥颜栩安被官家钦点为进士二甲十三名,而后,他和舅舅舅母便上门向沈家提亲,求娶沈靖。
但国朝规矩,官家女子不经选秀者,不得私下婚姻,官家虽并不贪恋女色,且膝下儿女成群,前些年都是明发圣旨说明了不必选秀的,可谁知就是这么巧,今年三位到了年岁的皇子都出宫封王开府,一下子要选三位王妃。
沈靖今年十七岁,不偏不倚正好赶上了,沈父的官位又不至于向官家求恩典直接不选秀,两家只好先不在明面定下,可也已经私底下交换了生辰八字,只想着是亲上加亲,两个孩子也愿意,再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只要是入了殿选,便有可能被指给任何人,命数只在贵人一念之间,前世,沈靖分明并不出众,却还是阴差阳错被皇后选中,赐给了秦王做正妃。
而这一辈子,沈靖是下定了决心要攀高枝的,更不可能嫁给颜栩安了。
不过,也不必多做什么。
沈靖自省是个冷心人,人生一双眼睛在前,自然是要朝前看的,既然做出了选择,总不能还时时回头沉溺过去,反倒耽误了未来。
大年三十,家里人一起过年守岁,吃团圆饭。
初一,沈靖和弟妹一起给长辈拜年。
正月初二,沈父沈母带着孩子们开始走亲戚,沈家本家原在楚地荆州,京中亲眷不多,颜家既是沈父恩师家,又是岳家,眼看着还是未来的亲家,算是京中最亲近的亲戚了,所以第一个便去的是颜家。
颜栩安随父母迎接沈家人,两家人入座,孩子们先给彼此长辈拜年,而后便是同辈间见礼。
沈靖眼神轻轻掠过颜栩安,轻声道:“表哥。”
颜栩安耳根微红,道:“……表妹。”
长辈们看得分明,都不由失笑,颜母点他们,打趣道:“安儿,别傻站着了,带你大妹妹去园中走走吧。”
一双小儿女,一个是身长玉立风仪俊逸,另一个则山眉水眼清丽脱俗,相携而出,真是般配得不行。
长辈们目送他们出去,又聊了些家长里短,半晌,沈父才收了笑意,叹道:“老师身子还是不好吗?”
颜父神情也有些沉寂,只说:“父亲到底是年纪大了,前几年母亲不在了,父亲哀毁过度,到如今也十分伤情。”
沈父深深一叹。
颜父摇摇头,又道:“父亲这些日子想着母亲,不愿见人,今日且让我陪你饮一杯吧。”
花园里,侍女们都只是远远坠在后面,颜栩安与沈靖在前面并肩同行,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道:“阿靖……妹妹,姑父姑母许久没有来了,父亲母亲和我都很想念。”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温柔地撒下来,沈靖提着裙摆,颇有些玩心地踩过雪地,笑道:“表哥,我也许久没有来了呀。”
话甫一出口,沈靖便意识到有些不妥,果然,颜栩安的耳根更红了,强撑着声音,语调还是有些发颤:“我也思念阿靖妹妹,不知妹妹有没有想我?”
话音刚落,他大约是觉得自己太过轻佻,忙岔开话题,道:“近日我被点去御前做誊旨的活儿,日日得见圣颜,瞧着官家的意思,想必很快要将我调去礼部了,说不准,日后就要到姑父手底下做官呢。”
他故意与沈靖逗趣,道:“还请妹妹替我在姑父面前多多美言。”
沈靖忍不住笑出来,可礼部……她心思电转,思及颜栩安前世的确是做了礼部的官,他那时官位不高,本可以像京中朝臣一般跪下,可却为了百姓孤身前去议和,被叛军斩于刀下。
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杀了颜栩安,便是叛军与朝廷彻底撕破脸的开始。
那时她困坐凤仪宫中,连他的死讯,都是辗转听宫人提起。
此时见颜栩安难掩笑意,神色温柔而鲜活,沈靖心中骤然升起难言的情绪,眼睫微颤,只说了一个字:“好。”
颜栩安低咳一声,背过手去,眉目温柔,道:“多谢妹妹。”
两人继续闲走,
回府之后,沈靖早早躺在床上,盯着冬日里质地严密的帐子顶发呆。
重生以来,她再一次感觉到了脑中记忆与现实的割裂感,她明知颜栩安是好人,明知他喜欢自己,明知他和自己没有可能……
可她还是不肯对他透露半分“你我不可能”的意思,哪怕知道他得知结果后会伤心。
沈靖知道,自己并不爱颜栩安,对他不过是兄妹之情,至多还有几分感动,而如今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不想断了自己的后路。
……罢了,罢了。
她起身,叫来暮雨:“你去把我从鸿恩寺里折来的梅花送几枝去颜家,就说是送给舅舅舅母,叫他们赏玩。”
暮雨促狭一笑:“姑娘,知道了,这就去。”
——
然后,便是选秀。
沈靖顺利地过了初选、复选。
殿选当日,沈靖正在等候,便听一旁有人唤她:“是礼部郎中沈家的姑娘吗?”
