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也有点吃惊,没想到明溪上来就搭脉,也不能立即将她拉扯开,只得替她找补:“姑娘打小就是行医的,不过是好意,想瞧瞧公子的脉案……”一面俯耳过来劝阻:“姑娘使不得,快松开手……”
明溪这才警醒,也不知才刚自己怎么着就按耐不住,一时技痒,也许是医者仁心,打小习惯了。被秋蝉催逼着,正待撒开手,颜长阙却忽然动了动,手径直伸过来,昏迷中牢牢将明溪的手抓住。他似乎作了个噩梦,额头冒着冷汗,断断续续说着梦话:“玥莞……玥莞……是不是你?玥莞,不要怕,我来救你……”
奴娇和秋蝉连声惊呼,口中唤着“公子”,只不知该如何。明溪也有些始料不及,颜长阙的掌心滚烫,将她的手紧紧握着,这样肌肤相接,毕竟男女有别,毕竟明溪正值妙龄,青春年少,未免心神摇荡,脸颊登时涨得通红。
僵持了一刹那,还是奴娇胆子大,硬把他的手掰开了。明溪终于得以脱身,直接便到外屋。奴娇延迟了会儿,将颜长阙安抚好,才跟着走出来。一出来惊魂未定,虽不好与明溪当面发作,却拿秋蝉撒气,斥责道:“你的这位明溪姑娘,可真是稀奇,哪有这样的,原说来瞧一瞧,进去倒自己先坐下了,拉着公子的手不撒手,成什么话?明儿夫人问起,叫我如何解释?”
秋蝉连赔笑带致歉:“姑娘是外头来的,随性惯了,不懂府里这些规矩,姑娘也是好意……”
奴娇忿忿地道:“都是好意,也不看什么时候,今儿梅姑娘来是好意,苏姑娘来也是好意,公子都病成这样了,就没一个消停的!”
奴娇的嘴向来厉害,平时秋蝉就说不过,何况眼下是自己这边理亏,只得忍气吞声听她教训。
秋蝉憋了一肚子委屈,回去的路上,终于向明溪诉苦:“姑娘素日也不是不稳重的,怎的见着公子,忽然就失了分寸?好在公子没怎么着,若有个差池,姑娘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明溪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搪塞:“是我太冒失了,我不过是想瞧瞧七公子的病因,一时疏忽,没顾虑旁的。”
秋蝉道:“姑娘要记着,这里是东京,不是临川,高门显贵的府邸,岂是闹着顽的?”
明溪红着脸,十分窘迫,倒好像她一个女儿家,不知检点,别的不顾,难道连自己的清誉也不顾吗?木已成舟,有些事做就做了,再找任何借口也无济于事。
她本来心地坦荡,纵然自己有过失,被秋蝉数落一顿也就罢了,并不往心里去。秋蝉也根本不问她搭脉诊断如何,其实真正没把她所谓的医术当回事,大内太医院都没法子,她一个小姑娘还能妙手回春?
七公子的脉象,明溪已摸准大概,见秋蝉这样的态度,自己也不便多言,只私下暗暗忖度。
天气虽然晴朗,落雪没见融化,深冬酷冷。这日相爷早朝还没回来,虞夫人在颜长阙床榻前守着,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邓甤在廊下喊:“大公子回来啦。”奴娇掀起弹墨元青门帘,大公子颜长安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位九殿下,另一位却是坊间杏林,布衣老者。
虞夫人没明白怎么回事,仓促见礼,问过才知道,原来九殿下那日冒着大雪去了洛阳,是去给颜长阙拜请名医的。颜长安向母亲禀道:“这位是洛阳的胡神医,专治疑难杂症,九殿下几乎跑废了御马赶到洛阳,我们寻到胡神医,立即便赶回来了。”
颜长安和九殿下满脸雪霜,风尘仆仆,眼睛里都有血丝,可见来回奔波,实在累坏了。虞夫人心下惶恐,连忙上前赔罪:“殿下皇家贵胄,为着小儿受这份辛苦,这如何使得!”
颜长安道:“殿下身子骨健硕,来回数百里,连我都有点吃不消。”
九殿下便摆手说:“有什么使不得的,夫人不必见外,救人要紧。”
胡神医寝房诊治,奴娇捧着托盘奉上茶盏,虞夫人请九殿下外屋稍坐:“殿下吃盏热茶,暖暖身子。”
九殿下坐下用茶,其他人都站着侍候,茶只吃了半盏,胡老衫低首凝思着已然走出来。瞧他那神情,也是十分棘手,众人几乎忍不住齐声追问,胡老衫便没好气的道:“诸位急什么,老朽又不是神仙,吹口仙气儿他就活过来,总得容我想想法子呀。”
在场众人一听都楞了楞,汴京高门里哪里见过这样言行举止的货色。不知他是否言过其实,医术如何,九殿下绷着脸不吭声。颜长安便向九殿下赔笑:“坊间的郎中一般都如此,野惯了,不懂得礼数,不懂得体面。殿下稍安勿躁。”
胡老衫斟酌半晌,终于摇头晃脑的说:“法子呢倒也不是没有。公子的病根在气血,气血不通则顽疾不化,先前的药方呢,拿来我瞧瞧。”
奴娇赶紧拿来太医院的方子,胡老衫接了方子倒径自先坐下,端起案上的茶盏吃了一口。也是没规矩,和九殿下平起平坐,吃了茶才眯着眼睛瞧方子。到后来忽然两只小眼睛瞪起来,反手将方子拍在案上:“不对,不对呀!”
