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泽洋爬上阁楼的时候,行乐止已经走了。
其实这一次火灾行乐止也没打算掺进去,行乐观一直发疯把她困在阁楼,本来以行乐止的性格并不会这样迁就,毕竟她有自己的计划要去完成。
但莫名的,看着下面混乱的画面。她的心里老是有一种倦怠感,压得她不想动弹,也不想再去管这些事。
于是她便一直待在阁楼上,仿佛时间凝滞。
太柔软了。行月想。
这么温和的形象,抽取的估计是身边爱她的亲人的记忆。
如果行乐止真是这样的性格,她的合作对象绝对会换一个,毕竟,她当初选中行乐止,正是听说了被绑架解救时,有一个歹徒的脖颈几近被粗糙的武器割得断裂。
行月轻声问道:“你最近做了几个瓷人?”
久不出现的系统突然冷不丁冒了出来:“不要执法钓鱼,要是弄崩这个副本,影响最大的只有你自己。”
行乐止目光茫然了一下,像突然出现了bug的机器。然后很自然地开口:“做了一批,送下去了。怎么了?”
行月看了看角落里被废弃的一堆泥塑,意味不明笑了声。
笑声冷而轻,像略尖的指甲划过,在一瞬间炸开的疼痛后,便升起了麻麻木木的感觉。
“知道了。”
系统又沉了下去。
行月随口建议:“你难道不觉得行乐观已经影响了我们的计划了吗?你应该去找她,然后谈清楚,即使要透露一些关于计划的信息我也是不建议的。”
行乐止狐疑:“可是不让行乐观插手,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共识。”
行月:“计划随形势而变。你也看见了那个瓷人,行乐止,你可以选择相信你的妹妹一次。毕竟这个世界,她也是你仅剩的亲人了。”
行乐止抿唇了会儿,才低声道:“我知道……我只是……”
“害怕。”行月嗓音丝滑柔和,像一曲优美的大提琴曲。“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一定会遵循我们最初的约定。以行·列拉金家族为名起誓,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行乐观的后半生一定是快乐无忧的。”
那就去看看。
行月的誓言如同一颗定心丸,让行乐止答应下去找行乐观。
……
前脚她坐升降梯走,后脚邹泽洋就上来了。
走的是方宋上来的同一个通道。
他的头刚伸上来,方宋就把对方认出来了,这居然还是个老熟人。
他过的几个副本都碰上过这么个人,他的天赋是有关预测凶吉的,两人还组过队,第一次见面是他做的自我介绍让人印象深刻:
“在下邹泽洋,字长明,取自长洋望万里,泽光归一明。你说你才及弱冠,咱俩岁龄相差不大,那叫我长明兄便是。”
很古地球,很特别。配上俊逸非凡的长相,是能引起一众小女生尖叫的存在。
即便是男生,面对这种正气满满,面如冠玉的人也会忍不住夸赞一句。
“长明兄!”
邹泽洋皱起一双剑眉抬头望向发声处,看见方宋后,绽出一抹爽朗的笑意。
“方兄!”
四目相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他试了试阁楼的高度,最后选择四肢并用爬了过来,看见方宋眼中的笑意,也笑了起来,更衬得周围景物失了色:“见笑了,这个副本很奇怪,之前也听姚舒姑娘说了一些资料,不过我那一时间线所找到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还处处藏有凶险。我卜了一卦,显示阁楼才是破局之点,也是废了大力气才寻到这里。果不其然火灾没办法烧到这里,而且还在这儿碰见了方兄,真是大幸。”
方宋惊讶:“你所处时间线也起火了?”
