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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刑讯

“官家,皇后遣人来问,可否一叙。”

宫人在门外通报时,黄贞正准备帮宋璟上药。那几道伤口虽都是皮肉伤,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着实不浅。挨打对皇帝来说不新鲜,但从诏狱拿的刑具,到底比从前太后宫中用的狠毒。宋璟垂着头打量胸前狰狞伤口,有些担忧会留疤,然而杀子之仇,不下手狠一些,怕是没法让太皇太后回心转意。

“告诉皇后,王将军的事,不用担心。”

王逍求见,当然是为了王充。他挨一回打,能换回王充一条命,实在是再值当不过。思及此,宋璟心中泛起柔情,觉得那几道伤口也不怎么刺目,留疤便留疤,王充身上也有伤痕——他喜欢亲吻那些伤痕,轻轻舔舐新生的嫩肉,引来那人的一声轻笑,或是一阵战栗。

他好想他。

同所有英俊风流的公子哥一样,王充也很爱惜自己的脸。但也仅限于脸。他长于军营,耳濡目染,为那种氛围深深熏陶,视伤痕为荣耀。他从来喜欢冲锋陷阵,身上受过的伤简直不计其数,亦不以为意。少年时伤好得快,愈合后几乎不留痕迹,他还有点不大乐意,等他发觉旧伤始终难愈,阴雨天总隐隐作痛,才意识到自己究竟不那么年轻了。

宋璟总是不厌其烦地劝他,要他千万小心,不要再添了新伤,不要总是冲在前头身先士卒,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楚需要他活着,天子需要他活着。但有时候,尽管宋璟不大愿意承认,当他的手指抚过王充的身躯,那些痕迹激起纷繁心念,不止担忧与疼惜,还有嫉妒与**。

即使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他也总是无法摆脱那种影影绰绰的不安。死亡蛰伏在阴影之中,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即使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王充也从未向他说出那句承诺——他当然知道死生有命,非人力所能及,可他只想要王充哄一哄他,答应他会为了他活下去,尽一切可能,逃离死亡伸出的巨掌。

可即使是昏昏沉沉意识模糊的时候,王充也从没松过口。那人将死亡看作家园与故乡,时刻准备抽身归去,死亡的手搭在那人的肩膀,随时可能带走他的爱人。

说起来可笑,他是如此嫉妒死亡。

唇齿衔着满腔的柔情与妒火,他像一只害怕被抛下的小兽,舔舐、撕咬,徒劳地企图抹去死亡在那人身上留下的指痕。

他暗自下定决心,无论世事如何变易,朝局如何更迭,旁人如何挑拨构陷,他绝不能辜负王充待他的赤诚,他会从永无休止的阴谋与争斗中辟出一角,小心翼翼地保护好他们之间的感情——他那时天真地以为,除了死亡,再没有什么能教他们分离。

死亡没有带走他的爱人,是那人自己选择了逃离。逃离金陵,逃离他的身边。

粘稠而冰凉的药膏覆上伤口,古怪的香味钻入鼻腔,宋璟睁开眼,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抬手拭去水迹,他轻轻叹了口气。

王充为了救秦越,真是给他出了道难题——擅长撒谎的人也擅长辨别谎言,他当然看得出王充在奏疏里骗了他,必然是秦越一时气急,不知天高地厚闯下大祸,王充才匆匆忙忙急递战报,把责任全揽到自个儿头上。

本来王充人都不在相州,此事是秦越胆大妄为,杀了他足够给朝野一个交代。就算有人想攀扯王充,大不了皇帝独断专行一些,免去他用人不善的责任,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偏偏王充自个儿把死罪一股脑认下来,闹得满城风雨,宗室诸王以为这是挑衅,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他们占着杀人偿命的理,算来也都是自家亲戚长辈,当初为了牵制临沧侯,个个身居紧要位置,实在非常棘手。幸亏苦主太皇太后是心肠软的人,她肯下懿旨,勉强能堵住其他人的嘴,若换成太后——宋璟不由得回想起去年冬天,即使他真的冻死在外头,太后大概也不会动摇分毫。

光顾着想法子从铡刀下救回王充的命,一时也顾不上愤怒。如今问题解决了大半,他又后知后觉地生起气来。

他算准了太皇太后会心软。王充之所以豁出命来替秦越,或许也是因为算准了他会心软——罪在秦越,他不会管,罪在王充,他便不能不绞尽脑汁竭尽全力帮那人脱罪。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坐视王充真的被槛送京师枭首闹市,太皇太后今日松了口,他得以相对体面地平息这场风波,若太皇太后不肯,他哪怕找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来假冒再放一把火,总得想法子帮王充脱身。

王充知道他放不下,所以为了秦越骗他,算计他。宋璟不无痛苦地想,顿时觉得身上的伤口又疼痛难忍。

他试图安慰自己,王充就是这样的人,从前为了不牵连他,差点死在诏狱,如今为了救秦越,甘心以身相代,那人从来看轻生死,意气用事,在战场上,为了救一个普通的小兵,也一样会奋不顾身。他是凉薄自私惯了的人,葛浑戕害忠良,他从来袖手旁观但求自保,只愿意为了王充,才肯不顾一切舍己为人一回。而王充呢,对谁都是这样,并非是秦越有多么特殊……

