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然主演的网剧播出了。
这是江盛第一次作为正经配角出演的网剧，但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没有什么喜悦感，还狠狠皱了一会儿眉。
一是因为邵然做过的事情，他对邵然印象很差，二则是即使是小成本网剧，这种剪辑完上映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都让人怀疑片方是不是根本没用心，糊弄了个半成品就端上来给观众了。
齐不才摇摇头：“现在很多网剧都这样，边剪边拍，恨不得第二天就抬上来，一天发八百个路透和预告炒热度，在微博就能把剧全都看完了。”
“让我找找你出场的地方……”网剧一上就是全集，齐不才直接三倍速翻找，“竹林刺客，竹林刺客……是不是这一段儿？”
江盛本来懒得看这种敷衍圈钱的东西，不过他想起当时的武术指导对他挺上心，他也有点好奇自己最终呈现出来的画面。
他嘴上说着不想看，目光却貌似不经意地，从手机屏幕挪到了齐不才手里的平板上。
邵然饰演的主角正在赶路，此时已经有七八个蒙着面纱的白衣人埋伏在了山间，齐不才一打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江盛：“这个是不是你？”
江盛立即把目光收了回去。
几秒后，他才像是才看向屏幕一样，脑袋转过去：“嗯，是我。”
齐不才没有刻意寻找，江盛就算蒙着半张脸，那双桃花眼也着实引人瞩目，脸还比别人都白了一个色号，即使他没有站在屏幕中央，也很难不被他吸引目光。
剧情开始，衣袂翻飞间，邵然的武替跟一群群演打得有来有回，大部分人都被击退倒地。
下一幕，刺客中的领头人便一挥手，带着手下狼狈撤退，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句台词。
镜头一切，后面就变成了其他场景。
齐不才不禁愣住：“就这？”
他把进度条又往后拉了几下，后面确实没有了，再回到刚刚的片段，把这段剧情又看了一遍。
这么激烈的打斗，总共只有十几秒，分明可以穿插很多主角与刺客的近距离对招，结果连一个近景镜头都没有。
就连江盛出场的地方，也只有最开始的那几秒埋伏。
江盛大概也猜到了这样的情况，倒是不意外，他猜到过自己相关的剧情会全部被删，这仅存的两秒都不知道是导演疏忽还是良心发现。
不只是那场拍了五六次的戏，他昼夜不休地熬了三天，最后只需要邵然发个脾气，就只剩下不到两秒的镜头。
“我艹，他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齐不才猛拍桌子，“你看看这群群演里是不是就你动作最流畅出众，你再看看邵然那个仪态，哇我都懒得骂，提个剑跟那个村口老头儿拎马扎一样……”
江盛自然也不舒服，不过他去演这个角色就是为了钱，既然钱拿到了，只是一个二十线小配角，有没有镜头也就无所谓。
邵然这种喜欢作妖的人，几年前他不在意，几年后他也懒得搭理。缓解了自己的情绪后，他甚至能反过来安慰齐不才：“他迟早翻车，你等着看笑话就行。”
谁知江盛的话仿佛言灵，才到下午，笑话就主动送上了门。
“有人实锤邵然剧组霸凌？”
齐不才逐字逐句地念着热搜：“邵然上个剧组的一位服装老师联系道了狗仔，声称他在帮邵然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将腰带勒得太紧，邵然就将手里的一整杯咖啡都泼到了他脸上……这还是有锤的，换衣服这个片段是幕后花絮的一部分，还是邵然跟其他主演一起换衣服聊天的轻松花絮，谁能想到他前一秒有镜头的时候还笑眯眯的，后一秒就能干出来这种事？”
“不只是他一个人，”齐不才继续往下翻，“过去跟他合作过的编剧出来发声，邵然在没有告知她的情况下就乱改剧本，还把女主角的很多高光片段全部改到了他自己身上……”
“还有他抢占同公司小艺人的采访资源。人家本来是单人采访，他硬是要加入进去变成双人，后来采访媒体po照片的时候，还截掉了最边上跟他们站在一起的小艺人。我有印象，这个小艺人后来还被邵然的脑残粉网暴过，说他不红还硬蹭。”
……
剧播出的第一天，也是江盛和齐不才吃瓜吃得起飞的这一天，邵然过得可谓是焦头烂额。
