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已经在公寓卧室里待了一整天了，此时距离沈朔之离开医院也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一天。
现在是又一天的下午六点，周沫因为不需要摄入食物和水才一直紧闭房门待在只有一个鬼的卧室，但他也没有忘记一个屋檐下待在门外客厅的沈朔之。
沈朔之同样是从回到家后就一直没有敲响卧室房门，也一直只将活动范围缩小在客厅区域。
他也同样在极限接近的20个小时里没有任何进食。
周沫仔细听着所以才敢确定沈朔之的动向，或者说他没有喝过一口水的事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周沫也不记得这种沉默的冷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自己亲眼见证了梁志平死亡的那一刻起，周沫本以为自己应该是最开心的，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沮丧。
可他确实从那之后就没有和沈朔之说过话了，以及还有那场没有结束的对峙
——沈朔之和李钰
那一幕被突然回医院的刘主任截胡亲自处理，同时刘主任听了沈朔之、王衡等的自述又结合手术室的监控录像，下达了她的第一个看似惩罚的命令。
沈朔之将被无限期停职，直至这次医疗结果被上级检查核实完毕。
沈医生这才在凌晨两点的夜幕里狼狈回家。
自此开始他的无限期休假生活。
周沫并不知道这种“结果”究竟严重不严重，他只是第一次见识了沈朔之从未有过的“逃离”。
看起来是仁和医院驱逐了他，但其实这只是沈朔之听之任之的无所谓。
周沫看得清楚，沈医生不解释、不反对、不抗拒的毁灭式自我逃避，其实源自于他的平静。
他看起来比所有人都提前预料到这种结果，甚至可能还有更坏的结果。
但沈朔之还是那样做了。
他竟然差一点成为真正的“凶手”。
如果不是他最后看起来试图挽救的举动，刘主任想，她或许已经无法拦住崩溃失控的李钰拨通110电话去告沈朔之有故意杀人罪的嫌疑。
最后只能说危险和机遇将幸运多分了一点给沈朔之，同时不幸也直接降临给了李钰。
她签下的病危通知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梁志平的死亡也终于落下帷幕。
这一夜一天里，周沫也在思考，沈朔之有没有想过如果李钰最终还是没有签下来，他会面临着什么？
那可就不是现如今区区的检查核实、停职休整了。
沈朔之一直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当作赌注，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在乎这赌注还会不会回到自己手中。
咔嚓——
卧室房门从里打开，周沫身形很稳眼神却在飘移不定，最后他来到客厅沙发的一侧然后定定注视着一身衬衣全是不规则褶皱的沈朔之。
他眼睛疲惫地轻闭着，整张脸毫无表情却让周沫感受出细微的慵懒颓丧，那好像是灰色的，充斥着尘埃落定的迷茫。
听到动静的沈朔之其实并没有在睡觉，他只是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而且还是大脑运转的状态，所以他才会在周沫注视着自己的几秒后慢吞缓缓地掀开眼皮，然后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深褐色瞳孔坚定又清醒地回视过去。
周沫被这一眼吓了一跳，就好像自己的一切心思无处遁形而被收敛进沈朔之的眼底。
沈朔之看起来太过平和，却让周沫觉得他很孤独。
“别怪我了周周…”
其实在这一刻，周沫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小题大做、无理取闹，可生气的也确实是他，因为周沫也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沈朔之，我不需要你做这些。……你这样是在毁掉自己吗？”周沫的脸皱成一团，其中还有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心疼和委屈。
心疼沈朔之的自暴自弃，委屈有人会为自己冲锋陷阵。
这些错落的复杂情绪同样一点不少地反馈给了沈朔之，他手臂轻轻抬起，身体离开软和的沙发靠背开始前倾靠近周沫，手臂在距离周沫很近的位置慢慢停下，随即用指节勾拉起周沫冰凉也柔软的手指。
沈朔之像是柔软无害的娇贵猫王，露出软垫去踩周沫炸毛的脊骨，撒着娇似的说：“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周周？”
周沫所有的脾气在两次柔软的示弱里已经不见踪迹，他跟随着拉扯自己的属于沈朔之的力量顺势坐在了他的身旁，一人一鬼均是侧身相视的姿势。周沫还是有些执拗得不打算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教育时刻，严肃指出：“那是我需要终结的罪孽，你干嘛要趟这场浑水呢？我可以做好的，而且没必要是在你也在场的时候实施啊。”那样就不会和你产生联系，你也不会被其他人质疑能力了。
沈朔之依旧没有松开周沫的手，而是又用力捏了捏，然后捕捉周沫被触摸而惊住的神色，不退步地回答：“那也是我要终结的事情，而且…这人间也需要活人来替代鬼神处理审判所谓的因果轮回，更何况…他的果也有我的因。”
周沫惊讶的神色又添了些不可置信的反驳。原来沈朔之依旧认为梁志平送自己去117也有一部分的责任是沈朔之放弃了阻拦的可能。
可这又怎么能怪和周沫本就没有任何交集的沈朔之呢？
