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宫殿里,众神静坐其中,细密的诵经声如此庄严,神女却心神不宁。
她放在身上的那块姻缘牌滚烫不已。
好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几乎要在她身上烙下一个印。
她忍了一会儿,把它重新拿出来,见到上面“林少野”的名字变浅了。
这是为何?
她不清楚姻缘牌的事,想问旁边的月老,又想到对方之前做的那些事,打消主意。
再望向四周——判官确实不在,地府的人都不在。
说起来,以前佛会上会出现地府的人吗?
神女鲜少去关心自己身边的事,如今细想,竟是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似乎从没在佛会上见过他们。
拿着请帖来到这里的,仿若只有神仙。
又是阶级之别吗?
上方灯火大明,四周俱是肃穆的神明,神女拿着那块烫热的姻缘牌,站起身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块牌子,明明对上面写的“林少野”一无所知,明明即便他是张肃......也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她已经是神女,他已经轮回转世,成为一个普通的凡人。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担忧?
啊,担忧。
心里的情绪一旦被认清,神女便又往后一跌,惊讶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关心张肃.....林少野。
——色不异空,色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在离西方梵乐数万里远的地府,怪象忽生,地狱里的熔浆溢出,火光冲天。
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都吓了一跳,一面维持秩序,一面问判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只在几百年那孽障要爬出地狱时,才会碰到这种情景。
但现在那孽障不都已经轮回两世了吗?
判官出奇的平和,看着那座奈何桥,看着底下又恢复以往的忘川河,说:“他要回来了。”
“为什么?!”四位阴差都知道判官说的是谁。
判官说:“几百年前,他从阎王殿里偷走业镜,把它扔下忘川河,就是想着哪天如果自己丢失记忆,便可以借着这业镜,重新想起来。”
“为什么要把它丢下忘川河?”
“因为他能想到的,天上的神仙也能想到,他们不希望他能回忆起来。而张肃怕水是谁都知道的,神仙们或许不会料到他会那么大胆,把业镜藏在忘川河里。”
“但——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起来吗,”和判官之前待在奈何桥上的牛头马面便说,“我们看到是您把他推下河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判官那一下,那孽障恐怕现在还一头雾水的。
便见判官笑了:“张肃和神女之间的纠缠,我们地府向来都是中立的。”
他在得知神女从月老庙里带出一块姻缘牌后,便明白神女还惦记着张肃,即便他们二人的情缘已经断了,但......
或许还会再生出来呢?
地府之前和张肃结下梁子,是因为他屡次三番在地府里胡闹。
但地府向来都是亲近神女的,既然神女还放不下张肃,何不帮他们一把,好让地府日后可以从神女那里得到一些好处。
况且......
神女如果和天上的神仙闹不愉快,地府是最乐意看到的,他们鬼界一直被神界踩在头上,这口恶气终于能出了。
*
忘川河底,今生名为“林少野”,前世名为“张肃”的他走过所有前尘往事,最后通过业镜,从地府里来到人间。
鲜少人知道业镜还连通了人、鬼两界。
张肃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山下。
此时好像是春天,翠绿色一片之下,他听到了撞钟声。
于是心情不美好了——之前每每出现这声音,便意味着有变故发生。“咣”一大声,张肃思前想后,踏上了面前长长的石阶。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他一步步走向山顶,闻到香火味,一阵风吹来,一条红布从不知名处来,被吹落在面前的一根树枝上。
张肃将其取下,摸着这红布,心里对这地方有了一个猜测。
走过最后一道石阶,面前出现一个庙宇。
庙前有着一棵树,他应该很熟悉了,因为他曾见过很多次——姻缘树,上面挂着许多木牌,被红布吊在了树枝上。
“呵。”张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想到月老先前在九重天上曾多次阻拦自己将姻缘牌挂到树上,便心生恼火。
而说到这个——张肃想起来自己此时身上既有一块姻缘牌,也有一条红布。
要再把木牌挂上去吗?
