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书院的银杏叶铺了满地金黄,萧明凰踩着枯叶拾阶而上,腰间玉玦与佩剑相撞的声响惊飞了檐角寒鸦。
她望着门楣上"文渊阁"三个鎏金大字,忽然想起三年前谢琰曾在此处为她讲解《洛神赋》,那时他执笔蘸墨,在宣纸上勾勒的惊鸿倒影,如今都成了扎进血肉的碎瓷。
"殿下万安。"
守门老仆颤巍巍推开朱漆门,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明凰指尖拂过剑柄缠枝纹,瞥见门槛缝隙里凝着暗褐色血渍——昨日暴室里拖出去的尸首,有三人穿着琅琊书院的青衫。
藏书阁的铜灯被穿堂风吹得摇曳,明凰在《水经注》的书架前驻足。竹简缝隙间夹着片褪色红绳,正是玉衡束发用的那种。
她猛然抽动某卷《山海经》,暗门轧轧开启的刹那,孩童压抑的啜泣声如针尖刺破耳膜。
"阿姊..."
玉衡被铁链拴在刑架上,小脸泛着中毒的青灰。明凰拔剑斩断锁链时,孩子袖中掉出半块糖糕——正是掺了曼陀罗花粉的御赐茶点。
"他们说要给朕看会飞的木鸢..."
玉衡滚烫的额头抵着她肩窝,呼吸间带着甜腥气,"太傅、太傅也在这里..."
明凰瞳孔骤缩。
暗室深处传来铁器拖地的声响,数十盏铜灯次第亮起,映出王司徒阴鸷的笑脸。他身后站着本该在暴室受刑的刘副使,手中铁索牵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正是玉衡最敬重的太傅崔琰。
"殿下可知《盐铁论》有云:'权出于商贾,则国危矣'?"王司徒抚着袖中青铜虎符,"如今这商贾,可比鲜卑人的铁骑更懂得蚀骨之痛。"
明凰将玉衡护在身后,剑尖挑起地上的糖糕:"司徒大人连稚子都不放过,倒比鲜卑人更懂蚀骨。"
她余光瞥见暗室四角的弩机,铜制机括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箭簇分明淬了剧毒。
"谢三郎难道没教过殿下么?"
王司徒突然击掌,弩机应声转动,"这世间的棋局,执子者总要舍得弃子。"话音未落,利箭破空之声已至面门!
****
剑锋斩落三支毒箭的刹那,明凰嗅到熟悉的龙脑香。
谢琰的竹杖横扫弩机,生锈的鱼肠剑刺穿刘副使咽喉,血雾在经卷间炸开如红梅。
玉衡突然尖叫着指向角落——崔太傅的断指正死死抠着《盐铁论》竹简。
"带玉衡走!"
谢琰将铜虎符抛给明凰,鹤氅被箭矢撕开数道裂口。
暗室穹顶突然塌陷,北朝死士的弯刀映着窗外残阳,将满室书卷削成纷扬的雪片。
明凰抱着玉衡滚向暗门,萧玉衡的鲜血浸透她袖口银线绣的流云。
三年前楚宫陷落时,她也是这样抱着幼弟在火海中奔逃,谢琰的青衫被血染成玄色,却始终护在她身前半步。
"阿姊,你看!"
玉衡突然指着谢琰左臂,狰狞的烧伤在打斗中绽开,翻卷的血肉间竟隐约露出凤纹——与明凰腰间玉玦的纹路一模一样。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楚宫地宫里那幅《凤凰涅槃图》,先祖用朱砂批注:浴火者,承天命。
谢琰的竹杖刺入最后一名死士心口时,王司徒的匕首已抵住玉衡后颈:"把虎符交出来!否则——"
寒光闪过。
明凰的佩剑贯穿王司徒右肩,谢琰的鱼肠剑同时削断他脚筋。老贼轰然倒地时,袖中滑出个金丝香囊——正是三年前明凰扔进火盆的那个,边缘焦痕里塞着北朝密函。
"咳咳..."谢琰倚着书柜滑坐在地,血顺着竹杖蜿蜒成溪,"公主现在...信我了么?"
玉衡突然抽搐着呕出黑血,曼陀罗剧毒终于发作。明凰颤抖着去掏雪莲丸,却见谢琰割破手腕将血喂入孩子口中:"谢氏血脉...可解百毒..."
暗室在震荡,北朝死士的援兵将至。明凰望着谢琰惨白的脸,忽然想起那年云梦泽泛舟,他指着自己腕间红痣说:"这是我谢氏嫡系的印记,来日公主遇险..."那时她笑着将莲子砸在他眉心,笑他满口荒唐。
****
栖梧宫的烛泪积了满盘,明凰盯着玉衡腕间消退的青斑。孩子睡梦中仍攥着谢琰的断簪,那是暗室混战时从对方发间坠落的。簪头凤喙沾着血,与她腰间玉玦的裂痕严丝合缝。
"他用了换血之法。"老太医战战兢兢跪在帘外,"谢公子身中七种剧毒,又强行动用内力..."话音未落,宫门突然被撞开,满身血污的暗卫呈上个锦盒。
盒中躺着半枚玉珏,与明凰那枚拼成完整的凤凰。玉隙间夹着片染血的素笺,谢琰的字迹力透纸背:"子时三刻,朱雀桥。"
秋风卷着残叶拍打窗棂,明凰将玉珏贴在胸口。三年前的今夜,谢琰就是在朱雀桥头将玉玦一分为二:"他日公主若想杀我,便以此玦为信。"彼时桥下流水映着万家灯火,而今只剩血色月光在波涛间破碎。
玉衡忽然在梦中呓语:"谢哥哥说...要教朕骑真正的木鸢..."
萧玉衡腕间红痣灼灼如朱砂,与谢琰的印记一模一样。明凰猛地掀开妆匣底层,褪色香囊里掉出张泛黄信笺——竟是谢琰笔迹的《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更漏滴答,子时的钟声惊起寒鸦。明凰将断簪插入云鬓,凤纹玉玦与半枚虎符在掌心相撞。
宫车碾过御街时,她看见朱雀桥头立着个白衣身影,衣袂翻卷如垂死的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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