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选定的新剧是一部古装玄幻剧。
他将在里面扮演最大反派千年狐妖，风流倜傥，媚骨天成。江盛为了这个角色琢磨了好几天，结果试镜视频一发，第二天就拿下了这个角色。
据说导演在看完他的试镜视频后，看都没再看其他人，当场就定了他。
进组时间在一个月后，这期间江盛只需要在家琢磨剧本就行。演员这一行闲着的时候是真的闲，尤其是江盛已经签了公司，不能再跑到别的地方打零工——当然，他的收入已经足够满足短期内的债务和生活费，也不需要再去便利店打工。
唐小燕倒是给他发了几次消息，她还记得江盛之前拜托她的事情，可惜她发给江盛的几次监控截图，都不是江盛想要找的人。
而高利贷那边的打手突然没了音讯，江盛还专门在家门口安装了门铃监控，只要门口有人出现就会给他的手机弹出提示。
但一周过去，人脸提示最频繁的是楼上天天下楼遛狗的邻居，以及他家那只随时随地准备扒别人家门口垃圾袋、吃完里面的剩饭剩菜还要瞪着眼睛装无辜的边牧。
秦杉跟那只狗有些八字不合，一旦相遇就要互相呲牙，根据江盛的判断，这大概是同类相斥的表现。
但秦杉的智商倒是从一开始话都不怎么能说利索的笨蛋，一路向着边牧的水平发展，江盛有次发现他居然还会唱粤语歌，而且粤语说得还不错。
江盛当时不以为意，只认为是秦杉家里人应该有说粤语的，所以他才能学会。
就在今天，江盛在网上翻找老电影，点开了一部没有任何字幕的外语片。这部片子在国内十分小众，无法从视频平台找到，而江盛过去看过的有字幕的版本已经丢在了不知哪个网盘，他听着那源源不断的弹舌就觉得发晕，只能硬着头皮看画面。
谁知看到后半部分，他突然听见耳边传来抽泣声。
他早就知道秦杉悄悄凑到了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电影，那么一大团热源凑到身边，就算有空调帮忙降温，他也无法忽略手臂上感受到的来自秦杉的气息。
不过他有些意外地发现，秦杉好像看懂了这部影片。
这是一部有着大量文戏的悲剧文艺片，影片末尾，女主角对着男主角的墓碑说了一大串话，江盛即使看过译版也早就忘了其中的意思，而秦杉看到这一段，他的眼泪直接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江盛之前嫌他体热，不允许他贴到自己身上，他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坐在江盛斜后方。在看电影的途中，秦杉的身体总是会不经意间的靠近，这距离越来越小，江盛发现他流泪，还是因为有温热泪水顺着背心的空隙，直接落到了江盛的脊骨上。
这种感觉是说不上的刺激，江盛浑身一抖，下意识皱起眉。可他回头一看，望见一张眼圈发红、嘴唇抿紧的帅脸，本来想骂的脏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在医院时江盛就发现了，秦杉一掉眼泪，这张剑眉星眸、风华无双的脸会更添一分我见犹怜的破碎感，光是看着都不忍心责骂，甚至令人觉得……会哭就多哭点。
他给秦杉抽了张纸，问：“刚刚这段讲了什么？”
秦杉擦擦眼泪：“她说……她会带着那些遗物，走过他过去想要在战争结束后去的所有地方，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埋掉一件。直到埋完最后一件，她就永远忘记他，去迎接新的生活。”
秦杉果然听懂了。
江盛用视线勾勒着秦杉高挺的鼻梁，说粤语还算正常，但能听到这部电影的原声台词……难道秦杉血管里还流淌着一部分毛子血脉？
他的眼神太专注，秦杉注意到了。他不知道江盛为什么看着自己，为了让江盛看清楚，他凑近过来，帅得令人有些窒息的五官就这么在江盛的眼眸中突然放大。
那双狗狗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江盛，眼窝蓄满了江盛看不懂的情愫。
乖巧真诚，像小狗依赖主人，却又隐隐有一丝令江盛难以形容的黏腻感，像是企图以目光化为无形的手脚，攀附上他的身体，将他牢牢缠住、密不可分。
“小江？”
他的唇轻轻开合，或许是因为刚刚情感充沛，他的嘴唇湿润又充满血色，呢喃着江盛的名字，再加上文艺电影残留的氛围，江盛的身体都僵硬了几分。
夏夜、老旧居民房、刚结束的文艺电影。
不想停歇的蝉、源源不断吐出的空调冷气、穿着背心的年轻身体、以及散发着热意的皮肤。
在某个瞬间，江盛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适合接吻的节点。
好像在这一刻发生的一切，都被允许划下暂停，他们可以在这个似乎跟蝉鸣一样无休止的夏夜里，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不管是陷入疯狂还是歇斯底里。
