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的人来请我们赴宴,先生咱们去不去?”
孟敬庄昨晚喝了酒又吹了阵风,今早便开始头痛起来,喉咙鼻腔都火烧一样的痛,但听是范家的人来请,还是强打起精神去了 。
说是赴宴,来请人的车越开越远,已经远离了市区,七扭八拐走到一处乡间的小宅子。
巷子窄到车都开不进去,孟敬庄跟人下了车,索性只走了不远的路,一早守在门口的人就赶紧迎过来。
“孟先生,我家老爷一早就等着您呢,这边请。”宅子不大,但也仔细布置过,花草也都料理的很好。
进了门,范老爷起身和孟敬庄寒暄,等落了座,孟敬庄才发现宽敞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当下孟敬庄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宴。
一个单身的男人能缺什么又能要什么?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样。
果然,等酒菜上齐了,范老爷就绕到了孟敬庄的婚姻大事上,“孟老弟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娶妻啊?”
“原先家里是给定了亲的,可惜未婚妻悔婚嫁给了别人,后来我在男女之事上就淡了,一直拖到现在。”
“诶!那怎么成?”范老爷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好男儿何患无妻?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要成家才好立业嘛。”
孟敬庄要是精神尚好也许还能和他客套两句,现在他只觉得头更疼了。
他刚要伸手摸酒杯,这是他和守仁之间的暗号,拿起酒杯用小指垫在酒杯下面,守仁就知道该找借口让他离开了。
忽然里间的门帘被掀开,碧绿色的珠串被挑弄,哗啦啦的响,从屋子里走过来一个女人,穿着大红色的旗袍,从远处看,绿帘子搭红旗袍好不热闹,等女人走进了,孟敬庄才发现她未施粉黛,她的艳丽是眉宇间明晃晃的一抹锐利神情。
“我的老哥哥总是不大会讲话,却是个实心人,孟先生不要怪罪。”这样的女人放在戏文里是要大书特书的,她不会成为故事里的女主角,男人不会娶她为妻,但会幻想着和她有一段艳遇。
孟敬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不过是几句关心的话,何来怪罪一说?”
“真是大惊小怪,女人嘛,胆子小。”范老爷指了指站在自己对面的女人,“这是我的干妹妹,楚娆,娆娆。”又对着楚娆说,“这位是是我跟你说过的孟副局长。”
“哦,孟副局长。”楚娆刚要给孟敬庄倒酒,才发现他的酒杯还是满的。
孟敬庄抬手喝下了手里的酒,楚娆果然又给他倒上。
“不是正式场合,楚小姐不必这样叫我。”
“那怎么叫?”楚娆想了一会,眼前一亮,“敬庄?”
孟敬庄还没反应,范老爷先拍了桌子,“怎么回事?没大没小。”
楚娆委屈起来,“那到底怎么称呼您啊?”她望向孟敬庄,指望他出面给自己解围。
在这种小事上孟敬庄乐意陪他们演一演,“我字耀之,楚小姐不弃可以叫我耀之。”
楚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举起杯子,“那要是耀之不弃也叫我娆娆这么样?”
半两的白玉酒杯相撞,杯子里的圈还没转开,就被人吞吃下肚,这点东西是解不了渴的,但是水有水的好处,酒有酒的妙用。
果然几杯酒下肚,发了汗,孟敬庄头也不痛了,喉咙也不烧了。
……
“夫人,二少奶奶来了。”小丫头来敲门的时候许仙娇正倚在榻上和丈夫说话,听了通传叹了口气。
“你要是不爱见,就叫人把她打发走,没道理我娶了个夫人,天天陪她打发时间去了。”沈青川放下茶杯站起来,“我去说说她。”
许仙娇没立刻说话,看着他演,“你去吧!”看他不动,她还要赶他,“你去呀?这么不去?”
