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女孩,朱友伦原先积抑的不满和失落顿时消散了一大半。她是多么的美呀,不仅身材纤柔曼妙,眉目如画,不须浓妆艳抹天然的冰肌雪肤。而且双眸惊人的纯净无邪,还时如梨花带雨,闪着晶晶莹莹示弱讨怜的泪花,这要哪里去找呀……
而在雁儿,同样有山穷水尽慌乱无计却觅到一根救命稻草之慨。友伦是这样俊朗和单纯、和善,特别是,由于他的身份,他与友宁的至亲关系,给了她一种格外无形的温暖安全感。
然而,虽然之前她还没与友宁有过肌肤之亲,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但在这种情况下与友伦见面,还是难免尴尬的。聪敏如雁儿都不知道该对友伦先说什么。因为她之前都只习惯面对他的兄长……
却是友伦对自己的阑然闯入,给她造成的不安感到歉意: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难过。我知道这很突然。我其实不懂,我以为这里和军营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一样……”
雁儿已恢复了神智,她悟到友伦还没有察觉她失态的真正缘由。于是拭了泪,柔声说道:
“没事哦……现在这里也全是你的地方了,你愿意怎样处置都可以……”
听她这样说,友伦一时腾起轻浮之念。但他毕竟不是一般的将领,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所在。况且,眼前这位她还曾是大哥的女子,兄长为了这个女子千叮咛万嘱咐的,可能到现在也忘不了。不由泛起一股莫名复杂的情愫:
“在下不敢!——兄长临出发时,特别嘱咐提到你。下了死命令,要在下非保护好你的安全不可。他还说,你能帮助我……”
雁儿顿时又感到内心一阵阵酸楚悸痛。但她忍住没夺眶而出,反而要装出很欣喜慰籍的样子:
“是吗?可是奴家我是个一点名分也没有的人,什么名称也没有的。我凭什么?你又称呼我什么呢?恐怕对少将军你也是个难题吧?你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也让奴家解脱吧……至于将军你自己的事,你预备打的仗,你要对付的敌手,奴家我一个弱女子更是不会懂得。”
雁儿有意掩饰了她在唐廷神策军内受过秘密军事特训的经历。而且,她出身是前代宰相崔慎由的世代书香门第。不知友宁什么时候看出来的?然而为了继续寻机接近朱全忠,她在友伦面前仍必须掩饰下去。
友伦果然感到了无奈,他问:“兄长真是很多还没有告诉过我……他怎么舍得你一点品级也没得到?这不合情理!这下在下真是失礼了!不过,总该有尊讳……那您说,我可以叫你什么?你说,我便这样叫!”
雁儿觉到这年少将军果然是有礼貌的。但她觉得难为情,还是故作狡黠不作正面回应:
“你可以叫……我,我说不好哦。我也不能指教你的。那你觉得我像你见过的谁?如相似,也可以,用那名字暂时在这里叫我的哦?……”
友伦甚感为难,这女孩怎的如此怪异可爱,语气躲躲闪闪又暧昧不清?不过为了她,他还是勉强自己在脑中如过影画般回想着那些在汴梁城内他参加过的游宴场面,看到过的仕女出行风花雪月盛世光景。蓦地,眼前一亮,好似浮现一个熟悉的倩影来。那曾令到他少年的心如此荡漾。
他不由阳光般的笑着说:“在下不揣冒昧,那我猜一人。你别惊!如单看外貌气质,真有几分像我见过的慧容夫人!我叔父贴身最钟爱的侍姬。当然,我没法近她,远远的看。你如她一样美到无可挑剔!而且,她也深通笔墨,秉性宽柔又善权谋。”
“哦?是郡公夫人了。我怎么配与她比呢?”雁儿对他这样比较更觉难为情,“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叫我的!换一个更平凡更普通的吧?”
友伦没好气地心想,兄长已把你完全交我,你迟早还不是我的?你有什么好不安的?所以他并不在意所谓“名称”。然而也直觉她仍存有较重的“阴影”和忌惮心理,并不是那么快能转变。还在耍小计谋小心思与自己盘桓掩饰着什么。女孩内心心思肯定很深了。
友伦索性直抒胸臆:“我没见过更多的女孩,不要把我往那种人里想好吗?!而且现在我也不想再有别的女孩了,我怎么会想的出!”