他还美滋滋地刷着公司给他买的七八条新剧宣发热搜，顺带在化妆间准备着下午的代言广告拍摄，晚上还说好了要去跟他的金主去B市最贵的空中餐厅吃饭，庆祝他的新剧开播。
谁想不过几个小时过去，热搜上的词条突然就进行了一波大换血。
“#邵然剧组霸凌#”，“#邵然泼咖啡#”，“#邵然 双人采访#”……
关键是，几乎每一条曝光出来的瓜都有着实锤在身。服装老师的化妆师朋友在事发当日曾经偷偷拍了一张服装老师在洗手间清理身上咖啡的照片，直接把照片贴了出来，而那条被中途剪辑了一小段的花絮里，邵然手上的咖啡与他身旁帮忙拿衣服的服装老师都不翼而飞，这些细节无不印证着泼咖啡事件的真实性。
采访那一条则是当时负责采访的编辑在邵然爆出第一条霸凌瓜后，亲自下场站在服装老师那边并且讲述了这件事。至于之前的被抢采访的小艺人，他本来早就半退圈，久久没有登陆的微博却突然上线，给粉丝们发了一条仅他们可见的“好好生活，我没事”便再次下线。
改剧本的事情倒是没有太大波澜，可能因为娱乐圈的编剧基本是行业里最底层的存在，发声大多无人在意。邵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看见一条令他目眦欲裂的新微博。
他一直很想合作的一位圈内最顶尖编剧“沉疴”老师，刚刚转发了那位女编剧的微博，并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三个字：
“不要脸。”
这位沉疴老师的剧本质量之高，几乎可以说从他手中诞生的剧本，主角们要么爆红，要么拿奖，圈内大小导演和演员们都对他的剧本虎视眈眈。
邵然作为一个二线流量，当然也盼望着有一个好剧本能让自己一飞冲天。奈何沉疴老师为人低调，婉拒了大部分需要应酬往来的场合，除了他亲自跟组拍戏的时候，基本没机会见到他。
至于塞钱送礼之类的手段……邵然偶然见过一次沉疴所在的剧组杀青，当日是沉疴老师的配偶来接他，接送的车是一辆纯黑但跟低调半点都不沾边的库里南。
邵然眼前发黑地倒在了化妆间的沙发上，能被很少发微博的沉疴老师点名，他失去的不仅是跟沉疴合作的机会，还有无数与沉疴关系好的大导演的合作机会。
可以说，他未来五年内的演员之路，基本就到这儿了。
经纪人挂了电话回到化妆间，邵然一看见他，积压的情绪顿时爆发：“那几条热搜怎么还没撤下来？！我已经掉了十万多活粉了！上次的不是一会儿就……”
经纪人脸色苍白地打断他：“邵然，你惹到谁了？”
邵然愣住了：“啊？”
“你的热搜根本撤不掉！我们早就联系了平台，可以出双倍的价格把那几条热搜买下去，但平台负责人说了，有人可以出三倍，如果我们想出更多，他们还会追加到底。”
经纪人绝望地抹了一把脸：“我早就告诉过你，低调，平时一定要低调……你这次绝对是碰上硬茬子了，想搞你的人根本不差钱！”
“而且你还留了那么多把柄出去。现在已经有八条热搜了，八条啊邵然……全部都有你的实锤，你让公关部那边怎么给你洗？”
邵然怔怔地望着他，片刻后，他跌坐回沙发上：“那……那怎么办？”
没等经纪人说话，化妆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广告品牌方对接的负责人走了进来，邵然心里顿时浮现不祥的预感。只见那个上午还满脸笑容跟他们相谈甚欢的负责人，下午就完全颠倒了态度，他慢无表情地推了下眼镜：“抱歉，邵老师，由于您这边在舆论方面出现了比较大的问题，我们公司决定和您中止合作。一会儿的拍摄，您也不用准备了。”
“什么意思？！”邵然气得直接把手里的玻璃杯摔了，“你们那么大的品牌，说取消合作就取消？你们都不知道做人要讲诚信的吗！”
碎片溅到负责人的脚边，他淡定地推了一下眼镜：“很遗憾邵先生，这句话或许应该由我们来说。我们不仅决定结束合作，因为您的违约，还将收取一部分的违约金。后面的对接将由我们的法务部来进行，请您稍安勿躁。”
说完他就走了，还非常礼貌地给化妆间带上了门。邵然快昏了头的脑袋短暂地捕捉到一条重要信息：“……违约金？为什么是我要付违约金？”
经纪人：“代言艺人出现重大舆论问题导致品牌形象有损，导致的合作终止，要由艺人来单方面承担违约费用……虽然广告还没拍，但合同签过了，他们的宣发部门也早就预热了合作消息。这些合同细节我都跟你说过，你是一条也不往心里去啊？！”
邵然这才意识到什么，原来他不仅丢掉了一个大代言，甚至还要为此支付巨额违约费用。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终于想起了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情。
