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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子

引子

雅兰从老家匆匆办完离婚手续回到北京。走出机场,人流中的闺蜜金花在招手接她。俩人像久别重逢的情人一样来了个热烈拥抱,但是明显雅兰并不十分主动,金花却满脸兴奋,俩人手掌对手掌拍了个响,齐声说:“自由恋爱者!”引来左右不少诧异儿眼神。她们拎着箱包高高兴兴直奔停车场。

闺蜜边走边说:“还顺利吧?

“结婚有协议——离婚简单——双方签字完事。”

“阿牛没闹呀?"

雅兰笑了笑:“说丢人了,村里呆不了了,全家要搬到县里去。”

“不过我这可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你那个老尚呗!”

“怎么?”

“原先跟你说过的那个老头。其实是老尚过去的同事,他们是一块折进去的,刑期都差不多。他假释出狱快一年了。他说老尚在里面得了抑郁症,已经很多年了。情况不太好!”

雅兰打断她的话,赶紧追问:“什么是抑郁症?”

闺蜜看出雅兰有点紧张,就说:“瞧把你紧张的!我还真打听了一下,有个学医的大学生跟我说。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娶不起媳妇的都有抑郁症。”

雅兰:“说正格的。”

闺蜜:“我也问过一个大夫。常来咱们这儿做美容的。她说就是发愁、伤心、郁闷,重的要死要活,轻的就是自己悲观厌世,郁闷焦虑。只要一升官发财,马上就好。”

雅兰笑了。

闺蜜:“那个假释出来的老头说他认识你,说不就是20年前老尚家的小保姆吗。他还怀疑你跟老尚是合谋。说兴许老尚还有赃款赃物藏在你这,不然你怎么把生意做这么大。我告诉他说不可能,这美容院一步一步的发展,我始终和你在一起,亲身经历了白手起家。他说,你有可能知道老尚把钱都藏在哪儿。他还口口声声说老尚绝对不是贪污那么点钱的人,把房子都交出来了,不留后手,可能吗?”

“这老东西!——现在老尚怎么样?”

“不怎么样。”闺蜜开开车门,把箱包放进后备箱,说:“什么东西这么沉?”

“都是你爱吃的。”

雅兰是偶然听到老尚曾经的同事已经被假释出狱的消息。正赶上自己要回老家办离婚。临行前安排闺蜜金花去了解情况。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闺蜜开车走出停车场,接着说:“老尚按理说也够假释条件。”

雅兰问:“假释都有什么条件?”

“我问过他了。你还记得吧,咱俩去探监的时候不是说非直系亲属不能探监吗?这回同样是必须由直系亲属担保。也就是说,只要老尚的父母和兄弟姊妹出面担保,他就也可以假释出狱。”

“担保什么呢?”

“听他讲挺复杂的。不过他说他在监狱局有关系。他假释出狱没几天就把手续办完了。”

“要不我去见见他?他不是说在老尚家见过我这个小保姆吗?”

闺蜜不屑地说:“他这种人,你多余跟他耽误工夫,整个一个老帮菜。蹲了十几年大牢,还摆官架子呢。”

“请他出来吃顿饭喝点酒,他会来吗?”

肯定来!无业游民,天天在家跟老婆吵架,正没地儿找饭局呢。”

“你怎么知道天天跟老婆吵架?”

“他跟我说的呀!老东西喝了两瓶马尿,官架子就端不住了,东拉西扯,大概没地方找人说话,憋坏了。——老东西!还要跟我动手动脚的。”

“怎么你了?

闺蜜拿腔拿调地:“摸摸——手——啦——!”

俩人回到美容美发院,店里张灯结彩,正在准备做店庆。

几个技师一块给雅兰鼓掌,大声喊:“老板离婚喽!老板离婚喽!”

闺蜜喊道:“老板离婚你们高兴什么呀?”

大工小工都是些小伙子,互相之间开玩笑:“这回该排到我了!”另一个嬉皮笑脸地:“我还在你前头呢!”

雅兰笑着说:“你们这些坏小子!都得等我50岁以后了。

小伙子当中染着黄毛的,用小梳子梳了梳头发,瓮声瓮气地说:“没关系,那时候我还不到40,还不老。”

又有搭腔的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还是只大老虎!”

闺蜜对身边的一些女工说:“他这么放肆,你们还不收拾他。”

那几个女孩一拥而上,拼命拍打他,说:“让你瞎贫嘴!快滚吧!”

闺蜜赶紧又说:“行了!行了!都别闹了,快十点了,收拾收拾过会儿该营业了。雅兰姐刚回来,不少事等着他呢!”

她们俩人走进了里面的小办公室。闺蜜:“跟你说,今天店庆,又发了奖金,大家都盼你回来。这月营业额保证18个加盟连锁店咱们又是第一。”

雅兰:“怪不得他们这么高兴!”