“你——”见友伦不解自己心机,雁儿同样那里面也不高兴:我怎么不会那样想?你叔父朱全忠收揽了那么多美女,祸害了无数良家子。包括之前提到他那个“夫人”也是强抢得到的嘛。你兄长且不说,如你这样的贵戚子弟又怎么可能出淤泥而不染?你身为他的手下得力“帮凶”竟说自己一点关涉也没?
当然雁儿知道不能刺激他太甚:“我。你也不能那样想象奴家嘛!我本以为,你是和你兄长一样,从前也会有一位……但那是青梅竹马一般纯情的,我哪有一点往坏处去想了!我怎么会知道你以前的事呢,你想不想再有别的女孩奴家怎么管的着?”
友伦知道她现正失落抑郁,也随之缓和了口气:“我也有误解,和不小的成见——不该轻易那样头脑简单就说。我是为何,我以前总寥落不遇,不是如你想象,有过那么曼妙的过去——一直没有专情的对象,直到今日。不过对比兄长,我却可以就此倾心以待所爱,不必身心多处。亦免将来徒负美人么。”
听他说的,似乎朱家还是有对女子“专情”的异类。但雁儿仍不能释怀。疑道:“将军不弃奴家我已是万幸,我安敢妄求其余,将军亦不可轻许承诺……我若值得你这样,我若真的重要,我若完美到毫无瑕疵,你兄长又怎会轻易弃我而走,再不返顾?谁能保当初之言?”
友伦一时无言以慰之。他明知这女子的内心受伤和创痛,不是自己的极力表白所能安抚。他只能说道:“卑职兄长之出走,断非因你不完美的缘故。可能正相反——你太非一般的美,太宝贵,太璀璨。对他而言已无法承受。因他矢志效忠沛公,非战死沙场不可,而且已受伤成那样。故此怕终会辜负于你。兄长可以为沛公也就是我叔的帝业而死,不容许儿女情长干扰战事。他立志效法前代烈士了,谁也劝不回的……因此,你万勿多想!”
“帝业?”雁儿在内心惨然冷笑着。但无论如何,她在友宁心深处已不占那个最重要的位置却是确实的了。处这境地,她此时也只能接受他的解释:
“如此,我错怪了美意。我过于妇人脆弱。他自己去了最危险的地方,让我仍处安全,而且享受你这员骑兵统帅的保护之待遇,我却不知道感恩……我以前还总让他为我担忧,想来好不惭愧!我怎么配?我怎么能安心承受?”
友伦亦愧道:“卑职对此也有不安!这次任务,本当是我的——不过兄长说了他信不过别人,这断后防御确保的任务非我不可。很恳切地要求我,直到把你也完全托付我……我只有接受了,接受这种窝囊的安排和使命。所以远不止你一个人感到内疚!接下来我只能率这三千勇士牢牢保护你,还包括数千随行家属,困坐在这陈州地面。如果敌人来攻,却不可以退向汴梁,也不知下一步当如何……”
雁儿听了,总算是确知友宁接下来的军事布置的用心。伤怀感念的同时,也对友伦产生恻隐同情之念,因她恨的只是朱全忠一人而已。友伦忠直犹存想必与彼等是有不同。思及此雁儿迫使自己迅速抹去泪痕,故作犹有不安的微微腆然舒展开柳眉:
“将军你不是懦弱和失败。你勇于推让大功,已是大义;义不容辞接受保护老幼妇孺之命,当为大仁。你也应不是只为保护我一人而留下的……友宁他会很感激你!而我,奴家,今后也只有跟定你,随着你。你能生我则生,你若被消灭我定也不能活!”
友伦听了,转忧为喜,又慨然升起想要上前进一步呵护、存抚她的冲动。不过就在这时,一个不知趣的大头兵冒冒失失地竟直闯进帐帷里来,不顾友伦可能发怒,双手前仆跪地报称:
“都将,大事不好!蔡州的贼兵偷袭进来,攻势很猛!现各队不知该战或退,已陷入混乱!”
