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戚池澜就顺利班师回朝。
清晨的阳光透过宫殿的大门，洒在尚未散尽夜气的朝堂上，犹如黄金般辉煌，映照出这一方权力的舞台。
太监捧着圣旨，声音拖长调子，“皇上有旨——宣大将军入殿。”这声召唤回荡于大殿，犹如鼓声响亮，令朝中的百官纷纷低头。
戚池澜早早拖下甲胄，卸掉兵器，健步入朝堂，向御安的君王行跪拜之礼。
满朝文武俯身低首，静默无声，气氛凝重如同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龙椅上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皇帝，那人便是梁复，御安的君王。
头戴平天冠，身穿五爪金龙的黄袍，脚踩绣着图腾的朝靴。只是闭目养神，好像全然忘记自己在上朝。
明明是抵御燕凉入侵的少年英雄，朝堂之上反倒是鸦雀无声，死气沉沉的样子。
寂静之后，梁复终于睁开眼，用手摸摸胡茬道，“戚池澜，你可知自己有罪？”
面对皇上突然的审问，少年丝毫不畏惧。
身正不怕影子斜。
“臣不知。”
一旁，丞相长孙不然站了出来，“戚将军，陛下只是叫你抵御燕凉，你倒好，在战乱里还杀了人家的元帅。如今到了宣政殿仍拒不认罪，还真是仗着戚家祖上的功勋，就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啊！”
要明白，在燕凉能当上元帅的，多少都和皇室沾亲带故，有血缘关系。
那日，燕凉本以为戚池澜这次必死无疑，所以元帅亲自带着二十万军来攻打。
可他们远远低估了戚池澜的能力。
所有的士兵都被通通歼灭，元帅也不例外。
于是，早在戚池澜回京的前两日，燕凉便派使臣发话。
“我大王本有意与你御安议和，奈何你那将军居然连带着我们的大元帅屠戮掉，若是真心和谈，便每年给我燕凉五万石粮食，若是不和，我们便割席断交，举国之力也要灭了你御安！”
蛮人清楚的很，梁复骨子里就是妥协懦弱的君王。
结果也是理所当然地成了，梁复还派丞相向敌国献媚，示好求和。
转身，长孙不然便把所有的罪恶都推到戚池澜身上。
企图将他推至风口浪尖，来彰显自己身为丞相的权威。
“丞相的意思是只能逆来顺受？”
少年对着长孙不然冷笑，深色的瞳孔中看不出情绪。
“边关的粮饷迟迟不肯发放，不豁出去赌一把，难道等丞相来救我们的将士？”
八面玲珑的长孙不然立马扬声道，“陛下，诸位大臣们看看！我等好言说教，竟被大将军当仇人看！”
朝堂内，气氛愈发微妙，悄然躁动的交流铺开，一场无声的斗争在空气中弥漫。
大臣们心中默默盘算着，皇上是否会做出决定——究竟会不会将戚池澜除掉？
一些大臣心中充满担忧，面露犹豫。尽管戚池澜年龄小，却是御安唯一能够战胜敌军的将领。若被杀，江山在万分危急之际，由谁来担当重任，带领军队抵御外辱？
不过朝中还是有许多丞相的党羽纷纷附和。
“必定是有意图谋反之心！”
“说到底不过目中无人！将在座各位与陛下置于何地？”
能力太大的部下总是容易给统治者带来焦虑戒备，自古以来无一例外，总算今天来了个打压的机会。
梁复终于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这个声音如同一声雷霆，瞬间使殿内归于沉寂。
所有人屏息凝神，梁复的目光犹如鹰隼，锐利而刺眼，直逼站在朝堂中央的戚池澜。
“朕命你为将军，是信任你，但你可知违军命是死罪？”梁复的声音低沉，犹如苍天的怒吼，一字一顿，清晰而有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指控都化作锋利的刀刃。
戚池澜深吸一口气，闭紧了眼，斩钉截铁，“臣未曾违抗君命。”
