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觉一直以来对顾年而言都是一件新鲜事,所以等他每次在清晨醒来看到窗外是白天的时候,他总会有一种恍惚。
好在这种恍惚持续的时间不长,顾年正常起床之后,收拾好了自己,便走到楼下,拿着束蒲镇的地图开始研究起来,看看接下来应该去哪儿探查。
“我说顾公子,你也不至于这么兢兢业业吧。”祝酌尘拿着一笼包子和一碗粥走到了顾年旁边,坐了下来,顺手将笼屉推到了他面前,“吃点东西?”
顾年放下了地图,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拿了一个包子,道:“我打算今日再去镇中心转一转。”
祝酌尘瞧了他一眼:“又去?”
顾年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水,道:“有些东西我还没弄清楚。”
祝酌尘倚在了椅子上,道:“你想查些什么?钟珩微背后的人?还是那个绝云派大弟子画禾梳身上的疑点?”她端着粥喝了一口,道,“我觉得这些你都怕是查不出来。”
顾年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修仙门派都是大门派,盘踞一整座山来作为他们的修行住处。”祝酌尘缓缓道,“我不知道黯界是什么样的,但是你在阳界的话,面对这样的门派,你在外是打听不到什么的东西的。你若是需要打听消息,还得找修真者。”
顾年放下地图,看向祝酌尘,挑了挑眉:“你不是修真者吗?”
祝酌尘白了他一眼:“你分不清玄卫和修真者的区别?”
顾年略微不解地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脑中回忆了一下阳界这些能调用天地元气的人,道:“哦,玄卫。玄卫不也是修真者的一种吗?”“完全不一样好吧!”祝酌尘差点被顾年气笑了,她轻咳了两声,道,“每个人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都能成为修真者,但是玄卫是血脉相传的。”
那不是一个独立的种族了?顾年心中这么想,口中却没说出来,只是无奈道:“记不清了。总之就是这么说来,我如若要打听那绝云派的消息,只能去找找那些修真者了?”
祝酌尘沉默了片刻后,道:“如果实在是牵扯太多……我建议你不要打探了。”
顾年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道:“阳界本身的事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倒是管不了。我更想知道这之间跟黯界有多少牵扯。”
“就这一个裂缝而言,看起来是阳界人想要借用黯界的什么力量。”祝酌尘看着顾年,“虽然绝云派在江湖上声名远扬,但是对于修真者那边而言……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真门派罢了。这事如果只是他们做的,那便还好;如果有别的门派掺和进来,可能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顾年吃完包子,站了起来,看了祝酌尘一眼,道:“你目光倒是挺长远,不过我估摸涉及不到这么远。我去街上看看,今天也拜托你和我一道了。”
祝酌尘忍不住再次给了他一个白眼,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一意孤行?”而后叹了一口气,道,“你今天又想去哪儿?”
顾年向门外走去,道:“去昨天那个茶馆附近听听风声。”
今日依旧是个晴天,这样的天气将在接下来二月里持续一阵子。虽还不到繁花盛开的季节,也算得上是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然而天气虽好,祝酌尘却还是不是那么愿意每日让顾年到处走。她原本以为顾年作为一个重伤未愈之人,至少得考虑着自己的身体状况避免出门,然而他对身体不适毫无注意的想法,频繁出门。祝酌尘本来也不太放心——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放心,不过同时桐沫也嘱咐她跟着顾年出门,她便也是顺理成章地跟着了。
虽然心里多少有些抱怨,不过祝酌尘还是很不情愿地跟着顾年又一次来到了镇中心的茶馆处。此时时间尚早,人并不算多,两人便在茶馆里歇下脚来。
祝酌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年捻着糕点和茶水往嘴里送着,想着这人要是自己出门怕是天天大酒大肉,康复得会更慢,便禁不得又一次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祝姑娘,别总是叹气,”顾年瞧了她一眼,打趣道,“有些事情得有耐心才能解决。”
祝酌尘撑着脸,趴在了桌上,摸着茶杯,道:“是是是,你拖着伤出来办事要我陪着,我谢谢你啊。”她往四周瞧了一圈。她已经让大部分弟子回去了,此番的侦查力度自然下降了不少,所以到这时,她也不知道周遭有没有人说起昨晚顾年装神弄鬼的事。
周围只闻得寥寥数语,连走动的人都很少。祝酌尘瞧着四周,看着这些或是江湖志士,亦或是读书人,还是在市井乡野讨生活的人们,他们都各自坐在一隅,聊着生活小事,吃着茶点,倒也有一份悠闲的意味。
祝酌尘瞧着手中的茶杯,眉目轻垂,在这份悠闲之下,哼起了一首曲子,而后轻声唱了出来。
她的声音很好听,惹得顾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向了她。
还挺不错,这姑娘可真是多才多艺。顾年不着痕迹地想。又会些武功,又能治病救人,还会些曲子……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弟子。
祝酌尘的声音逐渐小了,她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顾年的思绪也因为她声音的停滞拉回了现实,他定了定神,重新开始着眼于眼下的事件。
正思处,顾年便倏然听到了隔壁一桌人坐下来后的闲谈。
“哎,听说了没?缚神山那神没缚住,好像昨天晚上跑出来了。”一个高大的习武人扶着倚靠在脚边的弯刀,朝着他身边的人挤眉道,“有人说啊,说是昨天那神跑出来去找那个说他故事的说书人喽。此番真是……触怒了神啊。”
祝酌尘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她做好了听到奇怪传言的心里准备,但是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奇怪。她咳嗽了几声,目光转向了顾年去。
顾年倒是没她这么大的反应,不过也是挑着眉看着说话的那人。那人浑然不觉,继续对他身边的人道:“之前闹鬼的事就是那神明对镇民的警示了,结果大家都不以为意。这下好了,缚神山的神明跑出来咯……”
顾年目光转向了祝酌尘:“这描述神明怎么跟描述一个妖怪挣脱封印跑出来了似的?”
