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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离别

和议刚敲定,宋应晦便星夜兼程,赶回金陵复命。没过多久,又有圣旨到兖州,召王充回朝,论功行赏。

皇命只准轻骑进京,大军仍驻兖州,台面上,是为了提防燕人杀个回马枪,但无论是金陵的庙堂,还是边境的营垒,有心人多多少少都能猜到这份诏命背后的杀机——

夺了军权,再调人进京,几乎是明摆着的鸿门宴。

尽管知道自家主帅不是傻子,这种昭然若揭的阴谋用不着提醒也明白,军中诸将还是尽了最后的努力,私下苦劝王充别去,后来发现大家想法都一致,索性也不再遮掩,酒宴上便大大咧咧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嚷起来。

——其实,这不只是为了王充,更是为了自己。王充若真中计受诛,他们作为罪臣的麾下旧将,在楚廷也就再无前途可言。若王充被逼反了,再裹挟着临沧侯一道谋反,大事可图,他们便是从龙之功,入主金陵,再不用受那些文官的闲气。

宴席才开始没多久,王充好像已经喝得不大清醒,笑道,“我听说京城那位傅大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诸君,慎言。”

谋逆若事泄不成,可是灭族的重罪。此言一出,大家立刻噤了声。王充仍旧是笑嘻嘻的,向众人举杯相敬,一饮而尽,“向来战事,皆为诸君之功,往后更要仰仗诸位之力。我敬诸君一杯,今朝有酒,且醉今朝。”

推杯换盏,席上重又热闹起来。大家默契地不再提回朝的事,以为这的确不是能在宴会酒醉时讨论的话题,还打算着改日大家都清醒时,找个可靠的场合私下再议。

不料那番话便是告别。

次日王充便遵照旨意,轻骑回京。秦越想放弃官职,以普通仆从的身份随他一道去,但王充这回连安慰的话也懒得说,略带讥讽,“天子若要杀我,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你留在这,替我看着点,好歹让我放点心。”

秦越拽住辔头,不肯放他走,“既然知道他要杀你,为什么还要回去?你对他,难道还——”

秦越像被噎住了,急得面红耳赤。

王充叹口气,翻身下马,低声道,“我家人都在金陵,我妹妹还在宫里,难道我还真能抗旨不遵么?”

他早该想到,宋璟立王逍为后,是联姻,更是人质。

可笑他还以为金陵一战,足够证明他的忠心,但宋璟何等人物,对手握重兵的将领,当然会留一着后手。从那时——或者更早,也许从一开始,宋璟便一直提防着他。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再抱有幻想。

“况且,从前同葛沌打,同燕人打,如今总算能消停一会儿,太太平平过日子。何必为了舍不得自己身家性命,又挑起战火?”

战鼓一响,总是生灵涂炭。为了一己之私,拖万千无辜之人下水,这事他从前昏了头,为了小皇帝做过一趟,愧疚非常,如今绝不会为了自己再犯一回。

除非主上昏聩,民不聊生,为人臣者,便不该擅自兴兵,引起战祸。宋璟摒除异己的手段虽然狠厉,治国理政,却也没有大的错处,甚至可称得上是难得的明君英主。换成临沧侯,恐怕难说能做得比宋璟好,王行那家伙就更不必说了。

至于他自己,兖州一些将领幻想着拥立他为帝,实在是荒唐无稽。

王充大概也晓得自己的斤两,最适合当个秦淮河畔游荡的酒鬼闲人,其次可以当个冲锋在前的武夫,勉强能硬着头皮当排兵布阵的将军——要管一大帮性情迥异各怀心思的人,真是费心费力,叫他头疼。倘若要让他当皇帝,还不如一剑杀了他。他没那般手腕,更没那般心肠。

秦越怔怔地看着他,张着嘴,大概是想说什么劝阻他,却也意识到他所言有理,无法辩驳。

他抬手摸摸秦越的头,转身上马,扬鞭催促,没再回头。

他将随从甩在身后,独自冲向漫漫山野,心中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终于,一切都快结束了。