他只觉得可笑。
如果为国击退外敌也算是违军命，那么将士何必为战斗付出生命？
长孙不然指着戚池澜，火上浇油，“还在嘴硬！今日你能不听皇上的话，明日便能意图造反！”
“听说你还在路上遇到了东濮皇室的人？还被救下来了？”不紧不慢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质疑和审视。“那东濮垂涎我们御安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好端端的怎么要救你呢？”
“该不会你和东濮有勾结？”长孙不然此话一出，好比一个导火索，朝廷上下顿时炸开了，纷纷议论着。
“东濮的人可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不是什么好人。”
戚池澜朱砂之下淡淡冷笑，心底更是涌起一阵苦涩的自嘲。
昔日的一切，犹如映在水中的月影，虚幻得不可捉摸。
可笑！可笑他儿时随父出征，十五挽弓战沙场，十六持枪荡敌寇，十七策马定边关！如今归朝，君臣对他的忠心竟然相疑！
他曾掏心掏肺地为整个江山社稷而战，现在却要面对一张张浮夸的面孔，贪婪地窥探着曾有的荣耀，但却不愿承认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寒冷的信任危机，像刀锋般划破自尊与骄傲，刺入心底，带来无尽的心痛。
朝堂之上，七嘴八舌的文臣尽显伪善。这些人的眼神中闪烁着得意的目光，似乎早已策划好这场阴谋，静静地等着看他心理防线被突破的模样。
“大将军为国征战四方，何以至此？”
终于有个大臣看不下去站出来说着，“兴许是东濮那边故意使得离间之计呢？诸位还是莫早下定论为好。”
梁复抬袖挥挥，示意诸位大臣闭嘴。
“朕知你年少无畏原谅你，且念你十二随父出征，如今也是替御安打了五年的仗，祖上三代都对国有功。朕就不赐你于死地，但是要将白虎符归还给朝廷，也算是你以表对御安的忠心。”
脑中残破的记忆碎片恍若被一根线牵了回来，浮现在戚池澜的脑海中。
他已几乎难以回忆起儿时随父踏上征途时，那血染铁骑的威风凛凛。
更渐渐淡忘父亲那张坚定面容，在黄沙漫天的大漠之中，奄奄一息，临终之际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仿佛是最后一缕温暖的余晖。
惟独清晰铭记的，便是失声痛哭，声嘶力竭，纵使泪湿衣衫，周遭却无一人能伸手相救。
恸哭声回荡于大漠之中，而他只能背负着父亲的尸身，在无尽的沙尘中孤行三日三夜。
......
现在，皇帝一句言辞既出，朝廷似已铁心，欲将兵权收归掌中，展现出不容置疑的决绝姿态。
兵权，乃是祖上三代心血所铸，如若上交，那大将军之位便犹如空壳。
然而，若不交出，必将面临死刑缠身，不仅身陷囹圄，还要承受无尽的罪名与千夫所指，终究兵权未免会重归朝廷之掌，岂不是在无形中笼络住自己的命运？
戚池澜转念想，自己如若一死，那父亲惨痛的真相将被永世掩埋，无法再见天日。
只能接下旨意。
“臣遵旨。”
他心想，忍耐一时，风平浪静之下，尚有无数事宜待理清、查明。
丞相长孙不然瞥着戚池澜，嘴角微勾，讥讽之意清晰可见，“此等情形，难道不正是应验了吗？将军果然是我御安的忠义之将！少年英雄，好汉豪杰！”
闻言，戚池澜心中作呕。
口蜜腹剑，真叫他觉得恶心。
殿内，梁复脸色凝重，下令身旁的公公乞书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即日起，白虎符归还朝廷，戚将军奉召于京城待命，无需参与朝议，且无陛下旨意，不可擅自离京，钦此——”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
