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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最后一夜

宋璟推门进去,笑容还未及褪去,便僵在脸上。

王充坐在案前,衣袍下摆显出不自然的褶皱,一旁却站着一个面若敷粉,衣着锦绣的伶人,大概是听见通传才匆匆从王充膝上起身,窘迫地侍立在侧。

王二将军到底体贴,见那伶人惊惧不安,柔声哄他,“别怕。”

彼之蜜糖,此之砒霜。王充那副温情脉脉的态度固然可消融冰雪,落在宋璟眼里耳里,扎进他心底,却比利剑锋刃更伤人。

他仿佛能真切感到胸膛中的伤口,剑锋直剖进他深自珍藏的回忆里,会武宴后王充带他出宫,背他爬清河寺,那夜的花与月与人,无不柔和美好,泛着莹莹的清光。他将这一夜爱若珍宝满怀柔情地揣在心房最深最隐秘处,不敢轻易回味,只有极痛苦绝望时才沿曲径蜿蜒去寻,小心翼翼站在门外,只要借那夜一缕花香一片月光,便足够支撑他度过再难熬的日子——还有那人轻快的笑,翩然风度,俊逸英姿,令他心悸不已的亲密与体贴。

是了,那时他早想到,这些并不属于他,他只是偶尔侥幸分得一夜好梦。

从没人待他这样好,可王充待随便一个伶人也都是这样。他珍之重之连回忆都不舍得的,王将军多慷慨,随手就施与旁人。

他好不容易暂且按捺住翻涌醋海,语气冷淡,“我同王将军有要事相商,你先回去罢。”

那伶人如蒙大赦,赶紧告退。

被搅了好事的王充倒是心平气和,从容起身行礼,笑道,“陛下亲临,有何吩咐?”

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宋璟更郁闷,一股无名火在心头横冲直撞,偏又师出无名。王充待他从来只是忠君,私行如何,同伶人也好同小倌也好或是同那个顾小灵也好,他又凭什么管?王充当然可以若无其事,风流独步秦淮的王二公子,同伶人亲热亲热难道不是再寻常不过?他明知王充素来如此,可真的亲眼撞见,却全然是另一回事。

他甚至忍不住偷看那匆匆离去的伶人,暗地与之比较。他小时候被质疑柔美非人君之相,因此从不自矜容貌,魏晋士人好涂脂抹粉,于国事毫无裨益,身为天子,岂可以皮囊为念,成日顾影自怜?

望见王充身边那俊美伶人,他却控制不住生出嫉恨攀比之心。年轻的天子惶惑地意识到,他渴望的不仅是作为臣子的忠诚,还有……作为爱人的忠诚。

可是,他凭什么让王充爱他?他被教育如何做一个仁善圣德符合儒家理想的帝王,被教育如何做一个孝悌谦和符合礼教规范的君子,被教育如何做一个恭顺退让符合葛浑需要的傀儡,却没人教过他如何做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王充爱他,效仿那些伶人么?傅粉调朱,轻歌曼舞,不过博得王郎一夜回顾。他欲求**一夜而不得,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大战在即,城楼险地,将军真是会挑日子,会挑地方,好兴致啊。”

宋璟一向言谈温和淡漠,这番话却是咬牙切齿迸出来,阴阳怪气得很,连他自己都被话里的酸气吓一跳。

王充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讽刺,悠然道,“正因大战在即,今夜也许便是最后一夜,当然得尽兴。”

是了,今夜也许便是最后一夜。他们原就是走在悬崖边上,差池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死亡是在门口等待的客人,昨日它已叩了门,也许明日就将不得不迎接它进来。

这几日他亲手杀过人,亦做过以身殉国的打算,曾经只闻其名不知其详的模糊存在,如今俨然一位熟稔的朋友,那漆黑空无终将吞噬一切,也许会带走他,也许会带走王充,也许他们都不能幸免于难,只好共赴黄泉——若有得选,他情愿是最后一种。