雅兰脱下外套,金花接过去挂在门上。突然衣服兜里电话铃的响声,闺蜜掏出来看了一眼,递给雅兰。说:“是老家的,可能是饺子馆的。”

雅兰接电话,表情很平淡的应付着,顺手给自己接了杯矿泉水,一边喝着水,一边听着电话,安静地坐下来,只是在最后说了一句“我暂时回不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她把电话放下,若有所思。

闺蜜凑过来问:“那边怎么样啊?——摊子越铺越大了。”

雅兰慢慢伸出了手,张开五指,语气很平常的低声说:“昨天5头猪。”

闺蜜先是惊讶得睁大眼睛,之后猛地扑上来,搂着雅兰大喊:“那可是发财了!一个店一天能消耗5头活猪,这不发大财了吗?”

雅兰依然平淡的说:“现在是三个店。跟北京学的加盟连锁。明年就会10个20个30个。”

闺蜜摇着摇篮的身子说:“这才开始呀!简直是大爆炸。这么大的喜事儿,你电话里连提都不提,你可真沉得住气!”

雅兰:“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

“走,咱们出去找个地方疯疯去!”

“就知道跟你一说你就又激动了。”

雅兰和老东西见面,是在一个叫金鼎轩的餐厅。一见面俩人都愣住了,记忆深处20多年前的印象,模糊而熟稔地涌现出来。

老东西显然是想模仿当年半开玩笑的声音。高八度地说道:“真没想到,——当年人家小保姆、如今本地大老板。”

雅兰微笑着盯着他说:“下文呢?”

老东西:“我这是——当年堂堂大主管。如今嘭嚓嘭嚓擦地板。”

雅兰:“到底是文学爱好者,袁水拍的诗张口就改编。”

老东西也说:“果然是才女,我说句话都能知道出处。这年头恐怕没人知道袁水拍是谁了。”

雅兰:“蹲了十几年监狱,还那么目中无人。我背‘孔雀东南飞’之后,你可还没给我磕头呢!还记得吗?——你敢摇头?——就是说,不记得了?”

老东西故意装傻充愣:“不记得了。”

雅兰:“你这种人欠人家的,一般都记不住。”

老东西赶快说:“不会!——不会!”

雅兰:“那我就提醒提醒你?——你可知道我记性好着呢!”

老东西试探地问:“你说给我听听?”

雅兰:“那年在老尚家,春节大年初五,你的秘书和主任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司机,大概就咱们四个人聊天儿。我说汉乐府没有长诗,你说有,‘孔雀东南飞’就很长,我说那还叫长,我一口气儿就能背下来。之后你跟我打赌。你说我要真是能从头到尾背诵一遍,你马上给我磕头拜我为师。我当众给你背了一遍。我背完的时候,是因为老尚两口子开门进来了,你们不好意思太放肆,就说下次下次,老尚问啥下次下次的。你说下次请客鸿宾楼。结果是你没有给我磕头拜师,也没有请我吃鸿宾楼。——不用说,这些你肯定不记得了。”

‘老东西’不好意思地满脸惊奇,说:“你这小保姆果然厉害,我只记得当年大家都吵着要到老尚家和小保姆斗嘴,都觉得那是一件特别乐呵的事儿。‘孔雀东南飞’的事儿我还真是没忘,真是还有印象。”突然提起嗓子大声说,“反正我这老骨头——假释犯,没脸了,也不要脸了,现在就给你磕头——”

他假装做出要磕头的样子。

“快拉倒吧!”雅兰知道他在故意做戏:“你能承认有这个事,还算有良知。——那篇早翻过去了。算逗你玩了!”

“到底是那时候逗我玩儿呢?还是现在逗我玩儿?”

“行了!行了!说正经事吧。——还真没想到是你。——你知道我为啥来的。”

“老尚的事儿呗!”

“听说你监狱那边有关系,还是亲戚。”

“熟不熟,有没有亲戚,都不重要。监狱那边都有规矩,依法照章办事就行。我当时办假释并不太顺利,多耽误了些时间。麻烦都在监狱外,是因为那些手续要回原单位盖个章,还要领导签署个意见啥的。你懂了吧?”

“我不懂。”

“就是说你得找老尚的直系亲属出面,先去老尚的原单位盖个章,签个假释出狱的意见书。之后再去跑其他的那堆手续。你知道,现在他单位谁管这个事儿?你肯定也认识他呀!过去给老尚开车的司机小张。小张现在升保卫处长了。进了纪检委。这小子,专找有缝的鸡蛋下蛆。最难弄!”

“有啥缝呢?”

“吃过牢饭的还不一身的缝,找茬挤兑你难为你,还把你当犯人看。——我们这批人都是被开除公职的。组织人事关系转到街道办事处了。办事处不了解情况推回原单位。原单位碰上小张这种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么来回踢皮球折腾你。”

“我去找他行吗?”

‘老东西’想了想。摇头说:“不好!我老伴儿找他办这个事儿,他拖了一个多月,谈话总是套来套去,狗鼻子似的想嗅出点味来再淘出点新毛病他好领功。我老伴儿那么精明,回来都说这小子不好逗,倒不是他有多聪明,而是坏。过去我在位时,他工转干我批的,我原以为多少是个情,谁想到他十年媳妇熬成婆,心理早扭曲了。——他对老尚--就我所知,当时揭发的很积极。现在你找他,你出面,恐怕他们疑心声望鬼的,不往好处想,再节外生枝!”