少年微微蹙眉，声线冰冷如千年不化的冰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无人意识到他的拳头已经悄然捏紧，透露出内心愤懑的波涛，犹如暗流涌动。
之后赋闲在京的日子里，戚池澜的心中似有千丝万缕的思绪缠绕。
自那日之后，曾经骄傲地在战场上扬名万里的将军，如今却变成只能在宫中喝酒吟诗的少年。
最信任的手下一栩，更是如影随形，形影不离，生怕主子想不开。
“主子，今儿个中秋佳节，您不想去外面看看吗？”一栩轻声询问，眼神充满期待。
戚池澜懒散地靠在窗边，手中轻轻摇晃着酒杯，凝视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液。
他抿嘴一笑，笑容里透着些许苦涩，酒香浓烈，却也驱散不了心中的闷气。“一个中秋罢了，何必去人挤人？”
什么狗屁世事起伏变化！
一切终究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归于沉寂，还不如痛饮几倍，活在当下呢！
“主子可别这样想，外面灯火阑珊，这可正值京城盛宴的时刻啊！”一栩抓住戚池澜的手，眼中满是恳求的样子。
戚池澜心中明白，一栩不过是希望他开心一些，
看着眼前这个傻小子满怀期待的神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去看看。”
彼时，恰逢中秋佳节。
人山人海的街道灯火璀璨，满城的热闹人的心境浮动几分。
少年头戴斗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似乎在这灯火阑珊里能寻找到些遗失的欢笑。
“将军，每年这个时候，京城内都会有知名的伶人公开唱曲儿，还可以放池灯，赏圆月。”一栩兴奋地指着翠桃源门前搭的大戏台，“今天就听一场曲儿，喝一点好酒，过个逍遥自在的中秋吧！”
只见戏台前摆上了桌椅，众人在欢声笑语中等候演出。
“那地方有酒吃么？”戚池澜嘴角微挑，心中正缺一壶酒来平息这心底的烦闷。
“回主子的话，是有酒的，但是需要买位子看戏才能喝酒。”
戚池澜没再多言，干脆等一栩交了钱，便在戏台前坐下。
店家很快就把酒肉端了上来，香味扑鼻而来。
少年头戴斗笠，用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酒碗端起，仰头一饮而尽，部分酒水顺着鲜红的唇角溢出。
活脱脱像个江湖侠客。
他狠狠地灌下一口酒，顿觉辛辣顺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热流涌遍全身，犹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但这份醉意似乎未能驱散心中的郁结，相反，更增添了一丝孤独。
这酒，还真不错。
自打仗到今日，已是许久未曾饮过如此美酒。
管弦丝竹一并奏起，台下的客官掌声热烈。
“开戏了，将军快看！”一栩一边扭头看向台上出场的伶人，一边拍手喝彩。
戚池澜喝了一大坛的酒，有些醉，瞥眼看向台上的戏子。
灯光洒在戏台中央，伶人挥袖踱步。眉目含光，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伶人轻咬着下唇，指尖颤动，眼神随着衣摆飘起随之又落下。
一曲未了，台下众人起哄道，“再来一曲！”
伶人身旁的婢女道，“柳娘娘说想请后排那位喝酒的少侠上台来，若是有什么好活展示给各位，便将桃源露赠与少侠一坛。”
桃源露，一栩闻言，眼里放光，“主子，听说这酒不是寻常人能喝到的，臻藏几十年的老酒，全御安不过四五坛.......”