“缚神山的传说你还有印象没?”祝酌尘喝了一口茶水,无奈地问道。
顾年思索了一番,似乎记得祝酌尘在山里跟他讲过,道:“就那个‘织阕自天陨,为凡尘所缚,困于山中,是为缚神山’?”他摆了摆手道,“无稽之谈,现在织阕甚至不在阳界。”
祝酌尘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你来自彼界,彼界能常年跟神仙、妖怪打交道。阳界不一样,阳界基本上见不到其他种族,就算有也都是在隐藏各种的种族。所以这样亦真亦假的传说到处都有,并且传得很玄乎。”她看了旁边那桌上的习武人一眼,又道,“有些地方传说里的神明就如同妖怪一般,束蒲镇这里就是这样。”
顾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默着继续听取周遭人们的各种议论。
一圈听下来,一个说得比一个更不搭边。顾年稍微总结了一番,得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数千年前,织阕随着她的丈夫惘逐一同下界之后,织阕迷恋凡尘,因为陷得太深被凡间的生灵禁制所缚,又被惘逐抛弃,从此困于山中,给束蒲镇带来了千百年来的祥和。然而有人惹怒了缚神山里被困住的神明,导致了近年来风水改变,地动频发,又伴有大旱。近来又开始出现闹鬼,都说是神明发怒,要惩治这里生活的人们。虽然闹鬼现象已经在一段时间内消失了,昨日却有人看见了神明亲自降临到了这里,显然是要给人们一些颜色看看了。
这个充满了编篡色彩的故事让顾年哭笑不得,因为织阕并不是掌管土地、风水一类的神仙,而是掌管声音的神仙。同时他不得不去思考一些问题了。
比如,所谓有人惹怒了“神明”是怎么一回事?
明舴檀跟阳界人有仇,就算他来阳界很早,并且一直在缚神山中,也顶多只算得上有个十年,那么他冒充“神明”的时间就更短了。如若是今年来有人会惹怒他……多半是看到仇家了。
明舴檀在这里找到了他的仇家……又出于哪种目的,会给阳界人实现愿望?
顾年正觉得头疼,便突兀地在空气中察觉到了些什么东西,这让他本来放松的警惕突然提高了不少。
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气息,就仿佛有什么在空中炸开了,一股微小的元气瞬间朝着整个茶馆蔓延开来。这和昨日在那钟珩微住处顾年所感知到的东西如出一辙。
顾年的处理方法一样,他张开手指,直接释放一缕元气,将那蔓延的元气尽数收敛。随后他向四周看了一番,却并没有找到钟珩微的人影。
“怎么了?”祝酌尘明显注意到了顾年神色的变化,便出声问道。
顾年再次环视了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便道:“昨日在那钟先生的住处,你是否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气息?”
祝酌尘皱了皱眉头。她仔细回忆了半晌,道:“这倒没有。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顾年挑了挑眉。祝酌尘的感知他一直觉得很奇怪,有些他察觉不到的东西,她可以察觉,但是有些他能察觉到的东西,她又察觉不到。阳界和黯界人的区别还真不小啊。
他道:“我那时察觉到一抹很古怪的气息,就出手将它敛住了。而现在,我又察觉到那样的气息了。”
“古怪?”祝酌尘也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很明显,她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怎样古怪的气息?是元息?”
元息?
顾年仔细想了想,那确实是少量的元气,至于能不能成为元息,他就不得而知了。他摸了摸下巴,道:“这么说……那位钟先生,有可能是位玄卫?”