“老尚家人出面总没问题吧?”

“应该没啥问题!”他稍作犹豫:“不过,我听说,老尚这一家子,都胆小怕事,都怕沾边,探监的都没有。都是听说,说不准。据说,小张作为老尚司机,知道他家儿是最多,老尚家人没瘦受牵连。——总之,这些当司机和秘书的,没什么好人。”

雅兰笑了,说:“你们当头儿的那时候自己都弄的盆满钵满了,给人家跟班跑腿儿的吃点残羹剩饭,人家不揭发你们揭发谁呀!”

‘老东西’喝酒夹菜,用异样的表情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说这些,说这些犯心脏病。”

雅兰主动端起酒跟他碰了一杯酒,说:“监狱局那边凭你的关系能不能疏通疏通,我想先见见老尚。”她把手上的一个戒指摘下来,摆弄着说:“我去了两次都没让进。要单位介绍信,还有直系亲属证明什么的,很多东西,我没地方找去。这回,你可以帮个忙。她把戒指递给他:“来的时候匆忙,没啥准备。别人刚送的。拿回去做个人情吧!以后有需要,你吱声,我会尽力。”

老东西慌忙推回去:“不行不行,现在可不敢搞这个了。”

“一朝被蛇咬,10年怕井绳是吧?”

“那当然,当然!——还真是。”

“当年你不是总说:“交战不斩来使,交恶不打送礼的人。礼物无论大小。蚂蚱也是肉。记得吧?”

老东西频频点头,说:“这话真是我说的。你这记性不得了!这还记着呢!难怪当时和你斗嘴的那些小伙子都说你厉害。都说你博闻强记,打赌总是赢。”

“那时候人都傻。哪像现在。”

‘老东西’频频点头“是啊!那时候的人真朴实。”感叹之后,又说道:“我从监狱出来快一年了。这世道的变化让我现在都没缓过神儿来。感觉自己像猿猴。周围都是机灵鬼!”

雅兰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应当都是人民币。推到老东西面前说:“监狱那边肯定需要打点一下。”

两人边喝边聊,谈得很好。

‘老东西’这人当年曾是老尚提拔他当的办公室主任。一般单位所谓办公室主任,就是内务外交迎来送往的大管家,是个有资格以公家的名义花公家钱拉自己的私人关系建立私人感情最方便的肥缺。他就是利用这个职务,在外边搞熟了很多人,门路多,关系广,没几年就被就调到一个据说肥的流油的国企,年薪100多万。他是当年老尚家的常客。名牌大学中文系的,说话总要拽拽文。有时还胡诌几句诗。当年最愿意来老尚家和雅兰斗嘴。他毫无避讳的崇拜老尚,吹捧老尚。逢人就说老向是当部长当总理的材料,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最终结果是他们这帮子人都进了监狱。他自己的话,这辈子穷疯了,见钱就眼开。他讲老尚早可以假释出狱,只是没有直系亲属愿意出面担保。这恰恰说明老尚当官时家人没得到什么好处。他说,我不一样,我远亲近亲、朋友熟人、同学同事、统统沾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而然。他说;“我在狱中,总有人看望,有人关照。不像老尚,本来就没什么人来看他,或许有的他也不见,10多年了,能不得抑郁症吗?我们那一拨进去仨,现在就剩他了。”他还说自己是有个亲戚在监狱局,所以他在监狱中受到了比较好的待遇,保释假释也都做得很顺利。

‘老东西’介绍雅兰去到老尚服刑的第三监狱办探监手续。头天晚上,雅兰没有睡好觉。她在抽屉里翻出过去的照片影集,自己和老尚一家的生活照跃然面前。15岁到20岁是一个女孩生理、心里和外表变化最大的时期。刚去时就是个满脸天真稚气小姑娘,离开时已然是时尚女郎了。孩子小苗儿从抱着走到牵手跑,再到背上小书包,更是变化惊人。只有老尚夫妇好像岁月静止一样,变化不大。莫名的感动让她不由落泪,夜里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过去在老尚家的那些回忆。第2天头晕脑胀,面对镜中的自己,反反复复地化妆,还精心选了件高领套头衫配了开襟花上衣。但始终对镜子里的形象不是很满意。

在去监狱的路上开车很是分神,老尚的音容笑貌不时涌现在眼前,还差点出车祸。

可是,到了监狱,情况就又发生了变化。不是直系亲属,没有原单位的介绍信还是不行。人家说得很清楚,上面是打电话过来了,手续可以简单,但是再简单你也得给我个手续啊!也就是说你必须给我一个凭证。你不是直系亲属,那么你代表谁来的?谁批准你来的?这里得备案。具体说呢,要么有原单位介绍信,要么直系亲属委托书,总之,得有个哪怕二指宽的字条留作凭证,能对付着说得过去就行。

雅兰问:“老尚前妻的委托书行吗?”

那个狱警笑了。问:“你跟犯人到底什么关系呢?”

