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衡是在药味中醒来的,四肢百骸已然轻快,看来是有人为她疏通了经脉,止住了因嗑药太多而带来的真气暴乱。
她躺在床上,安静地打量着由青竹构造的屋顶,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的确有股淡淡的竹子清香混杂在药味中。偏头看去,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凳,也是青竹所制,看来这屋子的主人对竹子挺情有独钟的。
明衡翻身起来,把放在枕边的太乙剑重新变成小剑收回腰带处插着,这一动作才发现,袖子烂了一大口子,想必是先前被那云长老弄烂的。
有朝一日,她定要扬眉吐气地把这个长老的衣服都给烧了,一件不留的那种,让他知道没有衣服穿的窘境,不是自己的衣服,就可以毫不顾及的任意毁坏吗。
明衡走到竹桌旁,不问自取地为自己倒了杯茶,不要问为什么是茶而不是水,因为那白玉壶上就是那么刻的。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泡的,明明看着清澈无色,入口后还当真是茶叶的味道。
“睡醒了?”
这件房屋没有门,只有一道用竹条织成的帘子,随着这句问候,说话人拨开竹帘,探出张稚嫩的脸庞,显然是十一二岁女孩的模样。
清商见着明衡稍有疑惑的眼神,自我介绍道:“此处乃是神霄宗的六峰之一,藏春峰是也。而我便是这藏春峰之主,其他人都管我叫灵丘长老,但我本名清商,小友可称我为……”说到这里,对着明衡一笑,顿道:“清清。”
明衡:“……”
她这是唱的哪出,刚踏入神霄宗,出场的尽是些什么人物啊。
明衡看见这穿着红色襦裙的女孩第一眼,心里就已经惊涛拍浪了,怎敢相信,先前那道明亮成熟的女人嗓音竟是出自一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女孩之口。
“请问你们这里的长老很多吗?”明衡问道。
不知道为何这么问的清商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答道:“十八位镇宗长老,再加上三位督监长老,宗门上下能有长老一称的,也就二十一位。”
明衡想了想:“看来也不多嘛……”怎么碰见的人个个都是长老。
清商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善解人意道:“是不是好奇为何我是这副模样,不像是长老?”
明衡放下水杯:“只是有点好奇你是不是真容。”
清商:“是真容。”
明衡:“哦。”
清商自顾自地在竹凳上坐下,调皮地晃了晃悬空着的双腿:“好奇吗?想知道吗?就不告诉你。”
明衡低头看着面前笑意嘻嘻的……童工长老,一阵无言。
清商从凳子上跳下:“这是段悲哀的事情,你还小,好奇也不能告诉你。来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明衡本想说一句她一点也不小,见清商已经出门了,只能也跟上去。
一出门,就被眼前遮天蔽日的竹海震住了,这里的竹子长势喜人,一根根的颇有与天争高之势,枝条也是繁茂,青翠得差点亮瞎了人眼。看来这房屋建造的取材并非主人情有独钟,而是因地制宜,恰逢其用。
明衡跟在清商后面,逐渐往竹林深处走去,走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前面的人停下。
“这要去哪里啊?那个清……清长老?”明衡开口道。
清商回过头来,朝着明衡微笑:“很快。”
明衡低头看了看鞋上的破洞,动了动从破洞中露出的脚趾,叹道:“但愿你能很快,我这双鞋恐怕走不了多少路了。”
清商新奇地看了一眼明衡的脚下,略有深意道:“看来还是你悲哀。”
明衡望了望天:“天意馈赠,你不必羡慕。”她自回魂过来,遇见的都是一桩桩什么事,她不想说,也不想知道答案,她只想无言对苍天。
清商果然没有骗她,走了几步后,终于到了。
“就是这里。”
清商用脚扫开地上青石上落的竹叶,露出青石上面所刻的符文来。
“传送阵?”明衡低头看着石头上面的纹路。
“知道就好。”清商说着就把明衡往青石板上推。
“等等,你还没说去哪里呢?”
