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莲有些奇怪,不过她没有深想,因为此时她想起了一个令她兴奋的事情。
冯远是镇北将军,镇守一方的统帅,他或许会更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冯老爷说付生已经身葬北疆,会不会有可能,镇北军刚好救下了那一批罪民。
若莲眼里亮起了光芒,瞬间找到了方向和动力,她现在一心想着冯远,比任何人都期盼着冯远少爷的归来。
除夕夜,满城百姓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镇北大将军冯远就在这样一个喜气洋洋的日子里回朝了。
国主大赏三军,并在宫内设宴犒劳众将士,留臣子夜宿外宫,一直到第二天,冯远才回到将军府。
大少爷回府,又是一轮请安和问候。
若莲还是排在队伍的最后面,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名震四方的大将军。
他很年轻,长期的军营练兵让他拥有坚毅的神情和健康的体魄,若莲注意到,他在谈话时会直视对方的眼睛,对人温文有礼,却又带着疏离。如果换下军袍,穿上长衫,那冯远将军俨然是国都城中最尊贵的英俊公子。
仿佛感受到强大的注视力,冯远回头,目光落在若莲所站的角落。
若莲还是跟红荷站在一起,从她们的装束上冯远很快就明白了她们的身份。
若莲习惯性地急忙行礼,这时站在一旁的红荷已经出声:“少爷,红荷恭迎少爷归府。”
冯远目光在红荷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回了礼:“多谢......姨娘。”
冯老爷在一旁瞧着没吭声,倒是冯白氏看到自己儿子跟老爷的妾室在对话,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脸色虽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眼睛像刀子一样瞪了红荷一眼。
红荷根本没在意将军夫人的那一眼,当她听到冯远向她喊出“姨娘”二字的时候,脸色白了白,强颜欢笑道:“有少爷驻守北疆,是我国之荣幸。”
若莲这时也觉察出红荷有些反常,通常在这种场合,红荷都会把自己当成是透明人,别人不点名问她,她是不会出声的。
若莲一直以为红荷只是一个爱美爱财爱享受的标准妾室,没想到她也会说出“我国之荣幸”这样一番这么高素养的话。
将军府一家人的大团圆。
席上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瞥着冯远,心思各异。
冯大老爷见功勋显著的儿子回来了,有骄傲的同时,心里也有挥之不去的嫉妒,为什么天纵奇才的不是自己呢?虽然这个优秀的人是自己的亲儿子,但如果是......冯康杯不离手,酒不停口,眯着眼睛似醉非醉。
将军夫人冯白氏还思量着刚刚红荷和冯远的对话,心里盘算着,眼神不自觉就在两人间来回。
太夫人裴氏当然就只关心长孙的终身大事,但碍于家宴人多嘴杂,又是这么欢乐的日子,她自然不会不识相,只能心中盘点谋划。
红荷表面上无波无澜,但被揉皱成一团的手绢暴露了她此时的不平静。
若莲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此时若莲也无暇他顾了,她自己心中在焦虑,如今的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莽撞的女子,不分场合就上前跪求施恩。她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她要亲口问问北疆那批罪民的情况。
整个家宴上最舒坦的要数冯远和冯蔷两兄妹了。
兄妹两人自小就感情深厚,后来因为冯远常年远征在外,对妹妹冯蔷疏于照顾,心中早就抱憾,只要回都城,必定会给冯蔷带许多礼物。
冯蔷见到哥哥也很开心,哥哥自小就疼她。她小时候常常跟在哥哥后面,哥哥上哪儿她也上哪儿的,自小耳濡目染哥哥的抱负和出色。
后来冯远带回来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对她说是那是她的嫂嫂,是哥哥最喜欢的姑娘。那时候的冯远,是冯蔷见过的最幸福的模样,眉眼温柔,嘴角含笑。但自从嫂嫂离世之后,冯远逐渐把自己关起来,一心于军务。冯蔷能看出哥哥的难过,对他有心疼也有遗憾。
大哥与大嫂的感情,是冯蔷年少心中对爱情的所有向往。
家宴就在大家各怀心思的笑容中结束。
若莲回到院子后实在睡不着,待府中渐渐安静下来之后,终于按捺不住,披上黑色斗篷,踏出了院子。
冯远没想到已经深夜了,他还会有这么多访客。
宴罢他先是和冯蔷一起送太夫人裴氏回房歇息,接着送冯蔷回了她的院子,走到自己的院门口又“偶遇”母亲,陪着母亲到了她的住处,冯白氏一路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却只让他注意天冷加衣,早点休息。
冯远少爷终于踩着月色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见一袭人影立在院墙边。
除夕夜,虽未下雪,但还是挺冷的,来人不知道等了多久。
“少爷。”那人开口。
冯远挑挑眉,他有些醉意,看清来人后,背着手走过去,他在想要不要明天一早回他自己的府邸算了。
那人自墙角走出,月光洒下,红荷原本晶莹白皙的脸庞透着微微的粉红。
“不早了,姨娘早点回去休息吧。”
红荷怕冯远走掉,赶忙上前挡住了他:“少爷,请您......请您听我说。”
冯远停下脚步,后退半步:“......”