话音未落，只见自家将军目光微凝，酒随着心思的漂浮而渗透了理智，轻功直上戏台。
坏了，一栩才发现戚池澜好像有些醉态，顿时后悔刚刚的一番言语。
柳娘娘见状，拿水袖微微遮面，轻声笑着。
少年微醉的时候不善言语，抽剑而出，手腕轻转，剑锋夹杂着愤懑不平的怒涛与空有热血的悲慨。
“那，那不是戚将军么？”
台下有人认出了戚池澜，消息一经传开，围观的人更是多了不少。
翠桃源门前种了不少白色的秋海棠，恍若被剑气撼动，随风落下不少花瓣。
将军舞剑，若舞海棠。
遍体纷纷，如飘瑞雪。
戚池澜好像听到来自边塞的呼唤，看到篝火燃起的火星子，想到大鹏随风扶摇直上，边关白骨森森尸横遍野，黎民百姓泪如麻，将军郁郁不得志。
剑随心舞，台下的观众直呼，“好！”
“莫非今日所见，原来我御安的将军果然身手不凡！”
“那可不，你可听闻先朝一千精锐可敌燕凉十万大军？戚将军一人单挑一千精锐！”
热烈的掌声排山倒海。
舞完剑，醉意朦胧的少年朝人群中抬眼，意外在一处角落发现熟悉的面孔。
戏台下，有个男人轻抿着唇，双眼温柔的注视着台上的段尘颜。
两人四目相对。
戚池澜的醉意不由得醒了三分。
男人温柔的注视，使他的注意力不由得分散。本身舞剑的姿势因深情的目光而略显迟滞，仿佛渐渐抽离了意识与情感。鼓吹声四起，目光交错间流转出一段极为微妙的情愫。
是他？之前在路上救他性命的那个东濮人？东濮皇室.....
戚池澜心中“啧”了一声。
真叫人琢磨不透，麻烦。
就这样一边想着，他一边从戏台上腾跃而下，身轻如燕，朝着男人扑去。
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延长，心跳声在耳边回荡，似乎与血液的奔流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扑通”一声。
桌椅倒地的声音响起。
旁人惊呼。
少年一手掐着男人的脖子，喉结与掌心温热细腻的摩擦不免让温度升了几分，另一手则撑在男人的胸前，将他扑倒在地。
一栩本想过来拉自家主子起身，“大家别在意，是我家主子喝多了。”
岂料戚池澜压根没理会一栩，反而是盯着身下被扑倒还在笑的男人。
“又见面了。”
东濮皇室的人。
少年的话里扔带着些醉意，但居高临下的姿态又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
夜色如墨，灯火摇曳，映照在两人的脸庞上，微微闪烁的光影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暧昧气息。
众目睽睽之下，男人的手紧紧抓住戚池澜纤细的腰肢和肩膀，传递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伴随着随着几声低沉的喘息，猛地翻身，趁着节奏失衡，把少年的身体强势压制在身下。
周围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场戏剧性的变化。
戚池澜眉头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曾经在战场上叱诧风云不在话下，此时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节奏。
他肉眼可见的被这翻转弄得有些吃痛。
“是啊，又见面了呢，小将军。”
低沉的声音柔和宛如暖阳，男人的气息轻柔洒耳廓，让人到万般温暖。
“我……”戚池澜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酒意在他心中翻腾，身体被压制得沉重不堪，想要退开，却又难以挣扎。
只觉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他本想使力推开身上那人，身体却跟灌铅一般沉重。瞬间的忘我不由得让自己浑身僵硬，心跳在这一刻异常清晰，仿佛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空气中混杂着一股难言的气息，让思绪不停辗转。
戚池澜的眼神不自觉地向下游移，试图撇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然而男人的存在如同无可抵挡的潮水，将全部的警戒与理智吞噬得一干二净。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与小将军又何干？”男人嘴角微挑，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玩味。
见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游走，既温柔又带着一丝调侃，戚池澜只觉得不自在。
并且耳朵还很痒。
温热的气息故意在扰乱思绪。男人一手撩起他耳畔的一缕长发，放在唇边轻吻，“能让将军感兴趣，荣幸至极。”
“我没兴趣！”
男人的笑容似乎没有被话语所触碰，反而显得更加自信，透出一种从容优雅。
“是么，真让人伤心。”
他微微靠近，呼吸声变得更为明显，像是低语。柔软而暧昧，令人难以抗拒。
“可我对你感兴趣。”男人轻声说道，微微翘起的唇角流露出一丝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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