雅兰直白地告诉他们,说:“他没进来的时候,我在他们家做保姆。”

她这种少见的诚实,几乎在场的狱警都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她。

这时一位两个星的女狱警走过来和蓝雅兰聊了几句天,说自己家就住在雅兰那个美容美发厅边上不远。雅兰给了她一张贵宾券。她挺高兴,跟雅兰多聊了几句。就告诉雅兰说这个老尚病的不是很厉害,也有人曾经来探监,但他一概都不见。这些年他的信也有不少,他都不拆不看。假释的事他自己从没提过申请,也没有直系亲属到这儿来联系过这个事儿。并且她暗示雅兰,请个律师帮帮忙,一般的事能解决。说这附近的律师事务所不少,他们很专业,跟这里的关系也熟。近水楼台先得月,轻车熟路好办事。她接下雅兰给老尚带的东西和匆匆写就的便条,答应帮助转给老尚。就是这个女警,当真在周末去了雅兰美发厅做了头发,对雅兰印象特别好。后来还把她的街坊邻居拉过来办了美发厅的贵宾会员,并把她当监狱长的哥哥介绍给雅兰,此后为雅兰探监和老尚的假释帮了不少忙。

雅兰在监狱附近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律师大包承揽,一口应承:“这事简单,好办!直系亲属给我们一个委托书,一个月内就可以把人领走。”

雅兰签了合同交了钱。高高兴兴地开车回去了。

第二天晚上,雅兰请律师吃饭。律师说抑郁症对于监狱犯人来说可是个很危险的病,环境压抑,致死致残率相当高。老尚还有八年刑期可以假释监外执行,不然他这年纪的人,在里面再待八年,即便活着出来,人也废了。直系亲属出面担保假释的手续不复杂,但是老尚情况有点特殊。离婚。一切房产财产都抵押、没收、拍卖,身无分文,又没有住处,担保人要出具的担保内容就会多一些,办事处、公证处、派出所、街道社区居委会、他原单位等相关单位很多都得亲自去跑。说完把一堆文件推给雅兰。

律师:“这些表格都要填好,都是要盖章的。”

雅兰看到这么一大摞,问:“之前你不是说很简单吗?”

“这已经是很简单的啦!大姐!”律师说着从文件里挑出一张递给雅兰,说:“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全权委托书。”

雅兰决定先找老尚的前妻。过去在她家当保姆时一直叫她大姐,也叫‘苗儿她妈妈’。

她住在高干公寓里,客厅宽敞明亮,算得上富丽堂皇。一见面‘大姐’这俩字儿有点叫不出口。因为对方明明已经是大妈了。自己都很纳闷,当年怎么叫大姐呢?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大姐盯着雅兰,态度十分诚恳地说:“原本是想先问问你,是不是和老尚还有经济瓜葛?但现在见了你的面儿,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多余操这个心。”

雅兰说:“这就对了,这世界就是总有人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疑神疑鬼,无事生非。搞得谁都不消停。”

大姐笑了,想起雅兰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她对雅兰一直有好感,听她说话痛快,自己心里也痛快。俩人还像过去一样,一聊就聊得投机。

大姐把在美国生活的小苗儿照片拿出来给她看,也看了些雅兰20年前抱着小苗儿吃饭玩耍的老照片,俩人沉浸在过去岁月的温馨回忆里。

晚饭的时候,大姐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对雅兰说:“他不回来吃了,外面有应酬。走!到饭点儿了,咱俩吃饭去,定好的双人餐,水煮鱼。楼下的馆子新开的,很干净。”

雅兰说:“咱俩在家包饺子好不好?我特想吃你包的饺子。”

大姐说“啥准备都没有,那也太费事儿了。——不远,走两步就到了。就在公园旁边。我做东!”

其实雅兰更愿意两人一块儿包饺子。边包饺子边聊天,随心随意,之后再热乎乎饱餐一顿,重温当年苗她妈饺子的美味,那有多惬意呀!

大姐领来的这家店,水煮鱼确实做的也不错。

大姐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她现在一直在家养病,基本上不上班了。小苗儿现在美国,快结婚了,是个老外。

大姐;“前年小苗带着未婚夫回来一趟,闹着要去探监,我好说歹说才算劝住了。去干吗去?自找麻烦不是?我告诉他们过两年就出来了。想不到,还真就过两年,你来了。苗儿她也打听你,要找你。可我没找到你电话。孩子跟你真是有感情。——大姐我再婚十多年了,生活还算安稳。老公也是在外面当官,不常回来。我自己经常孤身一人在这大房子里,难得雅兰你来,能说说话。”

雅兰问她老伴是干啥的?

她说“这些男人还能干啥?除了去争着抢着当官发财,能干啥?”

雅兰说:“住这么好的房子肯定是个大官呀!”

大姐:“什么大官小官的,说不准哪天又跟老尚一样了!”

雅兰马上书归正传地说:“我找人跟专家咨询过,抑郁症是很危险的病。老尚他们家人能看着不管吗?”

