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著名鉴定师被害身亡案水落石出的第二天，负伤的庞耀出院了，他第一时间接手了白雪峰，亲自上阵，审了他将近三十小时，审的白雪峰说话都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也没能撬出更多有用的讯息。
表面上柯立华的案子人证物证具在，已经移交法院，基本盖棺定论，但不代表私下不能多问两句。
市局食堂角落一桌，独臂大侠云初闲端着托盘坐在颜帷千身旁的空位，随口问了一句：“再有什么新进展吗？”
“嗯？没了。”
庞耀两天没睡，头上还缠了好几圈纱布，头发千年老松似的左出右进，他反应比平时慢两拍，扒拉两口米饭才回应云初闲的问题：“白雪峰就是纯种富二代，人傻钱多那款，他倒腾艺术品、吸.毒、滥.交，都是赶流行。说实在的，要真有那个所谓的老师，这个老师还和Asclepius集团有关，我完全想不出他选白雪峰的理由。不要说全国范围了，就看整个B市，土豪那么多，尚佳橱柜根本排不上号，他选咱颜少也选不到这个小傻叉。”
颜帷千轻咳一声，啃了口鸡腿，嘴唇带油：“低调，低调。”
云初闲端着白粥，往碗里撒了勺糖：“所以是随机选择？”
“不确定，但我觉得是随机，纯粹为了捞钱，能赚多少是多少。仓库爆炸前我粗略点了点，文物少说二十来件。”庞耀耸了耸肩，他最近吃药，有忌口，市局的菜多荤腥，他就只能和云初闲一起喝粥，滋味寡淡。庞队是个猛男，不喜欢甜口，然而嘴里实在太淡了，忍不住伸手，“老云，来点糖……对了，还没问你们，陈凯德有消息了吗？”
颜帷千蝗虫过境，眨眼间鸡腿只剩骨头了，他不讲究的舔了舔手指，捻过一张纸巾：“监控最后一次捕捉到他是在G省201国道的私人加油站，他坐一辆旅游大巴。但国道一般都是运煤的大车在跑，能少交一些过路费，旅游大巴都走高速。那辆车肯定也有问题，车牌号顺道通缉了……不过我觉得用处不大。”
国道不比高速，两侧都是村庄野地，也没有全线监控，随便一个匝道口都能下去，陈凯德去向不明，他有太多机会可以躲过警方视线了。
这不是好消息，甚至可以称得上耻辱，一个警察的一生中，能让多少嫌疑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呢。
饭桌一时安静下来，市局小刑警们还没忙完，食堂并不热闹，偶尔才能听到一些讨论，说来说去，也还是格瑞德和柯立华的案子。
云初闲寒着脸喝了半碗粥，听见庞耀“唔”了一声。
“这个给你。”庞队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物证袋递给他，“纯维生素，我就没让出化验单。不过你这又是从哪弄的？化验室的小孩说检测出DNA，基因库里比对了一晚上没结果，都给人熬出黑眼圈了。”
颜帷千好奇的看了一眼，瞧见是个粉红色的小糖丸，PTSD都快犯了：“你这……！私藏物证？！”
“瞎嚷嚷。”云初闲瞪他，“没听见是维生素吗。”
庞耀也对这颗维生素A背后的故事很感兴趣：“说说呗，既然不让声张，总得给个理由吧？”
颜帷千从口袋里掏出手套，煞有其事的戴上，捏起物证袋仔细端详。他觑了半天，发现这颗维生素和他们之前送去化验的一批不太一样，颜色更深些，泛着玫红色，而且又查出了DNA……
颜副相当嫌弃的把东西塞回给云初闲：“噫，你这是从谁嘴里抠出来的！”
庞耀：“……？？”
之后，在颜帷千和庞耀双重的精神压力与语言调侃下，云初闲快烦死了这两个不务正业的神经病，随口搪塞一句“是线人的”，收起餐盘光速遁了。
又过一天，“线人”不可避免收到刑警联系，请他前往市局配合调查。
由于格瑞德贩.毒案涉案人员众多，那三十好几位A级会员们做完尿检后纷纷遭到讯问，家属与律师，还有好事的记者们依然将市局大门围堵的水泄不通，温旷搭小王的车来，隔着一条马路就看见了三四个比人脑袋还大的摄像机。
四月下旬，气温回落，天气也不甚晴朗，温旷昨天看过天气预报，最近两天都有雨，他越过挡风玻璃看了眼天，远处正有一片厚重的云，已经蘸饱了水汽，只稍轻轻一拧，就要落下一刻倾盆。
下车前温旷贴心提醒：“看起来要下雨了，记得拿伞。”
车后座就有一把备用伞，小王探身拿出来，锁车后走出去两步，看到温旷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袖口用繁复花纹绣了高定店铺花体英文品牌名，是一个贵得要死的牌子，普通人半年工资都买不起一件绣花外套。
小王跟上温旷的脚步，想了想，主动邀请：“我在门口等您吧？您结束以后咱们一起回律所。”
看天色的确快要下雨了，但伞只有一把，小王得不到提前进市局避雨的礼遇，得和其他律师一样排队安检，温旷没有雨伞，这身西装淋湿了实在可惜。
温旷并不想再坐狭窄的高尔夫了，倒不是对高尔夫有什么恶意，只是实在伸展不开，但他不是那种当面弗人好意的性格，于是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好像深思熟虑过才摇了头，柔和道：“不了，我大概要好久，而且晚上有事，还是不耽误你下班了。”
这话简明扼要是“勿扰”二字，但偏偏说得像温旷不想打扰，小王被他三言两语哄乱心神，直到温旷和门卫交谈完毕，缓步走进市局大厅，他都还没反应过来，满脑子都只有“他好温柔”四个字。
小王心想：“可惜我不是弯的，不然肯定得和温律试试……话说，温律也不是弯的吧？”
弯成蚊香的温旷插着兜，慢悠悠晃进市局大厅时，从外部看上去庄严肃穆的市局，内部实则忙碌混乱，比门口的人声喧闹不遑多让。