大军前脚刚去,便遇到乘虚偷营劫寨的事,令友伦愤而大怒。他知道若外围的前屯被蔡军冲破,则中营及其后守护的数千军眷将不堪设想。情急之下友伦拔佩剑出鞘喊道:“不可让蔡贼抵近!你等速跟我来,召集营中敢死之士俱随吾上!抢先陷陈者重赏,畏缩不前全队皆斩!要让蔡贼知晓吾军不可欺,偷袭吾军将遭惨痛之报!”
“诺!”来人正将遵令而去,忽然友伦却听得背后的雁儿纤柔然却清晰的叫出来:“不可!你不可以如此莽撞从事的啊——”
友伦愕然。她怎么会——不过蓦地,他也意识到自己确系敌情不明、贸然行事,根本就是没有考虑过还有另外数千条人命包括她需要自己护卫……于是他赶紧止住去传令的人员——勿草率去下达。复转回头来耐心认真地而略带疚意地看着雁儿。
雁儿刚才但凭一时之勇气和单纯的直觉冲口而出止住他。她却怕有着犀利眼神的他立时能看出她有些什么异样。她本来是不愿让他看出来自己是懂得兵机的。不过考虑到他尚能尊重,谦谨守道;以及将来接近朱全忠计必须得“借助”他并取得其信任。而且自己也命系于此。在这里还得协助他。避免他率领的这一支兵力因为草率作战招致覆灭而过早在朱全忠那失去宠信。当然,她也不能让他看出自己有任何非分之念,也不能透露自己做出这判断的真实情报来源。
雁儿马上道:“奴家万死!奴家愚昧!奴以卑贱,本不当冒犯尊威,干渎军务!惟念常侍临出曾有切嘱,想必将军能忆——将军你不该轻易犯险。务以大军成败、沛公之基业为根本,不可使北上之军有后顾之虑,大梁根本重镇有肘腋之患。必不得已,求存实力,避免一决,亦不为耻!想必将军能够理解并冷静审处?……”
见雁儿又抬出友宁来压自己,仿佛天生的注定自己务必屈从似的,友伦略感不快。然而上命不得不禀遵。他强抑情绪尽量以温和的语气看着她说:
“卑职既然为将,当然想过一切!但我不可蒙怯战之名,将来同列必然耻笑,沛公必然不齿,我还可望有前程乎?!既然已没有人愿意为我的处境着想了——”
友伦攥着长刀的柄,恨不得就朝面前的案台上重重摔去。但因为雁儿,他忍住了。
雁儿已能想象他如果任气出战结局就只能是个枉死。对友宁的“前程”同样不利。也就顾不得那许多,她竟说:
“那将军您就更应该为自己,为自己而战了!为保住自己手下目前这点实力吧,也不能犹豫,不能轻易放手!不得不谨慎!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在沛公乃至朝廷面前最有说服的力量之一吧——你怎么也可以怀疑我的用心还自暴自弃?!那还不如让奴家在此自尽了断,总比落入贼手还得个干净清白的下场!”
“啊,你不可!”友伦慌忙赶紧冲上前,再一次揽住满脸激动颊泛红晕的雁儿:“我不是怀疑,我只是……唉!为了你,为了你苦心,我认了!我从命。我今后什么都听你!我可以叫你,我的军师?我只要你高兴,不要再看到你难过、绝望!……”
在朱友伦深感失落绝望、但不得不困在南部战线与敌寇继续苦苦缠斗的几乎同时间,在离此不是很远、北部开封大梁城西南郊一处僻静而且周围拥有大量精锐甲士重重防卫屏护的军帐里,却已丝毫看不到临战和紧张准备出击的气氛。有的,只是香粉酒气、笙歌丝竹。
“郡公有令,速传刚在大梁城内中选之妇人入帐侍酒!”