祝酌尘摩挲着手里的茶杯:“也不是没可能。你可曾察觉到过他身上有玄卫的气息?”
顾年心说我真分辨不太出来阳界人的修真者和玄卫的区别,不过还是仔细回想了片刻,才道:“他身上倒是普通人的气息。说实话,修不修真者,玄不玄卫的,我分辨不出来。我在阳界只能分辨普通人和非普通人。”
祝酌尘看了他一眼,不觉得奇怪。她也领会过顾年身上的元气,那样的磅礴和恢弘还真是阳界人不能比拟的,所以顾年对这样微小元气的探查分辨不出来,她也觉得情有可原。
“不过如果钟先生是位玄卫的话,这事就更复杂了,”祝酌尘无奈地摇了摇头,“玄卫大都成门派,不似修真者有大量散修。他如果不属于哪个门派的话……要么是自行脱离门派,要么是犯过什么大错被放逐了。”
顾年又喝了一口茶水,道:“总之这个人身份也成迷,看来还得再去会会他了。”说罢,他站了起来,道,“我去楼上看看。”
祝酌尘挑着眉看着他,道:“你总不会上去跟他动手吧?你这身体状态可撑不起。”
“倒也没什么撑不起的。”顾年倒只是一笑。祝酌尘便想起了当天顾年顶着一身伤依旧直接把被控制的章祠肃打倒的场景,不由得哽了一下。
两人上楼,顾年径直朝着钟珩微的房间走去,却在他接近时,脚下顿住了。
祝酌尘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了,便看向他去,道:“怎么了?”
顾年面色略沉,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才道:“屋子里不止一人。”
祝酌尘神色一凝。“钟珩微可在里面?”祝酌尘问道。
顾年深吸一口气,道:“这我倒是分辨不出气息,不过大约有个阳界人。另外两个的话,其中一位是个实力平平的修真者——啊,当然也有可能是玄卫,我分辨不出;还有一位……”
他沉默了,祝酌尘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催促他什么,而是耐心等他说下去。
半晌,顾年才道:“约莫是那位砾覆。”
瞬间,缚神山里的遭遇几乎在祝酌尘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禁不得咧了咧嘴,道:“你不会感知出错吧?”
顾年摇了摇头,道:“我倒是希望我是感知出错。现在不是贸然拜访的时候……也说不定对方亦然察觉到了我等。”
祝酌尘捻了捻手指,拉住顾年,往楼下走去,道:“那我们先守株待兔一波,他们总要出来的。”
倒也有理。顾年认可了祝酌尘的看法,目光却还是朝着钟珩微的房间门方向看去。
这下更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钟珩微真和明舴檀那边有什么交集,那么他之前引导阳界各路修士和武林中人去往裂缝出的举动便也可以由此解释了。不过从昨日他门口那两位绝云派的修真者来看,可能也并不只是两方交易。
“一会儿敛息,我们去会会那位砾覆。”顾年在楼下坐下,倒也不着急,只是对祝酌尘道。砾覆的出现确实不是在他意料之内的事,他以为明舴檀和这位砾覆应该早就跑远了才对,结果没想到竟然还在镇上。
两人坐了半个时辰,不少人经过楼梯上下,倒也热闹。
“你确定他不会从窗户离开?”祝酌尘倒是有些怀疑地看向了顾年,“或者用什么奇怪的空间类术式直接走人了之类的,那我们岂不是白等了?”
顾年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楼梯口处。
许久,顾年才在空气中又一次捕捉到了一抹还算熟悉的气息,他便循着气息望去。只见一位墨色长衫略低着头从楼梯走下,他身边跟着的是一位着素衣的青年。两人的打扮都并不显眼,一旦流进人海中就将失去踪迹。
两人说着什么,墨衫男子四周望了一圈,祝酌尘便看到了他的正脸。
还真是那位砾覆。
“那个砾覆的敛息能力一直不太行,”顾年拿着茶杯,看着两人的方向,道,“上次在山里,远远地我就察觉到他的气息了。”
祝酌尘看着那两人朝门口走去,又看向顾年:“不跟上去?”
顾年略微眯了眯眼,道:“不用着急,容易打草惊……”他话还没说完,墨衫男子的目光转过这边时,几乎瞬间就和顾年对上了。
四目相对,墨衫男子便对身边人说了句什么,脚下步伐猛然加快,朝着茶馆外去了。
顾年放下茶杯便朝门外追去,祝酌尘跟着也朝门口走去。这时,她看到了那位素衣青年的长相,竟然是前些日子他们在街上看到过的那位绝云派的修真者。两人擦身而过,互相对视,只一眼,便互相认定了对方实力不俗。祝酌尘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打量着修真者,手已然扶到了腰间的佩剑上。
过度章×2,第一卷快要完了(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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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一_再访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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