“是,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
方宋想了想,“应该与金云深有关,你知道吧,她在天梯榜上排名前十,天赋跟火有关,可以烧穿一切,又加上在她所处的时间线后必然发生有一次火灾,二者叠加到一起,便使你在的时间线也遭了殃。我来这里要早一些,见到了阁楼主人行乐止,你上来前不久她才走。”
方宋给他快速讲了下行家这一摊缺德事。
随后他望向行月,用眼神询问该怎么介绍她。
行月眼神示意:实话,简略信息。
于是方宋便介绍道:“这是我老师,行月。”
“如此便能解释得通了。姚舒找过我,提起过她必须要与金云深会合。说不定这火便是她们商讨好的对策。”邹泽洋听完道。
又对行月恭敬一拱手:“行大家,在下邹泽洋,字长明,与方兄有过几次共过生死的交情。”
对于行月的特殊形象,他没有提出任何疑问,面上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真不愧是5号。即使还没真正觉醒,这种对自己的掌控力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长洋望万里,泽光归一明。”行月笑道:“你可是到处帮你父亲扬名了。”
邹泽明惊讶了下,忙问:“大家与家父认识?”他这名字其实是取自他父亲自己写的诗作,不过他父亲并不是喜欢炫耀的性格,所以知道这一茬的人很少。
“我独自拜访过你们家,当时见了你……也就我膝盖这么高?你父亲便跟我说了你名字的由来。你的记忆倒是找回了不少,要是在往后找回来点说不定就有我的戏份了……呵呵,你先说说你发现了什么,等下面烧完了我们就下去。”
这声呵呵跟念出来似的,显得有些阴阳怪气。方宋忍不住看了自己老师一眼。
邹泽洋面不改色地点头:“结合方兄所说,我所在空间应该由行乐止主导,不过她一直待在阁楼不现身,我只需躲避些许怪物便可搜寻全部地区,在这其中我与其中一些难以躲藏的怪物不可避免地交了手,也算是险胜。”
“其中最凶猛的怪物应当是喜欢巡逻走廊里的一个怪,很大,匍匐在地上,全身由许多人体结构组织组成,声音尖锐刺耳听了可令人神情恍惚。不过也因过于巨大所以它只会待在走廊上,只要进了房间就没事了。但这又有一处陷阱,这个怪物可以指挥一种黑色如胶质水液组成的怪物,所以你进入的房间最好是没有或者只有少量的黑色怪物。其余的你所说的侏儒人我并没有碰见。”
方宋接话,“应该是这栋楼建立初期那些孩子并没有同时进来,而是先暂时安置在别处进行改造。”
邹泽洋:“是的,瓷人也并未找到。后面我接到老白的电话,说让我快点探完去找姚舒,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估计是吓到了。”
……这听起来跟姚舒相差太大,让方宋一时无语。
邹泽洋也不禁笑了笑,又道:“我先暂时应下,便起了占卜之术,决定还是得尽快找到阁楼,这里应该是接通不同时间线的锚点了。”
方宋与行月同时认同地点头。
“不过接到老白的电话后,我发现怪物们的躁动都被平息了,这有点像是过了个刷新点。不过这也让我有了喘息的余地,毕竟被追杀半个时辰实在费力。后面我便细细搜寻每个房间,终于寻到了两本日记本,找到这个再去走廊上,便看见尽头处多了个升降梯,引开了那走廊上的怪物我便搭乘着上来了。”
其中凶险被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这两本日记是行乐止为了鼓励行乐观尽快学会基本的读写而想到的办法,方兄与大家可过目一下。”邹泽洋从背包里拿出薄薄的两个本子,纯手工制作的封面,纸质柔滑细腻,看着价格不菲。
方宋接过翻看了起来。行乐止写的比较少,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每日行程记录,内容言简意赅,大部分涉及到她所学草药学,看得人眼晕。
相比较下,行乐观的碎碎念更有生活气息,并且因为跟在行乐止身边活动,两本日记内容可以说同一事件的不同视角,而且在行乐止沉迷于草药时,行乐观则更多把目光放在了随行人员身上,因此令人惊讶的是,在行乐观的日记里,行启其实露出的马脚还不算少——
比如这段:
【……
今天姐姐又在看一朵块死的花。
今天的点心是姐姐不喜欢的,吃掉吃掉!
