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寒冬骤远,速春景明。
几日光阴如弹指一瞬,转眼便到了花朝。
赴宴这天的清晨,院里早早亮起了灯,葳蕤轩上下都忙活了起来。
季渝宁才起身,便坐到了妆台前,任几个大丫头张罗着为她打扮起来。
因着退婚一事,此行唯求低调,只选了月白色素面团花比甲搭着同色调的素色缠枝纹妆花长裙,唯有裙摆一抹天青色镶边最为醒目。季渝宁换了这样一身素色,选的也是一副银打的累丝嵌珠蓝宝石头面。
他身边这些人里,听菊手最巧,最擅长做些时兴的发髻装束,她今日为了让自家姑娘压倒群芳,更是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连带着其他人也格外较真。
见她们如此,季渝宁瞧了眼镜子,有些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咱们低调些。”
“姑娘您长成这样,如何能低调?”旁边的听梅打趣,一波激起千层浪,惹起一片附和声,连素来安静的听竹都中肯地点了头。
铜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一身月白淡色衬得她容貌更甚,比往常多了些出尘气息,和低调是半杆子打不着边。
“你们啊,一群小泼猴。”季渝宁也笑起来,“今日听竹听兰跟着我过去,你们剩下的几个可要好好看家,别把这院子给我拆了。”
屋内欢声笑语不断,丫鬟们一叠声地应下了,玩闹归玩闹,葳蕤轩内的规矩尚在,热闹散了,众人照旧各司其职。
不多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季渝宁掐着点,带了听竹听兰二人便匆匆出门,赶了早去佛堂向老夫人请安。
正院里,二姑娘季如筠早早到了。她生母早夭,自小养在老夫人膝下,每日都会来佛堂侍奉老夫人汤药。
一阵清苦药气混着寂寥厚重的檀香,弥漫在屋中,季渝宁面不改色地行礼:“祖母晨安,二妹妹也安好。”
老夫人咳了几声:“大姑娘快坐吧,等等你三妹妹。”
“是。”季渝宁也不客气,笑吟吟地在右侧坐了。
等着李姨娘和季如音来的空暇里,佛堂里一片安静,只有季如筠在上下忙活着,照料着老夫人,事事亲力亲为。
季渝宁和祖母的关系不亲不疏,也知晓她素来喜静,便也就安安分分地坐着,等了一阵子。
老夫人用完了早膳药,目光凝滞在下首的大姑娘身上,见她规规矩矩地坐着,恬静端方。
低调倒是低调,可有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在,那满身素净的打扮也增色不少,反而衬得她比平日里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温和。
见老夫人盯着自己,她不怕也不恼,笑着开口:“祖母,我瞧着外头有些动静,大抵是姨娘和三妹妹来了。”
正说着,堂前传来阵阵急乱又单薄的脚步声,倒不像一群人。
果不其然,进屋通传的只有一个小丫鬟,是三姑娘身边的小樱。
小樱进屋请了安,张口说的却是:“老夫人恕罪、大姑娘恕罪,我们姨娘近几日受了风寒,今晨起来的时候咳得越发厉害了,怕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和姑娘们,便没有亲自前来。车驾已在门前备下,姨娘请大姑娘、二姑娘移步同往。”
“姨娘操持家中,劳苦功高,可要好好养着才是,”季渝宁面上带笑,神色中露出恰到好处的一抹忧思,但仍坐在位子上没动,话锋一转,“那三妹妹她怎么也没来请安?”
谁知那小樱不经吓,立马在堂前跪下回话:“三姑娘……姑娘她在床前侍疾,今日怕也不能去了。”
季渝宁笑着喝了口茶,没接话。谁不知道三姑娘性子娇憨火爆,从做不来针线类的细心活儿,何况是照顾人的事。
主位的老夫人面色冷淡,视线慢慢扫过四周,只让那丫鬟跪着:“许嬷嬷,你去走一趟,让三姑娘也去门口候着,长公主的席面不是常有的,你们三姊妹同去,见见世面。”
许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忠心老人,曾当过国公爷的奶娘,在府内说话颇有分量。她行事风风火火,得了命便往外走。
她神色淡淡,看向季渝宁:“若不是我有病在身,今日本该是由我来带你们三人走一遭。你是做长姐的,照看好你两位妹妹。如今外头什么形势你也晓得,多说无益,我只一句话要嘱咐,出门在外,切记明哲保身。”
季渝宁起身,仪态万方,朝祖母行了一礼:“孙女定当谨记。”
“带着你二妹妹去吧。”老夫人叹了口气,依旧转着手里那串佛珠,意有所指,“府里的花草许久没打理了,我记得原先这事是你在管?若是无事,回来便多留心些吧。”
季渝宁笑着应了,余光也没错过地上那小丫鬟的惨白脸色。她带着笑,朝地上的人说道:“起来吧,辛苦你带个路。”
小丫鬟喏喏应了,一骨碌爬起来。
-
季渝宁和季如筠一前一后到门口的时候,并没有瞧见季如音,只有一驾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前,供三位姑娘同行。
她们几人走近马车,正能听到里边传来的谈话声。
“都退了婚还不消停,谢家都成破落户了,这个时候去宴会,那不是白白把自己的脸面递出去给人踩?”
