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又经历完一轮相同对话的许则之，看着面前正在冒热气的过期五年藤椒味泡面，等待江一明去取他忘在房间的酒。
而刚刚发誓短期内再也不会搭理宿主的系统715好奇地问：“你怎么不杀他？”
“因为这个江一明是真的。”
“第一，这里的一切都很合理，包括光线。第二，我摸过了，我的脸上没有第二副VR眼镜。”许则之头顶上，白炽灯正发着微弱的光，勾勒出他白皙挺拔的轮廓。
他的语调很平静，仿佛不是在谈论什么有关生死的问题，只是在解一道数学题：“第三，刚刚泡面的时候，我碰了一下江一明的手，是热的，脉搏频率正常，他是个活人。”
虽然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将这些信息纳入眼底的，但被揭穿了语调的事情之后，715发现自己居然毫不意外，甚至“噢”了一声，问：“就这些理由？”
“当然不是，其实上面都是我现编的。
715：“？？？”
715：“你诈我？！”
“确实有这个意思。”许则之很坦诚：“但也不完全是。在你开口之前，我已经有八成把握了。”
715想破脑袋都没想出许则之哪来的把握。
许则之用手敲了下桌子：“因为这才是你真正给我的‘Surprise’。”
“经过之前那轮游戏，江一明可能是怪物的看法已经先入为主了。所以，在第二次见到他时，只有蠢货才会立马放下戒心。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并且庆幸自己没有掉以轻心，然后开始寻找蛛丝马迹戳穿他的伪装。”
“你不可能想不到这点。所以，按照你爱看戏的性子，肯定会反其道而行，直接让我见到真正的江一明，想看我胆战心惊地自己吓唬自己。”
715彻底沉默了。
如果它有后槽牙的话，恐怕这时候已经咬碎了——因为它真的是这么想的。
但是它怎么就爱看戏了！！
见713这反应，许则之也彻底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转移话题道：“如果我没通过考验会怎么样？”
虽然好气，但715还是如实回答道：“如果你没有通过第一轮，有50.63％的概率困死在那个虚拟世界里；如果你刚刚杀了江一明，无法逃脱被识破身份的概率为98.1％，死亡的概率71.72％。”
“能够增加一个可能导致宿主死亡的考验，”许则之抓住了715话中的一个细节，“你的权限很大。”
“没有你想得那么大。在任务开始前对你进行一次测试是我的最高权限之一，之后就不能再插手了。”715没好气地回答。
如果不是对宿主的情况了如指掌，它都快怀疑他是什么审讯专业的了，怎么一个字都不放过。
确认715以后都不会再坑自己后，许则之满意地闭嘴。
一人一系统又聊了一会，江一明才终于回来了。
江一明把几瓶啤酒摆在桌上，骂骂咧咧道：“刚刚回去时候遇到房东了，非说我门口有垃圾，拉着我骂了半天才放我回来，好像生怕我们低等公民弄脏他的地盘。”
许则之从系统715那里得到那份资料显示，他是在十四岁那年认识对方的。
那时候他的母亲尚在人世，江一明却是个孤儿。那间第四区边缘的大棚房，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产。
小孩子没什么正经的赚钱能力，又要吃饭，于是江一明只能靠小偷小摸生存。
大棚区这种地方从来不缺穷凶极恶之徒，他被抓到过很多次，每一次被抓到都会被打得半死，每一次活下来就再去偷。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许则之家搬来后的一个月。
那天，他和隔壁刚搬来人生地不熟的邻居阿姨擦肩而过时，恰巧撞了对方一下，他急忙道歉，阿姨却笑着跟他说没事。
他第一次在大棚区看到这样温柔的笑容，下意识地愣了愣神。
可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插在衣兜的左手却被阿姨的孩子抓住了。衣兜里是他刚刚偷到的、还没捂热的钱包。
那个时候江一明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他以为自己会收获一顿毒打——毕竟那个男孩的表情看起来很凶，但是却得到了一份足够他吃一周的食物。
之后，他的房间里也会经常莫名其妙地被人放进食物。
都是低等公民，江一明知道这种善良对穷人来说是比钻石更珍贵的东西，所以深怀感激。
之后，他再出去偷到了钱，都会悄悄往许则之家门缝里塞一些。甚至在两年后，为了给阿姨治病，变卖了那套大棚房。
可惜天不遂人愿，许则之的母亲最后还是因为基因病去世了，于是他和许则之相依为命到现在。
如今他还不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许则之心情有些复杂，开了瓶啤酒，递到他面前，说：“快吃吧，等会面坨了。”
江一明赶忙尝了口自己心爱的香菇炖鸡面，不出意外的已经坨了，又骂了罪魁祸首房东好一会才解气：“算了，我俩马上就要上岗了，这么大的喜事，懒得跟他一般计较！”
其实救生员到底要干什么，许则之还没来得及查，不过听这名字应该和现代的差不多。以他俩的社会地位，确实是份不错的工作。
江一明举起酒瓶子：“来，我们今晚就喝他个尽兴，不醉不归！”
说完，他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然后一头栽在桌上。