大姐就开始站在自己的角度对老尚一家做了评述:

“我嫁到老尚他们家十多年,对这一家人,应当是太了解了。他家兄弟姊妹6个,老尚小六。仨哥哥俩姐姐。加上父母8口人。个性全都不同,各怀心腹事。我幸运的是嫁给了小六,不幸的也是嫁给了小六,虽然离婚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帮帮忙还是应该的。何况老尚人还是不错的。大家一起那些年,日子过得真挺好。现在离婚了,我没有保释资格,但是,既然你出面张罗这个事,我没啥说的,有需要尽管跟我说,只要有能帮把手的地方,绝不含糊。”

她把老尚家人逐一做了分析。说是大哥和老尚同母异父,是个特别明白的人,报社的老编辑,早退休了,最有可能出面担保,。老二是同父异母,跟家里所有的兄弟姊妹长得都不像,从前是个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敢作敢当的人,这些年也出了点问题,做了降职处分,谨小慎微的怕是不敢出来做这个担保。三姐是老尚亲姐姐,执行力姊妹中最通情达理的人,有可能愿意出面担保,只是前不久听说她老公家里出了很大的事儿,亲弟媳妇带着孩子和老爹老妈携公款款外逃了。这亲弟弟在监狱里死扛的就是不招供,铁了心要用自己一条命换一家人富贵。周围的所有亲属都受到调查监控,日子过得胆战心惊。四姐就是个好搬弄是非的女人,心性扭曲,没有可能出面担保。你还记得吗?到咱家来的时候,每次都颐指气使的说这不好那不行,指指点点的就像我们欠她什么似的。小苗从小就怕她,一见面就躲。她能当着众人面说;‘这丫头,娇生惯养的,将来没出息。’那时候,她们都跟老太太住一起的时候,过年过节小苗儿和其他几家的一群孩子一块去给老太太拜年,热热闹闹的挺好的事。她当众说小苗没样,太疯!一看就是家里大人不懂教育,没教育好。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大家都准备上桌吃饭了,她呵斥小苗说;‘怎么那么没教养!大人都还没上桌呢!你就坐那儿了。去!先把厨房垃圾倒了去!’其他的孩子都坐在桌前嬉笑。那时候苗都上中学了。后来小苗儿在美国拿了MBA学位,她说‘那是瞎猫碰死耗子,有这回没下回了。’心眼多歪歪!但是在她在老太太面前,却是又殷勤又体贴。而且,明显是有意做给大家看,把孝顺垄断了。孝顺是好事儿,但拿孝顺说事,总是批评这个不孝顺,那个不孝顺,让大家都屈从她,像三国里的曹操挟持汉献帝号令天下一样,她把老太太管起来,大家谁想见老太太一面都困难。她逢人就讲东北人坏,河南人不好,上海人小气,广东人狡猾,知识分子别看有知识,但是人品都差,等等,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凡是她不具备的,跟她没关系的,都是坏的!——就是这么个又奸又傻的人!她写过老尚的揭发材料,而且逢人就说;‘早就知道他得出事儿,害得一家子丢人现眼。’想让她给老尚担保假释出狱,根本没有可能。至于那个小五,怎么说呢?心里很阴暗,整天算计人。曾经酒后吐真言,说如果他不算计别人,别人就算计他。他属于那种做坏事还理直气壮的人。”

雅兰惊诧的说:“他们这家人过去不都挺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大姐无奈地撇撇嘴,叹道:“那是过去!现在啥年代了.人早都变了。台前幕后两本账。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清楚,自己都认不清自己。自私自利腐蚀了这个病态的社会,全都是病人。家家都差不多,见多了就见怪不怪罢了。社会上流传;坏人变老了。我看,是好人变坏了。”

不过大姐她最后的结论是;“别看都在北京城住着,老尚进去以后,亲戚之间也很少联系,这几年联系更少。现在他们情况怎么样,你亲自上门拜访拜访,验证一下就知道了。你会说话,做做工作,谈一谈,出来一个人做假释担保应该没问题。十多年了——十五六年了吧?那阵风也算刮过去了,也该没什么担惊受怕的顾虑了。”

分手时她把这些人的联系方式住址都找出来一并交给雅兰。

俩人聊得很好。雅兰也滔滔不绝天南海北地说了一些自己的经历。大姐笑得特别开心:“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净说些别人不敢说的话。”

雅兰:“我一个老百姓,心里咋想就咋说,有啥敢说不敢说的。”

直到快半夜了,两人才分手回家。

雅兰的这个家是她和闺蜜金花两个人新近租的2室1厅的高层公寓,在北京应该是很普通平民的住房条件。闺蜜在雅兰回老家离婚的时间里,特意把房子彻底收拾了一下。本想等雅兰回来,一进门有个惊喜。想不到雅兰始终心事重重,总是视而不见。尽管闺蜜反复提醒她说:“你看看这家里变化大不大?这地方怎么样?”雅兰都有心没心应付着。心不在焉。闺蜜就知趣地放下这些闲话,打听雅兰白天的事儿。听雅兰说了情况以后。毫不犹豫地判定,只有老尚大哥会同意。

