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首的弟子问。
看清楚长相后,几个弟子分列一圈,把江鸿团团围住。
“原来是咱们的哑巴师妹啊。哎,五长老说了,你犯下大过,不得出门半步。竟还敢出来闲逛,你懂不懂规——”为首弟子眼睛一斜,猝不及防瞄到地上的血,不由得一怔,紧接着便把刀抽了出来,“你做了什么?!”
江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一无所动。
那人被看得背后发毛,手抖了下,刀要掉不掉地悬在空中,宛如风中残烛,半分威胁力都没有。他自己也察觉到不对,强撑着底气把胳膊捋直,喝道:“拿下!”
“周姑娘。”
周围弟子正欲动手,忽听侧旁传来一声呼喊,不多时,余晚正提灯走近。
“这是……”
看清楚局面,余晚正面露惊讶,左右扫过一圈,将视线定到为首之人身上,跟他点了个头,语气不似往日那般疏离:“清江受了点伤,正等着周姑娘送药,还请公子通融一下。”
“哎呦,哪里哪里,余姑娘太言重了。”一听这谁也不待见的余姑娘都主动向自己低头了,那人立刻变了副嘴脸,“周师妹,既然是郁师兄让你办事,你怎的不早说,这黑灯瞎火的,大家伙眼神不大好,师妹见谅。嗯,那个……余姑娘,郁师兄可有大恙?”
“小伤无碍,劳你关心。”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那,还望余姑娘代冯建向郁师兄问声好。”
余晚正淡淡应了句,和江鸿无声对视一眼,转身引路。
行过几道弯,进入一间屋子,尚未亮灯,黑暗中乍现寒光,江鸿侧眸扫了下,指尖轻弹,将袭来的刀震到了地上。
“住手!”
听到余晚正喊,江鸿收回后招,同一时间,屋中的灯被点亮。
郁清江缠着麻布的左手握在尚还抖动的右手上,不错眼地凝视江鸿,眸中尽是冷意:“你究竟是何人,潜入崔家有何目的?又为何找上阿晚?”
他伤还没好,刚那一刀还是察觉有危险气息才强行挥出的,现下被震飞刀,筋脉中刚压下去的剧痛又涌了回来,身形一晃,差点跪在地上,被余晚正托住。
余晚正搀扶他坐回榻上,动作间,腕上缠着的麻布滑落,露出光洁平整的皮肤。
江鸿自顾自地坐到桌旁,提醒道:“麻布松了。”
余晚正一愣,赶忙缠好,一杯茶喂给郁清江,“她是来找东西的,对崔家并无恶意,你别急,别再牵扯到伤了。”
郁清江咳得撕心裂肺,好半晌才止住,看着余晚正颈上发红的痕迹,有气无力地问:“那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余晚正露出一抹为难之色,似是在斟酌是否该明言直说。
江鸿却没她心中的顾忌,坦然道:“我掐的。”
一个时辰前,五长老因郁清江的伤势走不开身,便令她去后山找余晚正索要寒朱。
江鸿本想趁路上没人看管,逼出蚀骨丹的毒,谁知五长老怕她中途跑了,特意派了十个弟子跟随,江鸿只得作罢。
到了后山,余晚正一看势头便知不对,非要跟过来看郁清江的情况,江鸿不想跟她废话,趁着屋里只有二人,直接扼住余晚正喉咙,打算强取。
怎料余晚正甚是聪慧,转眼想明白了个中关键,主动提出与江鸿交易——江鸿带她见郁清江,她帮江鸿保守身份秘密之余,为江鸿提供解毒丹。
余晚正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动动手指便能杀了,哪怕加上郁清江这个差点自爆修为变成废人的玄冥境修士,也就是一招的事,料想掀不起什么风浪。
江鸿略一思索,觉得可行,便答应了。
所以现在,他们勉勉强强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对于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临时朋友,江鸿虽不完全信任,却也没什么恶意,甚至还难得地愿意主动跟人解释。
“她说的不错,我对崔家不感兴趣,只要你们不主动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动你们。”
江鸿倒了杯茶,将喉头忍了许久的腥甜连同茶水一道咽下去,顶着郁清江戒备满满的目光,说道:“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蚀骨丹的解药在哪?”
