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兮山是与盛京毗邻之城——徽城的名山,因地势峻峭闻名遐迩。在这险要之地,藏着一座山庄,名曰“解忧山庄”,山庄的主人则是深受大漓国百姓爱戴的解忧公子。
世人不知解忧公子为何人,只知他神机妙算、武艺超群,平日里喜穿黑衣,脸戴银色面具,手持玉笛挥洒肆意,翩翩然似仙人下凡。
泰和三年夏,泰和帝御驾亲征,惨遭沧岚军埋伏时,他从天而降,救泰和帝于危难间,被大漓国百姓津津乐道。
在解忧山庄有一片幽深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有一间竹屋。竹屋中,解忧公子正独自一人坐在庭中抚笛,笛声清脆灵动。
突然竹林中闯入一名男子,引得林中机关触发,尖利急促的声音响起,万箭齐刷刷地朝他射去。
他从容不迫地腾空飞起,灵活转身避开了利器。
“公子,你这阵法该换换了。”不一会儿功夫,男子一脚踏入竹屋,朝着庭中之人打趣道。
解忧公子放下手中玉笛,淡淡含笑,“今日倒是利索,也不知是谁半年前被困其中,还让沨冕去救。”
说完,屋顶传来一阵微弱的笑声。
男子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他仍不甘心地说:“我那不是大意了嘛!沨冕,你要笑话我就下来光明正大地笑,不要每次都躲在屋顶偷听!”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只见沨冕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瞥了他一眼,扭头抱拳于胸前道,“你,三脚猫功夫,多练练。”
男子豁然抬头,气得满脸通红,“我虽武艺不如你,怎就成三脚猫功夫了?”
“技不如人,就如此。”
“沨冕,你……你太过分了,公子你评评理嘛……”
“好了。”解忧公子清冷声传来,打断了二人的争执,竹屋瞬间安静了下来。
男子见状,立即恢复恭敬模样,他从怀中掏出几支开了封的竹筒,递给解忧公子,“公子,密报。”
解忧公子接过竹筒,小心拆开。
男子继续道:“您让属下查的图案已经有眉目了。派出的探子回报,这图案看似状如腾蛇,正是几年前出现的江湖门派——风腾派的图腾。据说这风腾派以狠恶著称,最擅用毒,我们至今都未查出他们的踪迹,也不知他们有何图谋。”
话及此,男子有些忐忑,不敢想——沧岚一战失利,查了这么多年,竟会和江湖门派有关。
“风腾派……”解忧公子目光雪亮,似要穿透眼前人的面孔,“当年俘获的人都已尽数服毒自尽,只留下他们身上共有的图案这一条线索,如今知道是风腾派作乱,即便查不出它的踪迹又如何?只稍稍下铒,他自会显露出马脚来!”
他语声沉缓,却已预设好应对的良策,令在场之人肃然起敬。
“公子的意思是……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男子疑惑开口,眸中似笼了薄雾。
解忧公子侧目看他,转头朝沨冕飘忽一笑,“亦朗近日确有长进!”
沨冕捂嘴打趣道:“公子,言之……有理!”
亦朗听闻,浑身微颤,小心慎重发问:“公子可是在夸我?还是我哪里说错了?”
“你说呢?”解忧公子眉间微扬,直直看他。
他被他的目光迫地忘记呼吸,也忘了开口。
“真、笨。”此时沨冕轻飘飘一句话,刺中亦朗心中隐痛。他顿觉脸上发烫,慌忙垂眸一言不发。
见他窘迫模样,解忧公子朗声大笑,“你再好好想想,可遗漏了什么?”
亦朗蓦然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脑中却嗡嗡作响。
庭中良久沉寂。
解忧公子缓缓走至他跟前,猛地将信筒抛掷到他怀里,悠然开口,“山庄密信都由你打理,你可知此密信从何而来?”
他慌乱中接住信筒,答道:“是从文宣王府而来。”
“很好!”解忧公子转身回到桌旁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小口,淡淡问道:“还未想到其中关联吗?”
亦朗眉间微皱,猛然摇头。
解忧公子放下茶盏,笑道:“你方才说对一半。瓮中捉鳖尚好,但是你却说不知‘鳖’的踪迹,‘瓮’都给你设好了,怎会寻不出踪迹呢?”
一句话,在亦朗心中掀起千层浪。
“公子的意思是文宣王府?”他略微一怔,恍然之下,脱口而出。
解忧公子嘴角微扬,笑意渐浓,修长的手指轻叩石桌,不急不缓道:“既然你都已清楚,便去安排吧!”
亦朗愕然,何其简单,他竟未曾察觉。
文宣王府中的探子既能探查到图腾的消息,不就表明他们与风腾派存有关联吗?如此浅显的道理,他却没想到。若非公子提点,他恐怕早已误了大事。
念及此,他低头,暗恼不已。
见他迟迟未动,解忧公子抬眸,似笑非笑道:“怎么?还未厘清该如何做吗?”
