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衫男子脚程极快,出了茶馆便是轻功直起,跃上屋顶,直接朝着镇外方向而去。顾年身上伤势未愈,但是轻功还是能跟上的,自然也在街道上追着他朝着镇外去了。
墨衫男子——或者说砾覆,回头看了顾年一眼,发现后者在逐渐接近自己,不由得沉着脸,加快了脚步。然而顾年脚下猛地一踏,飞身而起,直接上了房顶,到了砾覆的身边,未持武器,便是一掌推向了他去。
砾覆抽身便挡,这致使他脚下一顿,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顾年抓住他的手臂便是一个后撤,硬生生地把他按在了原地。
两人就这样站在了屋顶上。
砾覆阴沉沉地看着顾年,轻笑一声道:“顾公子,您伤势未愈,这样追来怕是不妥。”
顾年也回应式地笑了一声,松开了他的手臂,然而还是站在了他的面前,道:“阁下怕是忘了在下的职位了,在下可不敢渎职。”
此时已经靠近镇边,来往的人并不多,然而两人站在屋顶,还是受到了街上人的注视。路过的人会看着二人,然后互相会议论两句什么。
顾年摸出一张纸符,砾覆便慢悠悠地道:“顾公子,在下的行为构不成让你强制遣返。”
顾年瞥了他一眼,还没有说什么,砾覆便又道:“况且您现在身上的伤,再动武怕是不利于您恢复。”
“阁下想说什么?”顾年把纸符捏在了手上,砾覆能看到,那是一张空白的纸符,上面还没有绘制过任何图腾。“在下是单独来此的,跟我家主人没有关系。”砾覆面色依旧阴沉着,声音依旧慢悠悠的。他向旁边一跃,便到了街道上,顾年紧随其后。
“顾公子不愧为神吏,身上负着那么重的伤,实力依旧不减。”砾覆语气倒是依旧礼貌而缓慢,脸上神色却未曾缓和。
顾年没有理会他挖苦般的奉承,而是问道:“阁下贵姓?”
砾覆看了他一眼,道:“在下傅逢慷。”
到这时,顾年才好好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砾覆。他看上去很年轻,眉目间带着一种别样的阴郁,倒也生得一张干净的面孔。顾年沉默了半晌,道:“那么傅公子,你此次去茶馆拜那位钟先生,是做的什么打算?”
傅逢慷看着他,挑了挑眉,道:“顾公子怎么不问问之前的事了?”
顾年手指捻着纸符,道:“阁下倒不如先回答问题。”
傅逢慷稍微垂了垂眼睛,却并没有回答。两人站在街边,互相对峙着,似乎对方一有动作,就将会兵戎相对。
许久,傅逢慷才低低地笑了一笑,阴郁的眉目间多了一抹古怪的深沉,道:“顾公子,在下没有扰到阳界人生活,亦没有伤害哪一个阳界人。之前我等的冲突只能算作黯界人的冲突,您的职位是管不到的。”
顾年露出一个牙疼般的表情,咧着嘴道:“阁下倒是好生会辩解。在下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完,就算按阁下所述,你等的做法,也称得上是袭击神吏了吧。”
傅逢慷看了顾年一眼,沉沉地笑了一声,道:“顾公子这不是还活着吗?我家主人虽然下手有些重了,但也不至于让您丧命。倒是神吏出手比较重,我家主人伤得现在都还只能卧床……”
顾年属实没有想到,当初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砾覆,到此时论起道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他耐着性子道:“阁下此番背着贵家主人出来,不怕被责罚吗?”
傅逢慷反问道:“顾公子背着师傅出门走一走就会被责罚了?”
顾年哽了一下,随后捏了捏眉心,道:“那阁下不如说说,贵家主人又为何要在阳界这么做吧……跟阳界人有仇在下倒是能理解,但是同时又自诩神明给阳界人提供这么些‘实现愿望’之类的东西?”
“阁下是不会理解的,”傅逢慷看着顾年尚未康复而显得有些病态的脸庞,声音又低又沉地道,“阁下应当是很年轻的黯城灵物,又谈什么理解两界之间的仇恨?”
拐弯抹角,说白了就是不想说。顾年按着纸符,正要用元气在上面绘制,傅逢慷便又道:“我家主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想做的一切我都会完全满足他。”
顾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傅逢慷又缓缓地道:“但是我家主人太过偏激,痛恨阳界人的同时,也痛恨神吏。傅某想提醒顾公子,此去一别,日后若是再相见,还请顾公子务必规劝主人,让主人切忌偏听偏信。”
顾年略微挑了挑眉,没有明白傅逢慷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他皱着眉,问道:“明舴檀对什么人偏听偏信了?他做这些是不是因为听了什么人的蛊惑劝诱?”