……
江盛站在浴室里，冷水从上而下，浇透了他的身体。
他感觉自己真是魔怔了，明明只是觉得秦杉长得养眼，怎么就把跟他的接触想象成了电影似的片段。
还觉得适合接吻。
江盛想想都觉得好笑，就算他将来要拍一部秦杉作为男主角的电影，他也不可能是那个女主角。
……想起秦杉的性取向，江盛把女主换成了男主。
但当他重新幻想了一下秦杉跟某个男性接吻的场景，突然又觉得有点不适。正好有冷水落在了他的眼睛里，他甩了甩头发，难耐地皱眉。
出于某种私心，他一直觉得秦杉的脸是他偶然发掘到的一颗钻石，这颗钻石之前蒙了尘掉在泥水里，是他把这颗小玩意儿捡起来耐心地洗洗干净，不断地打磨抛光，直到它露出原本的光彩。
可是当这颗钻石变得闪闪发光之后，不管将来会做成首饰放在谁手上，他都心里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他捡来的，却要戴在别人身上，去映衬他人的美丽。
难道钻石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珠宝展示台上，跟谁都不接触吗？
江盛啧了一声。
他怀揣着这种不满，洗完澡出来盯着手里的剧本，左看右看也看不进去。
秦杉发觉他的烦躁，思来想去，去厨房给他做了一份烤牛奶。
他知道江盛不喜欢吃甜食，却很喜欢食物里的奶香，所以他没有放太多糖，一口咬下只能感受到近乎入口即化的滑嫩，以及浓烈炸开的奶香。
江盛嘴上没说喜欢，却连吃了三四块。他吃东西的时候，情绪往往都会缓和下来，虽然他自认为面无表情，但秦杉是个非常会注意细节的人，他总能捕捉到江盛因为食物而露出餮足的细微神情，像是刚吃了猫条后，满意舔爪的小猫。
他笑眯眯地看着，觉得这样的小江真是可爱死了。
吃着吃着，江盛却突然想起什么，手里的动作一顿。
如果秦杉以后跟某个人在一起了……
那他肯定也会在夜里给对方做甜点，也会根据对方的口味调整甜度。这种事情，秦杉可以对任何人做，并不是什么属于他的“特例”。
江盛突然觉得手里的烤牛奶不怎么香了。他慢慢吃完了手上这块，起身去洗手：“吃饱了。剩下的你吃吧。”
秦杉觉得他好像有些情绪不对，但这种变化过于莫名，他猜不出源头。
他只好把剩下的吃完，等他收拾完厨房回到卧室，江盛已经坐在床上看书。
秦杉展开自己放在地铺上的被子，他又回忆起晚上的那个文艺电影，眉宇间难掩忧伤。
“小江，”他忍不住转头问江盛，“要是将来我死了……你会忘记我吗？”
江盛抬头盯住他：“过来。”
秦杉听话地凑过来。
江盛“啪”的一下就抽在了他嘴巴上，打得很轻，但十分响亮。
“呸三声，”江盛瞪着他，“这么大了，还觉得老天会当你童言无忌呢？”
秦杉立即呸了三声，又忍不住笑起来，他知道江盛肯定是不舍得他自己咒自己，不然怎么会这么在意他随口的一句话？
但他还是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趴在床边，歪着脑袋看江盛：“那你把答案告诉我。”
江盛懒得理他：“会。我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然后继续我的生活。”
秦杉没说话。
江盛翻页的手一顿。他想这傻狗是不是被他的回答给伤到了，怎么一声不吭？
他用余光望去，却是一怔。
秦杉没失落也没吭声，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发觉江盛的视线，他主动伸出手，牵住江盛放在旁边的左手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
“那就好，”他说，“你能自己好好生活下去，就好。”
江盛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突然在秦杉的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疼得秦杉倒抽凉气。
秦杉不解地望过来，而江盛已经翻身背对着他，在床上躺下。
这一夜，江盛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里他在便利店见到了江泽海，但梦里的江泽海中年益壮，他追了这混蛋整整两条街，也没追上对方的身影。
在他气得发懵的时候，一转身，炽热的气息喷打在他的颈窝处，他被一道沉重的身体压下来，艰难地抱住，又发现有湿漉漉的东西顺着那人背脊流了下来，他抬手一看，满手猩红。
他抖着手想确认秦杉身上的伤口，这蠢狗却看着他笑，说“没关系的。”
“说好的，你要忘记我。”
那道身影就这么在他面前坍塌，碎成了无数握不住的尘埃。
江盛像是化作了一座雕塑，他僵硬地站了很久，最后的最后，所有的心情只能在唇齿间汇聚成一句话：
“……秦杉我他妈忘你大爷!”
