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季渝宁笑着听大长公主与清慧郡主感慨了几句,话题便又回到了她身上。
“好孩子,你那事我已听说了,”平阳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连连摇头,“要我说,陈王家那小子的相貌是配不上你。”
清慧郡主莞尔一笑:“母亲您还是这般,总偏爱长得好看的小辈。”
“我可没有,是渝宁她贴心。”大长公主挑了挑眉,“上回冬节的时候,这丫头不知从哪里找了治头风的偏方,求了镇国寺的香灰混在一处,亲自给我调了熏香,用着果然舒服了不少。”
清慧郡主望向季渝宁,唇边笑意渐深:“哦,竟有此事?”
“渝宁前段日子整理母亲旧时物件,无意间得了这帖偏方。想到殿下与臣女祖母的旧疾,自己便试着调配了一二,不想颇有成效。”季渝宁谦逊地答道。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亦是名门之后,年少时曾为平阳大长公主伴读,二人也算手帕交。
果不其然,大长公主下一句便问起了故友:“你家老夫人近况如何,怎么今日未见她前来?”
被问道家中老夫人时,季渝宁露出了几分担忧,摇头叹息:“祖母她老人家时常念着殿下,可惜病了些日子都不见好,只好让我带着家中两位妹妹来赴宴了。”
说罢,她自然而然回过头去:“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
季如筠季如音两人原本尴尬地杵在后边,此刻却被季渝宁一句话带了出来。
两人上前见礼,正好顺势便坐在了侧席位。
与此同时,听兰在旁奉上了一个装着香料的锦袋,季渝宁笑着拿过锦袋,同大长公主介绍着:“这是臣女新配的安眠香,里头加了几味白檀沉香,殿下若不嫌弃,可混着上次的药香点着试试。”
大长公主得了兴趣,顺手便接过了季渝宁乘胜追击,凑上去笑着:“殿下您瞧瞧,这袋子上的花纹眼熟不眼熟?”
旁边的清慧郡主也看了过来:“这绣的……莫非是桃花?倒是别致。”
“不错,”季渝宁笑着回道,“这花样是臣女二妹如筠所绣,她自小养在祖母膝下的,今年已经十四了。”
此话一出,大长公主顿时来了兴致,她端详了一眼桃花锦袋,又瞧了瞧快成背景板的季如筠。
她尚且年幼,五官还未张开,脸颊微圆,柳叶弯眉下是一双亮晶晶的杏眼,敛眉低头跪坐在席前,颈间挂着枚坠白玉银珐琅的如意长命锁,配着一身浅红衣裳。
虽不似她姐姐的绰约风姿,却能融入那一岸桃花纯色,无害又纯粹。
“这做工,倒像极你祖母的手艺,我记得,她也同本宫一般最爱桃花。好孩子,快上前来,让我细细瞧瞧。”大长公主感慨着,让季如筠坐近了。
他们这边在回忆往昔,清慧郡主则在一旁笑吟吟地瞧着,拉起了她外甥女的手。
季渝宁没有拒绝,在清慧郡主慈爱温和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将季如筠推至大长公主面前后,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而剩下的部分,就看接下来如何运作了。
不多时,清慧郡主便找了个赏桃花的由头,在大长公主面前请辞了。
“母亲,我一人独去未免太过无趣,不如您放了渝宁与我同行吧?”清慧郡主看似无意地又加了一句。
大长公主才与季如筠谈了几句老夫人之事,心情正好,便也应了:“我记得东苑的桃花开的最好,是今岁西南新贡的品种,你们可替我去瞧瞧。”
“是,臣女告退。”季渝宁起身,跟着清慧郡主顺利离了席。
转身时,余光瞥到季如音掐红的手心,她与那位三妹对视了一瞬,将对方的愤慨尽收眼底。
季渝宁抬眼望向亭外桃花,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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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东苑自然不止一处院落,而是湖对岸的一整片小山坡。
树木花草依照种类习性分开栽培,由此区分院落,从湖边一路走至山顶,可看见不同的桃花次第开放,从灿烂的红逐渐变为菡萏的浅粉。
季渝宁与清慧郡主行在林中,一干婢女不远不近地跟在主子身后,为二人的留足了空间。
“你舅舅他并未受伤,只是饿了几日,回来修养了几日便恢复了。”清慧郡主道。
季渝宁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如此便好,前些日子这般凶险,总叫人心里难安,幸亏有舅母在。”
清慧郡主叹了一声:“前几年镇国寺的法静大师算过一卦,说谢家命中有此劫,犯此桃花太岁,是躲不过的。”
季渝宁抽了抽嘴角,她向来是不信这些的,但又不得开口不安慰:“舅母不必忧心,如今舅舅平安外放,外祖父不日便要南归,我瞧着这灾祸已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提到这个我便忧心,”清慧郡主红了眼眶,“你舅舅要去外头上任了,我跟着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你表哥的身子你也晓得,流水一样的药吃下去都不见好,他是离不开京都的。”
季渝宁低下头,跟着叹息,识趣地没有搭话,只是挽着清慧郡主的手继续慢慢朝前走着。
由此,清慧郡主不由感叹道:“还好你也要回江南,至少你外祖那边能相互照看些,我们在京都也安心些。”
季渝宁浅笑,出声附和着,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她并不打算与谢家车队一同南下,只是前些日子通过听竹穿了假消息给谢家,如今看来,他们已是信了**分。
