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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她看了顾见辞一眼,回眸对斗笠剑士道:“我跟你们走,但你要把我身边这个路上偶识的同伴给放了。”

对方摇头:“不可能。”

谢君凝架剑,“好,那就试试你们能不能活捉我。”

对方静默一晌,“他若只是你路上偶识,又怎么值当你如此维护?”

谢君凝不以为然:“自是因为我善良。”

她威胁:“非要试试以命搏命的话,大家就都别走了。”

玄衣剑士终于挪动了脚步一寸,瞥了眼顾见辞:“我今天暂不杀你,走。”

顾见辞目光若一把剔骨的刀,薄如蝉翼带着几分浅笑刮过对方,哪里有说不出的寒凉。在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不慌不忙说:“走之前我想先把行李分了。”

他眼底薄冰消解温和移向谢君凝,谢君凝走近前困惑同他打开行囊,瞳孔倾然放大。

一管椭圆引线燃起火星,是霹雳手弹。

“走——”顾见辞马上攥住她的手腕。

谢君凝仓促翻身上马,面对面被他扯进了怀中。马蹄扬尘的同时,黑雷自他大手飞扬,向后拋出流利弧线,爆炸声如若地动。

灰尘同硝烟共飞,炸开了丈深塌陷。

马蹄如踩飞云,长风勾起两人墨发卷飞,大袍猎猎下是紧实的小臂,抓扯马缰的手有力凸现淡青筋脉,骨节顶白。

谢君凝颠簸中乱发拂面,一手抱住他的腰稳住自己,惊魂甫定,却见一支臂长弩箭奔雷冲破灰烟,直要取顾见辞后心。

她情急之下,抬手就替他一抓。

一声闷咬隐没在马蹄声中。

顾见辞敏锐低眼,一臂夹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急喊:“阿凝——”

谢君凝从打颤的齿缝里挤出一声模糊回应,剧痛中汗水迅速打湿了他的衣襟,恍惚催促“快走”。

“别怕阿凝,马上就到军营了。”

顾见辞心狠狠一绞,温声安抚在她耳边。阴鸷掠过黑烟滚滚处,回头将她按在怀中,拔下一支发钗,直刺向奔腾的骏马后臀。

马长嘶,日落月升——

血雾弥,关山鹰鸣——

*

摩迦河畔,千帐灯火星罗棋布。

“王爷!”

哨兵挥旗接应,被轰然倒地的骏马溅一脸血。

顾见辞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谢君凝,大步直奔中军大帐。头也不回落下一句:“速去叫葛老过来。”

月明星稀,葛宾飞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便见历经百战指挥三军也镇定若素的冀王以大裘裹抱着清削倩影,手足无措不断抚摸轻唤,好似怀中抱着的是刚接生的弱质婴孩。

他见缝插针拿起伤臂,观弩箭由精铁制成,箭头暗藏机巧,一入肉便四散如菊,丝丝紧钩。

倒吸一口凉气,葛宾飞道:“若要拔出来必须用刀子先将附近血肉剔除掉,稍有不慎碰到血管或者神经极有可能伤上加伤,一只手直接废掉。”

顾见辞稳住轻晃的身子,抿唇如线点点头。

一瞬间某个关窍泄开,意识到她不过也是□□凡躯,会受伤会流血会死,倘真只身入敌营,有个万一,他不敢想象。

“请王爷务必将人按住了,万一这位姑娘疼醒,千万不可让她乱动。”

一壶酒浇在烧红的剔骨刀上,葛宾飞手起刀落。

“葛老——”

顾见辞蓦然失声,豆大汗珠覆在苍白失色的脸上,他闭眼不忍看那一刀刀生剜,只是死死按住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铜盆血水,照出发红眸子。缓了许久,他嘴唇皲裂问:“箭头上可有抹毒?”

葛宾飞细看摇头:“王爷放心没有毒。”

看着她被包缠成茧的手,顾见辞抬手抚平她拧着的眉心,从跪着的床前起身险些软倒。

葛宾飞从紧绷专注中抽离,这才发现躺着的是谢君凝,讶然片刻接着安抚:“王爷别担心,谢盟主内力浑厚,会比常人恢复的更快上一些。”

顾见辞只虚摆手:“夜深露重有劳葛老,你下去歇息吧。”

一夜衣不解带,他坐在大帐中如隐没大海的石塑,唯有眼眸漆黑映粼光。

次日葛宾飞前来换药只见冀王殿下仍一动不动守在床前,并不知他已做了怎样的决断。

若有所思劝:“王爷倒也不必如此紧张,谢盟主只是伤在手上,不会有性命之忧。”

顾见辞张口声音喑哑不成调:“不是说恢复的比常人快些,为什么一夜都没见醒?”