从前他总不乐意王充对生死的轻佻态度,现在却明白,讳言生死不过是自欺欺人。即便蒙住眼捂住耳,那位客人依然会推门而入。今夜也许便是他与王充今生的最后一夜,他修身无德,治国无功,亦不敢奢求来世相逢。今夜也许便是唯一的一夜,当然应该尽兴,想做什么,今夜若不做,恐怕永远都再没有机会了。

“倘若真是最后一夜,将军便打算同随便一个陌生人一起过么?”宋璟的语气重又平静下来,恢复到他一贯无悲无喜的腔调,此时却显得格外刻意。

王充正欲反驳,宋璟道,“将军可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籍贯何方,家中排行第几?”他不给王充答话的时间,倾身上前,声音却微微颤抖,“朕……我小名阿柳,世居金陵,家中长子,这些将军都知道,”他的手不自觉捏紧衣摆,脸颊发烫,似乎每个字说出口都要耗费一大番力气,“我对将军的心,将军也该知道。”

当他终于说完这些话,只觉几乎没有勇气再面对王充,恨不得翻窗跳下去。

但事已至此,却不急今日便死。明日死,比之今日死,总是多得一夜——前生后世,生生世世,也许只得这一夜。

他胸中复燃起炽热火焰,烧灼着少年天子敏感的心,无边绝望激起的渴望压倒了瞻前顾后的犹豫。沉默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他紧紧盯着王充惊愕僵硬的神情,迈步向前——

王充手把手教过他,该如何靠近猎物,如何一击毙命。

但技巧与步法已被捕猎者的本能所取代,他没有耐心调整呼吸步步为营,而是像饥饿已久的野兽一般扑上去,利齿噙住他朝思暮想的柔软唇瓣,啃咬近乎凶狠,直到浓重的血腥味在他齿间溢散开来,他才暂且放过王充,后退半步,仍然死死盯着他的将军,盯着那双春水泛滥的眼睛,倒映出他小小的影子——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盯着被他折磨得血光潋滟的丹唇,微微张开,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沉默让他恐惧,也让他庆幸。

在他内心深处,他仍幻想着王充会回应他的一往情深,幻想在他鼓起所有勇气剖开真心后,那人会微笑着牵住他颤抖的手,用那种让人安心的语调熨平他的患得患失。回应他的只有沉默,那也不要紧,比冷硬坚定的拒绝好得多。他知道自己正在卑劣地滥用作为天子的权威,滥用将军的忠诚与心软,然而他愿意承认接受自私的本性,只要王充不推开他,他便决心要得寸进尺到底。

而他有九成把握,至少今夜,王充不会推开他。

“且之,”少年天子的声音被**染得沙哑,“我们有今生没来世,只有今夜,未必还有明日。倘若明日便死,我今夜只想同你一起。”今夜今生,只想同你一起。

琅琅玉音吹在王充耳根,轻柔地、可怜巴巴地哀求,“求你……”

其实宋璟即使什么也不说,王充也无法狠心拒绝。他对宋璟毫无抵御的办法,从来如此,为宋璟一句话,他甘愿万死。可是,他虽不畏死,却不敢爱。

王二将军风流人尽皆知,但取次花丛,只有露水情缘。自少年时随父平乱,亲历生死,他便深知凡躯渺小脆弱,此身已许沙场,注定朝不保夕,从此爱美享乐,任情恣性。名花美酒皆无心之徒,纵然他葬身异乡泥销白骨,春日照旧繁花烂漫醇酒飘香。名伶美人或许有情有义,但他们彼此都只是过客之一,即使一朝他马革裹尸,也不过座上嘉宾少一人,伤心难免,却也不会伤心太久。

名花赏得,美酒饮得,优伶戏得,唯独伊人不可求,不可得。寄身红尘,只敢逢场作戏,贪一晌皮肉之欢,怎能奢望灵魂相托,定金石胶漆之盟?他一死了之无知无觉,如何忍心让那人为他痛心断肠?

何况那人是宋璟。艳若牡丹,皎如冰雪,血污之手,岂敢沾染天香国色?