行启在外面打电话,瞪了我一眼,还把烟灰弹到姐姐给我买的漂亮裙子上。
讨厌的人。
他说药不好,副作用让人变胖,这让他还怎么赚钱……说了很多,只记得这些。
有一个研究员不见了。
行启对姐姐说他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于是跳槽了。
“毕竟研究草药确实不赚钱……”
他是这么对姐姐说的,脸上有我看不懂的表情。
不舒服,所以我不小心把姐姐的裙子吐脏了。
姐姐对不起。
……
我发现,其他的研究员都很害怕。
就像……要被我吃掉的不可爱点心一样。
……】
只是在当时行乐观对真相没有兴趣也无法理解这些细节代表了什么,而行乐止良好的教养让她并不会去随意翻看自己妹妹的日记本。
太讽刺了,没想到真相其实一直触手可得,可即便到了一切尘埃落定的最后,行乐止也不会知道。
“这……真是……”方宋也不知道说什么,看得出行乐止是一位非常聪慧的女孩子,如果没有行启,没有那些糟心事。她应该会成为一名著名的草药学专家,甚至在未来人类的历史里划下浓墨一笔。
方宋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于是清了清嗓子,把堵着的那股浊气吐出。
“那个……老师,行乐止最后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行月无聊地梳着自己的头发,听见方宋的疑问,便故作遗憾道:“哎,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后续也是听行乐观讲,她说这场火灾其实也只是把内部一些东西一齐烧没了,整个建筑结构还是没事的,尤其是阁楼没受到任何损害,所以就干脆把这楼修整了下,等行乐止出院后就接回来疗养。”
她顿了顿,长睫垂下,遮住眼里浮现的愉悦,“不过那些被救的侏儒人在社会上四处碰壁后心生怨恨,又受人指使去反咬行乐止,说行乐止真实目的不过想要夺权,中途失败被发现于是放火想烧毁一切证据,然后要求道歉以及大量赔偿,当时还开了庭审。庭审后不久行乐止就跳进烧瓷的火炉里死了。”
为众人抱薪着,却使其冻毙于风雪。
方宋和邹泽洋听得浑身发冷。
气氛就此沉默了下来。
……
姚舒这边又接到老白的电话,这次的通讯不太顺利,一直有杂音干扰使姚舒听不清对面到底在讲什么,为避免这种电流声搞得自己更加头疼,她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云深,你这是把剧情直接推到底了啊。幸好老白打个电话过来把这些怪物刷新了下,暴动起来真的要命,不过下一次电话不知道还能不能打进来。”
跟她背靠背的金云深挖了下耳朵,慢吞吞道:“是有点棘手。 ”
天要亮了。
金云深想着这句话,看着漆黑的窗外,问:
“副本时间一共是七天。”
姚舒懒得回想,直接说:“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手上没停把一支红药注射了进去。
金云深:脏话。
算了,跟她组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
看着一支药见了底,金云深还是警告了句,“第五支了,再打等出去了得去半条命。上一次你可昏迷了半个多月。”
“我把血回满,实在不行你指我杀。”
“又不是回的真的血。”金云深知道她心里有数,也不多讲,继续自己的思路,”如果说真的要天亮了,那就是第二天。”
姚舒:“昂。”
金云深皱眉思索:“我感觉自己已经有点知道这个副本真正的难点在哪里了。到目前为止,虽然这些怪看起来多又麻烦,但是它们速度其实很慢,而且如果说这就是副本的困难点,那这个副本最多A级。”
姚舒:“昂。”
金云深:“所以说,白天要发生的事情,才是这个副本被评为S级的关键所在。你别昂来昂去了,驴吗你?”
姚舒:“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说白天副本S级,晚上副本A级,等会儿就白天了,要有一场恶战。”
金云深叹了口气,“对。”
她俩现在落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BOSS跑了找不到,因为火灾导致四条时间线崩溃重叠,现在场景变成了姚舒一直所在的火灾后现场,让姚舒与金云深能得以重逢,但每个时间线的怪物挤到了一条线上使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
而且那些被火烧过的侏儒还变成了新的怪物,浑身被刺所穿透,远看跟个海胆一样。
而且那些黑色怪物要堆成山了。
而且现在走廊怪物直接变成了三个。
爹的!一个都打不过,现在还三个!
