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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绝情之岭

黄昏来临前的山岭间,朔漠吹来的劲风不时掠过光秃秃的岩石崖壁,扬起阵阵砂尘。血色微暗的夕阳使光线愈加黯淡。鹰鹫开始出没,张着翅膀巡弋半空。

这时临近平原的山脚下出现一些黑簇簇快速移动的小点。其如一股黑色的暗流向山上蜂拥蔓延、突进,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渐渐迫近山脊处,这里有一些正在或即将升起炊烟的营盘、聚落。

临到近时,这些黑影们发出嗷嗷怪叫,或打着刺耳充满野性的呼哨,如饿狼扑食竞相冲向那些似乎毫无防备的营地。头上高举的弯刀利刃在残阳余晖下迸闪令人发毛的寒光。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鼓角也响起来。号声绵长低沉然而悲壮激越。擂响轰鸣的战鼓震撼山岳,响彻回荡荒野四近。激励勇士们立即奋起反击拼斗。

已转移到另一座山头上的尚让全身披挂铠甲,亲自手执长柄钢叉在远处看着这一切。他刚刚得知了以前的多位知己挚友已被黄巢召到其营中全部凌迟处斩之不幸噩耗。而眼下其又派大批喽啰来袭击拒命去“朝觐”的自己的宿营地。虽然早已预料得到,但眼看到成为事实还是心凉凄苦到冰点。就算是再不喜欢“内讧”的他此时也不得不奋起推刃,挥向昔日同气所谓弟兄。当下命举旗挥令手下立即逆击黄巢来犯的贼徒。

尚让本来打算亲自当先率众冲出去,作个“表率”。但被身边一名叫孟模的将官阻止住了。孟模说黄王第一个想害的人就是丞相你!而丞相露面恐遇不测危险,则全营将失主心。坚持自愿代替主帅在前对敌阵冲锋。

孟模佩上尚让授予的红钰宝刀,在跃跳出堑壕那一瞬间嘶吼号召众人道:“杀巢贼!杀巢贼!!”不顾前有箭雨,迅捷地横仗长矛首先冲出去。把已冲撞到矛头尖的几个黄巢兵刺个透明。那些贼来不及吼一声,便不省人事,往前扑倒,头砸碎在岩石上。孟模马上拔出佩刀,将首级切下,连着发髻扯起,高高扬起在空中。

众士卒顿时一片欢腾。本来他们还心存疑虑。但平时曾饱受黄巢兵之欺凌侮辱,和此时深受孟模身先士卒、果决杀敌的力量鼓舞,勇气和怨愤随即涌起来了,于是也鼓噪着执刀持斧一齐奋力冲出。

一阵猛砍猛刺、弓弩乱射。黄巢兵亦是接受了死命令的,鼓勇再次往上冲,不顾伤亡。他们以重甲队手持长刀长矟排墙而进,同时阵后的强弩如雨点般射上来,使尚让兵士纷纷中箭,有的没有甲胄的甚至被直接贯穿项顶,从颈脖后透出箭头,血染疆场。有的仍站着搏斗时就不知道被哪里飞来的刀斧掠过脖子,头颅骨碌碌已掉下,身体以下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尚未倒。

相比之下,黄巢兵对以前的“弟兄”下手更敢狠。他们通常刺、砍向对方最致命要害的地方——由于双方皆步军,战场是险要狭仄山道,很快犬牙交错混杂厮杀在一块,有的距离近的刀剑已使不上,便纷纷丢掉徒手扭打,扭胳膊,折断腿,抠眼……等等,无所不用。被杀掉的人的尸身纷纷从山崖断壁滚落而下。

混战中,骁将孟模已被敌兵重点围住,以八名长槊兵来夹刺他。饶他英雄盖世,怎当得四面八方雨点般狠刺而来的长矛?刹那间已被三根槊洞穿铠甲,顿时血喷如注。然孟模犹然斗志不减,力不少衰,竟自己硬生生地拔出两根槊,然后仰天狂吼一声,声如暴雷,迎头以强臂挟住又从三面刺来的四根槊,拔在手中,然后以两手反刺回去……一时黄巢兵多人都被他震慑住了。

孟模这时候拼尽最后力气向着阵后方向大声呼吼:“尚丞相,快撤,快撤离啊!——”