许仙娇先破了功,笑出来,“你去陪老师吧,和一个老头争也怪没有意思的。”
沈青川走后,左宜棠快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喘吁吁,怒气冲冲,她斜眼看只穿着鹅黄色绸缎里衣的许仙娇,“你这人,也不问问我是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了。”许仙娇侧身面对她,单手撑着头,“还不是为了沈青城。”
“他们沈家就知道欺负我,明明嫁过来之前,都说沈家家风严谨,不准纳妾,可他在家里养了个戏子,我同叔公说过多少次,他倒斥责我大惊小怪,不识大体,我还要怎么识大体,我干脆把沈家二少奶奶的位子让给沈青城喜欢的算了,你没看见他们那个黏糊劲儿,看得让人恶心,他们同吃同……”左宜棠停下来。
许仙娇皱着眉头看着她,“他们同吃同睡了?”
左宜棠咬了咬唇,“那倒没有,但也差不多了,他们比起我和他更像夫妻了。”
许仙娇叹了口气,“外面大户人家纳妾的纳妾,搞外室的搞外室,从没听说过哪家的夫人因为丈夫养了个戏子就吵吵闹闹的。你到外面说出去,别人还要赞他一声风雅”
左宜棠刚要说话,许仙娇走到她面前,冲她摆了摆手,“这世上还没有这个道理,事情说出去男人是不理亏的,他把那个戏子养在家里,好歹还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把他逼急了,他给人挪走了,到时候人家真的在外面过起日子,那才有你好受。”
左宜棠知晓这个道理,但还是落下泪来,从前她们还在闺阁的时候,许仙娇从来没看左宜棠掉过眼泪,自从嫁到沈家,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我知道,我懂。可我心里难受,阿娇姐姐,我心里难受。”左宜棠扑到许仙娇怀里,呜呜的哭,这两年自从左宜棠嫁到沈家,许仙娇也陪着她流过不少眼泪。
“这件事我们没有办法,就只能熬着,等男人过了新鲜劲儿,也许就好了。”
左宜棠木讷的把头转向一旁,只是掉眼泪,她要是大吵大闹,许仙娇还不怕,但她呆呆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做,倒叫许仙娇着急。
“没道理我们广州左家的女儿会输给一个戏子,咱们还年轻,来日方长,感情这种事谁说的准呢?我们棠棠这样的女孩没人会不喜欢,不喜欢就是眼瞎了。”
左宜棠又扑进阿娇姐姐怀里,抬起头问她,“真的吗?”
许仙娇狠狠点点头,左宜棠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她们话了几句家常,问起沈青莲,“阿莲怎么不在?”平日里没人会这样称呼沈青莲,只有这个和她脾气相投的二嫂会这样叫她。
“麒麟子不是放假回来了嘛?他们和同学去福昌饭店吃螃蟹去了。”
细细密密的雨,在人等待什么的时候,显得格外烦躁。车子驶到周庭雨家不远处的巷子外,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沈青莲在外面等了好久,就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撑着伞站在不远处的宅子外,不一会伞下多了一个窈窕的女人,他们一起撑着伞从沈青莲的车前走过来,雨里雾蒙蒙的,她没看清楚女人的脸,倒是看清了她上车时从旗袍里漏出来的小腿。
许仙宥看着沈青莲望着不远处的车子发呆,“你认识孟敬庄吗?”
沈青莲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那个和孟什么庄的一起的女人真好看。你认识他们?”
“哦。以前见过几面,不熟。”
沈青莲摸了摸腿上的蚊子包,“我来过周家几次,我进去看看,你在这等着我。”
沈青莲撑着伞下了车,走进雨里,叩了几次门,一个小丫头给她开了门,听了她的来意,领着她往后面院子里走。
刚刚走进就听见几个女人尖利的叫嚷声,“好大的福气啊!去福昌饭店吃螃蟹,家里没有螃蟹吗?你是钱多的花不出去吗?摆什么小姐做派,巴巴的去给别人送钱?”
