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孙公子好大的威风啊,魏某实在叹服。”
一池波澜里,一位紫衣青年越席而出,一柄折扇在手上开了又合,最后指向了池边。
“诸位切莫乱动,落水者气劲极大,可别一时不察,伤诸己身了。”
他这一动,旁边的人群里再无出声的,公主府内一干仆从也都静默着围在岸边,没有一人敢下水救援。
唯有孙夫人已经赤红了眼,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都是误会,小孩子家家的犯了浑,世子您大人有大量……人命关天,我家小儿不识水性,待脱了险我回去必狠狠罚他。”
魏世子闻言,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看向女席中站起的孙夫人,在众多女眷面前露出一张俊美锋利的脸。
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神色却阴郁沉沉,像一把饮血出鞘的剑。
“哦?误会,什么误会?”魏世子怒极反笑,语调平平说出来的词却一个比一个吓人,“误会他吃醉酒砸了定国公府的席、毁了我祖母的湖,还是误会他妄议朝政,抹黑功臣,又或者……蔑视皇族?”
一桩一件都是掉脑袋的大罪,孙夫人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下子整个人都瘫倒在座位上,被身边的丫鬟婆子强撑着才堪堪维持了仅剩的仪态。
在场的人数来数去,最不缺的便是金尊玉贵的主子,无论攀上哪家都是不错的。她本想借此机会带着儿子相看一二,奈何孙昌正别的本事没有,犯事是一犯一个准。
平阳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又嫡又长辈分还高,嫁的是老定国公,即便是先帝来都要唤她一声“姑姑”。
更别说定国公府魏家满门忠烈,不似镇国公这种各支凋零、满门荣光都靠着祖荫和姻亲维系的落魄侯爵,那可都是实打实的战功堆起来的尊贵。
一下子得罪了两尊大佛,孙夫人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她眼看外头气氛凝滞着,孙昌正在池子里扑腾的动静逐渐小了。
看样子,怕是快到极限了。
此时,男宾席位上有一位白衣公子轻笑几声,忽然开了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依照我看,今日府上这桃花酿绵香醇厚,实在是上等,想来孙公子也不免贪杯,这才毁了公主府的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开口,季如筠也在心中为这位公子捏了把汗。
缘由无他,即便身处深闺,她也是听过定国公小世子魏胥安的赫赫威名的。
白日纵马、狎妓侑酒都是最寻常的荒唐事,偏偏他是公主嫡孙,又是魏家小辈中最有天赋的,自然无人敢惹他不高兴。
据说他前几年在西北打了胜仗,本是要在军中留职的,不知道怎的被留在京都,当回了纨绔世子,把京都搅得鸡犬不宁。
出人意料,魏胥安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冷声道:“晏编修可真是好心啊,孙夫人以为呢?”
“是……是这样的,一切皆如晏公子所言。”孙夫人别无他法,只能顺着台阶下。
“既是损坏了公主府的东西,那便要赔,你们孙家认是不认?”魏胥安慢条斯理地打开折扇,自顾自地扇着。
湖里的人已经沉了下去,水花也几近与无,孙夫人颤声道:“认,认!世子快救人吧!”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魏胥安的面色由阴转晴,笑容也格外灿烂:“好!孙夫人果然是爽快人。”
扇子啪地一声合上,岸边组织有序的侍卫立刻发动,没过多时便救起了溺水的孙昌正。
孙夫人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儿子身边。孙昌正已然是昏厥了,她抖着手去探人的鼻息,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流,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孙夫人正要放声大哭,却被身后的强壮丫鬟架起来,背着众人堵起了嘴,再狠狠吃了一个手刀,竟就这样晕了过去。
“孙公子醉酒闹事坠入湖中,损害公主府珍稀花草、财物若干,孙夫人悲痛万分,竟然当场晕厥。”魏胥安故作叹息,面上满是担忧,“来人,还不快送夫人公子回府,顺便带上需要赔偿的清单。”
于是抬人的抬人,收拾场地的收拾场地,不过须臾,桃林前边恢复如初,湖水平静,只有风过起的一点涟漪,好似方才那出闹剧只是幻觉。
魏胥安笑着满上一杯桃花酿:“让诸位见笑了,魏某自罚一杯。”
众人无有不应。
女宾席位上,孙夫人的席位已经被悄然撤去,季如筠还在发呆。
直到长姐敲了敲桌案提醒,她才幡然醒悟般动了动,学着周围人的样子,端起酒樽,结结实实地呷到一口冷酒,甜腻又烧人。
从唇舌烧到喉咙里,烧不透湖水的冰寒,脑海里翻涌着孙昌正的丑态,季如筠把酒杯搁在案紧紧攥着,想起了刚刚长姐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
“平阳大长公主宽宥,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旁人可没有那么良善。若是那位睚眦必报的定国公世子呢?”
