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柴宴宴眉眼亮亮的,在舞出剑的那一刻,忽然明白了姐姐为何如此喜爱耍刀枪。
那剑仿佛是有了灵魂,柴宴宴只觉得手中忽轻忽重,时不时有明亮的光线反射到眼中,让她不由得闭了几下眼睛。
再睁眼,她却忽然发觉自己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周围是白茫茫的大地,只远处有一人骑着马,手中的剑刺进了身边的黑衣女子。
柴宴宴忽的感觉头痛欲裂,手上的动作一松,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忍不住双手抱头蹲下,一旁有人走了上来,似是不明白她忽如其来的动作,只默默地将那剑捡了起来。
言栖看了一眼剑柄上被划出的痕迹,并未出声,只是轻轻的用手抚摸了一下,随后便起身回了房。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柴宴宴站在门口,眼中染了些愧意:“言将军,抱歉将您的剑掉到了地上。”
她的鼻尖轻轻动了下,屋子里淡淡的药味儿钻进了鼻子,不苦涩,但却不容忽略。
言栖半倚在床上,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挥了挥手:“无事,那剑年纪已久,摔就摔了吧。”话虽如此,可她的眼中还是有些惋惜之意。
柴宴宴往里走了几步,看到了那把剑此刻正立在床头,银白色的手柄上赫然多了一道狭长的痕迹。
见她依旧在看着那把剑,言栖从床上坐起了身:“你也睡了一天了,现在应该没什么困意。先前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若是想听,便坐下吧。”
柴宴宴欣然点头,刚准备坐下,忽的又道:“不聊那什么谢将军了,我想听听姐姐的故事。”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了下言栖的表情,见言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先前那样排斥的神色,才又继续开口:“姐姐眼中你是一个极好的人,嘴硬却心软,让她喜欢的紧。”
柴宴宴停顿了片刻,嘴边喊起了一抹笑:“你眼中的姐姐是什么样的呢?”
言栖的眼睛迟钝地眨了一下,睫毛轻轻扇动,再抬眼的时候,柴宴宴看见她的眼中带了些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柴允安啊,亦是一个极好的人。”言栖的声音里夹杂了些隐忍,“倘若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她停顿片刻,才继续开口。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是被营里的人扛回来的。”
-
万昌十年。
连下了整日的大雪,地上已厚厚地积起了一层棉被。柴允安将脚从一个雪坑中拔起,又向前一步陷入雪中。
她一手举着就快要燃尽的小火把,一手抬起抹去了额间的虚汗。
腰间的伤口被撕裂,一点一点地往外淌着血,柴允安将手上的血在衣服上随意地抹了两下,犹豫了很久,还是从裤腿上撕下了一片布绑在了腰上。
她已经力竭,此刻能在雪地上行走,全因那已经麻木了的神经。两日前与苍平交战,敌军溃逃,柴允安领兵乘胜追击,却未曾想到了苍平边界却中了埋伏。
刀光火影间,柴允安的身上多出了不少伤痕,若非手下拼死相护,她或许早就死在了那片土地上,而不是在这雪地里茫然失了方向。
她的衣裳被鲜血打湿,一时分不清那血渍到底是她自己的还是手下人的,更或者是敌人的血溅上来的。
柴允安从一小崖上跳下,埋伏在大石之后,待到敌军离开,她才呼出一口气。
等她顺着小路绕回,尸横遍野的场地已经快要被大雪覆盖。她犹豫了很久,终是狠心从手下的身上剥下一件衣服,将自己身上的换了下来。
雪下埋藏着不知多少尸体,柴允安心口胀疼,在一旁伫立良久,才终于转身离开。
天色已深,雪花落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柴允安对于苍平的地形相对陌生,倘若是白天还能寻些方向,偏偏大雪又覆盖了原先的痕迹,此刻天黑,她彻底迷了路。
雪下的血腥味一点一点的钻进鼻尖,柴允安挥手驱散了那令人心烦的味道,却在抬头的一瞬间,隐约看到了不远处的点点火光。
她将拿着火把的手背到身后,轻轻眯起眼睛再次望了过去,才终于确定并不是自己眼花。
那光似乎是从一个山洞中传出来的。
柴允安有片刻的疑惑,随即又提高了警惕。她摸了摸腰上收好的匕首,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上前查看。
她此刻仍位于苍平境内,但依稀已经摸清了离开的路径,那山洞的位置与她要去的位方向全然相反。
走进,火光越来越亮。周围一片寂静,并没有敌军埋伏。
柴允安才发觉洞里面竟是一女子,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衣裳虽有破损,却还算干净整洁,看装扮并不似军营中人。
那女子的头发散落身后,一旁有一帽子落在地上。
黑夜中,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人极其敏感,隐约听到脚步声,那女子猛然抬头望了过来。柴允安的身形隐匿在黑夜里,手中的火把不知何时已经燃尽。
“谁?”那女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的嗓音中带着些恐惧。
她的声音在空洞的山洞里回荡,余音久久不绝,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恐怖。那女子裹紧了身上的棉衣,浑身僵直。
柴允安将火把扔在地上,眼中没有什么神情。她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女子惊慌的样子。