然而傅逢慷却并不说话了。他眉间的阴郁挥之不去,像是有什么事让他始终保持着低沉的态度。他就一直以一种阴沉的目光看着顾年,倏地,他动手了。
只见他突然抽手,一掌便向着顾年胸口打去——那是顾年受伤最重的地方。
亏得顾年反应并不慢,仰身多开了他这一掌的同时,手中的元气一腾而上,眨眼间便已经在纸符上画好了图腾。
傅逢慷一击不得,并没有放弃。他顺势前倾,让开了顾年手中探出来的纸符,手向着顾年的脖颈抓去。顾年脚下发力,抽身便与他拉开了距离,手中元气燃在纸符上,纸符几乎瞬间脱离开顾年的手指,朝着傅逢慷后背贴去。
那纸符速度极快,就算傅逢慷没有任何停顿地离开了顾年的近侧,却还是被纸符贴在了背上。他略微皱眉,身上迅速燃起了他的元气——
那是暗沉的灰黑色元气,虽与明舴檀灰白色的元气相似,但其驳杂程度冲击着顾年的神经。那抹暗沉的灰黑色虽在黑夜会不起眼,会跟明舴檀的元气混杂在一起,但是在白日里却是无比显眼的存在。
顾年即刻后退了几步,只运转些许元气,便把傅逢慷背后的纸符引燃了来。他顺势掐了一个决,在四周设下障眼法,使得二人打斗不会被其他人所看见。
血红色的元气在傅逢慷背后炸开,竟是一缕明艳的火焰燃在他背后。四周的温度猛然升高,傅逢慷脸色愈发难看,手中的灰黑色元气也炸开,扑向了顾年去。
而顾年取出长戟,抬手便挡。戟刃寒光凛凛,斩开了铺面而来的灰黑。傅逢慷的元气包裹住了顾年的火焰,硬生生地熄灭了他燃起纸符而烧起的火。他的脸色阴沉着,手中却不慢,灰黑色元气流到了地上,向四周蔓延开去,竟是儡阵。
顾年长戟既出,腾空而起,挥手便斩断了扑向他去的丝线。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伤开始隐隐作痛。显然,他现在的动作并不是一个大伤未愈之人能做的。
然而顾年脸色不变,手中血色的元气绕在长戟戟刃上,由上至下,直取傅逢慷首级而去。后者反应不慢,儡阵缚人不成,他便又以元气做刃,如射箭般攻向顾年而去。
顾年长戟一斩,截下了铺面而来的所有攻击,整个人让开了地面上又一次翻涌而上的儡阵,跃起至空中,戟刃一转,便又朝着傅逢慷攻去。
傅逢慷后撤让开了顾年这一击,又是一掌击出,直冲着顾年胸口而去。顾年抬手便架住了他这一击,长戟侧抽,猛挥而上。傅逢慷蹬地撤开,戟刃几乎擦着他的颈口而过,虽未见血,他的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了。
负了这么重伤的神吏,身手却不见得有多少下降,这多少有些让他不解。
顾年一击不中,旋身进步,又是一戟横扫而出。傅逢慷俯身躲过,手中的灰黑色元气一扬,两人的视线便飞快地被这灰雾蒙蔽了。他抽身欲走,却只见血色的元气一冲而开,几乎瞬间便把灰雾烧尽了去。
“炁火烬尘,唯留天下岁年皆安。”顾年低声念道,长戟提在手上,他脚步略轻,速度却不慢,直冲着傅逢慷而去。
傅逢慷脸上的阴郁似乎加深了一层。他猛然跟顾年拉开了距离,手指沾在地上,儡阵被撤回,取而代之的,是满地暗沉的灰黑色。
顾年不知虚实,不敢贸然上前,脚下一顿,拄着长戟,停在了原地。他看了傅逢慷一眼,此时,他便猛然察觉到,空气中出现了些许奇异的力量。
就仿佛是有一位气息缥缈的神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释放着他带着神仙气息的元气一般。
顾年心中疑虑倍增,但是他此时能确认的,唯有眼前的傅逢慷的确有着神仙的元气这件事。或许傅逢慷便是所谓的“缚神”,是所谓的神有冠名“缚”,而不是神被缚在山里。
不再多想,顾年手中血色的元气扩开,尘湮一拥而上,直向着傅逢慷而去。
然而为时已晚,尘湮即将接触到傅逢慷的一瞬间,他竟然原地消失了来。
顾年略微一顿,到此时,他才看到了房顶处有一个阵法,伴随这傅逢慷的离开,也正在消失。
傅逢慷竟然一直在拖延时间,布置空间阵法准备离开。
顾年轻叹一口气,随后拄着长戟,从怀中又摸出一张纸符。只是这张纸符是已经绘制完成了的纸符。他略微垂眼,元气一燃,手中的纸符便化为了灰烬。
与此同时,已然通过空间阵法离开束蒲镇的傅逢慷突然感觉到背后猛烈的刺痛开来,探手便摸向后背,摸到了满手血迹。
原来顾年先前附在他背上的并不是一张符,而是两张。先前一张燃成火焰,而后面这一张,则把他的后背炸得鲜血淋漓。
傅逢慷半跪在地上,手中快速画出阵法以给自己止血。此时,他脸上的神色又沉了几分。