带路的小丫鬟在前边一抖,原地僵住了。
“姑娘,您小点声罢……”车内响起另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里头的少女似是很不服气,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她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还说不得了?娘亲也是失心疯了,上赶着让我陪她去丢人。”
马车外,一众丫鬟和驾车的侍从都已离开了几尺。
季如筠站在车前,面色已不大好,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身侧的长姐,发现她依旧从容淡定,娉婷袅娜地立着,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季渝宁自然也觉察到了二妹妹投来的担忧目光,她笑着侧身,给她递了一个宽慰的眼神。
大姑娘不发话,边上的仆从也不敢擅自打断,只能低头杵在原地,心惊胆战地听着马车里的三姑娘夹枪带棍地骂人。
偏偏被她们谈论的主角不为所动,静静地听完了全程。
等到车内的人发完了牢骚,季渝宁才瞥了眼身边的随从,似笑非笑:“方才无事发生,你们可晓得?若是此事传到老夫人和国公爷耳朵里……”
送行的几个侍从连声称是。
听竹自觉地上前撩起车帘,扶着自家姑娘上了马车。听兰则落后一步,给几个丫头小厮一人赏了几吊钱,娴熟得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季如筠还没欣赏完这一出赏罚戏码,便听到里头的季如音在嚷着什么,赶忙紧跟着长姐的步子匆匆上了马车。
她前脚刚刚坐稳,后脚就亲眼看着边上的长姐笑着主动和季如音搭起了话,:“三妹妹久等了。听通传的丫鬟说姨娘病了,三妹孝顺母亲,在榻前守了好几夜。如今瞧着精神倒不错。”
季渝宁关怀备至,做足了好长姐的样子,季如音却不接戏。
“原来某些人也知道自己磨蹭,”她哼了一声,“再多耗一会儿,宴会都散场了。”
马车向前驶动,季如筠被两人夹在中间,试图打圆场:“方才是祖母放心不下,便多嘱咐了两句,险些忘了时间。”
“是是是,祖母想来最疼爱二姐姐,想必是早已为你择好了良配吧,是李家?王家?还是宋家?”季如音立刻调转炮头,开始挑起了她的刺。
“三妹妹慎言!”季如筠被她的直白吓了一跳,面上不由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这种没影的事……怎么好说出口。”
季渝宁笑着在一旁瞧着她们两人,乐得清闲,索性没再开口。
她不想多争口舌,可那副风淡云轻的样子落到季如音眼里,就变成了轻慢蔑视。
季如音的不忿再次被激起:“我说大姐姐你可别端着了,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自处,詹家那几位可不是好相与的。”
季渝宁并没有直接回复,只是端坐着,一双凤眼微眯,面上和煦的笑意也无端增了几分冷。
季如筠眼瞧着长姐不怒自威的气势,忍不住缩了缩。
她倏地想前几次宴会上听到其他官家小姐聊起的京都双姝,“北镇国,南相国”。
前者说的是镇国公府的季渝宁,后者说的相国府的詹颂月。她们二人皆是出身高门世家,居嫡居长,言行举止堪称贵女模范。
“可是我总觉得那两位……怪可怕的,世上怎会有如此完美无缺之人呢?”顺平侯府那位纨绔小世子当时是这样说的。
自然是没有的,季如筠想,只要是在这京都里,什么无暇的美玉珍宝都不算稀奇。
但此刻她面前的嫡长姐季渝宁,却比任何美玉都要周全无缺,是这京都销金窟上的润泽温和的明珠。
这一路上,三妹的嚣张挑衅连季如筠这个旁观之人都觉得过分,可季渝宁却镇定自若,和没事人一样和他们谈笑风生,像个无悲无喜,包容她们玩闹的菩萨。
谁知下一秒,菩萨便温温柔柔地刺了人一句:“妹妹若是忧心,待会下了马车与我分开走便是。”
宁宁:排位赛,带了自家妹妹三排但刚开局即内讧,带不动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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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菩萨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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