雅兰就先找到大哥。大学的教授公寓里,大哥人头发稀疏而蓬乱,屋子也是宽敞而凌乱,他穿着像电影里狱中犯人那种的花条纹睡衣,松松垮垮裹着那瘦小的身躯,很另类地在嘴上叼着烟袋,不冒烟也叼着。他找来大度数的近视镜歪斜着卡在鼻梁上,仔细打量雅兰,“我记得你!那时候都夸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保姆,都想找你这样的,都依你为标杆。”

听了雅兰的介绍,他想都没想就摇头说:“小六子太可惜了,他本该是我们兄弟中最有前途的。——抑郁症也没啥了不得的,别说他在监狱里待着有抑郁症。我这没进监狱的一样也有抑郁症。你看见没有,这么大个房子,我老头子孤零零住,我要请人做饭,请人收拾屋子,处处求人,还不如监狱呢?这假释的事,我不能出面,具体情况不和你多说,说了你也不懂。你去找别人看看吧!我——爱莫能助。”

雅兰找到老二家,在家门前按门铃很久,旁边邻居出来说,他家很久没人了,听说新买房了,这房子准备卖呢。雅兰又到老二单位去找。那可能是个保密单位,戒备森严,传达室往里面打电话:“尚处长!外边有位女士找。转头问雅兰;“你什么单位的?”

雅兰说:“是家里人,有东西稍给他。”

门卫学舌告诉电话那边,又转对雅兰;“你把东西放这吧!他下班时自己取。”

雅兰抢过电话,说:“二哥 !是我,——雅兰!有事找你。”说得既直接又干脆。

电话那边:“什么?——雅兰?——是老六家原先那个——?”

雅兰:“是啊!做菌子羹的小兰。”

当年二哥他们两口子经常周末带着孩子来老尚家,一进门孩子就吵着嚷着让雅兰给做菌子羹。菌子羹就是雅兰用老家珍稀野生菌花脸蘑菇捣碎蒸的蛋羹,大家公认的绝世美味,鸦片一样容易上瘾,吃过一次就会念念不忘。

雅兰:“有重要的事找你商量。电话里说不清。”

传达室的老头接过电话,唯唯诺诺地:“好!好!好!马上!马上!”然后客客气气让雅兰填单子,押了身份证。雅兰拿着会客单走进去。

走进办公大楼,空洞洞,森森然。楼道里高跟鞋的回声更显空旷。雅兰刚刚听到传达室老头喊尚处长,知道了二哥是个不大的小官。想不到他自己就一间超大的办公室,官架子也很大。看得出来,他是特别勉强地说了几句客气话,没等雅兰把情况介绍完,就赶紧把最终结果说了:“我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大荒山的鸟有难各自飞吧!”

雅兰找到老尚的三姐姐。她在北京的远郊有个小别墅。她虽然老了,但装束利利索索,像外国人似的很考究,很立整;头发染得黑亮黑亮,发根明显雪白,但她还和过去一样性格,待人热情爽朗,坦诚的对雅兰说:“上了一辈子班,轻轻松松养得有白又胖,这退休没几年,——你看看,头发都白了,两礼拜就得染染!满脸褶子,怎么保养都不行,家里外头天天忙乎,没完没了操心受累,这才知道,还是上班舒服,上班养人,难怪大领导都不退休。七十八十,在电视里看都比镜子里的我年轻!”

雅兰微笑不语。

“我是他的亲姐姐,能不关心他吗?他得抑郁症的事儿我们早知道。问题是,我现在这一家都是抑郁症。你看吧!我们两口子天天发愁,你姐夫他们家的事你可能不知道?他老爸老妈就是我公公婆婆都住医院了,他弟弟妹妹几家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是老头老太太,几家人晚辈都是独生子女,现在不仅住在医院的需要找过,在家额也一样离不开人。——你看他!”她指着瘦小枯干的老伴儿,“弯腰驼背的,还得天天往医院跑。我俩去轮班伺候。还雇了三个护工都忙不过来。他退休都10多年了,也是一身的病强撑着,退休后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这些烦心事不跟瞎磨叨了!小六担保假释的事,去年我就琢磨过,实话跟你说,你姐夫退休这么多年了,单位还查着他呢!更糟心的是,我那儿子小雨,——你见过的,年初被隔离审查了,说是监守自盗,挪用公款,现在还没结案。你说,我现在咋出这个面?”

雅兰心下同情不已,实在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告辞时,三姐说:“再等一阵子,等我这情况好一点的时候,我出面做这个担保,没问题。都十五年了,我没什么好怕的了!”