“你不可以这样认为，你的因只是喜欢我，那些恶果没有你的因。沈朔之，喜欢我不能成为困住你的另一个牢笼，那些关于我的对错也只关于我，你自以为的自责是在轻贱我对你的喜欢。”
喜欢从不是将一个人的人生捆绑在另一个人身上，喜欢是努力追逐和不懈付出，是不断奔赴和持续超越。喜欢所求的也只是一起走过困难和繁荣、艰涩和欣喜、孤独和幸福…
“没有人的喜欢是让对方受到伤害，我也是。”
周沫希望沈朔之不跌神坛、永垂不朽。
可沈朔之迷惘迟钝的大脑好像也只接收到那一句
——…我对你的喜欢……
沈朔之用力捏住周沫的手腕，又拉扯着对方更加靠近，直至咫尺。沈朔之发亮的眼眸紧盯周沫的黑瞳。
“你说你喜欢我？是……喜欢吗？”
周沫忽略对方实在有些用力的手劲，郑重地点起头，一字一顿认真道：“我不知道现在自己又算作什么代表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更为恰当，但我知道哪怕这些感情不见天日，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誓言，我也不想它埋在地底，糜烂溃散。
……所以啊，我不想留下遗憾，哪怕是作为鬼。朔之哥哥，周沫好像是喜欢你的。”
是吗？
是。
在很多次本能冲动下，周沫也想无限靠近这抹炽热的光束。
又在很多次的第一反应里，周沫不存在的心跳和脉搏同样做出了一致的回答，答出了懵懂青涩的小鬼初生嫩芽后的爱情。
所以，是喜欢吗？
是。
怎么会不是呢？周沫感受着沈朔之真实到刻骨的灼灼目光，他必须承认，有些爱情，你需要允许它迟到。
因为迟到并不代表错失。
因为迟到，并不阻碍相遇。
*
短暂的心意互通并不阻止时间的推移，沈朔之还保持着半揽着周沫的姿势，客厅里就突兀地响起了熟悉的铃声震动。
沈朔之浑不在意，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面前的周沫。
他说：
“不用管它，回到家里没少人骚扰。……那你知道喜欢是……”
“会不会是重要的人打来的？”周沫有些急切地问道。
沈朔之不理睬却还是耐心回答了周沫：“应该不是的，因为这一类的电话过一会儿就会挂掉。”
很应景的是电话真的戛然而止，它真的被挂断了。
周沫愣在原地，沈朔之傲娇的眼神好像在说：看吧！我怎么说的！
嗡——
转而像是一记耳光打得沈朔之措手不及，沈朔之皱巴着脸挖了一眼无辜躺枪的手机，还想继续逃避的时候，周沫挣开了沈朔之的手臂，不算温柔得说：“快去接吧。”
最后就是沈朔之乖乖去拿电话，脸上的气恼在看清楚备注后发生了改变，他还是坐回了沙发，手机屏幕也没有刻意避开周沫。
所以周沫也几乎同时看见了亮着的显著备注——妈。
一个字虽然简略，却可以感受到这区分于刻板而正式的“母亲”的亲昵称呼。
周沫有些惊讶，却还算得当地控制了表情，他也对这位久仰大名的柳院长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好奇。
那可是江城医学研究院的院长柳青。
是活在无数人嘴里的崇拜者。
也是沈朔之为数不多的亲人。
沈朔之并没有停顿很久，只是将手机接通并按下了扩音键。
电话里传来温润绵软的女性声音，虽然周沫猜测出对方的年纪不会低于四十岁，却还是被这声音带来的年轻感到诧异。
“……朔之？”
沈朔之将手机拿近了些，放低声音让自己显得格外自然而礼貌：“妈，我在听。”
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一点稀疏声响，随后才是柳青的细软问候：“妈妈前段时间出差去了，也有很久没有打电话给你，你最近怎么样啊？”
沈朔之沉默起来，眼睛里的犹豫也褪色成了懊恼，他慢慢回答起来：“我知道你忙，你不用操心我，都挺好的。”
柳青却有点急促，“朔之，妈妈都知道了，……妈妈会调查清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妈！……你、你不要插手。”
周沫看到沈朔之低垂的头像是被摁进弯曲的臂弯，裸露的脖颈处也像承载着千万吨的重量。
紧接着，电话那一头也传来了不解和生气：
“朔之，你还小，你不会知道这样的过往会带给一个医生怎样的污点，而且妈妈也不会做什么，只是监督、排查，这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
坐在沙发上的佝偻身体突然绷直，然后不可遏止般爆发出那股剧烈的抗拒，沈朔之低沉的言语带着困兽似的嘶吼，反问道：
“然后呢？稀里糊涂就这样盖棺定论？明明我不是过错方，为什么你一定要一开始就假装我是该被遮掩抹除的那一个。而且……你作为我的母亲、一个上位者，自顾自的插手只会让这种事的结果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像是…骗人骗己一样。
…说到底，我不是过错方，也不需要遮掩，更不需要你们的插手和偏袒。……所以母亲啊，可不可以不要像十五年前那样，将不属于我的过错安在我的身上？”
十五年前，我没有杀人。
十五年后，我也没有杀人。
沈医生：我能救，但这一波全靠李钰送人头～
感谢榜一大姐送来人头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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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柳青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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