不等她再多想些什么,清慧郡主已停了脚步,带着她与一众侍女停在了一片粉白桃林前的一处小亭。
“就在这儿吧。”清慧郡主扭头吩咐道。
她的侍女匆匆上前,提了一路的食盒展开,沏出了一杯茶。
并没有第二人的份。
季渝宁没有坐下,她侧身往桃林中望去,那里有另一座小亭,和另外一个月白色的背影。
“去吧,他等你许久了。”清慧郡主说着,面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季渝宁克制着自己的表情,朝她行了一礼,便毫不犹豫地往林中走去了。
每走一步,心便忐忑一分。
谢凭序的容貌在一步一步的靠近中愈发清晰,时隔多日,他还是如记忆中那般沉静镇定,不带一丝情绪地凝视着自己,好似世上所有算计谋划都会被他洞察。
季渝宁坚持着与他对视着,直至行至亭中,她才移开视线,垂眸行礼:“表哥,别来无恙。”
“许久未见,表妹风采依旧。”谢凭序回道。
虽然语气平淡,但到底还是温和的,他没有坐着等她,而是站着守了一盘棋局。
“这是……”季渝宁望向了棋盘,才发觉那并不是什么未解的棋局,只是一盘普通的未完残棋。
见她疑惑,谢凭序主动解释道:“是上回你来谢家时与我手谈的残局。”
季渝宁默然。
上回与他下棋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她似乎在想着如何接着去谢家的由头悄悄外出去经营自己的铺子和酒楼,心不在焉,落子也毫无章法。
对弈的人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所执的黑子占尽了上风,谢凭序却倏地把手中棋子倾倒回了盒中,说:“渝宁,你心有牵挂。”
她窘然,眼神飘忽着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彼时,他说:“等你什么时候心无旁骛,再来同我下完这盘棋,至于现在,不如滚去做点想做的。”
如今,谢凭序淡漠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他拾起枚白子,走近季渝宁,掰开她的右手,把那枚棋子放在她掌心。
他又问:“季渝宁,你现在能陪我下完这盘棋了吗?”
季渝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早该想到的,整个谢家都可能被她骗过,唯独谢凭序,绝无可能。
因为她的谋略算计,都是他一手传授的。
-
听兰再回到自家姑娘身边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季渝宁还是如往常一般,大方得体地笑着,只是站得离谢凭序一丈远,像是故意在避嫌。
清慧郡主欣慰地瞧着他们两人向她请安,满意的不得了,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虽说镇国公府是个落魄侯爵,但季渝宁却是她喜欢的小辈。况且谢凭序素来体弱多病,与其娶个强势的高门,还不如亲上加亲,选个知根知底、体贴温和的。
不过季渝宁才与陈王世子退了婚,若此时贸然下聘,怕是会惹人闲话。也正因如此,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其他人家上门求娶。即便是要定下,也不急于一时。
这样盘算着,清慧郡主和蔼地说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到我面前倒是避起嫌来了。”
“舅母哪里的话。”季渝宁笑弯了眼,这便主动贴近了几步,与她表哥站到了一处,任由清慧郡主怎么打趣都全盘接受。
好在没过多久,谢凭序捂着心口咳了两声。
清慧郡主忧心他的身体,见他如此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可又是气闷?”
“儿子并无大碍,修整一二便好。”谢凭序说着,又掩面咳了好一阵,再抬头时唇色已然绛紫。
谢凭序的病是自胎中带的,这些年来小病小痛不断,牵扯着全家人的心,尤其是有了这一出,清慧郡主无暇顾及其他,匆匆便开始喊人扶公子下去休息。
季渝宁在一旁满脸焦急,实则半步都未曾挪动。闹哄哄的人堆里,她与那位突发急病的表哥对视了一瞬。
他的眼神冷淡又锋利,像是一把刀刺入人心头。
季渝宁冷眼瞧着,看他远远地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只是做了个“走”的口型,对她豁然一笑。
一如当年,棋盘前的谢凭序冷着一张脸,说着让她赶紧滚,但还是帮她打了掩护。
她收敛了多余的情绪,顺势行礼告退。
这一次,再没人管束她。
世道命运如棋局,因果轮回间,你我都深陷其中。这场对弈无法重来,季渝宁只能不停地一直往下走,所以她不能犹豫,也从不后悔。
宁宁:已老实求表哥放过。
表哥演技派上线。
晏:大舅哥咱俩是不是装款式了?求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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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冷淡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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