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还猛然回神。
只见眼前的少女毅然起身,奋力挡在她的身前,下一刻,乘骑而来的府兵便脱马摔落,轮滚带爬跌进帐中。
“殿下小心!”
惊马被帐外亲事止住,帘内,唐陆一脚掀翻闯入的府兵,腰间拔出的利刃,直逼脖颈。
唐陆厉声呵斥:“狗东西,也不睁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公主殿下的营帐也敢如此冒进!”
“殿……殿下恕罪,实在是事出紧急……属下才,才冒然前来……”
府兵在唐陆的剑下惊恐交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却仍磕磕巴巴回答,看样子的确有要紧之事。
“出什么事了?”
李瑾还的声音终于从榻上传来。随着唐雪慢慢退却遮挡的身影,方才为惊马所动的神貌,片刻间归于平静。
府兵仍然吞吞吐吐,语不成句:“是,是少将军……”
“少将军……不见了!”
“什么少将军,你把话说清楚。”
来人的回答含糊不清,唐雪闻声追问。但还不等其再次开口,李瑾还却在反复打量中,察觉出异样。
她的目光缓缓垂落,而后卒然停在府兵身着的玄甲铁胄上。
她分明记得,从半山亭回营帐一路,所见的府兵皆是身着赤色皮甲、幞头束发。可眼前的府兵,却是一身玄黑重甲,全然异于州军的日常装扮。
州军田猎怎么会有身穿重甲的府兵?
李瑾还眉头一皱,神色僵住几秒后,脱口而出:“你是华南府的府兵!”
府兵惊愕之余,仍不忘连连点头以示回应,一旁的唐雪旋即反应过来。
如果是华南府,那在华南军中,还有谁会被府兵唤作少将军?
“是三小姐!”
她应声回道,匆忙提步上前,却见李瑾还的身影早已冲出帐帘之外。
*
“真的有华南府的军旗!”
唐陆顾不得剑下府兵,也跟着冲出帐外。
香山顶一望无际的山岗,随风驰骋的黑旗零星散落在赤红旗海中。李瑾还缄默不语,只一把夺过亲事手中的缰绳,飞身上马。
“殿下不可。”
唐陆见状上前制止。
“殿下,今日一大早亲事府典军与副典军便被乌参军一道叫去了州衙,我们随行的亲事全是执仗执乘,马匹只有两骑。”
“校尉呢?”李瑾还正欲扬鞭的手顿了顿,“凤珃不是说,让他派一个队的人马跟上?”
“昨日果毅都尉在家中设宴,校尉连带着旅帅和几个队正队副全都吃酒去了,今晨我们出府之际,才去了卫官将人抬回来。校尉夙夜醉酒,迷迷糊糊,说是后面就派人跟上来,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么巧?”
李瑾还显然对侍从口中接二连三的巧合生疑。她语气一滞,眼波流转间,忽就闪过亭间茶宴众人的一言一行。
她做顺水人情,将角弓转手于人时,裴际中未置一词。她借故请辞,不愿入阵开旗时,裴际中亦未加阻拦。平日里最是能说惯道的裴刺史,怎就突然颤颤巍巍、不善言辞了?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见李瑾还沉吟不语,一旁唐陆话语不歇,“殿下,今日本是州军田猎,且不说华南府为何会来,就算是来了,也该侯爷或世子带兵,三小姐是断然不可能独自带兵前来。若是三小姐有危险,府兵为何不直接寻旗去找侯爷或世子?而是直冲公主大帐……殿下,此事必有蹊跷!”
他的分析一丝不紊,正当李瑾还的思绪渐渐跟上,大帐之后,突如其来的喧闹袭耳而来。
又有亲事自帐后横冲直撞,“殿下,不好了!方才闯营的府兵抢了我们拴在帐后的马匹,逃走了……”
李瑾还低垂的眉眼终于因府兵异常的举动而渐生波澜。
唐陆再次启声:“殿下,凤邑司离府前曾再三叮嘱,今日田猎恐有变故。如今,正是我们北上归京的关键时刻,朝中之人必定会借机行事,大做文章,说不定,三小姐之事便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可是,三小姐向来不善骑射。大容山多有险峰,若是,她真的不小心在山中迷路,再遇上些什么豺狼虎豹,那该如何是好……”
忐忑不安的唐雪静静立在马后,口中不自觉地呢喃一句。偏这一句,抵过唐陆一句又一句的劝阻,正中李瑾还心中所虑。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瑾还不由分说,扬鞭而起。
一声急促的马啸嘶鸣后,唐陆夺步上前,勒住缰绳,马步再次止住。
“殿下,容山猎场这么大,就算要寻,我们也总得知道,上哪儿去寻三小姐吧!”
“我自然知道阿雨在何处。”
又一声笃定的回答,侍从紧握缰绳的手不知所措,松了劲。
李瑾还眸中厉色一闪而过,而后宁静幽深的目光垂向唐陆,“你放心,我断不会贸然行事,我们的帐后应该还剩一匹马,你立刻沿着军旗去寻华南府的人。记住,不管是华南侯还是世子,让他带兵到双峰谷中接应!”