另一个声音,“这哪里是摆谱,是吊男人呢!上赶着去陪人家吃饭,真是家门不幸,周家居然出了这么个不知检点的东西。”
厉巧惠叹了口气,“你也别嫌姨娘们说话难听,只是周家眼下的况景确实不好,你要是有钱拿出来贴补贴补家用也好,这一家子每日的饭钱,仆人的薪水,还要你妹妹们的学费,哪样不要钱,你这样年轻爱美的女孩,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样浪费你父亲辛苦赚来的钱,自家人当然不会说什么,但让别人知道了肯定会戳你脊梁骨,骂你不孝。”
姨娘们嬉笑着,嘲弄者,咒骂着楼梯上的女孩,女孩抓在楼梯上的手五指都泛白了。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里。
“我的一顿饭钱就能让周家起死回生了,我这一个人就能把周家吃破败了?你们男盗女娼的事情做尽了,现在反倒红口白牙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你们这些烂心肝的……”
巴掌声在院子里想起来,厉巧惠颤着手又接连给了周庭雨两巴掌,“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讲话。”
周庭雨眼睛通红看着厉巧惠,气势甚至压她一头,“你问我的书读到哪里去了!那你的书又读到哪里去了?你又为什么这样对我?”
厉巧惠举起手预备再打,角落里冲出来一个打着黑伞的女孩,风一样的冲过来,收起雨伞,照着厉巧惠的背抽了过去,打完,拽着周庭雨跑了出来。
宅子檐廊下面,沈青莲拿出手帕沾湿了雨水,给周庭雨擦红肿的脸颊。她们在车里默契的沉默着,到了福昌饭店的包房,菜还没上齐,沈青莲就打发了许仙宥去买糖,许仙宥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包房里只剩下两个女孩。
“你继母这么这样恶毒?她经常打你吗?”沈青莲的眼圈也红起来,她剥开煮熟的鸡蛋,包在湿帕子里,给周庭雨消肿。
周庭雨似乎不愿说起这个,“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我小的时候我母亲叫我桐花。”她低下头,有怅然若失的神情。
“我小时候小名叫映红,也是我母亲叫的多。”
两人的关系好想更近了一层,她们聊起童年,聊的投机,沈青莲很自然的提到许仙宥。
“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我嫂嫂总叫他麒麟子,麒麟子的,我好奇什么是麒麟,然后就找了画像来看,我说这叫什么麒麟,不就是狮子狗嘛?他当时脸皮可薄了,只这样就要不高兴,从那以后只要他惹我生气,我就叫他狮子狗。”
两个女孩笑起来,沈青莲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你……喜欢狮子狗,不是,我是说许仙宥吗?”
周庭雨摇了摇头,“端午那天,后来他跟我聊过,他说狮子狗这个绰号,这辈子只有你能叫。”
沈青莲红了脸,站起来一拍桌子,“你要是也喜欢他那样的,我给你在他同窗里找找,保证比狮子狗更好!”
……
晚饭的时候餐桌上沈青莲看起来高兴极了,饭都多吃了半碗,许仙娇和丈夫面面相觑,还是沈开晦忽然开口。
“姑姑,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沈青莲摸了一把沈开晦的脸,笑呵呵的答,“姑姑要给崔莺莺找张生啦!”
许仙娇放下筷子,“什么意思?”她的目光在沈青莲和许仙宥之间巡视。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许仙宥连忙放下筷子,看着自家姐姐怀疑的目光,郑重开口“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知道,不关他的事。”沈青莲连忙开口。
“什么张生,莺莺的?快说到底要干什么?”
看许仙娇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沈青莲只好坦白,“我啊!是要做好事,我要给周庭雨说媒啦!”
许仙娇很是不悦的开口,“胡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还给别人说媒?人家家里是没有大人了吗?轮得到你去操心人家的终身大事?”
沈青莲放下碗筷,“你不知道,她继母是一个如何恶毒的人,我在周家宅子里亲眼看见她继母打了她,她家里根本没有关心她的人。”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沈青川问。
沈青莲就把今天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许仙娇听完就被气笑了,“最好的?人家算计你呢,你还要给人家介绍最好的,你去敲门怎么就那么巧门房不在路过的小丫头帮你开了门?周家的丫头就那么不知轻重?主子在里面吵架还要带你进后院?怎么偏偏你来了,她就惹怒了她继母,让她继母当着你的面打了她?”