他拨通了金主的电话，带着哭腔控诉：
“老公！！他们都欺负我！你、你快帮帮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见他的哭腔，简直心都碎了，又是劝又是哄，最后好不容易说定了，肯定跟他晚上见面，并且会给他赔上所有的违约金。
挂断电话，邵然擦擦眼尾的泪，冷哼了一声。
赔钱又怎么样？掉粉又怎么样？
反正他有的是钱！不论他现在的风评如何，只要他还牢牢抱着这条金大腿，他就总有重来一日的机会。
傍晚，邵然如愿以偿地跟金主吃到了人均五位数的空中餐厅，金主看他不开心，还开了一瓶20万的罗曼尼·康帝来哄他开心。
酒足饭饱就到了思其他东西的时间，餐厅楼下就是五星级酒店，金主带着他欢愉一场后，在床上搂着他一.丝.不.挂的肩膀，安慰道：
“不就是个代言吗，以后再给你找就是了。谁都不能让我的宝贝不开心，是不是？”
邵然眨着星星眼，靠在他怀里说着老公好帅，低头时却悄无声息翻了个白眼，眼神里满是嫌弃。
要不是为了钱和资源，谁愿意陪这秃顶死肥猪？
但他早就习惯了，他巧笑嫣然地抬头，亲上对方的脸颊：“老公，那下次我想要珠宝的代言……”
套间的房门突然被人踢开了。
踩着十厘米红色高跟鞋、戴着墨镜的长发女人“噔噔噔”走进来，跟在她身后的则是律师、保镖以及举着手机录像的秘书。
“老公？”
女人看着他们，眼底浮现一丝嘲讽：“喊谁老公呢？你要不要看看他结婚证上写的配偶名是谁？你花的钱又是他跟谁的共同财产？”
邵然看见镜头就尖叫一声躲进了被子里，挡着脸：“老公！她是谁，你快让她出去啊，哪里来的疯子！”
床上的中年男人却直接流下了冷汗，他艰难地解释：“老婆，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
“我听你爷爷个腿儿！”
女人上来就给了他两个用了死力气的大耳刮子，打得男人脑袋嗡嗡作响，新做的美甲还在男人脸上留下了几道鲜血淋漓的刮痕。
她把一份写着要求男方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直接扔到了男人床上，冷笑：“早就听说我老公在外包的是个挺有人气的小明星，现在终于知道是谁了。真巧，邵然，我还看过你的剧呢，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如以后你就好好跟着他过吧，嗯？”
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次现场捉奸的机会。人证物证俱在，从公司股权到其他的夫妻财产，她一分一毫都不会留给这个当年跟她一起打拼、却又在后来抛她如敝帚的败类。
她扬起唇角，笑得十分愉快：“我就祝你们鸭子配狗，长长久久。”
一片狼藉里，中年男人裸身下跪，抱着女人的腿想求她，却被一脚踹开。
她转身就走，男人跌跌撞撞地穿着裤子追，而邵然自始至终都躲在被子里，他想起还没支付的违约金，又想起刚刚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的背影。
完了。
他浑身发冷地想，一切都完了。
-
日暮西沉。
秦杉身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脚踩Y国工匠手工制作的皮鞋，站在造价两千万的总裁办公室里，正在给一小盆花鸟市场卖十块、盆占了九块的多肉浇水。
纪小果站在他身边，事无巨细地汇报：“……刚刚季女士跟我们打了电话，她很感谢我们这边提供的消息，才能让她这么快就抓住她老公的把柄。过去跟咱们公司对接的几个合作项目，等她彻底接手公司之后，可以全部最大化让利，以后也会优先跟我们合作。”
秦杉放下手里的尖嘴壶，又把多肉拿起来看了看盆底，一滴水落到他的鼻尖上，他漫不经心地抽出领口里的真丝手帕抹掉，又擦了一圈盆表面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灰尘：“让利就不用了，按过去的规矩来。对了，等她拿到离婚证，让项目负责人去送份礼物，就说是祝贺她未来可期。”
纪小果立即记下来，等秦杉满意地将那一盆多肉放下，他才再次开口：“秦总，已经是下午五点，您现在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杉就眼前一亮，掉头冲进了办公室里那间专用的休息室。
