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平阳长公主府。
车水马龙间,镇国公府的马车缓缓停靠,一旁侯着的侍从匆匆上前,正要迎接,却被率先下车的一位红衣小姐瞪了一眼。
“小杏,还不过来?”季如音一脸不耐,扶着车把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伸出手示意丫鬟来搀扶着自己。
被点到名字的小杏慌忙上前伺候着她下了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家姑娘往里走。
眼瞧着季如音头也不回地朝里面冲去了,马车里的季如筠欲言又止,目光求助般投向长姐。
“阿筠,你今日不妨跟着我吧。”季渝宁笑着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叫她安心。
季如筠乖巧应下:“好。”
寒春已过,骤暖花繁,平阳长公主府内早已一片姹紫嫣红,吐露着春日之相,成片的茂林花卉,像是让人一下子踏入了盛春时节。公主府的后园极大,曲径通幽,有环环小路串联春景,是以此次宴会的入场方式也别出心裁,每位贵客可以自行选择想走的路径,身边有府内的侍从跟着伺候,保证不会迷路。
季如筠跟在长姐身边,一进园子便低声惊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园中一整片的盛开的桃花林,远远望去,像是蒸腾飘飘的粉色云雾,鲜妍夺目。
“长公主淡泊名利,蕙质兰心,唯独痴爱花草,在冬日里也会专门派人引温泉水来灌溉,即便是在二月,这桃花也能盛开。”听兰在旁边适时开口,为二姑娘解惑。
季如筠有些咂舌,纱扇轻摇,挡住了她面上的吃惊,露出一双睁大的杏眼:“原来如此,可那样未免也太过奢靡了。”
听见她的未经掩饰的感叹,季渝宁脚步一滞,正要搭话,却不想被前头的不速之客抢了先。
“哪里来的土包子,怎么还跑到公主府来闹腾了?”
一位黄衣公子从另一条小径中踱步而来,倨傲又不屑,轻慢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季如筠,最后落在她头上的一支素白玉簪上,化成了一声冷哼。
季如筠尚且年少,被他这样一遭审视下来,泪意已盈上了眼眶,不自觉地后退着,手已经摸上了那支被人看轻的簪子。
就在她诚惶诚恐将要拔下那支白玉簪的时候,有一只手覆在她鬓间,制止了她慌乱的的动作。
“二姑娘,奴婢帮您。”
听竹不知何时上前了一步,在季如筠身侧弯腰,轻轻带着她的手把那簪子扶正了。
眼看着季家一行人忽视自己,黄衣公子面上的轻蔑中带上了几分恼意,他调转矛头,恶狠狠地对上了一旁的季渝宁:“季大姑娘好大的威风啊!”
“孙公子也风采依旧,我还当您贵人多忘事,不认得我们镇国公府了。”季渝宁上前一步,弯了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大姑娘自然是认得的,谁知道那是从哪处蹦出来的野丫头,山鸡想充凤凰,一股子穷酸落魄味儿,”孙公子嗤笑一声,意有所指,“哪天从飞上的枝头坠下来,怕是除了一身腥以外什么捞不到。”
季渝宁听了也不恼,视线微妙地在他身上上下扫视,打量了半天,微妙地轻轻笑了一声:“今日见你这一身盛装打扮,风流倜傥,丰神俊朗,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也不知孙尚书的俸禄,能供你孙昌正几身的时兴蜀锦啊?”