提及此事,郁清江眼中骤然黯淡,精气神好似一瞬间散去,整个人都显得颓败了不少。
余晚正握住他手,他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涩声道:“我不知道。”
江鸿眼神一凝。
“师尊平日里不常与人来往,与二长老也没什么交情,除去指点弟子,余下大多时间都待在北山,我的确不知他是从哪得来的蚀骨丹,这种丹药我也从未听说过。不过我曾听师尊提起,他有一位同门师妹,医术更胜二长老,或许这蚀骨丹便是出自她手。只是……”
郁清江顿了下,继续道:“那位师姑早在四百多年前就已经离开宿风山,不知去向,师尊也一直在找她,但始终杳无音讯。”
咔啦一声。
江鸿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郁清江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将余晚正护在身后,“我没必要骗你。”
江鸿没理会他,默然思量片刻后,问道:“听闻你和连风门的叶谏之交情匪浅?”
“……是。”
“延寿丹你可有?”江鸿直言不讳。
郁清江静了下,没有作答。
“要么给我蚀骨丹的解药,要么给我延寿丹,你自己选。”江鸿甚为好心地放宽了条件,想了想,一脚踩住前方的矮凳,俯下身子,水瑟拉成无锋长剑架在余晚正颈上,“别想耍什么小聪明,我即便是死,也能先解决了你们俩。也不用想什么大不了同生共死、做亡命鸳鸯的好事,我这人一向心狠手辣,有的是法子慢慢折磨你们。”
“……”
望着长剑,郁清江不禁想到传闻中的某个人,唇瓣轻微颤抖了几下,直言道:“江姑娘,延寿丹我没有,但我知道哪里有续命的灵药。”
江鸿眉头一挑。
“江姑娘应该听说过天风境,就是下月十五要开启的那个。”
江鸿没有搭话,木然盯着他。
“你不知道?”郁清江错愕了一瞬,没有多问,解释道:“天风境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秘境,其内珍宝无数,机缘无数,历来是仙盟百岁内修士的必经之地。”
“修行一道本就是与天作对,妄图增加寿命更是为天所不容,续命之药世所罕见。但据我所知,在天风境内有一味仙药,名唤玄芝,服之可增涨修为、延长寿数,连风门独有的延寿丹便是以此入药。”
郁清江说得有模有样,那延寿丹能够增加百年寿命,也的确珍贵无比。
江鸿这十年来便一直在找延寿丹,可惜抢不知道去哪抢,唯一知道来处的连风门又有众多洞明境之上的修士坐镇,她一己之力定然打不过。至于买,那更是无稽之谈。
倘若真能拿到延寿丹,她何至于因身躯衰老、寿数日减而畏畏缩缩、不敢出手,连寻仇都寻得如此狼狈。
可玄芝这东西闻所未闻,江鸿并不能仅此就相信他的话,只是略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郁清江也不是傻子,一看江鸿这表情就知道自己说的打动不了她,也明白江鸿的顾虑,补充道:“除此之外就是天风境的奖励。天风境一甲子一开,名为秘境寻宝,实则是各门各派年轻一辈亮相的比试台,到时候会设置排名榜,前三甲每人都可得到一枚延寿丹。”
马马虎虎,差强人意。
江鸿嗯了声,信手一挥,水瑟分出两道细不可见的缠丝飞到两人喉间,硬邦邦的玉缠丝绕了一圈又一圈,嵌入两人皮肉中,没了踪迹。
而后江鸿拿出先前从余晚正屋子里收回来的八根玉简,分别钉入屋内八方,隔断外界响动。
“只要你们乖乖配合,缠丝不会伤害你们。”
话罢,江鸿没再理会那二人,盘坐在另一边,手中飞速结印。
水瑟绕身盘旋而飞,圣洁又带了几分诡异的蓝光笼罩在身上,像尊显灵的神像,还是个应当没什么人会拜的邪神。
郁清江双目微张,下一刻,却见那邪神像要把心脏震碎一样,忽然提起一掌狠拍上心口,黑色血液沿七窍汩汩涌出。
不多时,仿佛血液流干、人气耗尽,一张人皮皱巴巴地挂着,依稀能看到皮下骨头的轮廓。原本在江鸿周身飞的冰蓝玉简也停下,拉成玉鞭环在她身上,不断发出“滋滋”声,似乎是在饮血。
郁清江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和余晚正对视,看到对方眼中也有显而易见的惊惧。
他强稳住一颗心,安抚地拍了拍余晚正的手,静静等待。
屋内一时间变得死寂,近乎能听到外面浅浅的风声。
“清江!”