许仙娇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沈青莲的脑门,“死丫头,笨死了。”
沈青莲不闪不躲,任凭嫂嫂动作,“你怎么知道我没看出来她是演给我的?只是我知道她的难处是演不出来的,是真的。既然是真的,她还有意让我知道了,就是有求于我,我就不会不帮忙!凭什么戏文里都是男人去救女人?女人也可以救女人,我就是要效仿红娘,成人之美。”
“保媒拉纤你以为那么好做?做的好就不提了,做的不好那就是一脑门的官司,不信你问你嫂嫂,她可吃足了苦头。”沈青川刚说完,腰间就被许仙娇狠狠掐了一把。
许仙娇瞪了丈夫一眼,又苦口婆心的对沈青莲说,“你别胡闹了,女孩子的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肯定是要她的父母去商量的,你弄不好要是毁了人家的名声,我看你怎么收场。”
沈青莲不服,“婚姻大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从来没人问过女子愿不愿意,五四运动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脑子里怎么还是这些封建思想?”
许仙娇气死了,“反了天了你。”她用拳头锤了一下坐在旁边的人,“沈青川!”
沈青川看夫人当真生气了,立刻划分了战线,“我看这事儿不成。”
沈青莲站起来,“成与不成你们说了不算,我也说了不算,那是月老的事,但事情我是做定了,我就要效仿红娘,我要做女英雄,救她于水火!”
餐桌上三个男人都激动起来,似乎被沈青莲感染的热血沸腾,沈开晦甚至敲起碗筷,“姑姑!女英雄!姑姑!女英雄!”
沈青莲的下巴越抬越高,扬长而去,餐桌上气氛渐渐冷却,沈开晦赶紧把碗筷放好。
“敲啊!这么不敲了?沈开晦我看你是皮痒了!”
……
“她说我封建!人家都说沈家的六小姐单纯率真,真是有真的好处的,专拿着刺人的话往人心里扎!我白照顾她这么多年。”许仙娇狠狠用手掌砸了一把床沿。
沈青川想来是许仙宥到来让她想起从前家里的事,今天恰巧沈青莲好巧不巧又戳中了她的软肋,他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和妻子并排坐下。
“映红还小呢,说话不知轻重,你和她置什么气?”
沈青川牵起妻子的手,“她经事不多,但总会长大的。”
许仙娇知道这个道理,她的气也不是全因为青莲的话,只是借由她的话发出来。
“今天陪着开晦玩了一天,没少走路吧?脚疼不疼?”
沈青川伸手想要够许仙娇放在床下的脚,被许仙娇皱着眉头躲过去,她气急败坏的骂,“混蛋,你还说!”
沈青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忌讳,她缠过足,现在已经不缠了,但那双畸形的小脚已经没办法复原,那双丑陋的脚骨骼和肌肉都遭到了损害,走多了就会血流不畅,红肿难受,好想时刻都在提醒她从前的事。
沈青川被她赶到凳子上坐着,她脱了鞋子,坐在床上,“你派人看着点她,那个什么五叔家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沈青川喝了口茶,想了想,“好像叫沈翰林。”
“他现在在你那当什么差?”
“在码头管些账面上的事。”
“会开车吗?你先让他给映红当司机吧。”
“映红又不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何必千防万防的?”
“我怕她年轻胡来,把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当做游戏,她万一做了错事,她还有沈家还有你给她撑腰,那个女孩子可怎么办?”许仙娇揉着太阳穴,脑子昏昏沉沉的。
沈青川几步走到床边,抱住许仙娇,“你看你,医生不是不让你多思多虑吗?你就少操点心。放心我会让人看着她的。”
许仙娇倚在丈夫身上,“她只当媒婆是什么天下第一积福报的差事,却不知道这光景害女孩子最多的就是这批耍嘴皮子吃饭的人了。”
……
厉巧惠坐在堂上,她的几个哥哥嫂嫂围着圈的劝她,说着嫁给周老爷的好处。
“那可是南京城从前赫赫有名的周家,人家的族谱厚的像板砖,拿起来都能砸死人,你看他们现在破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肯要你是你的福气啊!”二嫂素来巧言善辩,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
