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闲把手机屏按灭，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吩咐崔逸：“小崔跑一趟鉴证科，看看是不是咱们带回来了。”
崔逸应了一声，撒丫子狂奔出门，办公室门口不知是谁洒了一滩水，差点将他滑个跟头。
中午不下班，回市局的路上云初闲就给支队的大家伙安排好了任务，该走访的走访，该调查的调查，现在办公室就剩下正副两位队长大眼瞪小眼，不过云队回来也不是闲着等饭吃，而是打算去法医室找陈主任问问情况，再往柯立华家里跑一趟。
云初闲坐在位置上冷静了半分钟，按着桌子起身，招呼颜帷千出门：“走，去趟死者家里。”
“那药瓶呢？”颜帷千拎上外套跟在他身后，“咱们要没拿回来那可就出大问题了，这账要算谁头上？”
“先查案子。”云初闲眉头紧锁，沟壑能夹死只苍蝇，憋着股气在前面大步流星，鞋跟踏在理石地板上，踩着他无处安放的愤怒，“咱们到现场的时候就没看见死者手里有东西，分局的……是海湾区分局吧？”
颜帷千点点头，露出牙疼的表情：“海湾区分局刑侦大队长可是老柴。”
“柴……”云初闲脚步微顿，想起柴队长是何方能人。
柴宇和云初闲以及颜帷千是同期，当初三人都在基层派出所，工作满三年调岗，原定是柴宇和云初闲去市局，但中间不知哪个环节有出入，最后借调的是颜帷千，柴宇则去了海湾区分局，那之后两人一直不对付。
不过柴队长的确有两把刷子，分局原刑侦大队长因伤退二线，作为年轻干部的柴宇很快晋升，比云初闲上任还早近半年。
二人快步走出市局大厅，上车时云初闲问：“咱们在现场没看见柴宇，他忙什么去了？”
“我也没注意。”颜帷千琢磨了一下，系统内情况复杂，柴宇向来不站队，这次的案子转给市局也有些怪。他把安全带扣上，和云初闲悄声分析，“这别是故意下绊子吧？”
云初闲翻开柯立华的个人资料，在导航里输入他家地址，把车轰鸣出去，皱眉：“老柴失心疯吗？在命案上给人使绊子？”
颜帷千边翻柯立华的信息边说：“也不是没可能，你忘了‘1031万圣案’了吗？那案子至今还悬着，不就是因为分局间相互推诿，导致重要物证丢失，才让嫌疑人律师钻了空子，来了个死无对证……嘶！”
云初闲下意识点了脚刹车，颜帷千猛地前倾，差点让安全带勒死，发散的思绪也勒了回来，赶紧在云初闲出手弄死他之前认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
云初闲面沉似水，沉默半晌才轻轻摇头：“没事，你倒是提醒我了，这种情况有先例。”
颜帷千是万万不敢再说了。
1031万圣案，这是云初闲内心永远无法愈合的一道伤疤。
那时他还不是大名鼎鼎雷厉风行的市局刑侦支队长，只是派出所一名普通民警，也是目击了凶手的人。
而温旷，就是该案犯罪嫌疑人的辩护律师。
一个好律师能起到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因为案件缺少关键证据，万圣案几乎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结束，在温旷强有力的举证中，案件最大嫌疑人被无罪释放，在当年的律政界引起了好大一番地震。
温旷被捧上神坛，云初闲调任市局，二人相安无事两个月，终于在圣诞夜当晚爆发了激烈冲突，从此分道扬镳。
那以后，这个悬案就成了云初闲的一个噩梦。
直到车停在柯立华住处楼下，颜帷千都不敢大声喘气，云初闲刚把刹车踩住，颜副就逃命似的解开安全带跳车，没等打哈哈找补两句，首先踩了一脚烂泥，四周传来阵阵恶臭，令人反胃。
颜帷千愣了一下，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有些傻眼。
该地叫“幸福小区”，但风景看上去着实不幸福。
幸福小区地理位置偏僻，已经到了市郊，是还未开发的“老城区”，柏油马路只铺了半截，再往里都是土路，三轮车一压就能扬起半人高的沙尘，街道两旁的花坛只做了一半的绿化，野草疯长，缠着塑料袋和易拉罐，垃圾随意堆积在废弃的塑料桶前，一个家族的苍蝇正搓着手大快朵颐。
街道两旁的商铺装修复古，走城乡结合部风情。年前为了创城，统一将商铺招牌换成了白底黑字，在市里繁华地段看过去可能有几分整齐划一，但在这局部雾霾的郊区怎么看怎么诡异，特别趁着往后几栋烂尾楼，有点纪实恐怖的意思。
颜帷千是个少爷，家里有一个集团，虽说来了刑侦支队才开启颜少吃苦耐劳、为人民服务的一生，但他很少来郊区出警，一是偏僻，二是人少，派出所处理居民纠纷绰绰有余，很难能劳烦到市局。
不仅颜帷千，云初闲也被尘土飞扬盖了一脸。