雅兰又找了老尚的四姐。她住在机关大院的老搂里,一双阴郁的眼睛,受苦受难的脸,典型的中国大妈。苗他妈对她印象最坏,恶评最多。她是尚家兄弟姊妹中唯一站出来检举揭发老尚的人。事后以为大家不知道,四处说小六可真冤枉,小六肯定得罪人了,小六不可能是贪官等等口是心非的话。关键是她毫无根据推测老尚肯定还藏匿了巨额脏款,用词是凭她的观察和判断。这一刀给他的弟弟扎的不浅,至今老尚也没有摆脱这观察与判断的阴影。但是,当雅兰能找的都找了,都被谢绝后,也只好硬着头皮找上她家门。

想不到,一见面,四姐特别诚恳。她流着眼泪说:“他们说我经常赖在上海老太太身边不走,不同意老太太找老伴,说我总往上海跑讨好老太太,实际上是打着孝顺的旗号,惦记遗产,说我总是搬弄是非——这些人说这样的话,多没良心!真把我气死了!我关心老太太是假孝顺,他们不关心老太太,反而是孝顺吗?我帮着老太太写了遗嘱,就变成我想分老太太的财产。老太太看我在上海太累了,找了个护工换我回北京休息休息,他们就说是老太太把我从上海撵回北京了。你说说这家人,别说是亲兄弟姐妹,就是仇人也不带这么编排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成了坏人了。”

显然她很久了没有地方发泄,也找不到人去发泄,总算碰到雅兰这样的亲朋故旧,起码周边这些相关的人雅兰都认识啊!意郁其中,必发之于外,人总是需要发泄的。真是久旱逢甘雨。雅兰是属于很会倾听的人,这对急着找人说话发泄的人来说,就特别难得。过去有一个生意叫陪聊。就是你找个人跟你聊天儿,听你说话,按小时收费,价钱跟律师差不多。而且陪聊的那还是生人。雅兰可是20多年前的熟人呀。两个人聊的特别好,晚上还一起在家里做饭吃。亚楠炒菜的手艺,让四姐大加赞赏,惊羡不已。最后让雅兰觉得有些意外惊喜的是,四姐毫不犹豫就一口应承:老尚假释担保她包了!

四姐这么坦诚地表露自己,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雅兰对这次见面的感觉特别好。当然,聊天儿期间四姐也不乏动用些并不聪明的小心机,比如,若无其事地突然问一句:“小六还有东西在你那吧?”如果雅兰不小心可能就会掉进顺其自然的陷阱。

再比如,谈得高兴时,冷不丁用特别亲密的口气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有事一定要告诉四姐。四姐肯定会帮你们。”用眼睛盯着雅兰察言观色。

她这“你们”两个字让雅兰感觉太有心机了。

但是两人谈得特别好。雅兰的智慧对付四姐的那些小心机当然绰绰有余,该说的不该说的拿捏得恰如其分。

四姐:“还是你这丫头仁义。我家小六当年能有你这么个小保姆真是福气。大家都躲着,也是没办法,难能有人出面帮小六张罗。这事我可以出面担保,有你跑腿就行。不然我真是有心无力。他那些个兄弟各个都是白眼狼。见死不救,自私自利。”

雅兰:“他们也都有难处。”

四姐:“谁没难处,不想帮就全是难处,想帮就啥难处没有。”

当雅兰把一堆要签字的文件放在四姐面前时,四姐瞬间愣住了。一边翻着厚厚一摞纸张,一边说:“行!你先放在这。我看看。明天我填好就给你!”

雅兰把假释的材料留下就回去等她消息。

她的消息没来,老尚单位约谈通知来了。

约谈中提到雅兰准备跟老尚结婚的事。这让雅兰大吃一惊。这个事从没对任何人说过,除了在四姐家跟四姐话赶话说了几句类似意思的话,还是四姐先说;‘小六子房子都抵债了,出来连个住处都没有!。’

雅兰接茬说:“如果老尚出来没地方去,就去我那住。”

四姐:“住你那儿。你几间房?”

雅兰因为聊得高兴,不以为然随口说:“租的两间房,可以给老尚住一间,我还可以照顾照顾他,没问题!

四姐:“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没准过不了几天就老夫少妻了!”

“那有什么?他要愿意就行!不怕你笑话,老尚就是我的初恋,很早我就喜欢他!”心直口快的雅兰,因为彼此谈得高兴,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点半开笑,没有多想。

四姐:“你们是不是早打算好了,就等他出来结婚了?”

“快20年没见了,20年前他哪看得上我呀!”

两个人像忘年交的朋友,久别重逢,又说又唠。雅兰还讲了讲自己的婚姻观和几任前夫的结婚协议。四姐又羡慕又嫉妒,啧啧称奇。说老尚排行小六,又是你的老六丈夫,太巧了!天作之合。她对雅兰的两天到两年的闪婚念观羡慕不已,甚至有些激动。对雅兰的5次婚姻的实践也佩服的五体投地,笑声连连,开心死了!俩人还一起去外面吃了顿烧烤。

可是,说和老尚结婚这句话确实是话赶话随便说的,虽然也是真情实感,但毕竟是没有目的和其他含义的。怎么隔天就到了老尚单位纪检,而且马上约谈。雅兰记性好,一幕幕的都在心里记着呢。确信这事蹊跷之处在四姐。四姐为什么把聊天的话当真而且还举报呢?她回想起那天四姐几个耍小聪明的情节。马上去找大姐(苗她妈),当然也为了验证自己的记忆是否有疏忽,会不会是跟大姐说过什么。她一见面就问大姐;“我跟你说过我要跟老尚结婚的事吗?”大姐目瞪口呆,“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你想跟老尚结婚?——是吗?——这倒是天大的好事!——”