“季渝宁你?!”孙昌正气急败坏,向前就要来强拉季渝宁的手。
季渝宁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听竹反绞过他的手,将其制住。
这是她的旧相识,兵部尚书次子孙昌正,才貌平平但心胸狭隘。只因镇国公在礼部挂了闲职,季渝宁才与之结识。当时他便百般纠缠,直到季渝宁和陈王世子定了亲才消停。
不想这伪君子如今还敢来指桑骂槐,欺辱世家贵女。
“孙公子怕是没弄清楚这里是何地,阿筠,我们走吧。”季渝宁拉着二妹妹往前走,身后的一众仆从也都识趣的跟着。
“我管他什么地方!定国公不还是要看我父亲和兵部的脸色行事?你一个落魄国公长女算什么东西——”
季渝宁面上的笑意更甚,直接回头打断了他的谩骂:“殿下天潢贵胄,定国公深得圣上信任,府中用度皆为皇室规格,如此排场在我们这等庸人眼中如仙境桃源,却只是殿下的平常罢了。孙公子可不要妄议皇室啊。”
一顶大帽子扣下去,她撇过头,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仆从,朝听兰听竹递了个眼神。
季渝宁不再给后边一丝眼神,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听竹还压着孙昌正的手,听兰笑吟吟地朝孙昌正行了一礼:“孙公子,此处是平阳长公主府,怕是容不得你放肆,好自为之。”
把挑事的孙昌正丢在后头,她们一行人进了园子。
丝竹管乐之声逐渐清晰,四周的花木愈发繁盛,种类也多了不少,喧闹正在前方,怕是再多拐了个弯,便要到宴会中心了。
就在这时,季渝宁调转脚步往一处死路走了几步,停在一处偏僻角落,又让其他侍从后退。
季如筠立刻会了意,连忙上前两步。
她未曾落泪,但眼圈还是有些未褪的红意,轻声道:“多谢长姐相助。”
季渝宁神色淡淡:“自家姐妹,不必拘礼,今日与你是无妄之灾,那孙昌正是冲着我来的,平白无故拿了你开刀,是长姐的不是。”
“姐姐哪里的话,只是这些男人心思坏还瞎了眼,一个两个都不识好歹。”季如筠有些愤愤,红着眼圈像是只被夺食的小兔。
“好了,快些憋回去,待会儿入了场可要高高兴兴的,那些夫人小姐都看着呢。”季渝宁虽然无奈,但也被她这番话平白逗乐了,“再说了,待会儿肯定还有一桩好戏呢。”
“什么好戏?”
季渝宁笑意浅浅,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你且等着看吧,只是如今我们还有场硬仗要打,”季渝宁笑着从头上拔了支累丝缠枝宝石簪子,认认真真地给季如筠带上,“出门在外,小心为上,有我这个做长姐在,定不会叫人平白欺负了你,但凡是总有例外,待会儿进了场大家闹起来,如果你我走散,你也要自慎。”
“是,长姐。”季如筠乖巧地应下了。
她们该入场了。
-
越过曲径小道后,视野豁然开阔,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整片的蔚蓝湖泊和小半湖的绿意,仔细看去,竟然是新生的荷叶。
湖外堤岸是成片的桃花树,粉白如雪的花朵绽开,萦着满园春色,湖边的长亭里已铺好席位,世家小姐与公子分席而坐,一帘相隔,言笑晏晏时,桃花酒正沸。
季渝宁带着季如筠在席上入座,正巧看到了季如音一个人在位置上呆着,也不去与人社交,只是坐在位置上喝闷酒。
“三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季渝宁笑得大方得体,在她边上落座,“都怪我脚程太慢,害得妹妹苦等。”
“是啊,姐姐。”季如音咬牙切齿地说着,皮笑肉不笑。
她们是一家的姐妹,自然位置也都被安排在一处,避无可避。
更何况,京都这些世家侯爵,哪一个家中没有龃龉摩擦?可再怎么关起门来闹,走出那扇府门去,他们便成了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此好酒怎么独享?来,姐姐陪你们。”季渝宁笑着举杯,浅酌了一小口。
长公主府的醇厚佳酿,当真是名不虚传,她恭维了一番,便极其自然地带着两个妹妹与旁边的夫人们搭起了话。
她如鱼得水地聊着,也不多话,只是恰到好处地推上一把,哄得各家夫人都喜笑颜开,连带着季如音季如筠也在那些官眷面前混了个脸熟。
她们女眷这边正聊得热火朝天,对面男宾席位上却传来一声巨响,而后是隐隐约约的骂声。
像是为了佐证什么,一位侍从慌张地跑入女宾席位,跪倒在孙夫人面前:“夫人,孙二公子吃醉了酒在那里发酒疯呢!您快去瞧瞧吧!”
“什么?”孙夫人又惊又恼,面上的笑意强撑不下去,说着便要离席。
不想男宾席位上的黄衣公子突破了众人阻挠,高喊着:“什么定国公?什么世子?一介武夫!还不是被卸磨杀驴拘在这京都?”
此话一出,再多的热闹都被掐灭了,四下皆惊,余下一片死寂。
孙夫人被她儿子这番醉话钉在原地,眼前一黑,四面八方窥视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刺在她身上,或惊疑,或幸灾乐祸,或担忧。她骤觉这二月寒风刺骨,有一盆凉水当头泼在身上,惹得她浑身发颤。
“逆子……逆子一时糊涂!”
可还没等她想出说些什么为儿子开脱,孙昌正便大笑着跑出了设宴的亭台,在桃林里横冲直撞,最后一头栽进了湖中。
震惊四座。
季如筠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机械地转过头来,对上了长姐沉静的眼。
季渝宁面上笑意不减,和季如筠对视时眼底的笑意才真切了几分。
好像是在说,这便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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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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