张肃迟疑。
他不知道月老会不会又不同意自己和神女的情缘,自己把姻缘牌挂上去后,会不会又一次掉落下来?
更重要的是——
他还是不知道神女的名字。
张肃站在姻缘树下,树影婆娑,一地孤寂。
*
佛会。
神女来到佛殿外,似乎想离开。
月老本来便坐在她旁边,发现她的动向后,跟了出来。
“你要去哪?”
神女不答,她攥着手中的姻缘牌,心里不清楚。
月老说:“你还忘不掉张肃,是吗?”
他心中复杂,对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抱有歉意,可仙凡有别,神女如果真去找张肃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他们可以长厢厮守吗?她是神女,本不该偏爱上任何一个凡人的。
神女茫然不已,她不想点头,但手中的姻缘牌实在烫热,好像是在催促她,逼她去认清自己心中的感情。
于是她缓缓地点头。
心中也诧异不已:原来她也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神也能独爱上一个人吗?
不对,谁说神不能了?
她是神女,亦是她自己,她如果要生出一颗爱人的心来,谁能拦她了?她爱张肃,会对这世间造成什么影响吗?
神女第一次触碰情爱,很不熟悉,有些胆怯。
对面月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是造出这姻缘牌的人,神女手中的牌子在发热,他当然也能感应出来——于是叹了口气:“姻缘牌此时的异样,意味着你和张肃的情缘正在出现,你想好了吗?”
想好要去见他,或者放任自己和他的这段缘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便意味着此后天长地久,身边都会多出一个人来,你和他将相伴彼此。
神女不知道。
她一个人在九重天上过了太久,即便在凡间待了一段时间,但这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实在太过短暂。
如今她命里出现一个人,她准备好和对方长厢厮守了吗?
手中的姻缘牌太烫了。
仿佛破罐子破摔似的,见她不作决定,便蛮横地要她脱手。
月老看着神女,其实已经知道答案,说:“去找他吧,他在月老庙前。”
*
说的是哪个月老庙,不清楚。
但神女法力无边,从天地间找到张肃的气息,心潮起伏的来到一座山下。
同他一样,听到撞钟声,踏上长长的石阶。
*
张肃在月老庙前听到这钟声了,心里一凛,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有变故。
如临大敌的站在姻缘树下,哈,他怎么会知道要出现的是她呢?
隐去身形,捉着自己的姻缘牌静观其变。
神女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的便是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月老庙。
其实以她的实力,很快便会察觉出张肃的存在——只是......太紧张了,不明所以的,她一个活了几万年的神竟然会手足无措,一颗心扑通乱跳。
听到姻缘树上的木牌被风吹得飞乱,自己的心也好像那些红布似的,缠成一团。
牌子上写着一个个人名,一段段情缘。
真是奇妙——世人皆道情爱苦,谁人见之避三分。来求姻缘的人却有那么多,好像谁都想要碰一碰这情爱,尝过后,才能心安理得的痛骂它,赞扬它。
神女来到树下,拿出自己的姻缘牌。
树的背后,是张肃。
他看到她后,反而是往后退了,把自己藏起来。
为何?
啊,是他现在已经恢复以前的容貌,所有的记忆,但阔别多年,此时站在面前的神女——是他最开始在战场上见到的模样,张肃紧张了。
或许是羞赧了。
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怎样,才从忘川水里出来,身上的衣裳脏不脏,头发乱不乱,啊,他走出去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
纠结,纠结。
想见她,又不敢见她。
躲在树后,当了一回胆小鬼——饱受折磨着,看到了神女手中的姻缘牌,上面写着“林少野”三个浅浅的黑字。
虽然是他转世后的名字,但还是心中妒火生起。
觉得像是别的男子,有别的人入了她的眼,甚至此时那块牌子就是那个男人,被她握在手里!
于是不高兴了,大步一迈,从树下走出去,在她面前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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