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长安见完母亲,知道冲喜之事,投鼠忌器,只能作罢。他为老七的病着急,心中烦闷,出了繁花院,转来后花园斟酌思量。五公子带着小厮在那踢蹴鞠,正好碰上,于是停下来责问:“你腿上本有挛症,怎的还顽这个?”
五公子直接说:“我的挛症早就好了,明溪妹妹治好的。”
颜长安一直在洛阳,虽知道去年府里来了位远亲,名唤明溪,住在春晖苑,但并未怎样留心过。只当她是寻常的一位女眷。五公子便将明溪如何给他施针,都告诉了颜长安。都道病急乱投医,山穷水尽时,突然听到这样的事,颜长安不得不动了心思。
但是明溪是女眷,又是外客,他直接去找她,多有不便。辗转反侧了半晌,最后来了锦书轩,将这事私下说给奴娇听。
奴娇素来胆子大,人又精明能干,所以来找她商议。奴娇明白大公子的心思,胡老衫闹这么一出,府里犹如惊弓之鸟,不便再惊动虞夫人。奴娇一时也没主意,先应下说:“大公子先别急,容我去春晖苑探探虚实,咱们再做打算。”
下半晌,明溪铺了澄心堂纸,在窗下作画,窗外白雪茫茫,听见廊下秋蝉在跟谁说话,再也想不到是奴娇。那日夜里在颜长阙的寝房,明溪因为举止不当,奴娇面上老大不好看。明溪以为她是追来责难的,心中倒有些忐忑,谁知一见了面,奴娇既亲切又热情,拉着她寒暄不断。
奴娇将秋蝉支开:“各院里新添的银炭下来了,赶紧找刁妈妈领吧。”
秋蝉也没多想:“那妹妹在这多坐会儿,我先去库房。”
明溪瞧出什么来,见秋蝉一出去,便问:“姐姐来寻我,究竟所为何事?”
奴娇抱歉道:“奴婢来赔罪的,那日都怪奴婢太心急,门缝里瞧人,让姑娘下了面子,实在不应该。依着姑娘看,公子的脉象到底如何?”
明溪未料她这样坦诚,于是也不客套,直言不讳地说:“七公子昏迷是气血堵塞,眼下最要紧的,疏通气血,气血不通则顽固不化……”
奴娇听到这,不由拉住她的手,激动道:“这么说,姑娘果真有法子?”
明溪道:“我是略懂一套针法,只是……”
奴娇欣喜道:“听大公子说,五公子的挛症也是姑娘的针法治愈的?”
明溪点点头:“五公子那是去年的事了。”
奴娇连忙说:“姑娘有顾虑,奴婢都明白,事从权宜,但凡有法子,咱们都当尽力一试,公子的病不能再拖了!”
明溪踌躇道:“我虽有心,但七公子金尊玉贵,这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奴娇问:“依姑娘看,有几成把握?”
明溪摇头:“并无十足把握,只怕最多三成。”
奴娇低首思忖良久,最后才道:“哪怕只有一成,也要拼一把。”
明溪见奴娇这样果敢笃定,倒对她很是钦佩。奴娇走后便去找大公子回禀,等那边布置好,再来春晖苑与明溪交待明白。定下日次卯时明溪独自去往锦书轩给颜长阙施针。此事只能瞒天过海,要是提前告知虞夫人,必定拦着,所以连秋蝉也蒙在鼓里。
卯时秋蝉还没起身,明溪悄悄的,并不惊动她,过来锦书轩白梅树下,院门果然开着。奴娇引她进去,堂屋及寝房一个下人也没有,奴娇早就打发妥当了。明溪在病榻前坐下,奴娇便自顾退了出去,只留明溪自己对着颜长阙。
寝房内寂静无声,暖融融的炭火笼罩着,颜长阙的脸部轮廓分外明朗。先前明溪都不曾仔细瞧过他的模样,眼下才定心审视。只见他翩翩公子,郎玉独绝,虽在病中,眉目憔悴,然而这张脸实在好看。命宫舒朗直通天庭,本该福泽深厚的命数,遭此劫难,实在让人怜惜疼惜。
一炷香的工夫,颜长阙身上扎满了银针,他虽昏迷,并非没有知觉,银针扎进他的周身百穴,异样的疼痛。他蹙着眉,疼得额头涔涔冒汗,过不多时胸前也全是汗,连上身的中衣都湿透了。奴娇在外头终究按捺不住,走进来查看,一进来就瞧见这个情形,颜长阙满身的银针,灯火摇曳下,熠熠颤动,既惊骇又心疼,跪在床前连连流下泪来。
明溪忙说:“姐姐勿动!”