外面的厮杀声震天价响,号角和战鼓声一直停不下来。无数的将士都已死伤累累。但在位于山上后营的内帐深处,却是另一番景象。出奇静谧而似乎不为外界所动。

正呆坐营门口等候的贴身侍女锦香奇怪于里面她侍候的女主人——生性怪异的刘夫人,偏不急于收拾细软物事赶快出奔逃命。仍安坐在里边不知仍在把玩或留恋些什么。

她不好进去催问。这时一位将军模样,戴黄头巾腰挎宝刀的人急步迎了过来,询问:

“怎么夫人还没出来登车?巢贼的人已经攻上来,尚丞相交代卑职护送夫人赶快转移!”

锦香慌忙道:“奴婢也不知道耶。只听她说还要梳妆弄整齐些。别的不让奴婢说!”

那将军觉得不可思议,但时间紧迫,便说:“我是左军使赵周。按丞相吩咐,不能再等了。卑职职在确保夫人安全撤出!你快带我进去见她罢?!”

锦香听了,感到讶异,心想你一个小军使怎敢贸然唐突地这样闯进去。但因为情况已危急,看他的样子是非进去见不可的。于是便不得已应允引他进里面的帐帏。那里有卫士守卫。

“你可不要乱说话有失礼数哦…”锦香边走边这样交代着赵周。她刚才已第一眼瞧科这年青将军面相甚慈善而英俊,心中又是一阵讶异,忍不住还偷眼望上片刻。但作为夫人的忠实女仆、贴心丫鬟,也不能忘必要的叮嘱。

赵周目不邪视:“这个我自理会得,妹子。我已非贼将,亦曾习知礼义文章、上下尊卑。若非如此,尚丞相怎会信任让我来担当此任!”

锦香心想恐不见得。口虽如此说,若他见到夫人还不是会....口中却不是这样问:“那你武艺如何。赵将军?”

赵周知道她是代谁来问自己底细。答:“某但知以生命捍卫知遇、有德之主,在今后之战斗。报答丞相慧眼识拔。余非下官所知。”

锦香闻言,看他更感高大、强悍了。内心不知不觉间朦朦胧胧竟感到了某些些微指望....生命和未来的希望其实并没有放弃她。于是她不自觉地说:“如此,我想夫人可以安心了...”

说话间,他们已进到里重门。赵周隐隐觉到鼻中闻到一种幽幽的香气袭来。但看这里营帐,表面还是很质朴无华,并无奢侈。他突然想到这里就是“女眷”的所在驻地,住着全营最神秘最难见真容的女子。不自觉竟也骤感到紧张拘谨起来。

在锦香先走进去通报后,赵周在门口躬身侍立半晌,才一抱拳低首大声报告道:“末将赵周,叩见夫人!冒死伏请——”

“进来罢!”不等他说完,里面已传来一声清脆柔润的传唤。举目再看,眼前一位袅袅婷婷妆容一新的女子轻移莲步走来,令人不能仰视的美艳。她的年轻,她的镇定也让赵周难以相信,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展示的从容优裕尤令人赞叹。已抱着必亡战斗意志的赵周一下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刘夫人!……”

似乎是专门为了此一时刻而准备,令子特地精心梳妆,换上四品诰命夫人才配穿的盛服。浅绿色的繁花纹绣宫装外,加披一袭淡淡黄的薄纱衣,袍带迤逦拖委坠地;她墨玉般的青丝高高绾起,斜插水晶质地亮光闪闪的宝石玉簪;额前眉间加贴饰梅花妆;配上薄施粉黛然却经精心修饰恰到好处的面容,温润淡雅的红唇......目光纯洁如水,偶尔似有顾盼或忧郁之态。却更给人平添“可望不可即”之遥叹。

这样的女孩,对出身贫寒下层、一辈子无缘踏入深宫内禁的赵周而言,如无此番“机会”,他是断然见不到。而他眼中这位“刘夫人”又恰恰是极为温和平淡、一点不造作矫饰的女子。她可以坦然目光温文和暖平视着自己,似乎随时可以与自己交谈对话。一双清如秋泓的媚眼显得一点没有骄傲或故作清高的样子。她可能会对自己说甚么,或者说下达什么“指令”么?