片刻后，他上身廉价白T下身大裤衩，脚踩从市场19.9买的打折板鞋，一手端着多肉一手提着提前买好的一兜菜，精神抖擞地走出来。
“辛苦了，”他对着纪小果点点头，然后就走向了总裁专用的电梯，“你也下班吧，我得去赶公交了。”
纪小果：“……”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秦杉穿着这身衣服，比穿着那身造价一串零的西装还要开心。
自从被纪小果他们找到之后，尽管秦杉仍然没有恢复过去的记忆，还是赶鸭子上架地回到了公司，花店的工作在拜托娟姐保密后交给了别人。
所幸他过去处理问题的能力都还在，一些涉及到过去人际关系的问题，也都有各位高管给他汇报和查漏补缺。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唯有秦杉的性格貌似比过去要生动了一些，某高管精准表述：“他以前跟个只会工作的AI似的，现在终于像活人了。”
另外，这位曾经的工作狂秦总也终于不会再加班到晚上十点还在处理工作，而是每天下午五点准时从公司消失。
CBD的傍晚很美，玻璃幕墙闪烁出无数刚刚点亮的灯光，天价豪车于高架桥上穿梭，汇聚成源源不断的光带，火烧云跳跃在天幕边，点燃了整座城市。
但秦杉最喜欢的还是在他倒过两班公交、步行十分钟，再穿过一条勉强容纳一辆车宽的巷子后，抵达的那个老小区。
五六点多正是做晚饭的时间，小区家家户户都弥漫着不同的香气。秦杉鼻子很灵，他走两步，就闻到楼上在做风味茄子，好像还炖了肉，再走两步，煲汤的味道香而悠长，这户邻居大概是个G城人，再走一段，浓烈的辣椒香呛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就这么一路取材，最后来到熟悉的单元熟悉的二楼，钥匙转三圈，门缝里泄出家里灯光的那一刻，他张开手臂，开心地喊：
“小江！今天想吃点什么？我买了好多菜，还有这个……”
江盛从沙发上起身，他躲开秦杉的拥抱，同时接过他手里的那盆多肉：“从娟姐店里顺的？”
秦杉双眼亮晶晶地给他展示这盆多肉的特别之处：“这是我第一次移栽出来的多肉，我给它起名叫嘟嘟。把它放在小江的床头好不好？”
就跟他和小江亲生的一样。
当然，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江盛盯了那盆多肉一会儿：“这么可爱的东西……不太适合我。”
秦杉的表情顿时沮丧下来。
他提着菜，落寞地走向厨房：“果然是我第一次移栽的技术太差了，盆也选的很难看，嘟嘟的品种也不漂亮，所以小江才会不喜欢。”
江盛：“……”
秦杉：“没关系的，我不会伤心的，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移栽，还是一路从店里捧回家的，还专门给它取了名字……”
江盛：“……”
秦杉还想说什么，江盛忍不住了，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撞墙。
他回头，却发现江盛走进了卧室。秦杉悄悄伸着脖子望过去，见江盛一路走到床头，把那盆多肉“啪”地一下放在了床头柜上。
放下两秒，江盛又回头看了眼卧室门口。
秦杉预判到了，连忙低头扣着墙壁，装作自己还在失落。
江盛慢慢地把头扭回去，他把那个鹅黄色的小花盆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花盆底部，确定他刚刚不轻不重的那一下没有摔到花盆，才再次轻放回了柜子上。
这一幕全部都被秦杉尽收眼底。
他扬了扬唇，打开厨房的油烟机，心情愉快地哼起了一首无名的歌。
今天该给小江做点什么好吃的呢？
唱吧，多唱点
等你掉马那天就唱不出来了（恶魔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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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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