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好面具，门童又端着托盘走开，大厅侧旁不起眼的隐蔽角落，一扇小门轻轻滑开，另有一队同样戴面具穿制服的人走出来，径直走向大厅中的各位客人，行至云温二人面前时，来人站定，目光在两人之间转过一圈，微微弯腰，温声道：“请问哪位是我们的A级会员？”
温旷把芙蓉章拿出来，随意别在袖口，往前踏了一小步，挡在云初闲面前：“是我。”
云队眉头微动，就着温旷这保护意味十足的一步，隐约尝出些“曾几何时”来。
云初闲和温旷就读的大学离得不远，都在“大学城”那一片。临到温旷大四快毕业那段时间，市里出了一起耸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受害人多达六名，都是大学在读生，大学城人心惶惶，几所高校共同组织紧急会议，一合计，干脆在案件未侦破前暂时封闭管理，免得再有学生被害。
然而云队那时比现在不服管教很多，又和温律刚确定关系不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天夜里实在耐不住寂寞，硬是顶着违纪风险跑到隔壁法学院寻人，两人做贼似的在墙根下碰面，还没说两句话，就让巡逻的校园保安逮了个正着。
当时……当时也是这样，温旷一步踏前，迎着手电筒的光，将云初闲护在自己的影子下，像个不宽阔的荫蔽。
只是不专业的一晃神，拍卖行工作人员已经确定过芙蓉章，转而看向云初闲，问道：“请您出示一下通行证。”
云初闲脑子里立刻编起谎，还没来得及发挥，就叫温旷一揽腰，并不小鸟依人的靠上了他肩头，被迫在人前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字面意义上的如胶似漆。
温旷把面具推上去，笑出了“你懂得”意味。
“……温少？”工作人员顿了顿，眼神里透露出几分讶异，似乎没想到温旷居然也是A级会员，不过的确很懂的点了下头，侧过身子，对二人比出一个引导手势，不再盘问了，“请戴好面具，您二位这边请。”
云初闲被温旷搂着，很是气闷于万恶的资产阶级的刷脸认证——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
云队心烦的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被引进方才那道小门，视野瞬间暗了下来。
这是一道目测不到尽头的冗长走廊，墙壁上没有任何一盏灯，只有为首的工作人员捧着仿古烛台，盛着不到小指长的一截白蜡，闪着聊胜于无的昏黄火光。走廊做了隔音处理，地板上铺着一层软垫，连半点脚步声都踩不出来，实在是从内到外都隐蔽极了。
云初闲藏在面具下的眉深深蹙起，越是这样小心翼翼掩藏的，背后必然是惊世骇俗的真相，格瑞德干的事，到底要用几个死刑才能衡量？
温旷大概也察觉出异常了，呼吸声变得很轻，人也有些紧绷，揽着云初闲腰的手不自觉用力，云队不得不分出些心神，思考片刻，将温律的手摘下来，轻轻握在掌心。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云初闲还没在心底感慨久违，就听旁边传来极为欠揍的一声轻笑。
云队：“……”
真他妈的遭瘟了！
云初闲立刻就要把这人甩开，但温旷眼疾手快，反手拉住了云队长，再不肯放了。
拉扯间这一条走廊的旅程终于结束，面前一道古朴的雕花铁门在黑暗中缓缓浮现，为首的工作人员在门把手上的一个铁环处拧了两圈，终于露出一点现代化的痕迹，指纹锁亮着荧光，工作人员的拇指轻轻按上去，电子忙音轻响，“咔哒”一声，铁门开启一道缝，喧闹的人声倏地打破一走廊寂静。
工作人员推开门，侧身让开，温旷轻轻拽了拽云初闲，拉着他踏入了上流社会隐秘的游乐场。
喧闹声给云初闲带来一种异样感，他视线扫过众多戴面具的妖魔鬼怪，在耳机的沉默中醒悟过来——从他走进走廊那一刻时，蓝牙耳机里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和后援失去了联系。
云初闲一把将要去资本海洋畅游几番的温旷拖到身边。
温旷诧异道：“怎么了？”
“……从现在开始，不许离开我身边。”
“……”
与此同时，在格瑞德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下停车场中，颜帷千快疯了。
“找，继续找。”颜副咬着牙，说不清是不是想搬来一台挖掘机把格瑞德翻个底朝天，他一双含情目此时只有愤怒与慌张，怒道，“我就不信了，一寸寸摸过去还找不见个能突入的地方？找的时候都仔细点，连把灰都别放过！”
说罢，他又朝耳机里负责监控的崔逸喊道：“小崔，什么情况，还没联系上云队吗？”
“颜颜颜、颜副，出大问题！”
崔逸一紧张，结巴就更厉害，颜帷千平时对他没有意见，此时也不免觉得奇怪，就这心理素质，他面试是怎么过的？
颜帷千有心训他，担心这孩子更找不着北，而且这也不是训话的好时机，因此就都给小崔攒到事后的总结大会上，安抚道：“别慌，你是后援，你慌了我们怎么办？冷静些，出什么问题了？”
崔逸听了颜副的话，做了两次深呼吸，再开口时声音还在抖，但总算不结巴了，简短道：“拍卖行装了屏蔽器，从刚才开始监控就都断了，我呼叫云队，他没有回应！”
颜帷千眼角一抽。
“颜副，现在怎么办？”崔逸带着哭腔，“里面就云队和温律两个人啊！”
震怒过后，颜帷千无比冷静，众多可能性在他脑子里转过一圈，颜副从消防栓拿了把斧头，尝试破开地下停车场被上锁的安全通道，说：“给我接庞队。”
下一秒，庞耀有些沉重的嗓音落进颜帷千耳中，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老庞，我们都想错了。”
