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门打开,阿斯克勒中心医院的人已经在那等候了。
早在接到危止消息和病人档案的那一刻,中心医院院长就挑选了几个性别为beta还有alpha的医护人员前往顶层。
并将33层全部清空。
“危少爷。”危止一下星舰,就有人向他问好。
等危止一将奚望放在轮式担架上,医生就迅速而指挥着,几名护士和急救人员将担架推往急救室。
奚望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呼吸微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医生蹲下身,轻轻托住病人的头部。
然后朝危止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好他的。”
紧随危止出来的顾谅看到这场景也不免感叹了一声“万恶的资本家。”
跟在他身后的小队员听到了,问了一嘴:“什么资本家?”
“没什么。”
顾谅双手叉腰,不明白危止为什么要如此兴师动众。
不是都说了没有生命危险了么。
“所以我们就这么停在医院上了?”小队员还是感觉不太真实,也突然反应过来顾谅刚刚再说什么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顾谅斜斜地靠在舰门上,双手插进口袋里,目光看向前面忙碌的人群。
见一旁的小队员还在傻傻地在那激动着,顾谅拍了拍他的头,说:“行了,这里没你事了,先回特案组吧。”
“啊?我就这么走了?”
“不走干嘛,留下来给危止送终吗?”人家都有医生了,留你也没用了。
“诶,队长。”
“什么?”
“你这话也忒不吉利了。”
“行了,关心危止还不如先想想你的余额。”
“……”
顾况把人小朋友赶走后,自己倒是麻溜地跟着去了33层。
病房外的走廊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墙壁上的白色灯光冷冽而刺眼,映照在地面上,拉长了每一个等待者的影子。
顾谅慢悠悠下来时看到的就是危止一副望夫石的样子。
“哟,这是缺水呢?”顾谅往危止那边靠近了一点。
危止的身体却在这时往后退了一点,拉开和顾谅的距离。
靠近顾谅靠近不幸。
“切。”
顾谅不管他了,一个人在座椅上坐下。
刚打完就赶回来,他也有点累了。
他一手扶着头,一手揉着太阳穴,见危止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突然产生忧虑,忍不住问了一个十分煞风景的问题:“所以你这是旧情难忘?”
危止眼皮一跳,慢慢看向他,心里暗骂一声。
“什么叫旧情。”
“啧。”顾谅睁眼了,这家伙原来真打算忍下去。
“汁儿,你?不会吧。”
顾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就说,回来一刻不歇,千里迢迢从萨尔兰利跑到布鲁克,这完全就是一副旧情难忘的样子啊。
危止能看清顾谅越睁越大的双眼,心里更不痛快了。
他自己也没想好。
“问你了。”顾谅拉了拉他,“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啊。”
“你是不是去整容了?”危止突然问。
“什么?”顾谅觉得危止莫名奇妙。
但危止不说话了。
顾谅自讨了个没趣。
医院的灯光从头顶侵泄下来,使地板变成稠浆,像糖一般地溶化了。
危止的心跳如潮涌裹挟着失重的浮游生物,不停加快。
在朝思日暮时分,星辰满溢的冠冕在天空中缱绻,冷色匍匐在黑暗的裙边,化作一片深邃的夜景。
顾谅抓住了危止的手指。
两人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危止回头看着他,慢慢把他的手抽了出来,又稍微用点力,将顾谅按住,过了会儿,问:“抽什么疯?”
“哎。”
“不累吗。”
顾谅摸了一把脸,使了个巧劲将危止拉到旁边的位置上,说:“行了,别着急。”
“他就不会出什么事的。”
危止还没回话,急救室的门就先“滴”的一声打开了,医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没什么大碍,可能过一会儿就醒了。”危止听见来人这么说。
危止看着医护人员将奚望转移到病房,本来还迫切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动。
顾谅看见他这样,顿了一秒,伸出食指,在他肩膀上戳了两下:“怕了?”
