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温旷并没有和云初闲一起行动，这天发生太多事情，极大透支了他的精力，在和云初闲商量过后，温旷就开车回家了，但云初闲能感觉到，他这么做是因为不想在此时面对自己。
和颜帷千在公大食堂凑合吃过饭，下午两点，云初闲敲开了学工办的门。
张靖宇刚好到岗，他没睡醒，看着迷迷糊糊的，而且长得很显小，不细看还以为是学生，云初闲来之前给他打过电话，听声音才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老师。
张靖宇将学工办的门反锁，招待云初闲和颜帷千在办公桌边的矮沙发上坐，倒了两杯凉白开，将提前准备好的模拟法庭小组成员名单递给云队，说：“今年小组扩招，按人数分了三组，人一多钥匙就不好管理了，所以我把多余的钥匙都收了回来，只给每个组的组长留了一把。”
云初闲说：“所有钥匙都收回来了吗？没有遗漏或丢失？”
张靖宇摇摇头：“模拟法庭的钥匙一共有七把，都有编号，丢不了的。”
颜帷千低声道：“也有可能私下偷配。”
张靖宇轻轻摊手，表示学校不可能随时紧盯这种个人行为，有没有人偷配他也不知道。
云初闲想了想，又问：“张老师对学生都了解吗？”
“要说全部知根知底肯定是不可能的。”张靖宇仔细思考，没把话说太满，只强调，“但一些比较有个性的学生我有留意过。”
一个学院，学工办的作用不仅是为了便于管理学院事务，也负责处理学生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人气王和刺儿头不管在哪都会引起老师注意，这是从小学到大学都不变的道理。
云初闲尝试按照温旷之前的提醒形容：“有没有家境格外优异的学生？男孩，一米八左右，私服都很昂贵考究，一看就知道不差钱。没对象，或者对象也是男孩……”
“是不是在说韩文载？”张靖宇皱眉，他看起来有些意外，“他是陈轩的男朋友，陈轩就是前不久跳楼自杀的男孩儿，他……云师兄，你们在查陈轩的案子？难道这几个小孩真不是自杀？”
颜帷千正在翻小组成员名单，刚翻到B组，听到的名字和看到的重合，他指着“B组组长”旁边三个字惊讶：“韩文载？这个？”
张靖宇点点头。
“是那个韩文载？”颜帷千震惊问。
张靖宇确定道：“就是那个韩文载。”
云初闲听不懂他俩打什么哑谜，一头雾水：“这个学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颜帷千解释：“韩文载，他爸是韩瑞成。”
第二个名字就很耳熟了，云初闲立刻从脑内翻出来一桩“知名企业偷税漏税”的报道，虽然经过经侦调查，又是网友在以讹传讹，涉事企业并无任何问题，但韩瑞成的名字还是被他记住了。
云初闲皱眉：“韩氏酒业的董事长？”
张靖宇小声说：“韩文载就是韩氏酒业的二公子。”
云初闲大概明白颜帷千为什么那么疑惑了。
想想之前去市局接受调查的韩瑞成西装革履，衣着光鲜，再对比李素琴，只比衣衫褴褛体面两分，从家境而言，韩文载和陈轩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在谈恋爱。
云初闲将那张合照的备份拿出来，从三分之一处折叠，只给张靖宇看服饰：“左边这人，这件衣服你有见韩文载穿过吗？”
张靖宇仔细看看，立刻点头：“有的，他们本学期第一次模拟法庭，韩文载抽到了被告辩护人，那天就穿着这个，模拟庭审时要拍照记录，照片还在论坛传了好一阵呢。”
云初闲收起照片：“韩文载今天有课吗？他宿舍是哪间？”
“这……你们要找他的话，可能有些困难。”张靖宇为难道，“陈轩自杀后不久，他就休学了。”
……
云初闲和颜帷千一直在公大待到傍晚六点，把四位死者的室友都见过一遍后，才在颜帷千的车上开了一个小会。
崔逸和两位女警也没走，大家都是公大毕业，多少都有人脉，能从各个渠道收到消息，尤其李晓惠才工作一年，很多师弟师妹都是在校生，她从学生间打听到的消息更多。
颜帷千今天开了辆大SUV，后座十分宽敞，即便如此，崔逸的后背也牢牢贴着车门，怕自己靠太近，冒犯两位女同事。
周敏带了笔记本电脑，给大家展示已经恢复好的聊天记录：“这是四位死者和Z的聊天，更多的记录还在恢复中，要多等一段时间。Z这个人很懂循序渐进，他不会一上来就跟你很热络的聊，而是经过长达半年的铺垫，一直塑造自己知心好网友的人设，直到聊天对象相信，并且主动向Z讲述自己的秘密，Z才会翻脸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用这些不能对外讲的事来威胁对方，定好精确时间，逼对方在这一天跳楼。”
颜帷千皱眉：“什么秘密？”
“每个人都不一样。”李晓惠提前总结过，挨个叙述，“林锦在大一时期末考作弊，在公大考试作弊是要开除的；陈轩是师生恋，对方是法学院的老师，被发现两个人都要被清退；赵彤彤多次偷窃室友用品，被室友抓过现行，之后一直被室友以此进行长期的威胁与暴力；刘庆生的父亲有过犯罪记录，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报考公大成功了，一直都很侥幸，可被发现以后也是开除。”