大概没人会相信,风流独步秦淮,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一个鲜血淋漓的吻,一颗赤忱战栗的心。

他无话可说,惟有垂下眼眸。宋璟读懂他沉默的纵容,大着胆子压上前去。背后便是几案,王充无路可退,勉强维持住平衡,宋璟却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游蛇一般钻入唇间缝隙,撬开牙关,毫不客气地侵据口腔中每一点空间,直探向舌根,令王充几乎透不过气来。

方才那个伶人也这样吻过他吗?一念闪过,宋璟恨恨地在王充舌尖轻咬一口,望见他因忍痛而蹙起的眉头,心中却涌起一阵兴奋的快感。从前有,将来仍然会有许多人带给他情爱的欢愉,但大概没有情人会再让他承受鲜血淋漓的痛苦。只有我,唯独这份痛苦是只属于我一个人,不必与旁人分享。

满腔痴怨无以诉说,虔诚吻过将军的伤痕与淤青,喉头那缕浅细伤口已经愈合,舌尖轻轻掠过新生的淡粉色肌肤,如柳拂行人面,敏感处的酥痒惹得王充禁不住笑起来。

他看出宋璟是一时冲动,至于龙阳之欢应当如何行事,其实全无了解,单凭本能啃咬舔舐。那种小兽般天真直接,不加修饰的柔情与凶狠,实在可怜可爱。他撑着几案,尽量后仰,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勉强配合宋璟的动作。宋璟抬起脸,眼如点漆,湿漉漉地望着他,无声地求助。

王充只得缴械投降,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低声道,“去榻上。”

宋璟得到允许,忽又凑到王充耳边,小声恳求。那蛊惑人心的声音直钻进他心底,将军耳根泛红,如芙蓉初醉色转浓。宋璟顶着那张让人难以拒绝的漂亮面孔,眼神可怜兮兮撒娇一般望着他,他不知如何回绝——也罢,倘若今夜便是最后一夜,他想让宋璟尽兴。

天子从小接受王朝声名最盛的儒士们精心安排的教育,旨在将他培养为仁善知礼的理想化君主。这样的教育显然有所不逮,仁善之主不会学习如何亲持刀刃血溅五步,知礼之君不会被教导如何将臣子按在榻上,解开身下人的衣带。

幸好宋璟为自己寻到了富有经验的老师,无论是杀戮还是情事。这双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教会宋璟用匕首割破咽喉,又以同样的耐心与温柔,牵着宋璟的指节,一步步引导他沉沦风月。

王充从来是温柔而极具技巧的情人,懂得以恰到好处的方式调弄琴弦,轻拢慢捻,共闻极乐之乐。但他的学生显然没有这份耐性,比起作琴师,宋璟更愿意当捕猎者,在沉默隐忍的阴影里,他等待了太久太久,早已饥肠辘辘,急不可耐,渴望品尝伤口淌出的鲜血,享受利爪之下温热躯体不能自抑的战栗。他是恶劣而残忍的猎手,没有一击毙命的善心,漫长的痛苦与挣扎才是乐趣所在,如同猫捉弄鸟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因恐惧而颤抖的美丽羽毛,撕裂它的翅膀,使它永不能再飞离自己的手心,将这钟灵毓秀的造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绝不肯施舍它以痛快的了断。

他只有今夜,鸡鸣破晓,滚烫的红日便会将属于黑夜的痴缠疯狂尽数烧成灰烬,只有鲜血与伤痕可以证明这不是他的一场幻梦,只有痛苦,只有痛苦可以让转瞬即逝的刹那绵延不绝,只有痛苦可以将他的影子烙进王充的回忆里,只有痛苦可以证明他们此刻仍然活着。

慰劳士卒之前,宋璟去了一趟诏狱。他遵守了不究余党的承诺,包括恶名昭著的傅丛,仍旧任着诏狱的都指挥使。

傅丛递给宋璟一封信,葛沌亲笔的密信。满纸鸣冤,哭诉葛浑枉死,自己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起兵自卫。到底不敢公然让天子为葛浑偿命,揣着明白装糊涂,将全部责任推到蛊惑天子的奸佞身上,声称是王充谋逆,挟持天子,残害国之柱石葛丞相。葛沌打起清君侧的旗号,承诺只要陛下诛杀王充这个误国奸臣,大军便肯偃旗息鼓,仍然尊奉天子,仍愿做楚室忠臣。