许则之：“……”
消失了许久的715也冒出来，语气透露着难以置信：“他这就喝醉了？”
许则之：“看样子应该是。”
由于不知道对方租的房间在哪里，许则之只能先把一杯倒还不自知的江一明搬到自己床上，期间顺便搜了个身。
没有什么异常。
715惊讶地问：“你居然还不相信他？”
许则之摇摇头，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在末日存活了那么久，靠得不是体能，不是他极强的记忆力，而是谨慎。
他把桌上的垃圾清理干净后，打开衣柜，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拿出一顶黑色鸭舌帽带上，低低压下，只露出一个线条利落的下巴。
715：“你要干什么？”
许则之没搭理它，拉开桌子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杂物的深处取出一支老旧的彩屏手机。
长按开机后，手机弹出一条三十分钟前发来的无记名短信：第三区，明日街，白色天堂酒店，21：30，收到请回复。
就在这条短信弹出来的瞬间，他的脑子里再次响起那道机械音，不过这次就要正经多了，一听就不是715。
【触发任务成功】
【任务：根据短信要求，前往目的地】
【任务奖励：10积分】
【祝您一切顺利】
其实之前在虚拟空间，他已经注意到了这支手机。毕竟这种彩屏手机虽然在他那个时代不少见，但是放在这个未来世界简直称得上古老。
他当时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回到现实了。回来后，本来想着找时机打晕江一明再出来，却没想对方自己一杯倒了，倒省了他的事情。
看最后一句，许则之挑眉，通常祝别人“一切顺利”的时候，背后的意思都是要做的事情很困难。
不过再困难的事情他也没什么畏惧的，大不了是再死一次而已。既然看样子闲鱼是不可能咸鱼了，他倒挺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机的屏幕上方显示现在是18点34分。
他回复一个：收到。
对方秒回：酬劳老地方取。
“当然是去做任务啊。”他笑着回答完715之前的问题，确认自己身上没有沾上酒味后，抬手压了低帽子，拉开门走出去。
……
夜晚即将降临，天空中的云层厚重，低低地压下来，仿佛随时会将这座城市彻底吞没。
周围都是跟许则之住的地方差不多的楼房，每一栋都是一个垂直的贫民窟，密密麻麻的窗户后，是无数个狭小的房间。
这里没有路灯，小巷的地面上，垃圾与污水混合，散发着一股恶心的味道，偶尔有几只老鼠钻进下水道。
许则之踩着脏水，在临时充当导航的715的指挥下走进一条巷子。
——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用手环上的导航，因为需要付费，一次100，提供贷款。
巷子里，流浪汉们三三两两地睡在角落里，甚至还有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而他们的手环无一例外的闪烁着红点，这意味着他们都是信用破产者。
许则之走出这片贫民窟，道路宽阔了很多，两边的楼房更加高大，也终于有了他要搭乘的磁浮空轨车。
他用手环付了钱，找了个靠后的空位坐下。
他并不担心行踪被暴露，因为出来之前，他特意让715屏蔽掉了手环的可追踪信号，715还说可以帮他处理付款数据。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这还不是他现在需要操心的事情，他得先搞清楚眼下到底情况。
候车的人们陆陆续续地上完，浮空轨车启动，窗外的景象飞速变化着。狭窄拥挤的居民楼逐渐后退，霓虹灯形成一道道彩色的灯带，高耸的钢铁森林从地面拔起。
高楼外墙的LED电子显示屏上，生动逼真的虚拟偶像一头冰蓝短发，红唇微启，模样真诚地念出广告词。
磁浮空轨车中途又停了好几次，上来的人穿着各异，有的脸上还带着AR增强现实眼镜，有人的换上了机械义肢。
不过后者是少数，机械义肢价格昂贵，一般人换不起，只有在军队或者武装组织才会大幅度地投入使用。
据许则之观察，这位机械战士上车后，不由分说地抢了一个人的座位，却没人敢表现出不满，就是因为这些机械战士大多有所倚仗。
不过超异能者就不太能看出来了，哪怕他们能飞天遁地，外表也和普通人差不多。
不过许则之倒是注意到有一个人比较与众不同：坐在他斜后方的那个年轻人。
一上车，他就选择坐在了车厢中视野最好、能够观察到所有人的位置上，一路上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沉迷于面前淡蓝色的光屏，而是一直用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人。
更重要的是，当那位机械战士抢走他旁边的人的作为时，他没有露出一点慌乱或者畏惧的表情。
如果非要说谁比较像超异能者的话，应该就是他了。
清脆的铃声响起——
“前方到站，明日街。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左侧车门下车。”
许则之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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