想不到她轻露贝齿,薄薄的红唇间微漾浅笑,第一句却是:“今夜,妾身已预备好不辜负丞相。故而穿此朝服,示以郑重、不忘。您觉得如何?是不是很俗很…今后就看您的了。有没有为我准备好一支剑,赵将军?”

赵周心中一颤,他当然犹记尚让对他的亲口嘱托。万一在护送途中遇有不测,即使拼死也不再能保全时,他要亲手先结束这个女子的性命、保全其名节再自尽……

若真是这个结局,赵周倒会下不了手。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这样做。于是禀道:

“夫人勿忧。卑职不敢夸口,但若一息尚存,断不教贼兵胁近您身畔一步!某受尚丞相厚恩,敢不以死报之? ”

可敌兵过于强大,还有新成为对头的黄巢,这是各人皆知的现实。他敢这样保证,也不由得使令子包括锦香等极是感动。因为他是以不惜一死的决心来承担这个使命的。令子遂道:

“汝等要当仍以确保丞相大人安危大计为首要!与之相比,妾身实为无用之体,徒增累赘呵。今当使汝等冲锋陷敌、九死一生,奴寻思何以酬答英雄,也知道百无一当。惟请不嫌弃?”

令子转身向锦香。锦香会意,立时从里面端出一红丝巾覆盖的托盘,双手捧着来到赵周面前,略略欠身。虽然不知何物,但透过丝绸,里面隐隐微现的灿灿金属质光泽已可猜知大概。

赵周不敢直视,低头一叩首。听锦香说道:

“夫人已知汝等久历辛苦,素著劳绩。今当死战突破强敌,全仗汝等尽力。然赏犒全不副所应得,帐下甚至尚有饥寒交迫、一餐不饱者…夫人自知战败则一身不存,留财将来何用?特罄所有,以资死士激劝。请您接受!”

赵周知道这是来“买”他和他属下几百名弟兄出死力的。目前其军中士气已到崩溃边缘,士卒多日没有粮饷,缺衣少食,随时都有逃散而去的可能;更因看不到“前途”,四临大敌,所以恐慌动摇精神低落者,时时有之。光靠威令已无法维持。

但赵周亦想到尚夫人一向清谨自守,素无余财。自长安出关以来也与众人一般同甘共苦、忍饥挨饿,而晏然也。便不忍心接受。他表示:

“尚夫人,卑职等不才,致您忧念!然仆虽鲁莽无识,尚知主辱臣死的道理。今番之战,定当致死,以报前耻!我等已与尚丞相命运相连,受其知遇厚恩,虽不欲为之死,天下也再无容所!愿夫人体察我等之本心!”

尚夫人眼眶湿润了,睁大美目,宛如梨花带雨:“妾身岂不知你将士忠勇赤诚!自长安出关至陈州,又至于今——伤亡涂地,屡遭摧败。然君等曾无动摇,至死追随。汝等实已无愧于尚丞相!而妾身能苟活至今,实有愧于诸君和扈从将士之无辜牺牲!若再忽视君等,坐观成败,岂止天良不容,而且尚氏其望今后能续存乎?……请君可勿疑!”

赵周虽然早已下定必死的决心,在严令及忠义报恩的驱迫下,也不再幻想这番出征还能侥幸生还。但见她这样说,还是别具一番滋味在心头。他们身为下层武士,自从当年自愿或被迫地投身黄巢、尚让的行伍,成为起事造乱军团中的一员——可以说是受尽艰辛苦累和各种战场厮杀的恐惧折磨、身心摧折,历涉大江南北,无限征程。然到头来,竟然仍得不到多少报偿、物质奖赏,自身也升迁不大。由此难免对上层达官显贵私下有词,怨怼已久。而如今,这些贵人临到最后生死关头,才想到散财抚恤,让他们尽忠保护。

当然,尚夫人与这些人本质截然不同。她能真诚“忏悔”,并竭力理解下层疾苦,已属极为难得。而且并非为自己,一片心只想存尚氏一脉。岂非至纯圣洁?赵周忙说: “请夫人勿忧。我等已知今番之战,非比往常!若再不出死力决战,则主臣尽墨,其屈辱何可胜道!我等将遍行晓谕军士,使知夫人及丞相恩意,必当士气百倍,幡然知自奋也!”