蓦地,一阵敲门声后,五长老的声音响起。
郁清江喉头滚了滚,还没拿定主意,便听那邪神冷不防道:“装不在,他听不到声音,也探查不到气息。”
郁清江应声不动。
五长老在门外又等了会儿,始终没人开门,自行离去。
片刻后,人皮不知怎么又鼓囊囊地充盈起来,水瑟变成手镯飞回腕上,江鸿睁开眼。
“补元丹总有吧?”江鸿问。
补元丹是补充灵力的丹药,比之延寿丹常见不少,寻常大门派的弟子都多多少少会带一些在身上,郁清江亦然。
他拿出身上所有的补元丹,一齐推过去:“就这些了。”
桌面上,十七八个玉瓶整整齐齐放在一处。
江鸿嘴角忍不住一抽,琢磨了句“不愧是大门派”,将玉瓶全数收进乾坤袋里,留了一瓶倒入口中,又调息须臾,才撑手站起来。
毒随血液排尽,元气也像是跟着一道排了个干净,起身时,她腿一软还差点跌倒,用了浑身力气才稳住。
这么一通闹下来,身体亏了一半,又不知折了多少寿,修为也落至玄冥后期。但好在毒血也是血,水瑟一向嗜血,此番饮得很是酣畅。再加上拿到一枚古川碎片,算起来她还赚了。
眼下离那什么天风境开启还有半个月,用那些补元丹辅助,待到入境时应该差不多能恢复到丹元后期。
五长老既然安然无恙地出现,想必太上长老非死即伤,少说也得一段时间不会出来。
而入天风境的人皆在百岁之内,玄冥境已在少数,丹元境也足够了。
江鸿打定主意,收回八枚玉简,为免外人起疑,换了身干净衣服,让余晚正押自己回崔意浮的院中。
郁清江不放心,强撑着一口气站起来,跟着同行。
回到院子内时,崔意浮已然回来,孤零零坐在台阶上发呆,瞧见他们,眼中溢出浓烈恨意。
但许是真的将迟月归的话听进去了,恨归恨,仅仅是瞪着他们三人,未曾有所作为。
郁清江见了她有口难言,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站在那,最后被找过来的五长老带走。
“你去干什么了?”
江鸿才坐下,正想着回来前忘了先去吃口饭,便听崔意浮冷不丁问了一句。
揉肚子的动作一滞,江鸿回过头,对上崔意浮狠厉阴毒的眼神。
“大小姐,是余姑娘叫——”
“我没问你。”迟月归想为她开脱,被崔意浮打断。
崔意浮继续道:“郁清江和余晚正对你不错啊,之前就是他们收留你,现在还亲自送你回来,怎么,五长老的门那么好入,连个百无一能的废物都收?”
莫名其妙。
江鸿顶着一张满是恐惧的脸,坐在原地没动弹。
“大小姐,”迟月归迈了一步挡在跟前,难得地冷了脸,语气中有一丝刚硬:“慎言。”
变了,一切都变了。
放在从前,迟月归几时敢这般顶撞自己?
崔意浮盯住迟月归看,泪珠断线似的滑下。
沈垂夹在两人之间,低叹一声,蹲到崔意浮跟前,温声问:“怎么了?”
“你走。”崔意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哼唧道:“你们都……都走,我不想看见你们。”
沈垂和迟月归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崔意浮始终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几人只好拉开门进屋。
“饿了吧?”思及江鸿刚才在揉肚子,迟月归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从前你就总容易饿,像个吃不饱的孩子,今天闹了这么久,是该饿坏了。我这还有一点糕点,垫垫肚子。”
江鸿感激地接过来,在心底的无形账本上又记了一笔。
回来的路上,江鸿向郁清江问了天风境其他事,知道作为东道主的崔家入境名额比其他门派都多,内门弟子百龄之内皆能去,便以为要一直被关到天风境开启,哪知第三日他们便被放了出去。
出去才知,原来是七长老带着易庭之回了山。
易庭之貌似心情不怎的好,一见面就和崔意浮夹枪带棒地掐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往日一句话都不能让的崔意浮理都没理,跟七长老乖乖行了个礼便闷头走远,惹得易庭之呆立原地,纳闷许久。
五长老以家主闭关为由打发了所有人,暂时接管了崔家所有事,七长老虽看不惯,但苦于打不过五长老,只能听之任之。
一晃眼,半月匆匆而过。
天风境开启前一日,各派毕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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