该处营地位居之地点周围松林茂密,树形苍劲疏秀,林间清风飒爽。氤氲晚春草木萌生又暴长滋发的沁人野香。下临广袤平川,土旷民稀,荒凉罕见有过路之人。显见是行军途中临时选中,心血来潮下令暂时扎营安顿的地方。同时为便于隐秘及不为人见之考虑。
.....反正有仆从乖顺的执事官把美人早早在城内选好并精心修饰装扮,专程用最华丽光鲜的马车护送来这里。搞到我们这位身为一方诸侯领袖、兼具王霸志向的主人公人物在打黄巢战事进行最激烈时竟然心猿意马、无心恋战,匆匆丢下主力大军,乘坐一架多匹良驹牵引疾驰之追锋马车星夜赶赴.....
此时身在仆从精心铺设布置并有暖融融炉火的军帐内。犹在百里之外寒雨泥泞中挣命拼斗的属下将士处境已被彻底遗忘。好像那是彼等该当的命运。那只是他们今后更漫长、更凶险残酷征战生涯的小小开个头而已。为帝业,为功业,哪朝哪代不当如此邪?
他为拥有如此多忠诚精锐的勇士自豪。既然神选定了他作为未来这块大地上受命的王,那么人们理当如此为他做出奉献。他也理所当然享受这一切。只能无条件对他忠诚和受驱使。不应产生任何疑问。
况且,就算有人质疑,或哪怕只敢在内心深处“诽谤”讥讽他,对他也全无影响。名教或伦理之类在心目中如同浮云。他也没有理由感到畏惧和顾忌。以他在军中的权势和声威。
他惟有这一爱好。而且是唯一始终对之迷恋不衰。特别是在将近晚年,拥有如此巨大权杖后....
现在朱全忠安卧帐中暖席怀中搂着的这位,乃是从洛阳(东都)和开封等精华城邑数百佳丽丛中精挑细选而来的。长的冰肌雪肤,粉面桃腮,自不必说......
(全忠欺凌一女子,被拒而怒。此处略。)
全忠又加一脚,把酒盏香烛全部掀翻。帐内一片狼藉。大怒,略披好衣,把御赐的宝刀擎在手,便冲帐外吼叫命令:
“刘捍!你进来!你可敢戏弄孤家?!”
话音未落,一名将领模样的推开暖帐门倒头跪下:“小的死罪!小的立即再选,此番绝无再差池,即刻为主公送纳帐下!”
全忠怒气稍息。把刀放下在膝上。转而又喝问:“你这狗奴,办事好生不力!如何选得这等丑类,来败孤之难得之兴!枉费孤提拔你至此。你的眼光何以如此之差!难道人都死尽,只能到村野荒僻弄些如此低劣伪冒来塞我之责,骗我之爵禄?你以为孤不敢斩你这奴狗头!”
刘捍顿时汗流浃背,感到主子的“口味”和脾气确实太难侍候。不过他也只能回称:
“属下不敢有半点欺瞒主公之意!各城之内,确实已无处可选,在下已竭尽所能,所得只能如此。今后容只能勉尽心力而为……况且,现今又,局面甚难……您看这人皆有妻,户皆有主的。大局亦将定。各依山头,兼具背景。小的是不惮得罪,止因做这事确实也自有许多难以为人道之难呐!望主公恕罪理解!”
全忠厉声喝道:“放屁!你有甚难!孤要什么就该得什么!孤养你这班人究有何用?难道因你能上阵?因你有文采会治理百姓?你有任何其中之一能么?!没有孤在,你还想做得什么?谁还会怕你敬你?!你独不怕得罪孤么?”
刘捍当初不名一文,他怎么当上将军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下他听到全忠这话立即就醒了,深感命在须臾,鼠眼一转心一横,马上连连叩头应声:
“是,是,属下无用!属下再无他人,只听主公的!没说的,属下已知道该如何做。此番定当不负所托!只是,尚有一事,属下尚不敢确定能否自己做主,能否有权……”
全忠瞪着他问道:
“何处,何人呐?”
刘捍这下做出犹豫为难的样子,“这个,这个人恐属下不便对主公说的呀,说了怕——”
全忠做出个手势,让他上前。在附耳低语一阵后,全忠脸上竟也浮现些许为难:
“善!你放手去搞,出什么事我来负责,有人骂让他直接找我!不过此人,孤现在正倚仗,你不宜惊动。他那里必须等我亲自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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