令子这才为之霁然。随之又听到她说:“妾身女流,暗于兵机,不知阵前之事。然犹知今日危迫交关,四面大敌,又无仗义相援之藩镇。我辈已知必死之处境――然尚丞相必须突出重围,使天下朝野知悉黄巢罪恶。否则纵我等皆死,亦已无意义!不知君等将择何路破围,可有把握?”

赵周一楞。以前从无妇人过问这阵中行军或行伍隐秘策略的。但事已至此,而且上峰尚让自己都无确定之谋划,又不了解当地地形。东南西北,只打算冲到哪算哪,以不死侥幸逃脱为幸。加之尚夫人态度确实诚恳真切,于是便也坦然和盘托出道:

“实无。我兵将先向巢贼薄弱营屯冲击,如不能,则转向西,抢夺大河上去河北郡县的渡口,须与朝廷河东道的李克用骑军对垒;再不济,返回南边,击破当面之梁兵,与再起之秦宗权合股一处,复做计议……”

“不可!”想不到尚夫人听到这里,竟仓遽失色打断他的话道:

“巢贼知我背叛,于我已有致死之心,向北定不可行;吾素闻河东李克用士气正盛,骑兵无敌。亦不该攖其锋锐。向南,可能出敌之意表,可纵能冲破梁兵之围,投附秦宗权,却乃策之最下者,万劫不复之途…难道尚郎于此不察乎?”

赵周听了非常吃惊。万想不到这是一位妙龄绝色女子能够说出的。以她如此有心及深藏学识,以前为何不向尚丞相进谏一二而挽救其失败呢?…此时性命交关,她也许不得不出肺腑之言吧。而且这些话赵周也感到她说的非常有道理,无法反驳和否认的事实具在。只是自己一贯麻木服从执行上峰,就算明知行不通,也没有怀疑或以良知抵制的意识了。

赵周没敢说出自己的怀疑、不解之处。军情紧急,一切权从机宜。便仍以敬佩尊崇的口气问道:

“夫人所见,实令在下有如拨云见月!不愧为丞相身边亲受教诲!实为我等所不及,亦不敢于丞相面前言及之…今战事已急。周愿知若以夫人既定之妙算,我等突围当以何路为先,方可以策万全?乞明示啊?”

尚夫人虽感到自己根本没有权力干涉军机,他人也不一定信服自己“直觉”。但此时她的潜意识似乎已有所感应,使她坚持冒着忌讳说出:

“谈不上万全。我只说出一点自己的真实感觉而已,尔等愿听则听。不愿听则不必置理,当妾身没说过罢――”

接着她便把自己筹思已久的最后“计策”和盘对他说出来。赵周听毕,微觉愕然。但至此也只有再叩首表示:

“夫人所见极是。为尚氏,必不得已,也唯有出此!”

他想了想紧接着又问:

“以夫人之才识冰雪,吾等至此已甚为钦服!然惟有一点不解。。。夫人既有此计,何不当面告知丞相。想必他定当嘉纳称许?”

令子一向晴柔温缓的美眸突然迸射出锐利光芒:

“不可行!君知丞相为人,温厚而敦义。以他目今之矜视名节,因循固执,定然不见从——然事已至此,败无可败。汝等属下将兵,当思自奋自救,革新旧时之弊;见机行事,再不应拘泥一定之陈规,而重蹈其覆败之辙啊!”

第一次听到“女主人”以这种异乎寻常的命令式口气说话,而且已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尽管如此,对比徒有其名的主帅尚让,她还是能令他赵周从内心升腾起一丝莫名的希冀来。于是他紧急把手下最精锐的士卒集中起来拣选,从中又挑了五百名精壮强猛的铁骑士。

他需要验证某种天才灵妙的作战设想。在委派“细作”先行快马加鞭启程出发后,因夜幕临近,为谨慎起见,先向位于东面的山岭间派出数百轻骑哨探,衔枚搜索进发。随后他亲率主力千余重步骑兵、箭士跟进助势,待得手才向仍在后路的尚让发出烟火信号,示意可由此破围而出。

为确保万全和真正的指挥核心,赵周命在尚夫人乘坐的马车旁布置三层甲士持坚矛和大盾防卫,皆是武艺好体力强久历战阵之兵士,须臾不离其左右。而他自己,则处于层层护卫的最外一圈,身边就跟着高擎“尚”字号杏黄大旗的护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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