季渝宁淡淡地笑着,颇有几分感慨:“他可是个孝顺孩子啊,砸她祖母的场子,下他祖父的面子,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
长姐还真是算无遗策,季如筠浑浑噩噩地想道。
亭外有风吹过,带落一阵桃花,似乎是她盯了太久,那紫衣青年面上的笑意已经悉数消散,他冷着脸,如炬目光扫过众人又扫回,最后凝在季如筠身上,皱了皱眉。
季如筠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下意识地抖了抖,她飞快地低下头,手拘谨地搭在膝前,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样。
不过她松了手,那酒杯便被碰掉了。季如筠刚刚喝得赶紧,现在没剩下几滴残酒可撒,只在她手上身上磕了个怪疼的响。
好在魏胥安没有多停留,盯了一会儿便毫不留恋地扭头走了,旁人也没注意她的动静。
与此同时,季渝宁的眼神则默不作声地追随着那位偶然出声的白衣公子,往截然相反方向离去了。
一直到那位“晏编修”消失在视线内,她才不动声色才收回了目光,强压下心中几分格外失控的忐忑。
-
闹剧方歇,便有几位打扮考究的侍女列队而来,喧闹的人群逐渐寂静,一直到第六对侍女在亭中站定,远远的便瞧见有群人在走动。
再进几步,是三四位年轻丫鬟并着一位老嬷嬷,众星捧月般围着一座红纬轿辇缓缓而来。
季如音初次见识这等场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辇车落下,几位侍女扶起一位满身珠翠的老妇人,朝着宴会亭中走来。
她还要再看,却被人掐了一把后腰,季如音怒着转身正要发火,对上季渝宁冷淡严肃的一双眼,想骂的话都被冻在了喉咙里。
“还不快低头行礼。”季渝宁快速又小声说着,人已经低下了头。
季如音愣愣照做,这才发现周遭的夫人小姐早已低头敛眉,避开了直视,一直到平阳长公主在上首主位坐定,众人齐声行礼:“参见大长公主殿下。”
大长公主笑着点头:“诸位免礼,快快请坐。”
主人家到场坐镇,这一遭见礼下来,众人落座,宴会方才是真正开始了。
丝竹乐声再起,众人也不再拘在座位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挨个起身,上前与长公主请安。
眼看着几户公侯人家都一一上前寒暄过了,季如音有些急了,转头一看,季渝宁还在与隔壁礼部侍郎的夫人闲谈。
她撇了撇嘴,凑到季如筠边上小声抱怨道:“你瞧大姐姐那样子,也不知道抓紧些,方才那个忠武伯夫人都上去了,他们家还比我们家爵位低一等呢。”
季如筠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表面上嗯嗯应着,实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讲啊?”季如音不满地说着,索性揽上二姐的手臂,强行要人扭过头来听她讲小话。
不过她没等到季如筠的回应,就先等到了季渝宁的警告。
“坐有坐相,你看看你,这是在做什么?”季渝宁聊完了一场,回过来正好无缝衔接,开始管起了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季如音有些不服气,低下头便又嘀嘀咕咕着:“你凭什么管我?”
季渝宁轻嗤一声,面上笑意不改,声音低到只有她们姐妹三人才能听清:“在家里我自然管不着你,但是既然今日你跟我出来了,那就必须听我的。”
语罢,视线瞥到一位青衣夫人在大长公主落座,季渝宁施施然起身,睨着二人:“走罢,跟上。”
季渝宁领着两个妹妹上前时,长公主正与青衣夫人交谈。
季渝宁也不躲,浅笑着欠身行礼:“渝宁给平阳大长公主殿下请安,给清慧郡主请安。”
“你这孩子,弄得这般生分做什么?快些起来,不然你舅母可要恼了!”平阳大长公主乐呵呵地说着,招手就要她上前。
季渝宁就等着这一刻。
于是,季如筠、季如音二人惊异地看着自己这位长姐,自然又顺从地走到了大长公主和二人跟前落座,两人这才想起,季渝宁的舅舅谢颂安,娶的便是平阳大长公主的幼女清慧郡主。
季渝宁有种很难言说的气质,单论长相她可称一句艳压群芳,可她总能藏拙,将极端化为中庸,自然而然地随着环境与旁人一点点展露自己。
若是在寻常人堆里,她就是有能耐让人忽视她的容貌,和和气气地与众人混在一处;而此刻,她坐在两位皇族贵女身边,也不会见半分泄气露怯,倒是有种如出一辙的矜贵。
好似,她本该如此。
筠:姐姐啊这个男的怪吓人的……
魏:?想刀预言家,兔子不杀。
预言家·宁:不是老弟,你长得好像我一个故人。
伪装狼人·晏:没错的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等等我我终于出场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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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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