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书生昨夜险些找到你们,我又跟他打了一次。”乌刃冷淡地说。
崔晓敏锐地察觉了这个“又”字代表着什么。
他没想到秉烛书生竟然也来了沅城。
颉莱刻急急道:“秉烛书生?哇,他不是那什么——鬼市里的人来着吗,你把他杀了?”
乌刃看向他,一时未言,沉默片刻,方叹了口气,道:“……”
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一时卡壳,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话的人是颉莱刻,他差点下意识用两句闭嘴将他打发了,可崔晓也在,乌刃让崔晓来,本就是打算与他说这件事情。
稍作停顿,乌刃简略道:“秉烛书生来沅城是为了找个微雕木刻,现在这个木刻在陈拙手里。我昨晚知道你们在衙门,发觉他去,拦下来,打了一场。没杀,我很难杀他。”
他简短地将与秉烛的事情略述,没有提到伤势如何,又客观地用几句话为崔晓分析了一番事实:虎头帮的覆灭、陈拙与光王的关系、秉烛书生为多年执念行动。一番简略生硬又平淡的话语砸下来,令崔晓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震惊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听起来好复杂。”崔晓说道,“呃……我想想,事情太多,我没什么头绪。不过既然这样,我应该将陈大侠也一起找来的,秉烛书生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他昨夜应该无暇关注你们的动向,但我见到了青山剑派的赵重诲,他状态不对,在给秉烛书生办事。”乌刃说道,将几声咳嗽抑在了嗓子里。
崔晓拿不定主意:“你……你有什么打算?”
颉莱刻不明白,插嘴道:“我记得,秉烛书生不是在怪人谈上排行不高吗?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杀了他?”
他将话说完,猛地闭了嘴,被钉在了原地——乌刃幽绿的一双眼睛转动,视线扫了过来,没打算解释,无声地递出了“闭嘴”二字。崔晓在一旁来回踱步,想着事情,丝毫未觉。
“等等,在做打算之前,我应该先把在再荣镇发生的事情告诉你。”崔晓用手指扣着剑柄,因为不是熟悉的手感,反而更添焦躁,“还有,刚才在楼下……”
“你们说话声很大,我听见了,信也看了。”乌刃道。
没想到被听了个一清二楚,不过反倒方便了。崔晓将先前未说过的事情,信上没写清的细节,包括再荣镇附近曾有的湍族村落、河底的卡拉、废弃鬼市,事无巨细地同乌刃尽数说完。随后,才发现颉莱刻僵在原地。
他不明就里地捏捏颉莱刻肩膀:“你怎么了?”
“我还以为这人没这么凶了呢……”颉莱刻嘀咕着,握住崔晓的手臂,娱乐式的上下大幅度晃了一晃,“我下楼去找游水狐玩了!反正你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又复杂,我也听不懂。”
颉莱刻和崔晓本就站在门口,他一溜烟地小跑出房间,关上房门。崔晓倒不介意跟乌刃独处一室,只觉得颉莱刻玩性较钟乐还要更重,终究是个小孩——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总会忘记自己也年纪不大,在感到轻松或实在压力太大时,也总是爱玩的。
乌刃道:“……我知道再荣镇。”
“你知道?再荣镇在被监安司看着吗,有什么特殊的?”
“再荣镇是在二十七年前扩建,当时有三个湍族人,想用湍族秘术复活蒙冤而死的族人,废弃鬼市本来是给他们修建的。”
“复活?”崔晓眉尾下撇,“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二十七年前……这么久啊。”
“不知道,当时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三个人,死了一个、逃了一个、抓了一个。被我们抓住的人自称尉迟浸,现下还关在监安司秘牢当中。”乌刃想到了什么似的,抬手摸了摸脖子,“……没记错的话,用什么秘术,要复活的人可以附在纸人上,能说能动,和生前一样。不过湍族秘术当时烧毁了半本,只剩下一半,这个秘术也残缺不全。”
纸人?崔晓不由得想到了废弃鬼市当中的一间房子,其中有着极其窄小的走廊与房间。
“当时在扬州,他们造了一艘很大的船,还有很多鲜花船,水坞帮的前身水坞商行就是他们建立。我当时也在那里。”他沉沉地道,“逃的人是个女人,被他们叫作老大……也就是你刚才提到过的蒲悠。”
虽然尉迟浸嘴很硬,但这么多年,他并不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蒲悠姐姐?二十七年前?她……看着不像。”崔晓说着,忽然想起韦左思与他说过的卡拉的事情,于是喃喃,“难道是因为卡拉……”
他欲将韦左思告诉他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乌刃,只是刚说了两句,乌刃便道:“我知道这些。”
“你知道?”
“嗯。空谷有卡拉矿脉,朝廷开采过。挖到一定程度,就挖不下去了,只有磐石木能再往下打一点,但也不多,费力。将能采的采差不多,就弃置了。挖出来的东西存在矿洞,约有采量的三分之二。”
“据说……能吃?真的吗?”崔晓有点好奇。
“嗯。”
“你吃过吗?”
“……嗯。不是好东西,你别碰。”乌刃勾了下手指,“过来扶我一下,下去找游水狐。”
崔晓依言上前,从厚重帘布的缝隙当中看到窗外的天色已然亮起,想到秉烛书生的事情,想到他不知何时会找到韦左思的院子,心里有股隐隐的焦躁不安。他扶起乌刃,这才发现他是不得不靠在墙上。乌刃的左腿几乎难以挪动,没有任何用力。
崔晓本来扶的是右侧,把自己挪到了左边,忍不住问:“这是秉烛书生干的?”
“旧伤。能动,但疼痛会影响太多。之前……不,没什么。”乌刃改了个话题,“你最好不要这么将脖子暴露给别人。”
“那我要怎么扶你?”崔晓无奈地说。
除了正事,崔晓也有些自己想问的事情,趁此机会,他问:“你们——你和游水狐,是不是已经在沅城待过一段时间了?见没见到钟成静?他还好吧?”
乌刃看向他,陈述事实:“啊,你和钟成静与朔州钟家关系不错。”
“当然,师父以前总带我去朔北玩嘛!”崔晓道。
两人走到门口,忽然同时听见了一阵毫不掩饰的“噔噔噔”的脚步声,是谁在跑上楼梯?极大概率是颉莱刻。乌刃毫不停顿地抬手打开屋门,果然见到颉莱刻已从楼梯扶手翻了上来。
颉莱刻没料到门开,保持着骑在扶手上的姿势,看着崔晓和乌刃,道:“有个消息诶,你们听吗?”
没等到答话,游水狐便已自他身后上来,不卖关子,说道:“方才我出去打水准备整点吃的——毕竟谁啊把我走之前刚存的水都霍霍完了是吧。打水的时候,其一,发现城中水井里被人下了眠药;其二,青山剑派……还是青衫剑派?的一个弟子,急匆匆、连滚带爬地往县衙跑。江湖人往衙门跑,这事儿可不多见。”
崔晓一惊:“坏了,不会是赵重诲发现了陈大侠在哪,或者找上铁衣门了吧?他是从哪个方向跑来的?”
“啊,铁衣门,应该是。”游水狐道,“我见韦左思隐居的宅院附近聚了不少人,这么一说,应该的确是铁衣门的人。还好沅城人少,江湖人也少,就算近来庆典,聚集了一些商人……嗯?你别跑这么着急,怎么回事?”
游水狐看着崔晓匆忙的背影,不明所以。
“陈拙在韦左思的院子里,拿着秉烛书生想要的东西。”乌刃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向游水狐道,“去跟上,我稍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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