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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下夏天(1)

“姑姑怀珍揽:

展信安好,见字如晤。

自称你病重以来,梁家人来得愈发勤快,母亲困于周旋其中,未得父亲应肯,亦不能擅自决断。不知你在欧洲是否一切顺利?现在又是否抵达波兰?我对这些位置没有概念,问了渠承雨,他说离武汉很远,先需到上海再下南洋,之后要往印度绕,弯过什么海峡才能到欧洲。说来惭愧,我又忘记了那串长豆芽菜的名字。

一个人乘这么久船,你会害怕吗姑姑?如果是我,可能会怕,又也许不会,我不知道,也没有这样一天能让我知道。

去岁武汉暴动,各区建筑皆有遭到破坏,女中亦难幸免。停课后,父亲命我不要出门,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怎样,得从渠承雨和香凝嘴里知晓,更多是问颂春,她同我讲,砸的砸,抢的抢,到处人心惶惶。报纸上每日更新着遇难者人数,我数了数,已有百余人,好在年前暴动平定,各区秩序亦作恢复中。

复课前夕,师长领我们到江汉关默哀。那些人身上都盖着白布,又盖了层薄薄的雪,里面有很多人,不晓得名字,不知道是谁。长江局把他们搁在江滩上,等着认识的人领他们回家,好过做汉江上的孤魂野鬼。人要是死了,没了名字,好像一切都要被抹掉,鬼魂不会讲话,不会说他们是谁,更不会说他们离开的时候身上中了几颗子弹,有多痛。

我在江汉关底下见到了大哥,他带着白袖圈,样子很憔悴,眼底乌青,不知几夜未眠。

那天很冷,飘着雪,穿堂的风拂过江水,像没了名字的鬼魂在哭泣,整个江滩都是这样的声音。大哥告诉我蒙难者里有他曾经的同窗,我看着大哥搁下手里的白菊,在担扁上写下那人的名字,和另一位同窗一起抬走了他。从我身边经过时,我看见了上面的名字。

那人原我见过的。

民国十六年,那日我被父亲责罚,在家抄训。他来家中寻大哥,见我哭,他手足无措,最后竟替我抄家规。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说他没有兄弟姐妹,我是大哥的妹妹他自当照拂,我说,如果他有妹妹,一定会是很好的哥哥。他因为帮我,耽误了自己的事情,这样好的人,最后却只能白布裹尸。

姑姑,战争带走了太多无辜人,太过残酷。我不知道欧洲是否也如国家这般动荡,只盼你与二哥珍重自身,不做那孤身飘零的船舶。

今日除夕,谨以此信表你我团聚。

念念不忘,书不尽言。

民国二十年二月

南疏敬上”

停了笔,南疏将墨迹已干的信纸一折,塞进抽屉。她还未收到怀珍从波兰寄回的信,没有地址她这些信全寄不出去,只能是打发她那些无处可消磨的时间。合上抽屉,南疏手一顿,将信复拿出来。

颂春在外面催:“三小姐!老爷已经到前厅了!”

“马上!”

南疏环顾四周,忽而间看向窗外。一年之春,桔子树又开始萌芽,屋子外云层很厚,阴翳翳的,只朝地面压。

罗香凝来得正是时候,一进来就看见南疏坐在窗户前。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罗香凝拍了下南疏的肩,南疏回头,她又凑到另一边,“除了棵树,什么也没有呀。”

南疏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发呆而已。”

罗香凝随手拿起案桌上的书,就往南疏床上倒,她拿书掩着面,笑声却止不住。南疏不解,挨着她坐到床沿边,把书揭开。

南疏问:“你笑什么?”

罗香凝笑而不语,把人那点好奇心全勾出来,南疏推了推她:“倒是快说呀!”

“嗯——”罗香凝翻了个身,手撑着头,眼珠转来转去,她尾音拖得长长的,动作变了人也没嗯完。她卖关子,不肯说。南疏知道她脾气,转而朝着另一边翻身,等她不想知道了,罗香凝又要求着讲。果然,才转身,背后罗香凝声音就出来了:“你不想知道?”