葛宾飞解开细纱布重新上药包扎,又探了脉搏,一掰眼睛:“谢盟主该是对硫磺过敏,王爷是不是用了我给你的霹雳手弹,那其中便有硫磺跟硝石的成分。”

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写方子:“王爷去歇息一下吧,这药且得熬着呢。谢盟主醒来老夫再叫醒你便是。”

顾见辞一恍惚,略点头,“有劳葛老。”

他洗了把手脸上的血水,倒榻便无意识。

*

梦里隐隐刺痛,谢君凝醒来便被灌下苦的不能再苦的药汁,一动手指更疼的直吸气。

葛宾飞按住她,叮咛:“不能乱碰。”

“这位老先生便是万蝶谷药王前辈吧。”谢君凝一打眼,嗓子发哑:“我与你谷中弟子顾见辞是朋友,他可也到了军营?”

葛宾飞一愣。

谢君凝随之揪心:“他难道没逃出来?那我是如何到的军营来。”

葛宾飞捉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抬手安抚:“他安然无恙,就是守了你一夜去榻上歇息了。”

谢君凝这才躺下来舒一口气,很快逼自己从伤痛中走出来,打听:“听说冀王在找绝世高手,求贤若渴。我若来应征,他能给我发多少钱?”

葛宾飞失笑:“谢家堡统管江湖数年来,库房想必金银堆积如山,谢盟主还在乎这些个俗物吗?”

“钱多人也多,都是那些个兄弟姐妹们天南海北、风里来雨里去赚来的血汗钱,大半理应要散下去的,能省则省。”谢君凝浅谈了几句,又不以为忤反问:“他可是堂堂亲王皇帝爱子,难道还要我白卖苦力?”

葛宾飞避重就轻,不直面回应道:“是说不过去,依老夫看不如谢盟主等下亲自问问王爷。”

谢君凝方要继续追问冀王何时得空,却听挂着甲胄的屏风后几声窸窣。

影子一投地,顾见辞龙行虎步走了出来,接过来葛宾飞手里药碗搅了搅。他穿了个直裰袍未系腰带,衬几分落拓不羁,静静道:“师父还有别的伤病要照顾,这边还是弟子来吧。”

葛宾飞哪里还不明白?无声一哂:“也好。”

眼见着大帐安静下来,听得外头风声沙沙,谢君凝眼巴巴就着顾见辞的手喝了两口药,摇头:“不喝了。”

她缓缓环顾左右:“不是说军营寒苦,怎么还有这么宽敞奢靡的大帐分给你住?”

顾见辞用丝绢擦她口角药渍,言辞周全:“得知谢盟主大驾光临,冀王殿下特地挪出了自己帐子给你养伤。”

谢君凝嫌苦,使心眼一把推开他又喂来的药,转移话题:“看来冀王确实求贤若渴,不如你帮我请他过来怎么样?我先当面谢谢他,还想再跟他商量商量渡河的战术。”

顾见辞硬把最后两勺喂她,看她眼中浓浓的谴怨,不顾她略有泛红的耳朵,轻轻替她揉不舒服的胃:“你当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余下的且不急。”

谢君凝垂眼看着他骨肉亭匀的手,不自然咕哝:“那不商讨战术,你把他请过来我谢谢他总也使得。否则就这么占着人家大帐多没礼貌。”

顾见辞伸手将她按回了枕头上,有条不紊收拾药碗:“就放心歇着吧,还有我去替你向冀王道谢。”

谢君凝眼神一闪,拽住他个袖角:“那你如何向冀王介绍咱们之间的关系?”

他辗然微笑,心如琉璃攥住她指尖:“天下第一谢大盟主,我的意中人。如何?”

*

顾见辞走出中军大帐,脸上笑容顿时被深沉取代,眉目疏寒,叮嘱了周围巡防的黑甲亲兵两句,才举步走向草场。

大帐百米外,葛宾飞早早等候,拍拍袍子从医药箱上站起来,微低头道:“王爷。”

“谢堡主不愿助力,本王只得折道去了浮云峰。后将错就错借了万蝶谷弟子的身份,只想着先把人带回军中再说。”顾见辞如是解释。

葛宾飞挎起来药箱,老神在在点头:“为大局着想,殿下这么做无可厚非。”

却掀掀眼皮:“但若殿下心中藏着些别的什么念头,请恕老夫少不得要提醒一句,真心是最经不得辜负的东西。一旦有了瞒谎,就像那地基不稳筑起来的高楼,迟早要坍塌伤人。”

顾见辞自有计较:“多谢葛老,本王心中有数了。”

“王爷当真有数,就不会在方才急于出声打断。”葛宾飞不免暗自唏嘘。

复抬了抬手,许诺:“此事老夫不会多嘴戳破,王爷尽可不必担忧。但我观谢盟主对王爷颇有惦挂,王爷对其亦是难掩上心,说开了反而是正道。”

目送葛宾飞身影消失在伤兵营帐,顾见辞另有考量,伸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

却不待他静心缓解,近卫兵打不远处寻来,禀道:“军师与邓将军回营了,正在往中军大帐来。”

顾见辞一扫疲色,端步往斜后方。

“叫他们到偏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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