沈靖回身,便见一位长眉凤目,锦衣华服的女子缓步过来,眼中似有敌意。
沈靖不着痕迹地蹙眉,认出她是谁,心中不由一叹。
只是这辈子,她们尚且不认识,沈靖行礼,问:“家父正是礼部郎中,不知姐姐是?”
女子与她行同辈礼,靠近之后,眼中敌意已消,那一眼像是沈靖的错觉,她道:“家父定国公,我名许元嘉。”
“原来是许姐姐,”沈靖扬起嘴角,“早闻许姐姐贤名,之前竟无缘得见,冒犯姐姐,还望姐姐恕罪。”
许元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与沈靖从前未曾见过,也没有私怨,只是此次大选,她本是奔着做秦王妃去的,可昨日听了宫中传信,皇后竟已经选中了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做秦王妃。
而她自己,似乎是要定给怀王。
怀王与秦王如何能比?
到底都是官家亲子、皇室亲王,这也罢了,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做个侧妃也罢,秦王正妃,如何堪配?只怕是想方设法讨好了秦王与皇后,才能攀上高枝。
许元嘉这才积了满腹怒火,只等第二日殿选,好好看看这未来的秦王妃是个什么样子。
此刻见沈靖举止得宜,并不是想象中那等轻薄狐媚货色,许元嘉心口的不甘消散了些,理智回归,也知道强求不来,若是她无故闹起来,还会损了自己的清誉。
更何况许元嘉不欲得罪皇后,事到如今,也不想得罪未来的妯娌,于是含笑道:“只是这几日听父亲提起伯父,说伯父政绩显著,妹妹自然也是人品贵重,眼下一看果真如此。”
她稍稍低了声音,对沈靖道:“不是姐姐空口白话,今日之后,妹妹怕是要有一场富贵呢。”
沈靖心中明白,恰好此刻叫到她,便匆匆辞别许元嘉,入殿。
“礼部郎中沈颐之女沈靖,年十七。”
沈靖上前一步,复又拜下,道:“臣女沈靖,拜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她抬起头,依旧垂着眼,似乎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在她面上穿梭而过,有一道女声响起:“瞧着是个端庄大方的孩子。”
皇帝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皇后的眼光一向不错。”
皇后低笑,又问沈靖:“可念过什么书,平日在家中都做什么?”
沈靖按部就班地答了,选秀,不出错的回答无非是女则女训,弹琴写字。
短暂的沉默后,皇后道:“记下名字留用。”
沈靖告退出殿,有宫人过来,道:“沈姑娘,皇后娘娘有口谕,姑娘且不着急走,往偏殿去候一候吧。”
沈靖心中一动,道:“是。”
宫中布置富贵,满目荣华,便是择选秀女的储秀宫偏殿也是金碧辉煌,沈靖提裙迈过门槛,便听领她前来的宫人行礼道:“奴婢给秦王殿下请安。”
沈靖面上不由得流露出惊疑,视线尚且没有触及殿内人,便跟着福身一礼:“臣女拜见秦王殿下。”
秦王轻轻摆手,宫人便从善如流地退出,他轻轻一咳,开口道:“起来吧,沈姑娘。”
沈靖惊讶抬首,脱口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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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表哥 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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