“这么跟你说吧,我为了治你,耗费了价值三百金的药材,看在阿六的份上,我为你疏通真气的那部分就免了,但你后来在我这处躺了三天,我每天都用上好的药材帮你调理身子,一日一百金自然是少不了的。”
明衡倏地离清商远了几步,看着她:“所以呢?”
清商面露狡黠:“所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看你肯定是没有钱,便只好帮我挖三十年的药抵债喽。”
明衡更加狡黠:“人家买卖都还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呢,你给我用药时,我同意了吗,既然我都没有同意,我们之间就不存在约定,既然不存在约定,又何来欠之一字?再说,我为什么会三窍流血,我想清长老比我更加清楚,如有欠债,找那人更加天经地义吧。”
清商笑意更深了,然后她温柔道:“不行哦,你的那位长老也很穷,不过你说得也挺有道理,你要是能去白鹤洲把她请出来一起还债的话,你们一人十五年就可以了,若是勤奋点,说不定还能提早出来。”
明衡抱臂道:“穷?不都是长老吗?没有奉例吗?”
清商抬眼望着她:“长老月奉百金是不错,可阿六未来一百年的月奉都抵给我了。”
一百年!!!
这个溟水长老究竟是做了什么?
果然修仙的寿命长就是好,债务都可以如此可观。
明衡收起心中的感慨:“都这样了,干脆再往后延延不就得了,相比于一百年,也差不了几个月吧。”
清商挑眉看着她:“我这边可不是慈善堂,这一百年都还是我给她的友情价。俗话说得好,好姐妹都得明算账,朋友之财不可欺。”
清商拉过她的手,又把她往青石上的传送阵处牵:“虽然是她把你带来的,但你也是受益者,好啦好啦,不要做无用的抗争了,你是挣脱不了我的。我也不把你往澹然山送了,我把你送去白鹤洲,你把她找来一起还债。”
明衡被她牵着,几番挣扎下果然还是挣脱不了,于是放弃:“行吧,就没有什么捷径吗,要不我也先欠着你,如何?”
“嗯,还真有个捷径,不知你愿不愿意?”清商松了她的手,继续道:“长老月奉百金是没错,但收一徒就可增一百金,若是做了长老弟子,一月也有十金。”
明衡否决道:“不行,我一生只有一个师父。”
清商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迷茫,随即扯起嘴角提议道:“刚好她也没有弟子,你们二人不妨狼狈为奸,做一对骗月奉的假师徒也成。”
明衡斜眼看了一本正经建议的某人,无济于事地整理了下袖子,往前走去。
“怎么?我这方法不行?”
明衡踩了踩脚下的青石,又看了她一眼:“我像是那么狼狈之人吗?很抱歉,你竟然猜对了,来吧,我准备好了。”
清商:“……”
清商催动阵法,青石板上的符文顿时活了起来,亮起蓝色微光。
“等等,我去了怎么找她啊。”明衡突然想起来她对此地状况还云里雾里的,这藏春峰都这么大了,想必那长老的白鹤洲也不会小。
清商扫见她别在腰上的太乙剑:“你去了,她自然会知晓。”
明衡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阵法中,清商仰头看了看微风吹拂的竹梢,低声道:“燃灯,这诸般因果终究还是因你乱了……”
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明衡以头朝下的姿势摔在了地上,自助地吃了一嘴的草。这神霄宗的阵法得改进改进了,太不符合修道者精益求精的态度了。
明衡揉着脑袋打量着四周,这地方比藏春峰丰富多了,不再是竹子多得吓人,生的树木品种也是各种各样,不时还能瞧见些许白鹤飞过。
明衡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瞧着,树木苍郁之间似乎看到有水,走近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边缘,看来这白鹤洲的白鹤还有洲果然名副其实,的确是栖有白鹤的水中之洲。
不是说,她来了就会知道的吗。明衡左等右等还是没有等到一同跟他谋划“大业”的溟水长老,一时无聊起来,便从腰间抽出太乙剑想看看此地可不可以御剑。
没想,还真的可以,明衡站在剑上,微眯着眼享受着身后划过的微风,看来神霄宗并不是到处都有限制的。
借着这高空俯瞰,明衡惊奇地发现她先前传送过来的地方原来是一座浮岛,一座浮在高空的岛,她先前所见之水不过是下方洲中心的水渊所聚汇的水柱,可见这水柱有多巨大,而这水渊瞧着也不大,从这水量来看,这水渊得有多深啊。
洲中有水,水激百丈,百丈之空,又有一岛。
这白鹤洲,洲中有洲的,明衡落了下来,目光落在地上一块小碑上——白鹤洲。依这里的地形分布来看,这地方在空中岛,应该叫——白鹤洲中洲。
明衡刚刚在高处查看过,并没有发现屋舍的痕迹,想必这溟水长老的住处定是被隐藏了,她有意寻探,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这长老跑哪了呢。
“那个……长老?溟水长老?”