危止皱了皱眉,“你才怕。”
“不怕,你怎么不追上去?”顾谅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压根不相信他的话。
“他刚手术完,能进去吗?”危止反驳道。
一旁的王医生很有眼力见的回应道:“可以的,当然可以的。”
“小手术而已,完全可以的。”
说到这里,王医生感叹一声,弄得这么兴师动众,他以为是多大的车祸呢。
不过想了想危止对其的在意程度,还专门补充了一句“家属陪床最好了。”
“……”
危止骑虎难下,最后还是缓缓推开那扇沉重的病房门,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病房里只有一个护士,看见他来了,就自觉退了出去。
只是出去前,交代了一下,有事就按铃。
房间里,仪器的滴答声规律而冷漠,像是时间的倒计时,每一秒都敲在心上。
奚望躺在病床上,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白色的床单裹着他的身体,显得他更加瘦弱。他的脸色苍白,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只有那微弱的呼吸声提醒着危止,他还活着。
顾谅就站在门口远远望着,觉得危止现在这个样子可有意思了。
“啪”的一声,门关了。
“……”
顾谅站在原地,握了握拳,最后还是没离开医院,去了31楼。
顾谅想起危止刚刚落寞的背影,恍惚间与去年那毅然决然的身影重合了。
那时顾谅一收到那封信件就给危止打了个电话,还没响一声,便被那边挂断。
下一秒他又打了过去。
紧接着他就看着危止破口大骂,骂奚望无情无义,骂奚望没有良心。
骂他忘恩负义,骂他不知道藏好。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了?
顾谅坐在椅子上,旁边有个小护士在帮他处理伤口。
他那时候好像是觉得大事不妙。
然后就听见危止摆脱他帮忙把这件事处理一下,最好不要让家里长辈知道了。
顾谅眼皮一跳,慢慢看向他,心里暗骂一声。
第二天他就收到危止前往战区的消息,等他打电话过去才发现危止一大早就走了,留给他的就只有让他帮忙的消息。
他那时候气啊,只想把奚望打成个筛子。
想归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圈里的消息封锁了。
还在为他包扎伤口的小护士略带痴狂地看着他,心想,好帅。
结果一不小心就扯到他的伤口了。
顾谅还没说什么,小护士先炸起来了,忙问:“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事吧,顾少将。”
顾谅本来还想得出神,现在倒是回过神来了,安慰道:“没事,我皮糙肉厚。”
同一时间,33层特护病房。
危止看着旁边奚望被换下的衬衫,一粒银扣在阴影里被光照得像结出了薄霜。
奚望浅薄的呼吸,时刻提醒着他曾经有有陌生的信息素的味道从第三枚纽扣,渗出幽蓝的毒。
似有些失神了,危止的手轻轻一搭,不小心让桌子上的玻璃杯跌落。
透过地板上发光的碎片,危止觉得每一片都折射出那双缠绕在奚望衬衫扣上的手。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用指尖触碰奚望脊背的温度,发现竟还残留着初春的柔软。
而自己却早已成为被锈蚀的刀反复剖开的标本。
危止觉得自己心上伤口里,正在生长出新的时钟,在每个刻度都嵌着褪色的指纹。
他像是在无人认领的晨雾中,等待一场永不愈合的雪崩。
最后危止静静地坐在病床旁边,没有说话。
不是没什么说的,而是太多想说的了。
比如,他很想问问奚望,他为什么要出轨。
出轨对象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搞出一个孩子。
他危止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了。
又或者是他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些莺莺燕燕了。
太多太多了。
这些早该在一年前就问出的问题一直拖到现在。
