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晓在月初带着镇民从再荣镇走的时候,写了两封几乎一样的信,一封寄给桓温佘——中途被监安司的人劫了,直接送到了他的手上。另一封信,则是寄来沅城,给乌刃的。那时,他还在犹豫纠结究竟要带着镇民前去沅城还是徐城,没下决定。
这封给乌刃的信,崔晓没有寄予太大期望,却没想到,会在冬月廿四,一觉醒来时,在枕边见到。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将信捏在手中,从空气中嗅到了淡淡的血味。
记忆回笼,昨天下午他刚到沅城就忙了一通,晚上县衙被闯,他与陈拙一起过去,发现是铁衣门的人……
崔晓蹲在矮床边,脚尖踮着,手里捏着纸,这才真的清醒了过来。
昨晚他们商讨了一番,丁厚想要将青山剑派的事情搞个明白,事情就摆在眼前,崔晓当然无法置之不理。铁衣门在城中有落脚处,按照最开始同张全义说的计划带着丁美德趁着夜深人静翻墙走人,丁厚与崔晓相约明日再谈。之后,崔晓去试着找过赵微与宁未迟,未果,但宁未迟说要替他磨剑,想来应该能在城中铁匠铺子找见。
倒是陈拙,随他来到了韦左思的院子。
当然,还有颉莱刻。
颉莱刻撒泼打滚地黏着崔晓,就睡在屋里临时布置的另一张矮床上。崔晓方才动静不小,颉莱刻此时也已惊醒,正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左手捉着把刀子,问道:“怎么了?”
“晚上有人来过。”崔晓道。
这下颉莱刻也清醒了,手忙脚乱地穿好鞋子,猛地凑到了崔晓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松了口气,这才看向他手中的信:“这是来人留下的?等等,这字迹……这不是你写的吗?”
“的确是我写的,这信本来是要给乌刃的,我也没指望它能被送到他的手里。”崔晓捏着信,翻看,在信纸背面见到一串漂亮的字。这是用碳粉笔写的,用力很轻,抖抖掉渣,写的是沅城当中一间早食铺的地址。
会是乌刃留下的吗?崔晓没见过他写字,这字也太规整了,与乌刃给他的感觉一点不像,认不出来。他尚在考虑,倒是颉莱刻凑过来看了看,嗯了一声。
“这是,那个什么……我看监安司的公文都是用这种字写的。”颉莱刻道,“就算不是乌刃,可能也会是监安司的其他人,或者,至少是朝廷的人?”
“喔……”崔晓道,“我们可以先不惊动别人,悄悄地去看上一眼。”
给韦左思添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也没必要把陈拙拖进这些事情里。崔晓想。现在本该是早起练功的时间,不过暂且也顾不得了。
颉莱刻很兴奋地起身,原地转了一圈,找到自己的衣服,边穿边说:“你要带上我一起!好啊好啊,我跟你一起去,我保证可以悄悄的,不出什么大动静,绝不会和在再荣镇鬼市似的,你可以多带我一起做事!”
从在再荣镇河边开始,颉莱刻就一直对崔晓有种古怪的黏人劲头。崔晓对此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能觉得:既然颉莱刻开心又没妨害他人,就姑且保持这样也行吧?
两人出门——翻窗翻墙走人时,时候尚早,沅城人也少,一个下县,不到千户百姓,在街道上,崔晓和颉莱刻连一个闲人也没见到,只看到了两个正往县衙挑水的差役。崔晓投以匆匆一瞥,见这两人哈欠连天,想必昨晚的事情令很多人都没能好好回家休息。
到了大门紧闭的早食铺子前,二人对视一眼,互一点头,决定用老方法翻窗进去。这铺子是间小二层楼,一楼二楼的窗户都紧闭着,前后各两扇,正面临街,当然是偷偷溜到屋后方便。
崔晓将脚步一再放轻,刚拐过转角,就与另一个人险些撞个满怀。他吓了一跳,因为这人也一样收着脚步声,而且——崔晓抬头一看,伸手指着这人:“你、你,你不是那个、那个——”
他看着这张有点熟悉的面孔,冥思苦想了一阵,恍然大悟:“那个,早食铺子的老板!清水镇上的!”
“呃。”游水狐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见到崔晓,磕绊了一下,“对,也是你旁边这家早食铺子的老板。”
崔晓的视线扫了扫游水狐还搭在窗户上的手:“……为啥你进自家铺子要翻窗户?”
两人冷了场,颉莱刻从崔晓身后探出个头,看了两眼,嘻嘻笑道:“他是暗阁的人,崔晓,他是游水狐。”
游水狐要翻窗户的原因很朴素,门被闩上了,他也不想大清早的破门而入——破完了他还得自己修好,何必呢?索性翻个窗户反而更方便点。
既然游水狐是暗阁的人,崔晓理所应当地拿出了手里的信,同时询问他乌刃的事情。游水狐看了眼上面写的一串地址,摸不清乌刃所作所为的缘由,但既然将位置给了崔晓,想必有事。于是他道:“我刚回来,不过,统领的话或许人在楼上。正好,我刚把窗户撬开,你俩沾光了不用动手,跟我一起进来……”
边说着,他边将窗户从外侧拉开支起,继而看着屋内一怔,他走之前屋里还好好的,整洁干净,一看就是个卫生的铺子,现下屋里却凌乱得很,被翻得乱七八糟。若要比喻,把猫自己锁在家中几天又不收好易碎物品,就会是这个结果。
“你之前就在沅城却又走了?现在又回来?”颉莱刻扒在窗框往里一看,感慨,“哇,真乱啊。不过,你之前去干什么了?”
游水狐道:“嗯,有人托我把一个人送到都城。我本来答应了,路上发觉他或许要对监安使不利,于是把他打晕绑上往反方向去的马车,又自己赶回来了。”
“什么?”崔晓猛一抬头。
“对了,崔晓,你又为什么来了沅城?颉莱刻呢?”游水狐问道。
崔晓和颉莱刻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将事情差不多给游水狐拼凑了个七七八八,同时三人终于从窗户翻进了屋子里。这事情听得游水狐有点抓狂、乱套、犯愁。一方面是他见宁未迟这种类型的人有些发怵,未想她竟也来了沅城;一方面是,就算有宁未迟和铁衣门的帮助,他也想不通崔晓这么大点个少年,是怎么有勇气带上再荣镇这六十来人一起走的,且也想不明白在如今的江湖形势之下,他们该何去何从,能否有个安稳去处。
“先上楼吧,你们不是要找统领?”游水狐抓了抓头发,低头捡起地上的几样东西,“或者也可以跟我一起收拾收拾……”
话音未落,两名少年已经先一步蹿上了楼梯。
早食铺子本也不大,二楼就这么一个房间紧关着屋门,崔晓刚想试探性敲敲房门,颉莱刻就已经故技重施,将门一把拉开,兴冲冲地道:“乌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屋里漆黑无光,寒气弥散,令人鼻尖发凉。血味跟冷空气缠绕在一起,一开门,就扑了出来。
乌刃靠在墙上,抱着胳膊,脸被面甲遮住,令人看不清楚表情。
他勾了勾手指,道:“关门,进来。”
熟悉的嘶哑声音。崔晓跻身入内,拍了拍愣着的颉莱刻肩膀,让他挪了个位置,自己好把房门关上。
虽然很想直接问师父和信的事情,但崔晓犹豫了一下,还是首先问道:“你——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颉莱刻也已恢复了常态,咋咋呼呼的:“是啊!谁居然能跟你打架?”
“……”乌刃沉默了一下,首先回答了颉莱刻的问题,“——……秉烛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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