顾年手中纸符已燃。他仔细在空中找寻了半许,没有感知到他在傅逢慷身上炸开的纸符的踪迹,只好作罢。他收起了长戟,又把在四周部下的障眼法也收了起来,随后在原地站了片刻。
他能感觉到自己此时有些乏力了,但是一番打下来也让他自己确认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再过不了多久,他便能完全恢复了。
顾年轻舒了一口气,正想要往茶馆走回去,却只听到后面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叫自己:“你是……是那些神奇的仙人吗?”
顾年脚下一僵,回过头去看。只见是一名男孩,手上提着什么东西,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顾年觉得他有些眼熟。
“顾公子!”男孩看到他转过来,却惊喜地叫了他一声,分明是认识他。
顾年端详了他半晌,才隐约想起,这似乎是他到镇上来后借宿那家人的孩子。他看着男孩,哽了半晌,道:“姜……姜小公子?”
他只记得这个孩子姓姜,别的却没什么印象了。
“我叫姜南荇!”男孩朝着他一笑,拿着东西走到了他的面前,道,“顾公子还会用术式啊!真厉害!”他看向顾年的衣衫,又道:“难道……顾公子本身就是一位高人?”
顾年咧了咧嘴,也不知道这姜南荇看到了些什么。他干笑了两声,口中敷衍道:“只是一些简单的东西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姜南荇“哦”了一声,又凑近了一步,道:“那么镇上闹鬼消失这事,跟顾公子有没有关系呢?”
顾年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放缓语气,道:“看你的意思,最近镇上没有什么异像了?”
“自从几天前一次很剧烈的地动之后,后面再也没有出现过闹鬼这事了,”姜南荇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朝着顾年笑了笑,道,“也就是顾公子你走之后的第二天,就再也没闹鬼的传闻了!”
顾年只得僵笑了一阵,又道:“之前你在茶馆周遭看到过那个‘鬼’?”
“那是自然!”姜南荇胸有成竹地道,“我当时看得可清楚了,那个鬼黑漆漆的,从茶楼外墙上飞起,绕着茶楼转了好几圈呢!哦,对了!我当时还到了那黑东西把整个茶楼外墙当做画纸一样,画了好大一个图腾。”
顾年一凝。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纸上的阵法正是当初林璟画给他的那一个。他拿到男孩面前,道:“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姜南荇对着纸张看了一会儿,便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样子!”
顾年眉头皱了起来。
姜南荇在原地站了半许,看顾年脸色沉了下来,也没有再说话,便道:“啊,顾公子,我得把东西拿回去了,改日再聊吧!”
顾年回过神来,道:“那我也不耽搁你了……你这是拿的些什么?”
“是我爷爷的药,”姜南荇又看了看手中的竹篓,“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便去帮他抓药了。”
顾年从乾坤囊里取了一瓶丹药出来,递给了姜南荇:“这是能……固本培元的丹药,你若信得过我,可以每日给你爷爷服用,对身体有好处。”
实际上这些药是祝酌尘塞给他的,她当时就是说是“用来固本培元的丹药”,但是他并不太用得上。此时拿给阳界人去用,是最好不过的了。
姜南荇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欢欢喜喜地道:“谢谢顾公子!改日再见,我送你些酥糖吃!”说着,便朝着顾年挥手,蹦跳着朝着镇边陲去了。
顾年在原地站了半晌。他觉得眼下需要思考和整理的东西似乎有些多,回去得跟桐沫商量一番。
他沉默着,脚下缓步朝着茶馆方向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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