“驾——”
……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一直响至山林尽头。待李瑾还赶至双峰谷时,已过日昳时分。
谷门前,枝桠交错,昏暗异常。
浓稠的雾气扑面而来,茂密的古树林从根到枝环环相抱,就连西斜的红日都逃不出高山密云的围困,比起传闻中光怪陆离的双峰谷,眼前成片的黑影,更像一只于暮色中沉睡的困兽,不知何时,危机将至。
李瑾还踌躇片刻,策马冲向树冠遮蔽的谷口。
从田猎开始到现在,已然过去一个时辰,双峰谷又地处隐蔽,不易察觉,如此人迹罕至、恐有兽群出没之地,若阿雨当真被引入谷中,只怕凶多吉少!
穿行于静谷的李瑾还越想越不安,渐渐放慢马步,探向左右陌生的环境。
可谷内仍旧雾气缭绕,虽少了遮天蔽日的密林,但那仅存余光也被高峰隔绝在外,李瑾还眼前一片朦胧,连几步之外的枯木都难辨其形,更不要说是想在这重重暗影之下,辨路寻人……无奈之下,她只好掏出马鞍袋中的火折子,下马落地。
“呼”的一声,死灰复燃。暗无天日的静谷中亮起一点火光,不够明亮,也不够透彻,却正好足够看清地面的痕迹。李瑾还俯下身子,沿着一路崎岖不平、泥泞难行的谷道缓缓挪步,可算是在小径尽头发现些许断续的马蹄和脚印。
她贴近火光,仔细辨认。脚印的方向杂乱无序,能看清的只有半个,但这仅存的半截脚印却足以让她认清这并非的凤知雨的脚印,而马蹄又覆于脚印之上,这更为奇怪。
人比马跑得快?李瑾还在心中暗暗道,却不等她想个明白,静谷中一声清脆的滴水落石之响,正正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目光猝然投去。
与此同时,李瑾还站起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靠近。
按理来说,谷中常年阴湿,水汽氤氲,有这样的声音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但此时此刻,李瑾还却不知为何,只一心上前探个究竟。
手中的火光一点一点清晰轮廓,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然而眼前那团黑影却再未发出任何异响。
压抑诡秘的氛围在无声中催生恐惧,向来不信神佛,不惧鬼魔的李瑾还,竟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脊背!
而后彻骨的寒肆意攀爬,在触及心头的一瞬,黑影了然清晰。
只是谷中林立的乱石而已……
李瑾还长舒一口气。
她忙稳住心神,可方才停下脚步,又一声尖锐的嘶鸣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
这一次,是真切的压迫感。
在她身后,那具窥视已久的巨影发出第一声咆哮,李瑾还手中的火光,落地而灭!
耳畔有凄厉的风声呼啸而过,但此时此刻,李瑾还只能听见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
一声沉重的呼吸后,她毅然转身。
深山老林,野兽游荡,这些李瑾还其实都早有预料。可眼下,仅一丈的距离,影影绰绰的庞然大物映入眼帘,她还是感到一阵惊惧。
白虎体大擅斗,敏捷迅速,要想孑身突袭逃生,已是难上加难,而现在,她手中只有一把随身携带的短匕,如何撑到华南府带兵前来支援?不得已,她只能趁白虎尚未攻击,转身冲向身后的枯林,砍下一段臂长的枯木握在另一手中。
但这一举动,也激起了虎扑之势。原本还在伺机观望的猛兽一时间咆哮而至,只刹那间,划过的虎爪便刺破衣物,嵌入皮肤,将人拖拽在地,李瑾还来不及闪躲,只能忍着剧痛,翻身回击。
可区区朽木,如何抵挡得住虎口的撕咬。很快,李瑾还再次落了下风,眼看白虎步步紧逼,她伺机脱手,用短匕刺向虎眼,一支飞箭破空而来,打断攻击。
李瑾还一击未中,白虎却一时吃痛,连连退步。
飞箭穿过的方向,仍有不断的箭矢一发接着一发。李瑾还晃了晃神,目之所及,一个熟悉的身影飞驰而来。
少女的身姿并不矫健,手中的箭矢也无一中靶,但乱箭迷眼引得畜生横冲直撞,却正好给了李瑾还喘息的机会。
她一把接过凤知雨扔来的归玉剑,称手的甫一入手,她拔剑出鞘,纵身一跃骑于白虎之上。
有人在前挑衅,有人在上压制,白虎腹背受敌,只须臾间,李瑾还手中的归玉抓准时机,直入虎颈,一击毙命。
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随着一声呜咽传来,白虎倒地不起。
从虎背上摔落的李瑾还脱力地跌倒在地,她的嘴角慢慢溢出一股血沫,顺流而下,晕染胸前的衣裳,空气中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殿下——”乘骑而来的凤知雨急声呼喊,李瑾还却无声回应。
团团迷雾中,有马蹄声渐渐逼近,凤知雨奔跑的身影在李瑾还眼中渐渐模糊,待最后一丝力气消耗殆尽,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晌午:大约中午12点
日昳:大约下午1点至3点
宵禁:大约晚上8点至次日凌晨4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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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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