“弃车保帅,很划算的买卖。”这位葛浑从前最得力的爪牙分析道,“葛沌之才,远不及其兄。陛下先过眼前这一关,往后徐徐图之,未必不能兴复皇权。届时追谥加封,无损身后哀荣,亦能成全将军忠臣之名。”

“以为朕是三岁小儿么,一封信,要我自毁长城?”宋璟指尖捻着信纸,嫌恶毫不掩饰,将其投入火中烧个干净,担心走漏消息会有人对王充不利,匕首滑出袖中,“傅大人是自己把舌头割下来,还是要朕动手?”

傅丛仍是笑眯眯地站着,“陛下,臣不过送信的驿使,说话再不中听,也是实心为陛下筹谋。正如这一把刀,为人操纵而已。刀始终是陛下的刀,他人借刀杀人,是否要怪罪于刀,由陛下定夺。只是,”傅丛顿了顿,道,“将来陛下涤清吏治,割肉剜疮,兴许也还用得到这把刀。”

“即使朕今日不杀你,傅大人又何以确信,”宋璟把玩手中匕首,语气凉如北风,“他日不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傅丛笑道,“王将军乃国之利剑,走投无路仍爱惜宝剑,他日太平盛世,又何必出卖一把不值什么价的刀呢?”

宋璟垂下眼,满怀爱怜地注视着身下的男人。帝国最锋利的剑,竟如此温驯而柔软,像——像他打猎时遇见的那只兔子,在巨龙恐怖的阴影之下瑟瑟发抖,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激起压抑的轻颤,隔着细软的绒毛是温热骨肉,在刺激之下剧烈起伏,却仍然向他袒露脆弱的腹部,献祭般毫无保留地奉上一切,予取予求,任他肆意妄为。那是猎物对猎人的慈悲。

从来温润文弱心慈手软的天子,精心维护的假面寸寸剥落,露出残忍嗜血的暴君面目,连宋璟自己都感到陌生甚至畏惧,王充大概也会惊愕讶异,不明白那个对野兔都不忍动手的小皇帝怎会忽然变得如此暴虐,也许是从他第一次尝到鲜血开始,食髓知味,他已体会到将生死置于掌中的巨大快感,发觉他人的恐惧甘美非常。

而王充沉默地承受了他的疯狂,如同他幻觉中那片湿热温暖的海,包容他绝望的任性,他**的渴求,他顽劣的孩子气。无需隐藏**伪装善良,海洋柔软的怀抱接纳了阴戾而愤怒的少年。可他犹不知足,依旧一点点试探着王充容忍的极限——倘若顾小灵像这样对他,他也会接受么?宋璟自嘲地否认,不,只有我这种坏心眼的人才会这样恬不知耻地欺负他。

小皇帝在衣袍中摸索,终于找到怀中信封。正要拿出,却又犹豫起来,再过一会儿,他向自己祈求,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捧起王充的手,虔诚吻过每根手指,吻去将军额上的冷汗,舔去眼角的咸涩,却不知是汗还是泪,也许是海水。英挺的鼻梁,浓密的眉与眼睫,从前朝思暮想却不敢触碰的面容,终于能以双唇一寸寸描摹。在他难得温柔的抚弄下,王充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神色迷茫,竟向他挤出一个勉强而微弱的笑。

他的心因痛苦而轻轻颤抖,真不舍得,他已经嫉妒起顾小灵来,嫉恨起能与王充厮守终身的陌生人,他逼迫自己将目光从那笑容上移开,把信取出来,放到王充手里。

这是在诏狱,傅丛递给他的第二封信。

内容相当直截了当,如今葛沌声势浩大,各地驻军纷起响应,京城孤立无援,败亡是迟早的事。信中劝王充趁还没开始攻城,赶紧暗中杀了皇帝,往大了说平息战事,免得士卒白白送死,往小了说保全自个儿性命,谋个锦绣前程。等撑不住了再求和,可就没有好条件谈了。