“你又不说。”

“你央下我,我就说了。”罗香凝把南疏掰过来。

“我不央,你爱说不说。”

“央下嘛!”罗香凝摇着南疏的手:“再央下嘛!”

到底是谁在央谁,南疏看着她,笑意止不住:“好好,求求你了,快告诉我吧!”

罗香凝被她满足,重新躺在床上,两个人的头发交在一块,罗香凝最近烫了卷发,发尾摸起来硬硬的,南疏的头发穿插在卷圈中。

“你知道渠承雨和李永斌的事吗?”

“……不知道。”

罗香凝挽着南疏的手臂,“前段时间李永斌得了一个蛐蛐,我表哥说他那个蛐蛐可厉害了,把茶馆里那一圈蛐蛐都打败了,还成了蛐蛐王。”

南疏看着她。

“然后渠承雨就不乐意了,他跟李永斌说等着,让他在茶馆局一斗高下……哈哈……哈哈……”她不说了,话音隐没在笑里。

南疏配合问:“结果呢?”

“结果是,那两蛐蛐看对了眼,没打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说公蛐蛐才好斗吗?怎么会看对眼?”

“肯定是渠承雨没用公蛐蛐啊!我表哥说他这算作弊。他没赢,李永斌也没赢,压的钱一个子都没捞回来,庄家全收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整间屋子都是罗香凝的笑声。

“庄家是谁?”

“我表哥。”

这回南疏也笑了。

“你都不知道,出了茶馆那俩还在斗嘴,一个说下卑鄙下流诱拐他儿子,一个说这人真不要脸勾搭起他女儿。”罗香凝讲得绘声绘色:“他们俩就和没开蒙的小孩一样,最后还是茶馆老板出来打的圆场。渠承雨没和你讲?”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南疏。

南疏表情有些不自然,“和我说什么?我和他又不熟。”

“你们又吵架了?”

见南疏不语,罗香凝心下几分明了:“你知道吗?李永斌明知道我怕狗,前段时间他不知道从哪去牵了一条狗回来,黑不拉几的可丑了!还非要牵到我面前,还和我讲要我求他,他就帮我牵走,明明是他带过来的狗!”

南疏问:“那你求他了吗?”

罗香凝坏笑,“我怎么可能求他!我直接揪过他的耳朵,说你要是不把狗给我弄走,我就找你爹告状。复课以后他就没好好上过一天课,不是去茶馆就是去戏园子,听说最近还爱往新市场跑,如果我把这些告诉他爹,指不定要吃多少顿棍子。他一听,立马就把狗牵走了,反过来求我!”

“姑奶奶!我错了!以后我的狗就是你的狗!你指哪我咬哪!”她学得有模有样,“你看他们没心没肺那样子!真是蠢死了。还在茶馆门口吵架,丢死人了!”

“是,男生都是这样。”南疏笑道。

“他们就是那么笨。”

“还喜欢自作聪明。”

“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懂。”

“还总是自以为是。”

“他们真的很蠢。”

“而且真的很幼稚。”

说完她们对视一眼,席梦思里的弹簧也吱呀吱呀笑出声来。

罗香凝问:“你过早了吗?”

“现在有店在开?”时间还早,但年初六,许多店休了生意,等着年十五后再开门。

“有!”罗香凝笃定。

-

汉口到武昌,距离并不远,隔着岸就能见到对面光景。小小一艘船,人和笼子里的鸡鸭挤在一块,摇啊摇,晃啊晃,就到了另一边。

罗香凝带南疏去的是武昌一家老字号,他家的三鲜豆皮和蛋酒很出名,渠承雨也给南疏带过,只是过了江,食物也冷了,带着一股蛋腥味。南疏拧着眉吃下,嘴里塞的鼓鼓当当,仍会酸一句渠承雨,说他是故意的。

在武汉,过早的花样很多。南疏喜欢面窝,最喜欢的是中间那圈炸的金黄酥脆的地方,她习惯从外圈开始啃,面饼混着葱油入口,味道很香。但季怀民不喜欢这样的食物,他们家同外国人常打交道,吃西餐,喝咖啡,早餐也换成洋人口味。

南疏啃着面窝,会把中间那圈脆片留到最后,再一口气吃掉,得到期待与等候交织的满足感。

“罗香凝!”一道十足洪亮的叫唤声。

南疏循声望去,头刚有抬起的迹象,就被罗香凝按了回来。

“别看!眼不见心不烦。”

“那不是李……”

李永斌端着手里的热干面,挥着筷子,自来熟地抽开椅子,“老板,加根油条!”