前天被带回来的富二代中有人毒瘾发作，看守的警员不注意，竟然让他从休息室中跑出来了，正在一楼大厅光可鉴人的理石地板上痛苦翻滚，高定西装衣衫凌乱，人涕泪横流，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一时竟让人看不出是之前哪位衣冠禽兽。
他力气实在太大，训练有素的警员都要按不住他，又怕他咬到自己舌头，不断招呼同事来帮忙。
“毛巾！谁有毛巾！”
“快去把休息室的毯子拿来！”
“再多来几个人，我按不住他了！”
一伙人闹哄哄占了半个大厅，刚好堵住上二楼的楼梯，温旷只好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站在外围，居高临下，冷眼旁观。
大多数人都没见过瘾君子发作，就算见了也都绕道走，但温大律师到底不是“大多数人”，他袖手而立，津津有味欣赏人间丑态，没有对毒.品的怨憎，也没有对不幸的怜悯，他看电视剧似的，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甚至毫无同理心的打了个呵欠，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无动于衷。
以至于云初闲被惊动，吊着一条胳膊姗姗来迟时，在二楼看见他，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尊无悲无喜的塑像，没有活气。
这人虽然是会呼吸的，但缺心少肝，不能算完整的人。
地上的可怜虫又挣扎起来，几个警员眼疾手快，直接将他手腕扣住，用毛毯把人一裹，将他缠成了蚕蛹，除了哭喊，再不能伤害别人，也不能伤害自己了。
楼梯口被让开，温旷看累了，轻轻按了按眉心，抬步往二楼去，还没走几步就头顶长眼似的，一抬头，正撞上云初闲审视的目光。
温旷一步一台阶，缓慢踱到云初闲面前，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让云队长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给他做安检，低声笑道：“怎么，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看出来了。”云初闲转身上楼，头也不回，“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温旷无奈笑笑，并不反驳。
虽然云初闲一直强调他的定位是线人，但温律师严格意义上只能称是见义勇为的普通群众，今天来就是按流程询问，没到进审讯室的地步，再说审讯室都满了，没位置多留给他，温旷就被凑合带进刑侦支队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人，只有颜帷千在，云初闲把人带到就砸回椅子上，将自己摔出好响一声不满，颜帷千干笑两声，对上温旷的目光。
“师哥好，哈哈……云队不想让你来，但我还是觉得不妥。”颜帷千给温旷搬过一个空椅子，又给他端来提前晾好的热水，“查案要程序正当，师哥你懂得。”
温旷接过纸杯，善解人意点头。
他来之前一直在律所和梁誉一起处理积压的工作，突然接到颜帷千的电话，来的匆忙，忘戴眼镜，温律是个高度近视，此时只有眯着眼才好把一个清晰的人像装进眼底，眼神因此看上去更柔和，缱绻出经年的似水柔情。
云初闲一直余光留意着他，见温旷这样认真专注地看自己，受不住升级的深情，干脆把椅子转了个圈，留给对方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
温旷顿觉索然无味，看向颜帷千：“没事，配合调查，你们最近辛苦了。”
颜帷千瞥了眼云初闲，但云队铁了心不管，他只好自己问：“师哥，关于格瑞德的事情，你还知道其他内情吗？”
温旷摇摇头，沉默片刻，能看出其实不愿多说，但权衡过后还是开口：“……不过我有新的线索，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颜帷千一愣，连云初闲都转过来了。
这种情况下，温旷竟然还能找到新线索？
他未免也太有本事了。
云队和颜副对视一眼，温旷拿出手机，登录自己的邮箱，将手机平放在桌上。
“以前会有直接发在我邮箱的委托，但你们也知道，我已经不接案子了，所以很少登录查看，就是登录也不会去垃圾邮件里翻……这封邮件就被分类到垃圾邮件中了，我一直没看到。”
温旷轻轻点了点手机屏幕，他手型好看，指甲也修剪的格外干净，凑得近了，甚至还能闻到一点香水味。
云队基本对温律关闭五感，对这点勾人心痒的沉香毫无反应，他点开邮件看过，发现这竟然是一封一年前的未读，发件人赫然写着“陈凯德”大名。
温旷：唉，别骂我了。
云初闲：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温旷：好吧，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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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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