“在吗?聊聊。”
……
明衡自认为用最有礼貌的语气试探问道。
“你再不来,我可是要偷偷……”
“偷偷干什么?”
“废话,自然是溜走……!!”明衡自然接道,随即反应过来,忙向身后看去。
来人穿着身白袍,衣领袖口处皆绣着暗纹,陆溟神色清冷,目光望向抱着剑一脸呆愣的明衡。
女子身形高挑,清瘦挺拔,眉目间似有霜雪,明明是最清冷孤傲的长相,明衡却没有觉得望而生畏,反而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而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来得还真的挺莫名的,明衡硬是没有想起这股熟悉感来自哪里,她可从没见过如此谪仙般的人。
明衡的视线落在陆溟的头发上,看来上回她还真是鄙陋,居然以为有白头发的真的是“长老”了。现在看到全貌了,明衡越发觉得她真是鄙陋不堪,修仙之人怎可以常理论之。都怪她师父这位真“长老”误导她。
“在看什么?”
“在看你头发。”明衡脱口而出。
明衡:“……”明衡觉得这位长老肯定有毒,怎么怪事频繁。
陆溟漆黑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生来便是如此。”
明衡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接道:“可能奇人自有天相吧,我想长老定能早日得道。”
早日得道本是修道之人都有的期愿,不知为何明衡竟从陆溟神色中捕捉到了一丝不高兴,虽然只是须臾,但也足够证明她不喜欢这类话。
陆溟:“你来做什么?”
明衡也不绕弯子,言语简明、重点突出地把来龙去脉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什么清长老大义灭友钱财必清,什么她明衡惨兮兮三窍流血无故中伤,她都不避讳地摆了出来。
陆溟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待到明衡讲到她俩惺惺相惜共克时艰,然后完成一桩瞒天过海的“大业”时,陆溟这才淡声道:“知道了。”
“嗯?”明衡看向她,所以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陆溟:“可以考虑下。”
明衡:“先前你说我是你的弟子的时候,你对那个云长老可是半点都没考虑的。”
陆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不一样。”
明衡:“所以长老你有钱吗?”
陆溟表情僵硬了一下:“……”
最终,溟水长老还是妥协,果然是三百金愁死九洲第一剑,在世剑仙也不及藏春卖药商。
“所以,师尊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啊?”明衡一脸纯良地望向陆溟,她直接就无缝衔接了徒弟剧本。现在她倒是看清楚了,这个长老还怪好玩的。
陆溟神色有点不自然:“别这么叫我。”
明衡无辜道:“师尊,为什么不能这么叫啊?”
陆溟觉得她刚刚做了一个极为错误的决定,她稳住神态:“就算你我假装师徒一场,你也得过风云阁这关,只有被宗门承认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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