江盛猛地睁开眼睛。
他手里勒着什么，似乎是某个人的脖子，紧接着他听见某个痛苦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已经在竭力克制：
“小江……喘、喘不开了……”
江盛松开手。
秦杉咳嗽了好多声，清晨很安静，他的呼吸声就显得愈发吵闹。江盛还沉浸在刚刚的那个梦境里，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直接翻身跨坐在了秦杉身上，在秦杉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对着他左右开弓两巴掌，还拽住他的背心领口，满腔怒火熊熊燃烧：
“谁他妈允许你消失的？”
秦杉被他打蒙了：“嗯？我没有……”
江盛单手掐住他的下巴，那双意识不清的迷离桃花眼狠狠瞪着他：“你再犟嘴试试？”
秦杉不说话了。
江盛现在压在他身上动作比刚刚的两耳光还要有冲击力，他只觉得大脑发懵，浑身的血液都高歌猛进地往下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是恳求的语气：“小江，你先下来……”
江盛冷笑，带着上半身的重量狠狠往下一坐，像是要用千斤坠压死他：“我不下怎么了？嗯？”
秦杉的瞳孔一缩。他终于忍耐不住了，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紧接着，他从牙缝里泄出了一丝既痛苦又欢愉的声音。
江盛没了动静。
房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久到江盛逐渐清醒过来，发现现在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不是梦。
他沉默片刻，身体稍微起来了些，他感觉自己的脸木木的，某种深陷在强烈的尴尬中却不知道该怎么转移注意力的、巨大的木然，从头贯彻到脚。
“……所以，”江盛用出最后的镇定，开口，“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秦杉正用手臂挡着自己的脸，他的表情实在是过太兴奋，根本不能让江盛看到。
半晌，他低声说：
“小江你……好像半夜做梦了，滚了下来。”
直接摔到他身上，拿他当着肉垫，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江盛：“…………”
他起身，推门，从卧室出去，又默不作声地给秦杉带上了门。
他在浴室用冷水抹了把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算了要不还是让秦杉消失吧……
-
“朋友？”
齐不才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人，手里摇晃的折扇一顿。
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面容是那种很清秀的帅气。
他点头，笑容如沐春风，这种温和的气质很难让人不对他产生好感：
“我是江盛老师高中时的朋友。当时我们吵了一架，就断了联系，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当面对他道歉。”
“请问您可以联系到他吗？”
齐不才没说话，这人气质像是个无害的大学老师，但他从没听说江盛有过什么朋友，万一是江盛的什么颜粉私生饭呢？这年头装得人模狗样的玩意儿可不少。
即使江盛还没红，也是个正经艺人。他把对方的名片接过来：“如果有机会见到江盛老师，会替你转告的。你先走吧，别站这儿了，一会儿保安要过来了。”
这男人已经在公司楼下拦了好几个员工，也是巧，就这么让他捞住了一个江盛真正的经纪人。
男人立即笑了，他握了握齐不才的手：“那真的是太感谢您了。”
等他一走，齐不才把那张名片拍了个照，照片发给江盛：“有个人在公司门口遇见我，说是你朋友。你认识吗？”
几秒后，江盛回复他：“不认识。”
齐不才心安理得地把那名片甩进垃圾桶。连男私生饭都有了，他们家江盛现在也是真的火了，江盛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后面忘了，总之才能走得更远。
而手机那头的江盛，他眉头狠狠皱着，盯着名片上的那个名字。
周牧。
秦杉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看见他的表情，一怔：“小江，怎么了？”
江盛轻描淡写地将手机放下，神色恢复如常：
“没事。恰好看见垃圾了而已。”
不是前男友不是前男友。
但是小狗吃醋预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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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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