“好嘞!”

两根面条一卷,下了油锅。

“昨天约你,你讲有事来不了,季三小姐面子倒比我大。”

南疏认识李永斌,但不熟络,他和罗香凝一块长大,又同渠承雨臭味相投,为此罗香凝没少在南疏面前讲这两人坏话。

李永斌搅了搅面,拿起桌上汤圆米酒的勺子就要往嘴里送,被罗香凝一掌拍下。

“我的!”罗香凝将碗往自己面前挪,粘稠的米酿在桌上撒了一半,黏糊又晶亮,罗香凝眉一挑:“原来昨夜那醉汉是你呀!来我家门口牵着管家公的手,一口一个白小姐诉衷肠,我还以为是走错门呢?原来那人是你啊!”她笑了起来,声音比刚出锅的油条还脆。

李永斌脸上有些挂不住,昨夜同人喝了点酒,往前他们贪新鲜偷了家里的洋酒尝,但也没有昨夜喝的老酒得劲,只是一杯就上了头。

罗香凝手撑着头,一脸忧虑看他:“你这般傻,白曦微怎么会看得上你呢。”

“为何看不上我!”李永斌将碗搁在桌上:“想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说家财万贯,但也是丰厚殷实人家,怎么就配不上白小姐!”

这话,可真是,大言不惭。

南疏听了直瞪眼,她是再没见过比李永斌更能吹捧自己的人物了,往日里说渠承雨没脸没皮,和他一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擦擦你那芝麻油糊过的嘴吧。”罗香凝将帕子丢给他:“还玉树临风呢。风一刮,你这个纸糊的貔貅可就倒啦!”

李永斌撇撇嘴:“哪有你说那样,喜欢我的姑娘能从永清排到歆生街。”

“多少?”罗香凝将筷子插在豆皮上:“你怕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吧!别人那是看你吗?再说白曦微,那样光彩夺目的人,你凑上去简直是给珍珠蒙了尘!就算你去满洲国做了开国大臣,也配不上人家。”

他们说的白小姐,白曦微,从年初搬来汉口开了家裁缝铺,不过月余就在汉江上立了名。手艺好,母女两个人模样更是比上海杂志上的封面女郎还要俏。转来女中不到一周,白曦微几乎俘获了所有人的心,她漂亮,聪明,落落大方,穿着干净又时髦的裙子微笑看着你,很难让人不喜欢。

“日本人要建的国算什么国!”李永斌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得意地晃了晃:“况且,你是小瞧我了!”

“这什么?”

李永斌不讲话,就洋洋得意笑,果然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套路也是一模一样。罗香凝直接上手去抢,整个人半倾在桌子上。

“小心点!”

李永斌和南疏两个人赶紧伸手扶,罗香凝身子晃了下,又站直了。

“这什么啊?你爹办五十大寿。”罗香凝摊开手里的请柬,不解道:“和白曦微有什么关系?”

“你才傻呢!”李永斌抽走请柬:“我爹作宴,我邀请白小姐来,一来二去不就成朋友了吗!给白小姐的礼物我都准备好了。”

罗香凝呵呵笑了下:“你爹办寿,你给别人姑娘伢准备礼物,可真是个孝顺儿子。”

“又不止我,渠承雨都准备好了!还是他提醒的我。”

南疏:“你说什么?”

新市场:现在的民众乐园,1931年改名叫兴记新市场。

歆生街:后与太平街合并为江汉路,“歆生”这个名字取自刘歆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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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下夏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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