——也并非是他有多么特殊。

这自我安慰没什么效果,倒让宋璟更加伤情。

够了,他想,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秦越相貌没得挑,当初王充在大街上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带回营里当自家人待,难说不是一见钟情。孑然一身的孤儿,没人会逼着他娶妻成婚,可以忠心耿耿别无牵绊地跟在王充身边南征北战,朝夕相伴,生死相随。秦越是王充亲自栽培,小孩又对他崇拜得一塌糊涂,当然照着他的喜好可劲练,他喜好骑射,秦越便擅长弓马——傅丛说他与齐询那点事,难辨几分真几分假,不过他大概就是喜欢那样的,身骑骏马如履平地,弯弓搭箭例无虚发……

那个马上搭箭的身影,时而像秦越,时而像齐询,最后宋璟终于瞧清楚——那是王充。那样意气风发,那样骁勇桀骜,明媚得耀眼,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那样的人,当然会喜欢自己的同类,而不是像他这样体弱多病敏感多疑虚伪自私的药罐子。

也许这时候,秦越与王充正在一起,抵死缠绵,以为再没有相见的可能。秦越是否也会像他一样,带着绝望的心情啃咬那人的身体,撕裂已愈合的伤口,亲吻那人颤动的眼睫,汲取那人压抑的喘息,像渴水的鱼,指甲刺破皮肤,试图留下自己的印迹,试图留住那个人——

然而越是用尽全力,手中越是空空如也,像风从指缝中流泻,像绚烂烟火,一刹划破夜色,转瞬即逝,只余下漫长的黑暗与寂寞。

宋璟调整姿势,扯到伤口,激起一阵尖利而绵长的疼痛。他不禁倒吸一口气。

“官家,”黄贞心疼地擦去他额前冷汗,忍不住叹息,“他要寻死,由他去便是了,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宋璟低声回答,“我欠他的。”

他用的是诏狱的刑具,多少有点赎罪的心思。他看过案卷,晓得他与葛元君大婚的时候,为了不牵累他,王充在傅丛手下挨了多少酷刑,吃了多少苦头——宋璟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残忍怪诞的念头:他也会为了秦越这样么?

幽暗炽热的嫉妒与忿恨在心中疯长,燃烧着的阴影迅速蔓延,侵蚀着他的理智。

也许他应该让傅丛在宫里照诏狱的形制修一处囚室,他不舍得让旁人动手,该由他亲自审问。

首先是杖刑——如今他有了亲身体会,刑具的设计很巧妙,即使行刑的是衰弱无力的太皇太后与战战兢兢的黄贞,带来的痛楚也远胜于宫里常用的责罚,更不必说诏狱负责刑讯的人,一心要屈打成招,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不过挨了几下而已,回到寝殿,立刻用最好的药。王充却要熬过几个时辰的漫长拷问,晕过去便用盐水泼醒,夜里只能躺在冰冷刺骨的积水里。

他读案卷时,费了很大力气才抑制住情绪,指节泛白。

铁钩搅烂皮肉,盐水与冰水逼迫那人不分昼夜地保持清醒,清醒着忍受漫长的剧痛。

然后是拶刑。他记得微行出宫去军营里,王充手伤未愈,躲躲闪闪,他便动手喂那人吃点心。头一次,他的手指无意间触到那人柔软的嘴唇。若是不熟悉王充,仅看外表,王二将军给人的印象很锐利,锋芒毕露,犹如一柄出鞘的剑。可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人非常柔软,非常脆弱,像极力掩藏踪迹的受伤的小动物。

后来他仔细看过那双手,修长,指节分明,有常年习武的薄茧,无损于它的漂亮,幸好幸好,拶刑没有留下无法消弭的痕迹。

最后是木枷。戴着沉重的刑具,人几乎无法动弹。那是他的洞房花烛夜,王充在屋外的彻骨寒风里站了一宿。

一定很痛,很累,生不如死,那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想起他?会怨怼么?会后悔么?诏狱这一套刑罚经过精心打磨,从血肉到骨骼,一寸寸打烂碾碎,让绝望渗入心灵。

可那人到底没有出卖他。

体无完肤,血肉模糊,在寒冷疲累与疼痛无止尽的折磨下,那人会出卖秦越么?

当他挥动木棒,让铁钩翻起旧伤——市井小说里谈论王二将军,好像他是刀枪不入天神下凡一般的人物,可他也只是血肉之躯。他也会受伤,他的皮肤也很薄,划开皮肤,便会涌出鲜血,他也会因为疼痛而颤抖,咬破嘴唇来克制住呜咽。

思及此,宋璟浑身的血仿佛沸腾了一般,心脏怦怦直跳。

他一定会对我很失望,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会后悔曾经为我付出的一切。

他会出卖秦越么?

他当然不会。何必自讨没趣呢,他从来不是会出卖别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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