“等等。”云初闲听出不对劲，“陈轩是师生恋？”
周敏把陈轩和Z的聊天记录调出来，给云初闲看：“嗯，他亲口承认的，对方是法学院新来的老师，而且在B市律师圈子地位很高。”
“我们问过赵彤彤的室友，一个女孩承认赵彤彤偷了她一条价值九千块的钻石项链。她家很有钱，九千对她来说和九十差不多，所以没想过告诉老师，但她后来的确很针对赵彤彤，她以为赵彤彤是受不了校园暴力自杀的，我们一说是警察，她就把什么都说了。”周敏也觉得陈轩这里的问题很奇怪，她说，“晓惠和我去打听过，林锦和刘庆生的事儿之前也都在论坛里或大或小传开过，所以很多学生觉得两个男生是因为受不了网络流言才自杀，觉得自己对此负有责任。只有陈轩，没人知道他师生恋，都说他男朋友是法学院的韩文载，而且法学院的师妹说，是韩文载亲口说自己是陈轩男朋友的。”
颜帷千点头：“我们从老师那里打听来的也是这个情况，陈轩自杀后不久，韩文载就休学了，你们来之前我和云队尝试联系韩氏酒业，对方让我们联系公司法务。”
崔逸小声插话：“Z的IP地址也查到了，就在公大，是校内人员作案，但不是校园网，所以不能准确定位到账号。”
李晓惠扒在车座上，半个脑袋都要挤到副驾去：“云队，他们是犯了错误，可远远没到要赔上命的地步。逼迫他人自杀可能构成故意杀人，这个Z很明显存在主观蓄意，他在犯罪！”
“我知道。”云初闲轻轻弹李晓惠脑门，让她别这么激动，“回去写报告，去联系公大的负责人，让他们配合市局进行调查。”
“我去联系韩文载。”颜帷千皱眉，在手机联系人里来回翻，“他不见警察，我先以私人名义约吧。”
云初闲深吸一口气：“行……那今天就先这样，大家辛苦了，明天上班别迟到。”
颜帷千要开车送两个女孩回家，再捎带一个科四还没过的崔逸，云初闲不想和他们在市里绕路，干脆在校门口下车，自己打车回。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陈轩自称的地下师生恋。
新来的法学院老师，在B市律师圈地位很高，怎么听怎么是温旷，颜帷千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没在三个小年轻面前点破。
可温旷和陈轩的合照的确是PS的，到底是陈轩在瞎说，还是他男朋友其实另有其人？
韩文载又为什么跳出来承认自己是陈轩的男朋友？
云初闲直到回了家，也没能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掏钥匙开门，看到温旷的皮鞋整齐脱在玄关，浴室隐隐传来水声，温旷有下班回家先洗澡的习惯，云初闲没多想，进书房去研究周敏传给他的聊天记录。
等到云初闲快能背下来每一行字，他再抬头，时间走过一个多小时，云初闲伸了个半残的懒腰，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浴室的水声怎么一直没停？
云初闲皱眉，离开书房走到浴室门前去，他拧了一下门把手，从内反锁了，证明温旷的确在里面。
一向主张勤俭节约的云队叩响磨玻璃门，数落道：“你还没好？是泥地里打过滚吗要洗这么长时间？”
温旷模糊的声音传来：“马上就好。”
云初闲说：“快点，马上八点了，跟我出去吃饭。”
温旷应道：“好的。”
云初闲不知道温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晚上不吃饭的，但他觉得这毛病对胃不好，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温旷身材保养的很不错，还有点小肌肉，这么久过去，云初闲明显看出他瘦了不少，脸总是白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打算好好纠正他这些破习惯。
云队坐在客厅边等，边在论坛上看，周敏他们动作很快，已经联系过学校封禁跳楼视频，现在刷不到了，只有温旷那个帖子还留着，点进去就会自动播放。
刚入行的温旷和很多新人一样，还没被历练成妖怪，他架着银框眼镜，格外意气风发，眼神里有“未来之星”的骄傲，能看出他很不谦虚，有种全天下老子最无敌的中二气质。
云初闲都要忘了，以前的温旷就是这样，比起而今让人厌烦的游刃有余，云初闲那时最喜欢的就是温旷这种不怕输，也不觉得自己会输的自信。
什么反思自己有没有代入主观感情，估计又是温旷在哄骗颜帷千，云初闲觉得这时候的温旷打官司最多只想着怎么赢，怎么才能给委托人争取利益最大化，姓温的都快把职业操守刻烟吸肺了，委托人到底是不是人渣对他来说才不重要。但也正因如此，在云初闲的记忆里，只要温旷是原告律师，他同样会想方设法让被告在牢里多待几年，他的作风一向如此，从不因为所处位置不同有所改变。
颜帷千其实说得很对，温旷只是很尽职罢了，真要论起来，他并没做错什么。
云初闲坐在沙发上怀旧了十分钟，浴室里的温旷还没出来，他再次不耐烦的去敲门，这次连回应都收不到了。