“少爷!”红荷跪在冯远面前,抬头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说:“红荷感谢少爷当年的救命之恩,要不是少爷将红荷自胡人手中救出,红荷现在还不知身在何方。”
冯远叹口气,道:“你不必谢我,胡人在我地盘上胡作非为,不管是谁,只要我遇上了都会收拾他们的,不足挂齿。”
“不是的,少爷,您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您对红荷的恩情,红荷一生都报答不了。”
“嗯......不必谈什么报答。如今你已是将军府的如夫人,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孝敬你。”冯远开起了玩笑。
“没有,没有!不是的,少爷,我......我不知道老爷他是您的父亲。”
红荷急忙解释:“我见到老爷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当时您让福叔送我回南方,路经国都时,福叔说要取点东西,让我在一座宅邸前面等他。然后......然后就见老爷从府里面出来。老爷知道福叔要送我南下,但当时南方遭受洪灾,道路不通,再加上红荷虽祖籍江南,但家中已无亲戚。于是老爷便留我在那宅邸住下,当时我以为老爷是......是管家,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您父亲啊。”
“好了,我不是要追究。这事若是你自愿的,我自无话。”冯远让红荷起身。
“我既已救你,本就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父亲,是他给了你安定,免受漂泊无依之苦。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红荷还欲再说,但见冯远坚决的神色,便起身行礼之后,才慢慢挪步回去。
待红荷的身影完全融进黑暗之中,冯远还站在原地,捏捏眉心,叹道:“昨晚喝了一个通宵,今晚也不放我休息吗?三姨娘,请问深夜到访,有何事需远效劳?”
若莲扶着树干,从阴影里转出来,有些不知所措。
“听说你是母亲带进府里的?如果母亲不放心,你尽可把刚刚听到的告诉她,让她老人家不必太过担心。”
“不是的,冯远少爷,您误会了,我不是夫人派来的。是......是我自己私下有事想要拜托您。”
“三姨娘,我要没记错,我们今天是第一天见面,不知道您的事为何要拜托我而不是我父亲?”
冯远揉揉太阳穴,更坚定了明天一早回自己府邸的决心。
“冯远少爷,这世上只有您能帮我了,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吧!我就想问您几个问题。”若莲跪下不住地磕头。
冯远有些不耐烦起来,父亲的两个妾室深夜来找他,接连给他下跪,这实在是有些不妥。
最后基于满身的修养,还是礼貌地开口:“您再不直入主题,我就走了。”
若莲收起哭泣,马上问道:“少爷,一年前,在北疆,不知您是否有遇到过一批从江南过去的罪民?里面......有一位叫做付生的年轻人,您是否有见到过他?”
若莲跪在地上仰望着眼前的大少爷,若莲知道,他与他父亲不一样,冯远身上有一种正气,这种正气能够不自觉的让人信服和跟随。
若莲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希冀,她的心在狂跳,她在等待着他最终的判决。
“付生?他是你什么人?”冯远皱着眉头,似在思索。
冯远没有一开口回绝,若莲仿佛看到了希望,直起身来,声音不觉地带了一丝颤抖:“付生他......是我兄长,被冤入狱,判为流放北疆。您见......见过他,是吗?”