虞夫人唬一跳,忙问:“神医觉着哪里不对,可是用错了药?”
胡老衫悻悻然,有板有眼说道:“药倒是没错,公子幼时身子弱,用药温和一点,细水涓涓作引导,也算守正的法子,倒没什么错处。不过如今公子身子长起来了,就该及时换方子下猛药,哪能还是这么温和的治法,岂非刻舟求剑,愚蠢至极!”
这个老货口气真大,如此将整个大医院都给骂了,但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想必有真本事。虞夫人横下心,斟酌道:“神医既已看出端倪,若果真能救我儿一命,即使下猛药也使得。”
胡老衫却摆手说不妥:“晚了,太晚了,公子错过最佳时机,如今周身百穴拥堵,这会儿再下猛药需是先前的数倍。实在太过凶险,何况也不足半成把握,这就像在赌,赌公子的命数。”
九殿下看着胡老衫,脸上怒色再也忍不住:“放肆,你这老东西,休要胡言乱语,请你来是让你瞧病的,说这等废话有何用?你当我东京汴梁什么地方,由着你在这里故弄玄虚!”
九殿下这样说,言辞威喝,胡老衫吓得蹦起来,连忙躲去颜长安身后,离得九殿下远远的。口中一边嘟囔说:“你们侯门显贵,可别仗势欺人,是我自己愿意来的么?是你们强押着我来的。瞧不好病,还让我老朽偿命怎的!”
颜长安了解胡老衫,他总言行无状,医术还是信得过的,便上来打圆场:“咱们先别急,且听老衫把话说完,要紧的地方他还没说呢。”于是一手将胡老衫拉去一边,连吓唬再安抚:“你就别兜圈子了,到底应该怎么治,你直接说,咱们不会难为你。”
颜长安这样说,胡老衫略松半口气,到底也收敛许多。他掖着手顿了会儿,才转而问:“公子定亲了没有?”
谁都没料想他不先不说用药,上来竟问这个,虞夫人心下正生气,便敷衍道:“阙儿是天子门生,如今又升府衙少府,他的亲事必得官家点头,哪能私下定亲呢。”
胡老衫煞有其事点点头,脱口道:“依老朽看,赶紧给公子成了亲,与其畏首畏尾,投鼠忌器,还不如以毒攻毒,兴许这么一来,没准儿病就好了。”
虞听他这话好没道理,什么以毒攻毒,兴许,没准儿,合着他来这试验来了,拿阙儿的命当儿戏么?终于也绷不住了,将脸色一沉,厉声说:“怕是神医自己病得不轻,倒不如廊下摆个香案,神医烧几道符咒,做一场法,来得痛快!”
九殿下见他如此草包,自己辛辛苦苦跑一趟洛阳,全都白费了,气得一拍桌子,起身走了。
胡老衫吓得仍旧躲到颜长安身后,虞夫人送完九殿下,回身对颜长安说:“赏他些银钱,赶紧打发了。”颜长安见如此,只好先安排胡老衫出府。
等将胡老衫安顿好,颜长安过来繁花院见母亲,虞夫人屏退所有下人,这才开始对他一顿数落:“你瞧瞧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沽名钓誉的江湖野郎中,你为官十数载,时日也不短了,怎还这般没分寸?害得九殿下也白白跟着辛苦奔波!”
颜长安唯有应着母亲的训话:“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的错,儿子也没搞明白,胡老衫平日并不这样,今儿不知怎么了。”
虞夫人说:“这不明摆着么,他瞧不好你七弟的病,又怕吃最,胡言妄语,大放厥词。”
颜长安道踌躇了下,才道:“若果真没旁的法子,给七弟冲冲喜,也未尝,未尝不能一试。”
虞夫人既懊恼又无奈,连忙拦下道:“快别再提这种话,前一阵我正打算私下和御史府筹划筹划这事,不知道风声竟传到宫里,淑公子耳朵里去了。公主让小黄门来府里好一顿训斥。如今这算过了明路,即便我有这个心,上头宫里压着,谁敢冒犯皇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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