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还有些许意识，但尸人依靠本能行动，求生本能制止他自己扑进火中。”
“你有什么证据？”持剑的灰衣青年道，“如今江湖白道当中，除了世家，铁衣门排第三，青山剑派第四，往后的门派弱得可笑。第一派是枯藤门，第二派就是我们灰鹭剑派，我们都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你空口胡言，这事性命攸关，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采信。”
这人就是在薛峥昌带李惟清与花伊回来后，出声询问的人，看来是这灰鹭剑派在此的领头人。
“……我是毒医晴梅的弟子，见过他们这样的人。”李惟清道。
“什么？”灰鹭剑派的领头人摇头，“你还是一样的没有证据。”
花伊在他身后、沐恺玛尔旁边，张口想说些什么，被李惟清抬手制止。他从小包袱中取出一个和先前拿出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小的小瓷瓶，递给这领头人：“这是空谷寒水。”
空谷所出寒水是妙药，能够用以解寻常百毒，这样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瓶，如果是真货，在外无疑能卖出极高价格。
剩下这些或躺或坐的江湖人，也有不少人因吸入石漆燃烧产生的毒烟而昏沉不醒，薛峥昌或许有监安司的秘药并将其喂给了沐恺玛尔，但毕竟没法分给这么多江湖中人。
领头人将信将疑，回头发问：“谁敢一试？”
一个青年昏昏沉沉的，被扶着走上前来，饮下一两滴。过约半刻，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佑哥，我感觉……好像真好了。”
“你也不怕他们争相抢夺？”薛峥昌在旁动了动嘴，悄声问道。
“你不说他们算是好人吗，如果为利所动，也就不会还守在此地了。”李惟清也悄然应声。
“你拿出这么大的利益，我可不敢保证，况且他们并不全是好人。”
“那你就尽力保护我们吧。”
“……我是文官出身——”
“你们俩。”花伊也动了动嘴皮，“有完没完了，再这么悄么声说话我会忍不住动手的**。”
另外一边，灰鹭剑派的弟子们似乎也商量好了，领头人向李惟清一点头：“抱歉，我们之前以为你们也是被之前清烨山庄的简令传闻引来的江湖人，所以多疑了些，见谅。”
“你们和一些人是奔着除魔卫道来的，有零散的江湖人却是奔着几月前的传闻来此？”
“对，我们灰鹭剑派更崇尚专心练己，对这样的外物没有太大兴趣。但他们确实……”领头人说着话，稍稍一瞥仍围聚在火堆旁的几个江湖客，“抱歉，我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因为我无法确定他们的品行，不能肯定会不会有人心怀不轨。”
“正合我意。”李惟清微微颔首。
夜黑风高，黑烟在远处持续不断地飘上天际。李惟清未曾想到清水镇是这般境况，没数着时辰，但他多少还是比较了解监安司的人，知道薛峥昌一定在数，便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
薛峥昌知道他想问什么：“离那一个时辰还剩半刻钟左右。”
灰鹭剑派的领头人好心补充：“薛峥昌记的时辰从未错过，你可以相信他的话。”
李惟清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那么……按照你方才说的，我们只要想方设法地将这个瓷瓶里的药粉撒去，就至少能够干扰他的行动，好点的话，说不定可以直接将其迷晕？”领头人举起一只瓷瓶。
在九刃教时，阿秋给出的药粉剩了一只瓷瓶的量，在事后李惟清有将之研究，并效仿做出了一些，他和桓温佘时有联系，将摸索出的药方给他，便没再理会过这东西，未想能在此时派上用场。
等待之时，灰鹭剑派的领头人将江湖人聚作一堆，商讨此事，实在省心。李惟清听灰鹭剑派的其他弟子称他为大师兄，这大师兄当得实在称职。
李惟清坐靠于沐恺玛尔所在的巨石旁，手里捏着张药方，看着，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崔晓身上。
一旁的花伊见他盯着药方愣神儿，不由得也看了两眼，问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药酒的方子。”
“呆子，我问是治什么的。”
“早衰，基本上是。”李惟清说着，将它拿给花伊。这张药方自然就是他在泉藏寺的地下，自晴梅亲手抄撰的医书当中取出的那一张药方，保存完好，只是常被拿出捏着看看，多了些皱痕。
花伊觉得莫名其妙：“你看这种东西做什么……收好吧，我也看不懂这种玩意。”
一旁站着的薛峥昌多看了两眼，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想说什么，但兀自静了片刻，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薛峥昌已经提前向李惟清描述过百声难知何来疑现下的模样，这具尸人身形佝偻，同寻常人家中的小老头没个两样，但面部着实怪异。
就像三个人的脸挤在了一起，百声难知何来疑有三个鼻子、嘴巴，六只眼睛。本该是颧骨的地方分别长了两只鼻子、是面颊的地方长了两只嘴，另外四只眼睛，两只挤在鼻梁两侧，两只分别在太阳穴上，神经质地疯狂乱转，此际已倏地盯了过来。
但薛峥昌可没提醒过，它的三张嘴会同时发出三种不同的声音，女声尖叫、青年声音痛骂，最中间那张嘴，除了最初发出过一声嘶吼，其后却紧紧闭着。这种情形李惟清见过，同样是在这清水镇上，已全然不再陌生。
他心知一个喉咙或许能像是同时，但决计不能真的同时发出这么多种不同的声音，定然是伶人蛊作祟。百声难知何来疑现下这副模样，满身满脸都是血迹凝结久了的臭味，不知已杀、吃了多少人，江湖人将它围在残破的清水镇里，李惟清亲眼得见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迟迟无法将之杀死。
因为百声难知何来疑的速度太快了，犹如一道漆黑残影，或许对于习武者来说尚算可见，但对于李惟清来说，百声难知何来疑每一次移动，都几乎像是转瞬出现在下一个地方，难以捕捉。就算有了他给出的药粉，江湖人本身却无法触及百声难知何来疑，他每次四肢着地，如猛兽般迅速移动之时，都有一个江湖人会被撕咬啃噬在咽喉。
“这样不行啊……”李惟清呢喃。
眼见本门弟子又折了两个，灰鹭剑派大弟子已萌生退意，他们对此几乎束手无策，因为没人跟得上百声难知何来疑的速度说是围在清水镇中，实际他们跟任人采撷的菜也没个两样。他刚一咬牙，要将手臂挥起，令江湖人撤退，却忽被李惟清按住肩头。
力道不大，但不知压在何处，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半抬起的右臂。
“不用撤退，将药粉撒一个圈，把他围在当中。我们今天可以解决这件事情。”李惟清平淡地说道。
“以他的行动范围，如果要确定能将他围在药粉圈里，你这点药粉估计得用完，不如保留这个机会……”
“没关系，相信我。围起来后，让他们都退出去。”李惟清道。
他的语气不可置喙，灰鹭剑派大弟子向来是领头拿主意的人物，听了他话语，却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另一只手臂，就依他所言向江湖人下了指示，心底却隐隐惊异，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这样迅速地采信于他。
李惟清也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停于半空许久，是一个制止的手势。
如此，隐于暗处的陆拾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自己的所有动作，因而未能在李惟清爬下屋顶、一脚踏入药粉圈内前将他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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