奴娇知道施针之际非同小可,哪敢妄动,只低声含泪询问:“姑娘,公子不会扛不住吧?”
明溪宽慰说:“知道痛是好事,我瞧着七公子坚韧得很。”
奴娇侍候颜长阙这些年,久病成医,也略懂得一些医理,见他虽然吃痛,脸上果然添了气血,知道是好转的迹象。心下感慨,几乎失声痛哭。等施针完毕,明溪消耗太多精力,筋疲力竭,先起身去外屋,奴娇将颜长阙安顿好,才跟着追出来。
她在窗下拉着明溪的手,谢了又谢,惊喜交加,连说:“姑娘,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明溪松口气,道:“总算没出差错,不然我这辈子都难心安。”
奴娇不知说什么好,便要跪下给明溪磕头:“姑娘如此大恩,奴婢替公子拜谢姑娘。”
明溪连忙将她搀起:“可使不得,医者仁心,本是应当的。何况相爷这样厚待我,我也无以为报,只要七公子此番能够安然度过劫难,旁的都不要紧。”
奴娇悔恨道:“早觉着太医院的方子保守,都怪我人微言轻,也不敢进言。姑娘小小年纪既有惊天的医术,又有这样的决断,实在让人钦佩。”
明溪摆摆手,转而问:“才刚七公子似乎身陷梦中,一直在唤玥莞这个名字,玥莞是谁?”
她当定是颜长阙的红颜知己,以至于让他在这样痛苦昏迷时,还对玥莞念念不忘。
奴娇却叹了口气,说:“不瞒姑娘,此事确实稀奇,这世上并没玥莞这个人,我也时常听公子睡梦中唤她的名字。醒来问他,他每回都浑然不知。我想着,莫不是公子前世里的故人?没头没脑的,我从未对外提及,姑娘既知道了也就罢了,也没什么要紧。”
明溪恍然点点头:“难怪。”当下不便耽搁,回应了下便说:“只怕秋蝉也快醒了,我得赶紧回去,否则恐怕瞒不住。”
奴娇一面送她出去,一面道:“明儿还是这个时辰,奴婢再等姑娘来。照这样下去,不知公子几日能醒转呢?”
明溪道:“若无差池,三日好转,七日便可无碍了。”
奴娇见这样说,满心欢悦,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果然,明溪施针至第三日上,颜长阙神态平和,脉象和缓而有力,已有较大改观。大公子颜长安事先和奴娇早有谋划,倘或明溪的针法果真奏效,他便再将胡老衫请来。既然是瞒天过海,就要做全套,明溪毕竟是女子,与颜长阙咫尺相对,肌肤相接,传出去对彼此名誉都不好。便只能拿胡老衫来做障眼法,早上卯时明溪来,傍晚胡老衫再来,这样阖府上下自然都以为是胡老衫妙手回春。
至第七日头半晌,估摸着颜长阙即将醒转,便提前安排胡老衫前来。虞夫人、九殿下都在外屋等候着,约莫半炷香的工夫,胡老衫捻着白须笑呵呵从寝房走出来,说道:“公子醒啦,公子醒啦。”
一众人喜出望外,连忙进去查看。虞夫人见颜长阙睁开了眼睛,当着九殿下的面,也顾不得失态,上去便抱住他,热泪横流。颜长阙病得时日过久,虽醒转,气力尚未恢复,连说话都没力气,视线迷蒙一线间,只是温雅含笑。
锦樱早已备下一袋子金叶子,赏赐给胡老衫作为重谢,胡老衫倒毫不客气地笑纳。旁边奴娇瞧着气不忿,但为着明溪的清誉,也只能忍下不提。
九殿下见胡老衫前后判若两人,纳罕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于是连番追问原由。胡老衫故弄玄虚了会儿,才道:“老朽早就说了,公子的病要看机缘,可你们偏那样着急,这个要训我,那个要拿我,老朽的胆子都吓破了。要不是大公子硬拦着,老朽早跑回洛阳了。”
胡老衫又开始胡言妄语,九殿下知道他没一句实话,也不跟他计较。总归颜长阙痊愈,说到底,胡老衫是他请来的,如今皆大欢喜,自己脸上也有光。因着衙门里耽搁太久,便急着先回衙门处理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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