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正厅,先前似有似无的人声逐渐清晰,“遇到一起成天就知道胡闹,看看,”魏行舟看着自家丫头嘻嘻哈哈地来了,抬手就指,“没个正形,还把川儿也带着到处乱跑。”
魏澜看见妹妹坐在母亲身边,正捂着嘴笑她。傻丫头,你这等于连万家小姐一并嘲笑了,你懂什么,阿娘肯定会说你。魏澜假装乖顺地把头低下,心里暗自嘟哝。
果不其然,万筠出来打岔:“魏贤弟,两个孩子见面亲切,爱打爱闹,由着去便是了。我家姑娘只怕比你家的还要淘气万分,”话锋一转,“川儿——你为何教着澜儿胡闹。”
“啊?”万川没料到靶子会转到自己身上,方才正走神,突然听爹爹叫她,呆呆地抬头应声,众人便都笑起来。
“你平日不管教孩子,这阵子假装正经,看看孩子本来高高兴兴的,被你一说都不敢笑了。”万川母亲李青云最宠自家女儿,此时便假意斥责丈夫。魏夫人董去非也在附和着:“他也是那种情形,两个老头子一模一样的。师兄啊,你偏要今天在万庄主和青云姐面前逞能不是?”
魏行舟尴尬笑笑:“师妹,我哪里真就有责怪孩子的意思,你也不要总在人前说我。”原来魏行舟与董去非少年时同在太乙山习武,魏行舟得传沉渊剑,董去非习得饮月剑。二人一双道侣,并称“饮月沉渊”,传下一段佳话,婚后二人还是以师兄妹相称,旁人看来也不免有趣。
得到了母亲撑腰的万川和魏澜赶紧各自跑到母亲身边坐下。李青云笑着点点万川脑袋,魏漪移到魏澜这边,戳戳魏澜:“姐姐,你们在外面买了什么新鲜玩意没有?”魏澜突然想到被万川背回来的那个孩子,顿时“啊哟”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两家长辈都看了过来,魏漪拿瞧她不起的眼神看她,魏澜忙瞧万川,看到她也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当下支支吾吾起来。
“怎么,你们没有什么事情要说?”魏行舟摸着下巴,讳莫如深。魏澜瞧瞧万川,万川瞅瞅魏澜,两人互相使着眼色,魏漪看得笑起来,被董去非轻轻拍了一下。
万川想着,毕竟那小孩是我带回来的,这下确实给别人家添了麻烦了,即使爹爹骂我我也没话说了。这么想着她赶紧向前跨了一步。魏澜这边看着万川抢上一步,怕她要把事情揽了去,赶忙准备抢在万川之前开口。
“那孩子是我背回来的。”
“是我执意要把那孩子带回来的。”
两人竟然同时开口,魏澜多出来的半句话在房间里尴尬的响起。万川钻了空子,紧随其后开始解释:“这个小孩子确实是我带回来的,也是我在街上发现的。因为他当时偷人东西,我四处乱看发现了,魏澜正给我买糖葫芦呢,所以她都没发现这个孩子。”
“万川眼尖,她看到了我没看到!糖葫芦早就买了,不过我说我能把孩子带回来。”魏澜急得直摆手。她二人争着发言,都要先讲自己的“证词”,不肯让与对方,大有斗鸡相持之态,惹得众人又开始笑,魏漪悄悄和董去非耳语:“我说两个叫臭味相投吧。”
魏行舟敛起笑意,故作严肃:“你们两个不要争抢,我们又不是要责罚你们。”万筠捋着下巴上几绺细须慢悠悠补充道:“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万川迅速举手:“我来我来,我先说。”李青云跟她使眼色叫她不要着急。
“是我在集市上看见那个孩子正在偷东西的,我就随便捡了个石子儿打到他手上……”万川讲述她们今日的经历,语气照例夸张,伴随肢体动作,众人听的饶有兴趣。万川自然把“欺负”小孩的过程略去,格外强调了那孩子说他们团伙抢劫的部分,最后她总结:“感觉不能放着不管,就把他带回来了。”
众人又看向魏澜,她也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你啊……”万筠头痛地揉着鬓角,“这不是你家地方,你就这么会作主张了。”万川讪讪地玩着衣角。“万兄不必责怪侄女,我们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才爱多管闲事呢。快把那孩子带上来吧。”这次调和的是董去非,万川又躲过其父一劫。
不多时管家带着被唤作“丰哥儿”的男孩进来了,那孩子也是才醒来不久,眼神还浑浊着。底下人已经把他梳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裳。
这孩子面皮白净,长眉凤眼,站在地下也不露怯,浑不像街头巷尾的小混混。魏漪跟魏澜咬耳朵:“比你强。”魏澜本来想反驳,看见丰哥儿后颈一道淤青,显然是万川的好手笔,差点“哧”的笑出声来。于是咬紧了下唇憋笑,挤眉缩眼的,魏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发现什么,叫她几声也不应,急得伸手要拧她。
两家大人却齐齐愣了,魏行舟与万筠齐齐从椅子上探身去看,董去非没忍住“咦”了一声,李青云直接站起身来。
几个孩子摸不着头脑,万川乘机搬个凳子跑到魏澜那边坐下,魏澜把丰哥儿脖子后头的淤青指给她看,这下是两人一起咬嘴唇掐手臂、捂脸憋笑,急得魏漪死命戳魏澜。
“你说,他们怎么了,姊姊。”魏澜不敌魏漪坚持不懈的骚扰,扭头给她指:“你看他脖子后头青了一片,是被你万川姊姊一掌劈晕了。”
“别说的我和恶人一样啊。”万川小声辩解。三个人“嗤嗤”地抱团偷笑,和一窝耗子似的。