他有太多的气愤,可当他看到奚望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一切嘈杂和质问都在在缄默中悄然沉底。
那捧昏暗的吊灯使得奚望像那风吹散的碎成了几千片池中月,也使得危止心下一沉。
如果在场有其他人,就会发现危止一直注视着奚望的心脏。
他是真的想掏出奚望的心看一看,是不是黑的。
又或许他就没有心。
危止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也就在这时,他发现奚望的眉心蹙起的弧度好像更深了。
危止凑得近了点,监护仪蓝光正舔舐着奚望眉心的褶皱。
呼吸面罩在苍白的脸上勒出淡青血管,像植入皮下的发光电路——这是在危止强烈要求下,王医生亲手给奚望带上的。
镇痛泵每隔四十七分钟发出蜂鸣,他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医生说他现在应当沉睡如冬眠的蛇。
可奚望的眉头始终拧着。
中央空调吹散消毒水气味的瞬间,那两道烟灰色的眉突然聚起乌云。床头静脉留置针里的透明液体泛起涟漪,仿佛有看不见的雨滴砸进输液管。最新款的检测手环在他腕间震动三次,明明是昏迷状态,睡眠质量曲线却在云端服务器上扭成荆棘。
危止按下呼叫器让人准备了几支营养剂还有一个营养舱。
等护工推门进来时,先说了一声:“营养舱马上就送来了。”
本来应该将病人转移过去的,但没一个医生提这件事。
送营养剂的护士悄悄看了一眼危止,便被他的像手术台上未擦净的止血钳的脸色吓得低下了头。
危止招呼她将营养剂给奚望注射,却在护士将奚望手抬起的那刻发现他左手食指上有一个细小轨迹。
“我可以动他的手吗?”
小护士听见危止突然发问,有些意外地向他看过去,反应过来,连忙说:“当然可以,少将。”
“只要轻一点,不碍事的。”
危止不出声了,等护士出去了,他才将奚望的手拿起来。
仔细看了看奚望食指上的划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是反复描摹某个人的名字首字母。
危止愣住了。
良久他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像烤过头的焦糖布丁,里面卡着没擦净的砂糖颗粒。
刚刚的冷意从冻僵的颧骨开始解冻,刚刚将坠未坠的冰棱,在颤动时融成带咸味的春汛。
特护病房的防眩光玻璃映着城市霓虹。
就在这时,王医生带着营养舱过来了。
他一边心里暗暗吐槽有钱人事多,一边麻溜地将奚望从床上移到营养舱里。
看着危止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的动作,王医生稍加思索,还是劝道:“他的伤真的不碍事的。”
“你别担心。”
他看了危止一眼,咳了两声,说:“你还是要多休息。”
“嗯。”
见危止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王医生恨铁不成钢。
怎么都不听医生话了。
可他不知道,危止不是不相信他,危止只是怕奚望疼。
看见奚望逐渐放松的眉眼,危止心下一松,他不知道,不仅奚望不再难受,他眉头积压三年的雪原也终于裂开第一道溪流。
王医生见状,也不自讨没趣了,悄咪咪地自己走了出去。
只是在门外疯狂吐槽,仅折磨老年人。
门内,营养舱里那些跳动的光斑在奚望眉骨投下紫色淤痕,像被揉碎的鸢尾花汁浸透的止血贴。
危止去旁边接了杯冷水,也因此没有看见奚望左侧眉突然渗出一滴血珠,在营养液里,那滴血珠很快消融。
暴雨就是这时候撞碎在落地窗上的。
雨刮器启动的刹那,开着柯尼塞克的司机额角的碎发突然被冷汗黏成箭头,直指旁边正在充电的旧光脑——屏幕突然亮起,锁屏照片是三个人的合照。
此时黑夜孤寂,在时钟摆划过四分之三弧度的瞬间,驾驶位上狂飙者的右耳垂上突然掉下了耳环顺着耳后那片应激性红斑褪成的淡青胎记,携带者淤积的秘密从豁口涌出,在锁骨弯处堆成袖珍绿洲。
在最后一粒沙坠落时,左肩胛骨里嵌着的铁蒺藜终于化作蒲公英绒球,随着空调换气口的呼吸飘向阿斯克勒中心医院33楼的落地窗——那里有他想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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