葛沌日夜思杀宋璟,以绝楚室遗民之望,偏又爱惜起身后羽毛来,惟愿有聪明人能替他担下弑君恶名,好教他能昂首阔步做皇帝,免受得位不正之咎。

信里保证,葛沌已允诺,只要杀了宋璟,必进临沧侯为王,王充亦得封侯。

写信的人,是王行。

借着惨白的月光,王充读完了兄长的信,手不能控制地微微发抖,浑身血液似乎一瞬冰凉,心中撕裂般的痛楚,竟令他全然忘却了身体的疼痛。方才宋璟的失控反常,是因为这封信么?近乎凌虐的残忍亵玩,是以为他背叛而施加的惩罚么?还要他怎样证明自己的忠诚,要他将这颗心剖出来么?

他喉头干涩,声音喑哑,“陛下……”嘴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宋璟望着他,眼中柔情似水,轻声道,“我明白,将军从未有过这个念头。”

天子纤净的手指搭上王充的肩膀,安抚神色悲戚的将军,动作极轻柔,唯恐牵扯伤口,“我也明白,令兄分析得不错。这几日,战火虽未起,胜负却已分,金陵城是四面楚歌了。不止令兄写了这封信,城中许多人想必都收到了类似的信,或是琢磨出类似的主意。”他轻笑起来,“左右不过一死,但愿死在将军手里。朕知道将军爱兵如子,善战而不好战,依令兄之言,岳梁子弟也不必为了一个无德无能之君作无谓牺牲。”

王充赠他的匕首,又送还原主,此时宋璟显出细致入微的体贴与温柔,怕伤到王充,自己握住刀刃,将刀柄递给王充,手指被利刃割破,血流如注,他却浑然不觉,“战事从这把刀开始,以这把刀结束,大概也是冥冥中的定数。且之,朕曾听闻,死后情态皆取决于临终一念,临终欢喜,死后亦欢喜,临终惨苦,死后亦惨苦。趁还有得选,便在此刻结束,在你怀中赴死,朕心甘情愿,做鬼也欢喜。”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比先前凶暴的情事更残忍。冠冕堂皇的说辞之下,仍是他见不得人的算计——他要王充永远忘不了他,以鲜血痛苦与死亡为刀匕,将这一夜镌刻在风流将军浮浪无迹的年华里,无数欢愉**都会被岁月冲刷去,这一夜却永远不能被忘记,每每想起,心都会为之疼痛颤抖。如此,他便得以在王充心里,永远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

“佛之教,自杀者不复得人身。且之,有劳你。”

将这颗头颅,作效力新朝的投名状,至少,可以换你性命无虞。

半生谨小慎微,坐视忠良被害,但求自保,第一次将他人生死置于自己之前,甘愿以己身之死换得他人之生,却有一种陌生的满足充溢胸膛。

这种满足竟冲淡了对死亡的恐惧,使他飘然忘俗起来,恍若顿悟,一念生净,只有对顾小灵的嫉妒仍然阴魂不散盘桓心头,令他酸涩难言,没法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欢喜鬼。

他知道王充千里奔波回到京城,先去的是顾府,他也始终记得,那夜在清河寺,他问万花丛中可已有所钟意,王充肯定的答复。从一开始他便毫无机会,偏偏他步步深陷,无由解脱。人之将死,不该再惦念这些痴缠情愫,可明知是自寻烦恼,他到底难以释怀。

他只能尽量说服自己,顾小灵书香门第清雅佳士,正适合王充好吟风弄月的浪漫性子,将来抚琴作乐狂歌醉舞,当是一对神仙眷侣。是他把活得纵情恣意潇洒不羁的探花郎从天上拽下来,拽进自己身处的深渊泥沼里,如今,该还王充自由。

且之,此夕我心,你真能知晓么?

最恨的人已杀了,最爱的人也吻过,生命在此时终止,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在意识坠入无垠黑暗前,这是宋璟心中闪过的最后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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