冯远看着父亲年轻貌美的妾室焦急地询问一个与自己不同姓氏的男子,心里揣测出了几分。但他不是内闺妇人,父亲后院的事情本就不是他该关心的。
见若莲神色悲戚地等着他开口,冯远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一年前江南那批流放北疆的罪民,在城郊确实遇上了胡人围猎,待镇北军赶到时,已无生者。他们虽是罪民,但也是我国民,胡人挑衅,镇北军马上部署奇袭,将来犯者全部剿灭在北疆边界,足以慰往生之灵......”
冯远说到这里停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小妇人脸色变得惨白,在白月光下惨兮兮地。
若莲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周身仿佛浸在冰水之中,她脑袋发涨,“已无生者”四个字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她顾不得礼仪,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开。
冯远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移开了视线。抬头望着大年初一的月光,静默。
莺飞草长,来年春天依旧生机盎然。
南方洪水退去,百姓恢复日常生产,国内盗贼收敛,北疆有镇北军驻守,胡人鲜少来犯。
无内忧,无外患,于是龙心大悦,这一悦就决定要在国内选妃,充实后宫。本次选妃是国主登基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凡有品阶的大臣,只要有已及笄的女儿都要参选,为国主绵延子嗣,以昌国运。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冯蔷极其抗拒。
她在宫宴上有见过国主,那绝对不是她理想中的夫婿。自小见过了哥哥和嫂嫂的情深义重,两情相悦,冯蔷她无法接受自己要与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男子共度一生,更何况那个男子是她姑父,即便那人是国主也不行。
一想到要深锁王宫这一命运,冯蔷就非常崩溃,于是她求到了太夫人裴氏跟前。
太夫人当然是心向着孙女的。本来之前她为谋生计,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已暗生悔意,如今虽衣食无忧,富贵荣华,但终是不能承欢膝下,共享天伦。
现在见孙女哭得这么伤心,心意这么坚决,裴氏真的心疼,仿佛上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不愿意自己的孙女再走上女儿的那条路。
于是,太夫人一拍板,让冯康将冯蔷连夜送往北疆她哥哥那里,远离国都。冯远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入宫,便派了心腹副将前去安排照应,安置好冯蔷避过这一波选秀。
将军府这边,太夫人在送走冯蔷之后,让冯康以将军府的名义拟奏章,以冯蔷病重,需用北疆的寒冰草加温泉治疗才能康复为由,提前禀报典仪官将冯蔷除名。裴氏还亲自出面,向宫里的女儿,如今的贤妃娘娘打了招呼,告诉她蔷儿的情况,让她帮忙留意王宫内的选秀消息。
这场声势浩大的选妃前后持续了快半年的时间,许多世家和大臣之女借由此次选妃进入了王宫,也有许多低阶的官员借由此次机会与王室攀上了亲。
将军府大小姐冯蔷美名在外,本是选妃的大热人选,但是年后从将军府就传她出身染重病的消息,将军大人四处求医,将军夫人四处求佛,宫中的贤妃娘娘也送来了很多滋补药材,最后终于在北疆找到隐士名医有治疗之方,但需要配以北疆特产稀世药材慢慢休养。
将军府大小姐缺席选妃大典,这对参与选妃的各家小姐来说,其实是个好事,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所以即使很多人明白这其中的蹊跷,但还是很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几番操作下来,选妃风波就这样被将军府躲了过去。但为了避免口舌和留下话柄,冯蔷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国都。
冯蔷从小就跟在冯老夫人身边,冯老夫人又是按着当初培养贤妃的模式教养着冯蔷,大家闺秀的所有知识应知应会,当家主母的所有能力应学尽学,但就是从没有自由自在地做过自己。现在有这个机会来到北疆,没有人管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有亲哥哥的宠溺和照顾,该有的一件不少,能留在北疆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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