亦朗挠了挠头,正欲辩解,突然忆起还有一事,忙从怀中掏出一支未曾启封的竹筒道:“方才公子提点的是,属下明白该如何做了。”他躬身将竹筒递于解忧公子跟前,“属下该死,刚刚只顾着走神,竟将百里府的密信忘了。公子,这是百里府的加急密信。”
忽听“百里府”三个字,解忧公子一时错愕。
往日,百里府的密信都是月中送到,如今才月初,较收信之期早了十日有余。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千百个念头在脑中盘旋,让他身子僵硬发麻,无尽的冷意也席卷而来。
“公子,公子。”亦朗的呼唤声让他惊醒过来。
他接过竹筒,快步走至书房,在窗边的竹塌上坐下,方才打开。
亦朗紧跟其后,立于榻前,未敢吭声。
“混账!”解忧公子看完密信后,霍然起身,眼底似有怒火,直逼地亦朗猛地一哆嗦,“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派出去的人竟看不住一个女子,要他们何用?你!赶紧派人去找!还有,让百里府的那些人滚回来领罚!”
亦朗从未见解忧公子发如此大火,心中万般惶惑。也在这一刻他才恍悟,这么多年从百里府送来的密信竟与一名女子有关。怪不得,这信筒公子从不假借他人之手拆开。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解忧公子踱步至窗边,双手背在身后,两眼望向远处,冷冷道:“若是找不到人,亦朗,你知道该如何做。”
亦朗霍然抬头,如被惊电所击。
这女子究竟是何人?竟让公子说出这样的惩戒?
他深深吸了口气,抱拳正欲应下,岂料此时解忧公子缓缓转过身,定定看了他一眼,怅然一笑,“亦朗,若是找到她了,
继续在暗处盯着便是,切勿被她发现了。”他幽深目光在他身上流转,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她呀,脾气倔强地很。”
亦朗怔怔,仿佛骤然间明白了什么。
“是,属下告退!”
亦朗离开后,解忧公子把自己困在屋中,眼看暮色渐沉,急得沨冕在屋外来回踱步。
今日是公子生辰,按照往年惯例,老爷和夫人都会替他操办一番。此时,府中恐早已备好酒席等他回去。若此时不走,怕是赶不上筵席。
“公子,该回府了。”门帘掀动,沨冕忍不住探身催促。
解忧公子无动于衷,只是漠然看他。半晌过后,他唇畔不禁有了一抹苦笑,“沨冕,她又一次离开了。我该拿她怎么办?”
沨冕一惊,自是清楚“她”是何人。
他猛地掀开帘子,一脚跨入屋内,昂首惊呼道:“公子何苦要在她身上耗费精力,她,不值得!”
解忧公子脸色一寒,“看来是我平日里太过纵容,才让你愈发地没了规矩。”
“公子!” 沨冕瘪着嘴委屈道:“我只知,那年冬天,若非我,将您背回去,您只怕……”
“好了,别说了。”解忧公子大怒,抓起桌上的笔洗朝门边掷去。
他的脸色煞白得吓人。
沨冕咬唇瑟缩了一下,俯身捡起脚边的笔洗,轻轻放回书桌,便朝门外走去。
“我叫你走了吗?”解忧公子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冷冽如霜。
“公子,何吩咐?”沨冕转身,倔强地嘟嘴问道。
解忧公子静默片刻,一双幽深的瞳孔闪动着肃冷的光,在他眼底深浓的悲哀忽明忽现。
“你先去一趟晚香楼,让隐娘打听一下她的下落,看看她是否来盛京了。”解忧公子声音黯哑了下去,“我思前想后,她若不在百里府,说不定是进京了,当年迫害她父母的仇人在盛京,总有一天她会来的。”
沨冕狠狠盯住他,连说话都变得利索起来,“我不去!我是公子的影子,我的职责是寸步不离保护公子。没有人比公子的安危重要。”
他只有气急时,才会如常人般说话。
解忧公子盯着他看了半响,似笑非笑道:“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公子,我……”
“好啦!”解忧公子语气变得温软起来,“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分闪失。唯有你跑一趟我才放心。”
沨冕一语不发,索性闭上双眼,任凭他说。
他亦沉默下来,只静静看他。
半晌过后,解忧公子脸上渐渐浮起笑容,“你还要跟我置气到何时?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赶不上筵席了。”
“哼!”沨冕这才抬眸瞪他,愤愤离去。
解忧公子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只觉荒唐可笑,心中窒闷万分。
五年前,他从百里府回来,建了这座解忧山庄。
初始,解忧山庄只是收集她的日常,解他情忧的地方。
风雨五载年华,历经朝堂政变、边境战役……他步步为营,竭尽所能解庙堂之困、保百姓安宁,但解忧山庄早已背离当初建立的初衷——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雪地分离的一幕,胸口竟还会泛起隐隐的痛。
冽冽风雪中,他应下的那句承诺,他没有忘。
可护了天下又如何,他独独护不了她。
斜光透过密竹,落在素纸上,上面的字句直直烙进心里。
罢了——
他于她而言,早已是被放弃之人,枉自挣扎的这些年,也只不过是自己的执念。
他阻止不了这个结果……
刹那间,一念洞明,万念俱灭。
他叹息一笑,将密信收于怀中,拾起玉笛,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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