那女子的脸被火光照亮,脸颊本是白嫩,都因这严寒,染上了红色的血丝。她的眼中尽是恐惧,长久适应了光亮,洞外一片漆黑,她一时摸不清那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柴允安等待了许久,不曾见洞中有其他人的身影,才缓步向前走了两步。就在那女子快要看到她的时候,柴允安停了下来,想了想,也抬手将头发散下。
她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暴露在火光里,眼中的恐惧被火光照亮。
里面的人见她也是一女子,竟长长松了一口气,原先惊惧的神色平复,随后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站在外面干嘛?吓死本姑娘了。”
柴允安依旧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借着火光打量着她。走近她才发现,那光竟然是一盏油灯散发出来的。
见柴允安没有搭理自己,那女子的面色一瞬间阴沉:“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郡主竟然不跪。”说着,她就已经站起了身,扬起手准备扇了过来。
可却因为久坐加上寒冷,她的身形摇晃,随即很快又跌坐回去。
柴允安在心中冷笑,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拿身份来压她。
那自称郡主的女子似是被柴允安的表情刺激,睁圆了眼睛瞪着柴允安:“还不给我跪下。”
“郡主?”柴允安轻轻开口。那女子的面上露出了一分得意之色,扬了扬下巴,等待着柴允安的下文。
柴允安冷笑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啊,我还说我是公主呢。”
“我当然是。我可是相府嫡女,还没有人敢像你对本郡主这样。”那女子脸上带了些蔑视,“你是苍平的将士吧?还是个女子,待找到夫君,我定第一个让他斩了你。”
听到这话,柴允安的面色一瞬间冷了下来:“你夫君?这么大本事啊。”
“那当然,他可是你的首领,论地位,我可也是。”
柴允安心下有了些头绪,但却依然装作一副不幸的样子:“口说无凭,你又如何证明?”
“你还是第一个质疑本郡主身份的人。”那女子似有些不满,“你可要知道,得罪了本郡主,你没什么好下场。”
“无妨,我要确认军营的安全,还望郡主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柴允安走近,手紧紧的附在匕首上,屈膝坐了下来。
“据我所知,郡主的名字很好听,所以,你叫什么?”
“你连本郡主叫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自是不敢,只是需再确认一番。”话虽如此,可柴允安的表情却并无信任之色。
“蒙晏清。”
柴允安将名字记在心中:“你夫君又叫何名?”
蒙晏清的脸上瞬间带了些得意之色:“谢韫寒。”
柴允安怔了片刻,随即点头:“那可确实厉害。”
谢韫寒,苍平的护边将军,正是乌苏对战苍平最难过的关卡。柴允安早便听闻对方的鼎鼎大名,却尚未在战场上见其一面。
见柴允安露出了这副表情,蒙晏清的得意之色更甚:“怕了吧,不想死的话,明天早上给本郡主引路,哄得我开心了,还能在他面前美言几句。”
看样子蒙晏清在谢韫寒心里的地位确实不低。柴允安微微点头:“那多谢郡主不杀之恩了。”
“罢了,我要休息了,你去外面放风,定要保证本郡主的安全。”蒙晏清将灯推远,指着洞外示意柴允安出去。
柴允安并没有拒绝,她顺从的走到洞外,席地而坐。
寒风刮在脸上彻骨冰凉,柴允安无动于衷,一点点地在心中盘算计谋的可行性。
倘若那人真是郡主,那她岂不是可以借机潜入,若是知晓谢韫寒的计谋,便可顺利攻入。
她回头望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休息的蒙晏清,对方的脸上尽是寒凉之色。怎会有如此刻薄之人?柴允安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后的人呼吸趋于平缓。计划一点点在心中成形,柴允安站起身,从腰间取出匕首。
一刀落下,鲜血顺着地缝钻入地下。
剧烈的疼痛让蒙晏清有了片刻的清醒,只猛然睁开了一下眼睛,随后在第二刀落下之时,彻底没了生机。
柴允安将刀上的血擦干,三下五除二剥去了蒙晏清身上的衣裳,然后给她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温暖席卷全身,柴允安只觉得自己的力气慢慢恢复。洞外微微亮起晨光,柴允安双手架起蒙晏清的尸体,找到一处高陡的悬崖,扔了下去。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句“抱歉”,腰间本已止住的血又开始冒了出来,柴允安用手捂住,随后快速返回洞中。
日光越明,地上的雪正微微融化。柴允安检查完蒙晏清的包袱,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闭上眼睛,从腰间摸出匕首,在刀锋贴上脸的那一刻,巨大的恐惧感笼络全身。手腕似是被人拦住,她怎么也下不去手。
犹豫恐惧之时,她的耳边忽然浮现了往日军营中人背地里嘲笑她的话语——
“不过一女子,有个什么本事?”
“到了如今这个地位,怕不是借着别人的力。”
柴允安伸出一只手捂住嘴巴,握着匕首的手用力一划,痛呼被堵在了喉中,有鲜血落在了她的指尖。
她手上动作不停,又是两下,柴允安只觉得脸上没了知觉。她颤抖地站起身,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她快速地走到洞外,捧起一把雪敷在伤口上,剧烈的疼痛感让柴安允安浑身颤抖。手中的雪没一会儿便被鲜红染湿,柴允安将其扔下,又捧起一把新雪。
几番过后,周遭的雪都已染红。痛感加重,柴允安索性直接跪在了地上,将脸埋进了雪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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