“老颜，咱们推断有问题。”
……
地下拍卖厅内，隔着各式花里胡哨的面具，温旷还是一眼认出不少人，虽然他已经鲜少回归二世祖圈子，然而该知道的事情却半点不少。
他一边在心里默念这是谁家公子那是谁家大小姐，一边回应云初闲：“所以格瑞德如今就是失联的安东尼亚?格拉撒号？”
这比喻也没错，云初闲点点头，拉着他穿过人群，溜着墙边走，尝试打开几道金属门，但这些门都是指纹解锁，严丝合缝嵌在墙壁里，任你有夸父之能，也不是一斧子就能砸开的。
温旷观察人群，在几道格外熟悉的身影中锁定了白雪峰，他挑了挑眉，让云初闲看举着香槟杯装高雅的白少爷，疑惑道：“你们没把他控制住？”
“无凭无据，我拿什么拷他？”
温旷那根载着两人对话的录音笔与夏栀的笔录还在市局，但对白雪峰的指控都不算证据确凿，警方查案严禁主观臆断，就算他们的确能请白雪峰去小黑屋喝茶，可他身上还牵扯着点石成金盛典，万一这边还没审出口供，就先打草惊蛇，到时庞耀真就该吊死在孙局办公室门口谢罪了。
行动不周密，他们今天有些冒进了，现在也联系不上外界，只是他单刀直入还好，但身边如今跟着温旷这个热心的“人民群众”，还有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人民生命安全至上，云初闲当机立断，决定先撤。
云初闲尝试开门，温旷也没闲着，继续辨认在场众人，可能是云队不和他斗嘴，口舌寂寞，温律从裤兜里摸了摸，掏出来不大一个小药瓶，颇为娴熟的磕出两粒粉红色的小药丸，想也没想就往嘴里扔。
云初闲一直放着一缕心神在他身上，余光瞥见他不知道吃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待看清温旷手里印着“豪斯保健”字样的药瓶时，云队心率当场飙升，一颗心横冲直撞，肋骨都快关不住了。
他一把拍掉温旷手里的药瓶，在对方愕然的眼神中摊手，伸到温旷唇边，怒道：“吐出来！”
温旷：“……啊？”
“让你吐你就吐！”云初闲青筋暴跳，呼吸都急促了三个节拍，掐住温旷的下巴，就要强行掰开他的齿关，“你不看公众号吗？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快点吐出来！”
这话说得就像温律师还是个只会用尿和泥玩的两岁小孩，温旷张开嘴，轻轻吐出一截殷红的舌头，两粒维生素掉在云初闲掌心。
他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究竟发生什么，拍卖厅先掀起波澜。
似乎是等太久了，有个身穿华贵礼服的女孩不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今天开始的有些晚吧？怎么也没见陈老板？”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拍卖厅静了一瞬，终于有人发现不妥：“是啊，以往每次不都是陈老板亲自主持吗？九点开始十点结束，现在都快九点半了。”
“而且侍应生也不在……我的酒杯都空了。”
“打个电话问问吧？白少不是有陈老板的联系方式吗？”
“不是说好盛典上不叫真名吗。”
“嗐，谁是谁大家都心里有数，没必要。”
白雪峰和朋友斗了两句，随手拿出手机来按了按，云初闲和温旷离得不近，但也把对话都听清了，只听白雪峰“哎”一声，把手机高高举起：“我没信号啊，你们有信号吗？”
一听这话，余下会员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场好几十人，凑不出一格信号。
有人提议出去打电话，顺便叫服务生，然而在去开门的时候和云队一样，都碰了壁，不安瞬间蔓延开来。
“这……什么意思啊？”有人懵逼道，“这是把咱们关起来了？”
焦虑，紧张，恐慌。
人的情绪很容易传染，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二世祖们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瞬息间已经被封闭空间夺去冷静，哗啦一下全往墙边涌，挨个去尝试开门，云初闲没来得及捞到温旷，就被人流裹着往墙边退。
人潮拥挤，有女孩在推搡中摔倒了，被人踩到一辈子也不打算沾阳春水的纤细手指，尖叫起来。
这一声就像惨剧开幕式，场面彻底往不受控的方向坍塌。
哭声，喊声，尖叫，求救……昏暗顶灯忽然闪烁，炼狱向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年轻人们露出獠牙。
云初闲被挤在人群中，都有些缺氧，他艰难地向外移动，喊道：“温旷！温旷！！”
他的呼唤淹没在一声又一声的“救命”“救救我”中，云初闲踉跄出人群，胸膛剧烈起伏着，灵光一闪，终于在自己过分急促的呼吸中看清了今夜盛典的真相。
这间拍卖厅的氧气正一点一点减少，他不是被温旷气得感到窒息，是真的要没办法呼吸了。
警方之前猜测，今晚的点石成金盛典是最后一次线下交易，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不是交易，是灭口。
温旷：这儿呢这儿呢！
云初闲：已经下戏了你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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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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