“这小区没大门，但咱们应该没走错吧。”颜帷千往前往后看了看，“这地方很难再找第二个小区了。”
云初闲打量了一下幸福小区唯二投入使用的居民楼，对比网上搜索到的营销宣传图，感觉还是挺像的，往里走了一段距离，直到看见一号楼门前停着的警车才敢百分百确定没找错。
部分同事从尸体发现处结束工作就转战柯立华家，但幸福小区实在没有标志物，他们里里外外将郊区转了两圈，才从街边小卖店问清路线，也没比云初闲早到太多，柯立华家还几乎维持着原样——包括地上一具已经呈现巨人观的尸体。
柯立华家就在一楼，云初闲和颜帷千走进楼道，在房门前漏了个头就双双后撤，相互对视一眼，才又穿好鞋套走进去。
负责拍照取证的女警李晓惠从卧室绕出来，正好看见云初闲，招呼道：“云队，来这边一下。”
云初闲立刻走到卧室去。
李晓惠带着手套，拖出一个扁平的长方体纸箱，从里面倒出两个透明的药瓶，粉色的药丸像一粒粒水蜜桃味的糖果，随着李晓惠的动作在瓶中撞出轻响。
“你发来的照片我看过了，咱们早上在香墅領现场的确没发现有疑似药瓶的东西。”李晓惠把药瓶装进物证袋，交给云初闲查看，“所以我来这边后就仔细留意了一下有没有类似的，果然让我发现了。”
云初闲蹲下查看纸箱，外包装上写了一串英文，下面有一行中文小字，标注“豪斯保健”。
李晓惠说：“我查了一下，豪斯保健是去年爆火的一个保健品牌，说是进口，但网上很多人都证实是国产，原产地在H省。”
“H省？”和法医就第二具尸体交流结束的颜帷千走进来，接话道，“咱们之前协助缉毒组追查的跨省贩毒案，Asclepius老巢是不是疑似在H省？”
云初闲眉头微动，问道：“给颜叔叔的保健品是不是这个牌子？”
颜帷千看了一眼：“名字一样，不过他那个是礼盒，包装没这么简陋。”
云初闲将纸箱递给李晓惠，叫她拿去查验指纹，边在柯立华家里四处寻找线索边问：“外面的巨人观是什么情况？”
“小杨法医说至少十天起步。”颜帷千有些犯恶心，虽说干他们这行什么血腥场面都见过了，但他还是见一次巨人观就生理性不适一次，差点呕在口罩里，好悬忍住了，继续交代，“女性，应该是柯立华他妈，非自然死亡，具体结果得等法医室出报告。”
颜帷千蹲在卧室床边，开着手电筒在床底下扫了一圈，扬起脸来警告云初闲：“别催小杨，小姑娘没处理过几次巨人观，等回去以后让陈主任操作。”
云初闲瞪了他一眼，去转别的房间了。
越是转，云初闲就越不能明白。
从当前这户住房看，柯立华的生活在平均线以下，只能勉强达到温饱水平，但这人在网络上极其有名，云初闲看过他的详细资料，发现他还被很多娱乐节目邀请过。
托温旷强大的交际圈，云初闲早年接触过明星，半温不火的小流量直播一次少说能拿十万，更何况如今正当红的知名鉴定师，格瑞德拍卖行靠他的名声生意正火，提成就够他衣食无忧。
到底柯立华是怎么把自己过得如此穷困潦倒的？还是说这地方不是他真正的家？
云初闲走到客厅，一边看地上那具穿着女式睡衣的尸体，一边思考。
这具疑似柯立华母亲的尸体能在这里变成巨人观，证明一直没被发现过，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初闲正头脑风暴着，兜里的手机叮一声响了，他拿出来扫一眼，是温旷发来地址，坐标滨河区，一家颇有格调的音乐酒吧。
颜帷千拍着裤脚沾上的灰尘，从卧室磨蹭出来：“没其他有用线索，灰尘这么大，一看就很久没人回来了。头儿，怎么说？”
云初闲起身，拍板决定：“跑了两个现场，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值班的同志辛苦整理，明儿一早开会。”
法医室闻言，小心翼翼将尸体装袋抬走，云初闲特地交代尽快出结果，遭到小杨法医畏畏缩缩的白眼。
颜帷千和云初闲并肩走出居民楼逼仄狭窄的通道，终于能自由呼吸的颜副伸了个懒腰，动作间带起的微风隐约带着尸臭。
颜副瞬间蔫了：“我去洗个澡再回局里，你呢？”
“回家换衣服。”云初闲垂头思索，随口说，“然后去见线人。”
颜帷千抻懒腰的动作顿了顿：“什么线人？还是老庞那儿？”
云初闲含糊点头：“嗯。”
温旷：好吧好吧，线人就线人。
云初闲：我没叫你嫌疑人就不错了。
温旷：你说什么都对。
云初闲：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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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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