夕阳西下,血色的霞光浸红天际。他注视着缓慢降下的落日,光芒不再刺眼,颜色很单纯,显得温和,满溢着柔情与悲悯,令人无端有落泪的冲动。

最绚烂最夺目最高不可攀的,光华燃尽,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也只是这样安静地收场。倘若人们不抬起头,甚至不会注意到它的离去。大半身影已隐没在山后,它向人间投来最后的一瞥。

仍有眷恋么?还有不甘么?

但那日头没有一刻停滞,迅速地坠落下去,彻底不见了。只有天边一点余晖,固执地向黑夜不可阻挡的降临做着徒劳的抗争。

明日,太阳还会升起来。

可惜人世间绝大多数人与事,都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流水不能西,人无再少年,往者不可谏。

他骑着马,在黑夜中踽踽独行,漫无边际地回想着他至今不算漫长也不算短暂的人生。

一旦决心赴死,倒也没有什么悲愤与怨怼。他不是从少年时就等待着这一天么?他不信神明,却相信天理昭彰,杀人偿命,他枪下亡魂无数,合该轮不着他解甲归田长命百岁。

早死,是他预料之内的,只是最好马革裹尸,其次酒醉坠河,至于皇帝的毒酒白绫或铡刀,实在不是他喜欢的死法。

他熟读名将生平,当然有兔死狗烹功高主疑的心理准备。然而,心里始终怀着那么一点侥幸与期待,以为宋璟待他,总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现在,才发觉自己从前何其幼稚,何其天真,竟然以为宋璟会对他手下留情。

这一点侥幸与期待彻底破灭,他却感到如释重负。大概有期待,便有愧疚,以为宋璟还顾念旧情,便总觉得自己让那人伤心,是辜负了那人的情意,总是两难,总是不可求,也放不下。如今晓得一切都是自作多情,反而轻松。

也许,始终是他一厢情愿,蒙着眼蒙了心爱上一个幻想出的影子,孤单无援的小皇帝,忧郁悲伤的少年,天容玉色的牡丹,皎洁如月,清寒若雪——却是水中月,一吹便碎,却是掌中雪,一旦真正触及,便融化了,也不过是寻常的水,也一样会污浊。只剩下寒意渗入皮肉,直刺骨髓。

倘若能回到从前,还去考武举么?

不陪着那人去打猎,说什么“臣愿为陛下死”,不带着那人溜出宫,在清河寺的花前月下,接过那封血诏,不为了那人千里奔回金陵,与葛沌鏖战……

罢了,事到如今,又何必后悔?去想象倘若自己没有做什么又如何如何,也没什么意思。

若非宋璟,他大概仍旧只晓得风月场上拈花惹草的一晌欢愉,永远也不能体会真正爱一个人的感觉,挂念,酸楚,欢喜,因为怕那人伤心而不敢再靠近的患得患失,为那人的安危而不顾一切的莽撞冲动,不得不放弃那人时的痛苦失态与万念俱灰。

剖开了风花雪月的浪漫外壳,那人带给他的感受是如此真实,如此深切,淋漓痛快地爱一遭,痛一遭,也不枉活一回。

幕天席地,他躺在野草与泥土之上,闭上双眼,星辰随之熄灭,一阵风呼啸而过,随后是万籁俱寂。

很快,泥土会没过他的眼睛,掩盖他的身体,他再也不能望见日出的天光与来年的春花,再也不能拥抱谁,也再也不能杀死谁。他会失去呼吸,失去意识,最终也失去形体,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庄子丧妻,却鼓盆而歌,敖然自乐,以为人本无生,复归于无生,犹如春夏秋冬四季变化,是自然之道。

王充忽然想到,等自己死了,宋璟是否也会为之欢喜,鼓盆而歌?

思及此,他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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