好消息是姚舒彻空间崩溃的间隙杀了一个‘林姨’,林姨的死亡也直接带走一波怪。
坏消息是她的伤口因此崩裂,五支红药已经拉满。
但还有很多怪。
在这个副本很多道具都被琐了,唯一能用的最大杀伤性武器只有一对鸳鸯匕首,她和姚舒一人一个。
“这个副本我们撑不过三天。”金云深最后下了结论。
……
行乐观站在走廊上,隔着火海看不清周围。
她为什么会出来呢?
因为她的位置,在火灾发生时,就在这里。
房间里的争执是她听到的,而不是看到的。
当时的她站在走廊上,听见里面爆出来的一句又一句口不择言,默默把脸贴在滚烫的门上——焦糊的肉味儿堵塞住她的鼻孔,发白又变得黑红的脸颊滋滋作响。
当时她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还在那个贫穷的星球上,所有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被折磨至深后产生的一场幻梦而已。
一无所有。
……
行乐观看着被火熏黑的墙壁,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猛然回头——
“乐观。”
行乐止站在不远处,整个人站在火里,但火焰却并没有烧到她身上。
但她苍白的脸上映照上了火光,衬得人看着有气血了不少。
“我在里面吗?——乐观,现在是起火了吗——”
“你为什么要下来!”
行乐观愤怒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应该待在阁楼!”
行乐止语气尽量温和说:“行月找到我,对我说也许我应该多相信你一些……我想着,应该对你坦白一些事情,对于我对计划的隐瞒导致我们之间产生的矛盾,我感到很抱歉。我们相依为命这么久,我总是害怕失去你,因此武断地做下了很多让你不高兴的决定。”
“乐观,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她开口得很艰难,但好在她的倔强在此刻成为了有力的帮手,即使磕磕绊绊但也全部说完了。
行乐观默了默。
她的情绪在听完这么一段话后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你很久没叫我妹妹了。”行乐观抬手轻抚着凹凸不平的脸,“你一直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个我一直都在跟你说。你总说我变了,但是从我成为总管不再需要林姨教导后,你叫我乐观、乐观、乐观……”
她记得很清楚,火灾后一切被曝光了出来,星网上传得到处都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虽说有些证据被烧毁了,但并不影响真相的完整。况且当时被救出的那些实验体还怀着一颗充斥着感谢的心,愿意去充当证人指认行启的罪行。
行乐止在与行启的争执中被推进了火堆,重度烧伤还在医院里抢救。她被烧毁了脸,不过还好也只是毁了脸。
但是她心中有股怨气,她并不在乎容貌,反正她原本的样貌也并不能给她带来太多好处,可是现在她该干什么呢?行乐止从不跟她商讨她的计划,而她的大半个人生都围绕着行乐止、这栋楼以及里面的交易去转,但现在一切都随着大火变成了灰烬。
她不可能回到那颗贫穷的星球上去直面自己难堪的过去。那么难道她要像那些被救出的人一样吗?在残疾人救助所帮助下去做那种拿着微薄薪水还要点头哈腰的工作吗?
行乐观恶毒地在心里揣测:哈。可怜的圣母,可笑的圣母。你把真相披露出来,以为就能得到所谓的正义吗?
那她就等着看,反正楼房火灾后也还能住人,等行乐止回来了,两个人就待在完好无损的阁楼里,她要等着,等着小圣母在这栋楼里亲眼看见自己伤痕累累换来的火星被人彻底踩熄。
然后她就能趾高气昂地说:
“你看吧,只有我,只有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结局循环,只会证明当时她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行乐止永远也不会明白……
行乐观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扭头不再看行乐止,“可惜太晚了。”
她早已成为了瓶中恶魔。
这俩姐妹的悲剧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中一点便是她们的不好好说话。
一个阴阳怪气,一个又不长嘴。
虽然即便没这点可能也无法改变最后的结局,但至少不会这么遗憾。
遗憾明明可以相互扶持着走,却都选择独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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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阁楼(9)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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