厉巧惠冷笑,眼神冷峻的看着二嫂,“这么好,那不如把月月嫁过去,也省得二嫂再为自家女儿的婚事发愁了。”
二嫂喏喏不开口,好半天,才道,“她还小,不急。”
一个月前,厉巧惠被家人从女子学校领回来,母亲说,给她说了个好亲事,媒婆一张巧嘴把人说的千好万好。
厉巧惠看着旁边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哥哥嫂嫂,还是留了个心眼,说是要见见对方。
媒婆把人带来,厉巧惠隔着帘子悄悄看过,的确一表人才。后来又由媒人带着吃过几次饭,女孩子对丈夫的想象也许各不相同,但当真有这么个人出现了,想象的假人有了具体的鼻子眼睛,厉巧惠看一眼隔着一张桌子的人,心跳的飞快。
婚事很快定下来,太快了,她找母亲说过,何必这么着急,母亲只是说对方到了结婚的年纪,家里催的厉害。
厉巧惠只觉得没由来的心慌,她以为这是女儿家出嫁前的紧张,没想到是对自己厄运的预感。
恰巧经过堂前的时候,她听见了母亲和哥哥说话的声音。
“她要是知道我们骗了她,闹起来怎么办?”他哥哥弯着腰小心的问坐在首位的母亲。
“她嫁了人就是周家妇了,就不是你该管的人了。”她母亲冷冷的坐在阴影里,布满皱纹的灰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的眼睛耷拉着像是时刻会睡过去,但她知道她的母亲是个狠心的精明人。
她的母亲年轻时候守寡,靠着父亲留下来的一点田地艰难的拉扯她们兄妹长大,一边防着觊觎产业的亲戚,一边靠着克扣佃户嘴里的粮食,将手里的产业越攒越多。
“你就当是报我的生养之恩,嫁给周家,也算是给家里的基业添砖加瓦了。”母亲面无表情一锤定音。
厉巧惠张着嘴,舌头在里面打结,半天忽然发了疯一样冲众人喊,“你们养我是为了让我当你们的垫脚石吗?”
堂里空寂无声,她看着周围石像一样冷硬的亲人,做了最后的挣扎。
“我可以去做女工,纺织厂正在招人……”
还没等她说完,母亲开口,“你要是敢出去丢人,不若一索子吊死干净。”
……
今天周老爷许是听说了李巧慧和女儿吵了架,回来的很早。
他脱了鞋靠在床上的软垫上,厉巧惠蹲在地上给他洗脚。
“她再顽劣也是周家的女儿,你管教她要有分寸。”周老爷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虽然才四十出头,但看起来比实际老了十多岁。他倚在床头,连连打着哈欠,揉着鼻子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半天没有听见回应,挑起盆子里的水,溅了厉巧惠一脸,“你聋了吗?”
“是。”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啊,还是年轻,没当过母亲,不知道心疼孩子,说起来,你嫁过来也有日子了,是我疏忽你了。”
厉巧惠听完了话,脚底都是凉的,心里泛着恶心。
“去把我的烟拿来。”
厉巧惠站起来,走到床头拿起案子上金丝檀木的烟枪,在金镶玉的烟盒里挖起一勺粘稠的黑色固体,放进和田玉的烟斗里,用烟灯点燃了。
她俯身把烟枪递给老爷,老爷盯着那双匀称纤柔的手,抓住她的手,眯着眼笑道,“不懂事,你要先吸几口再递给我,这样烟才烧的均匀。”
厉巧惠看着他泛着油光蜡黄色的脑门,不敢真的吸这个东西,又不敢直接回绝老爷,她装作害羞,抽出了手。
老爷接过烟枪,吸起来,惬意的眯起眼睛,“把水倒掉,快些回来。”
厉巧惠端着水盆走出来,迎面撞上一脸慌张的周文举。
他跟在厉巧惠身后,他们走到假山后面,那里野草长到了半人高,周文举从身后抱住了厉巧惠,吓了她一跳,盆子里的水泼到两人身上。
“我恨不得杀了他!”厉巧惠听见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忽然想笑,她从前和他吃饭的时候也想过他会这样抱着他,倒是成真了。
厉巧慧转过身,盯着周文举的眼睛,“那你现在进去,杀了他,我就跟你走。”
周文举被厉巧惠眼睛里的东西吓住,他吞了口口水,厉巧惠戏谑的冷眼看他,扯开他的手,推开他,“那就一辈子给他开车吧!”
她走进屋子里,不一会,屋里熄了灯。周文举蹲在屋子前,把被周老爷洗脚水淋湿的鞋子脱下来,狠狠砸到假山后面。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