在家里肯定不会被袭击，刚才温旷回答他时也没听出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但云初闲还是心率加快。他迅速冷静，温旷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不会干出自杀的事，不然在被网友长达半年的口诛笔伐中他早就跳河了，云初闲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温旷洗澡时间太长，估计睡着了。
浴室没有备用钥匙，云初闲没用两秒，当机立断抬脚踹门，踹了两下，老旧的木质门框出现松动，随着他最用力的第三脚，磨砂玻璃门猛地撞在浴室的瓷砖墙壁上，瞬间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云初闲一步跨进浴室：“温旷！”
温旷确实睡着了，他躺在浴缸里，歪着头，水线已经没过嘴唇，云初闲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晚进来两分钟，温旷能淹死在他家这个破浴室里。
云初闲顾不得肩膀还没好全，他赶紧半跪下来，一手揽着温旷肩膀，另一手抄过他膝弯，将**的温旷从水里捞出来，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温旷不知道在冷水里泡了多久，皮肤冰冷，脸色青白，像个死人。
云初闲低声呼唤他，将温旷抱出浴室，再抱到卧室床上去，用被子把他裹起来。
温旷脑袋沾上枕头时才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先天旋地转了半分钟，才清醒过来，茫然的看着云初闲焦急的模样，又看到他的衬衣湿了大半，低声问：“……你怎么了？”
还他怎么了？明明就是你怎么了！
云初闲快让他气笑了，用干的枕巾揉了揉温旷还在滴水的头发：“你真是神了，能洗澡洗到睡着，我进去的时候你马上就滑到水里了……是不是故意的，想在我家淹死？”
温旷反应过来，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但笑不出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最近事情太多，我有点累，中午回来也没睡好，我下次注意。”
云初闲叹了口气。
确实，点石成金盛典上温旷跟着他在爆炸现场也算出生入死过一回，没过多长时间就出了公大这些事，温旷已经不是精力旺盛的小年轻了，事情堆积在一起容易多想，这段时间他估计不比云初闲轻松，想的多就会失眠，精神紧绷就会累，云初闲看他脸色那么差，很难说些苛责的话。
下馆子计划泡汤，云初闲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衬衣，起身去衣柜里拿了一条新毛巾丢给他，出去换衣服前说：“擦干头发继续睡会儿吧，我点外卖，到了叫你。”
“嗯……”
温旷应了一声，手从被子中探出来，要按着床起身，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嗯？”
云初闲以为他要说什么，站在门边等。
但是温旷并没有出声，只是静了片刻，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云初闲：“？”
温旷：“？”
云初闲扬了扬眉：“怎么？”
温旷冷静道：“一定是你把我抱过来的。”
“对啊。”家里除了他俩没有第三个人了，云初闲活动了一下肩膀，有点疼，幸亏温旷不是很重，不然他带着伤，真不一定抱得动他，他说，“所以呢？我叫不醒你，只能抱你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温旷在被子里磨蹭，小声说，“那能麻烦你回浴室，把我放在架子上的换洗衣服也拿过来吗？还有内裤。”
云初闲：“……”
温旷无辜地看着他，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赤.裸的腿，他实在不要脸，半个屁股都故意露出来了。
云初闲扭头就走。
门“砰”一声砸上，温旷缩回被子里，品着云初闲的恼羞成怒，弯起眼睛无声笑起来。
温旷：你是破门机器吧？
云初闲：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因为是小说，又是架空，所以有些观点看看就好，不必深究，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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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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