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内弥漫着清苦的草药气息。
须发皆白的大长老缓缓收回搭在许瑶腕间的手指,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一旁脸色惨白,神情紧张的贺兰凌。
“少主,这位姑娘,先天心脉孱弱,气血双亏。此症……”
大长老摇了摇头,未尽之语带着深沉的遗憾,“非寻常药石可医,估计活不过三十岁。”
贺兰凌如遭雷击,身躯晃了晃,死死扶住一旁的桌案才勉强站稳。
大长老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他最后希望。
那些未曾深究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进脑海。
她房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她每天都要喝补汤,会在深夜无人时压抑着声音咳嗽……
那之前的狠心驱赶,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兰凌猛地扑到榻前,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
他死死抓住许瑶冰凉的手,十指扣紧,滚烫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苍白脆弱的脸颊上。
许瑶之前已被灌下汤药,此刻意识浅浅回笼,便感受到手腕上传来滚烫温度和脸上温润的湿意。
她睁开眼,便对上贺兰凌那双通红的眼眸,那痛苦悲伤的眼神烫得她心尖发颤。
她本能地想要别开脸,将手抽回来,逃避这一切。
然而,她细微的挣扎却换来他更用力的禁锢。
贺兰凌将她按在榻上,脸颊依恋地贴上她微凉的颈侧,语气破碎,泪水一滴滴悉数落在她的肌肤上。
声音执拗:“阿姐最笨了,最笨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再次阴沉下来,酝酿已久的暴雨再次倾盆而下。
密集的雨声混合着少年那支离破碎的哭声,凄楚哀凉。
这一夜,贺兰凌没有离开。他守在许瑶榻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贺兰凌凝视着她苍白的睡颜,眼神从痛苦渐渐变为一种近乎疯狂的坚定。
黎明之际,贺兰凌端着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走进了房间。
碗中的药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许瑶本就睡得不沉,听到动静便醒了过来。
她望着那碗药,嗅着那股甜气,迷迷糊糊问:“这是什么?”
贺兰凌在榻边坐下,垂眸看着碗中的液体,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的目光异常温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加了些谷内安神止咳的药草,喝起来就不苦了。”
他将药碗凑近她唇边,声音低柔蛊惑,“阿姐乖,喝了它,晚上睡着也能安稳舒服些。”
许瑶犹豫了一下,但看着他那双盛满关切的眼眸,想到他彻夜的守护,心头一软,还是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
温热的药汁触到舌尖,果然没有一丝苦涩,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放松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
然而,药液入腹不过片刻,一股异样的感觉猛地袭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血脉经络,飞快地钻向心脏深处。
紧接着,一阵细密的刺痛感,如同无数根冰冷的蛛丝,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伴随着心脏强烈的震颤。
不对劲—
“这到底是什么?” 许瑶喘息变得急促,一手拉开衣襟,另一只手拉住贺兰凌的前襟,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薄汗。
贺兰凌顺势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掌心安抚地抚摸她剧烈起伏的后背。
他低下头,唇一点点蹭着她汗湿的鬓角,声音带着一种得偿所愿的偏执满足:“是‘同命蛊’。”
他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的僵硬,“从现在起,阿姐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与我紧密相连,再不分彼此。”
许瑶刚想说点什么,身体却因为蛊虫的侵蚀和药效而迅速发软,眼前贺兰凌昳丽的面容开始模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少年脸上,他眼中的爱意疯狂而浓烈。
“阿姐不是总说自己活不久了吗?现在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病态,“我们的寿命共享,同生共死。”
他满足地用脸颊低蹭着她胸口,感受着蛊虫血脉相连的气息,“这样,阿姐就再也甩不掉我了。”
贺兰凌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柔软的榻上,指尖轻柔地抚过她心口处浮现的淡红色蛊纹。
“别怕。” 他俯下身,一个带着怜惜的吻,珍重地落在她的唇上。
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她陷入沉睡的容颜,直到天色微明。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穿透薄薄的纱帐,投在许瑶脸上。
许瑶在沉睡中转醒,她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心口那细密的刺痛感已经平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搏动感—仿佛有另一个心跳,与她的心跳共鸣着。
她整个人被贺兰凌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圈在怀中。
他身上那清冽的冷香如同无形的网,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缠绕。
少年即便在熟睡中,那环抱着她的手臂也依旧固执地不肯放松分毫。
似乎是察觉到了怀中的动静,贺兰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又自然地用指尖缠绕起她散落在枕边的一缕青丝,动作亲昵无比。
目光湿润粘腻,“还生我的气吗?” 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好。
许瑶抿紧了唇,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
他瘦了很多,原本饱满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阴影。
离开的这些日子,想必他也是过得异常艰难吧?酸涩和心疼悄然弥漫心间。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眼下的那片青黑。
这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贺兰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啊!” 许瑶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贺兰凌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自己与床榻之间。
鼻尖几乎要抵上她的鼻尖,金色的眼瞳像小狗狗一样直勾勾地凝视着她,带着欣喜和讨好。
“阿姐要是还有气,就罚我吧。”
说罢,他竟然偏过头,将自己的脖颈凑到了她的唇边,乖乖垂下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无赖模样。
许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她终究没忍住,唇角微微向上弯起,带着笑意和纵容,柔荑抵上他坚实的胸膛:“幼稚。”
贺兰凌瞬间捕捉到了许瑶态度的松动。他低笑一声,不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既然阿姐不气了,那就陪我去个地方。”
许瑶惊呼着搂住他的脖子,被他抱着穿过开满奇花异草的回廊,走出楼阁,向着山谷深处走去。
他们停在一处被巨大山岩环抱的隐秘之地。当贺兰凌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藤蔓时,许瑶被眼前骤然展现的景象震撼到了。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合欢花树!花瓣温柔地覆盖住整个山谷的每一寸土地。
“好漂亮!” 许瑶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
贺兰凌牵着她柔软的手,走到山谷中央。
那里有一汪清澈见底的碧潭,平静的水面下,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蓝色莹光,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河。
紧接着,无数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蛊虫从潭底的细沙中浮起,轻盈地向上游动。
它们在清澈的水中勾勒出无数道如梦似幻的轨迹。
一时间,整个水潭变成了蓝色星海,光芒流转,与漫天纷飞的粉色花雨交相辉映,美得令人窒息。
“这是合欢谷的‘许愿池’。” 贺兰凌的声音在许瑶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变戏法般从袖中取出一根编织精巧、缀着两枚小巧银铃的红绳。
执起许瑶白嫩的手腕,动作轻柔而郑重地将红绳系了上去,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传说,真心相爱的人,于此地许下誓言,便能得到花神与蛊灵的祝福,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系好红绳,贺兰凌并未松开她的手。又从怀中极其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玉镯。
那玉镯通体莹白温润,最特别的是它的形状—被巧妙地雕琢成了一朵半开的玉莲花,花瓣舒展,流畅灵动。
“阿姐,” 贺兰凌语气郑重,他牵起许瑶的手,将那只温润生凉的玉莲镯,珍重地套进她的手腕上。
玉镯的尺寸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腕骨,很是合适。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 贺兰凌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枚玉镯,眼瞳中翻涌着的思念和哀伤。
“她曾说,这是留给她未来的儿媳,合欢谷下一代女主人的信物。”
他抬起头,看着许瑶的眼眸,“从你在风雪中向我伸出手,将我带回家的那一天起,我就想着,总有一天,我要亲手为你戴上它。”
贺兰凌轻轻地将许瑶拥入怀中,如同拥抱着稀世珍宝,将一个深情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的额间。
许瑶此刻眼眶湿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肩头,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暮色温柔,花香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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