“我怀疑是这个孩子长得像哪个他们认识的人。我爹就这样,见着带孩子来的老熟人,就捏着他那山羊胡子摇头晃脑,说什么‘令郎令爱简直是你们夫妻的翻版’这种,可好笑了。”万川偷偷和魏澜姐妹耳语。
“那到底得有多像,才能一眼看出来啊。”魏漪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魏澜点头称是,万川是个脸盲,她二人都是记不住人的典型。“所以我是不信书里头那一个人做了另一个的替身的说法的。”万川又在发表“高见”。
这状况实在怪异特殊,三个姑娘的窃窃私语于戛然止住了,厅堂上安静得瘆人。所有人都默默看着丰哥儿,小孩子在这多重目光之下终于有些怕了,双脚不断倒换着,手也不知往哪儿摆,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衣摆。
仆从上来续了一回茶,魏行舟啜了口热茶,与其他几人互相交换了目光,万筠点头不语,李青云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董去非冲下边努努嘴。
魏行舟终于开口,三个女孩儿大眼瞪小眼。
“你,姓什么。”
咱怎么没想到问他姓什么,魏澜看了眼万川,你看大人就是会问。
不过咱们问他叫什么名字了啊,他不跟咱说,那也没法子。万川扁了扁嘴。
“回大人,我姓百里。”小孩儿声音弱弱的。
万川与魏澜立刻瞪大了眼睛,这小子可没跟咱说他姓百里吧。等着瞧吧,他还不一定说真话呢。魏漪生气地拿胳膊肘捅捅魏澜,她二人就端正坐好。
“你记不记得你父亲的名字?”魏行舟的眉头拧了起来。几人都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他们或许有预感,接下来的答案不管是不是他们所期待的,都是不同凡响的。
“我的父亲……我,我并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
话音落下之后,几人登时泄了气,憋着的一股劲儿全散掉了,跌回到了椅子里头。
这边万川三人的小会议又开始了。“爹爹他们估计把他当成哪个叫百里的人的儿子了,而且这人咱们的爹爹阿妈都认得。姊姊,万川姊姊,你们知道什么人姓百里的么?”
魏漪实在机灵,万川魏澜二人匆匆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们记得的一些人名。“百里这么特殊的姓,如果遇到我就记着了,看来是没有的。”万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人。”魏澜摸摸妹妹的脑瓜。
那边董去非起身到这孩子面前,柔和地说:“你不用担心,你的情况我们大致是了解的。有一些事情要解决,需要你的帮助,你能留下来帮忙吗?”
“妈妈对他那么好干嘛?”魏漪挽住姐姐的胳膊,“他是土匪窝里头的,咱们要他帮忙剿匪呢。”万川说话实在糙理不糙。
可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大人,什么时候能把这么些信息全部掌握到的呢。魏澜看着胳膊上挂着的妹妹,魏漪今日在小辫儿上编了根黄绸带子,在发丝中间一段一段的,可爱极了。万川正在拼命思考,眉头皱得快赶上魏行舟了。
眼看着百里的脸色变了又变,苍白苍白的,血色一下就不见了,董去非蹲下身子:“你自然可以住在这里的”。
魏行舟跟在后面补充:“方才有人跟你说了的,我家就是魏家,没有人欺负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放不下心来,就和我们说。”
男孩儿迟疑着,慢慢伏下身子去,“我自己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只是您的好意,不敢贸然受之,只恐难以报答。”
董去非微微一笑:“你是个孩子,受照顾天经地义。你不知道,你父亲可能是我们一位故人,我们都受过他的好意。如果能查明你父亲的身份,于我们也是极大的帮助。”说着给魏行舟使眼色,瞥了眼一旁说小话的女孩儿们。
魏行舟会意,接过话茬:“你也不用怕这几位姊姊欺负你,她们都可欢迎你呢。”一边提高声音,对魏澜三人:“是不是?”
“啊,这,这当然,我就是爱照顾人。”万川一紧张说话就打磕绊。“我也欢迎的,我也欢迎的。”魏澜作出友好的笑容,捏捏魏漪的手心,十二岁的小丫头,如果她不乐意耍脾气那还了得。
“唔,你住我家也好,你要经常来找我们几个,有话先对我们说,好不好。”魏漪语出惊人,魏澜和万川面面相觑。
“这样才好。”董去非真正舒心地笑了。“有人会先带你去准备,稍后我们也会去看。”魏行舟眉头展开来,似乎从未如此放松,万筠夫妇竟也相视而笑。
“所以,最大的麻烦是咱们三个吗?”魏澜搂着魏漪对万川挤出一个笑,万川回敬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你俩怎么笑得这么难看啊!——魏·批评家·漪语。
董去非轻轻拍了拍百里的肩。魏澜三人没注意到,方才面无血色的小孩,悄悄地扯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赶紧抿起嘴角,偷偷瞄向三个“好姊姊”那边。
果然还是害怕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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