雅兰看出来大姐一点都不知道,就把单位约谈的前前后后经过说了。大姐做了一些分析,也又讲了些关于四姐的事。

国家机关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对有困难的干部家属子女可以内部安排一个工作,就像国营大企业安排子女接班一样。当然一般家庭肯定把猪不叼狗不啃,没处找工作的孩子都推给了单位。四姐就属于找工作困难,父母单位内部消化的人。没学历,没专长,没本事,又没地方可去,一辈子忍气吞声在单位低眉弯腰地混日子,单位里压抑可想而知。个人生活也坎坷,找过一个丈夫,没几年就离婚了,没有子女,以后一直单身寡居,要说也挺可怜的。但可怜之人也必然有可恨之处,心理就变态,为人处事就很拧巴。比如去年小苗美国MBA毕业。因为是老尚家在美国常青藤的第1个高级学位,家人开庆祝聚会时,四姐最爱讲的话题是孝顺。这是让他最有面子最有自信的话题,东家长西家短说一些左邻右舍不孝子孙的丑闻,反衬着自己如何一粥一饭尽心呵护的描述,大家也都习惯这套话,也都和往常一样极力夸赞她。苗她妈随意说起了自己家的段子“我姥姥农村老太婆,白内障,差不多就是瞎子。我妈接她到自己身边养着。我从小就烦这个姥姥。小脚可丑可臭了。看我妈总把家里好吃的先给姥姥吃。姥姥也舍不得吃偷偷给我吃。我是不吃白不吃,还趁她不注意偷她的点心吃。你看看三代人的区别,我妈舍不得吃给我姥姥,我姥姥舍不得吃给我,我不仅吃了还要再偷她的吃。”大家都笑了。

苗她妈最后补了一句,“我妈那是真孝顺。我姥姥就是一把老骨头,啥都没有!”在大家异口同声对上一辈人的质朴亲情感叹时。

四姐悄然离席。那以后基本不再和苗她妈来往。

苗她妈很无奈地对雅兰撇撇嘴摇摇头,“我当时真的没有针对她,就是我家实打实的事儿,是她自己对号入座的,触碰了她的短,她自己心虚呗!”

原来,这老头离休老干部,养老金每年几十万,有四件大方,若干存款,是个十足的老太爷。

雅兰当天晚上就接到四姐电话。告知她刚刚在单位出了点事儿,不方便跟雅兰细说。假释担保的事要等明年自己提前办完退休手续后再说,雅兰要是着急的话就去找老太太,让老太太出面,但不要跟老太太说是她让去的,就说老尚自己要找老妈帮忙。

雅兰订了机票直飞到住在上海的老尚妈妈家。老太太盯着雅兰想半天,还真认出来是小六家当年的保姆。她一头银发颤巍巍地给雅兰倒了一杯茶水;“你这个小保姆真出息,变化太大了!那时在小六家,你就是个乡下的小姑娘,小黄毛丫头,叽叽喳喳像个小百灵鸟,人见人爱,都夸你人又好又勤快。说你离开的时候小苗儿娘俩哭成泪人。快20年了,我这一家子人都老了。这么大的事还得求你帮忙。真是的!——还在做保姆吗?——做保姆挺好的。社会分工不同,贫富贵贱都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社会主义就是人人平等。”

临街的房子屋里噪音很大。老太太很健谈,身体还好,关键是精神很好,从老太太的嘴里,听不到任何过去生活的回顾,她真是活在当下只向前看的人。老尚一家的坎坷艰难也可以说是悲惨遭遇,20年前就听老尚和大姐讲过,尤其这老太太,真是凄风苦雨的一生。那时听得自己都流了眼泪。但是想不到眼前的老太太。思想觉悟特高,特别革命。她说老尚罪有应得。打小我就教育他,让他听党的话,跟党走。

雅兰说,“您的思想觉悟真高,您一定是个优秀党员。”

老太太沉默了。

雅兰说老尚过去也是个优秀党员,见过有很多很多奖状。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等等金光闪闪,红红黄黄,奖状,奖杯,奖牌,满柜子都是。您这真是革命家庭。

老人颓然坐下来,在一个很旧的藤椅上失神的望着窗外的繁华。

雅兰眼看着这样一位风烛残年老人,此刻让自己这么一说,像被霜打蔫了的草,很快就萎缩了。但也看得出来,她努力想忘记,想回避,想宽容,她在挣扎着想对自己一生的冤屈和不幸不计前嫌。一个能够舍弃子女亲情而糊里糊涂地谈革命的老人,也激起了雅兰心中的无限怜悯。她本不想在老人的精神创伤上撒盐,但对老人这样冥顽不化中煎熬的愚痴实在忍不住在怜悯中发泄点嘲弄的愤懑。

老人毕竟工作了一辈子,见雅兰这样的言谈举止。心知不是俗人:“都忘问你了,你后来上大学了是吧?”

雅兰摇摇头,“我没有那个命,我得干活,做生意挣钱。家里还有老爸老妈。年轻的时候,姥爷姥姥都有病,家里没人照顾,上不起学。”

老太太:“想起来了,那时候都说你特别爱看书。怪不得你一张口就知识分子味儿。”

雅兰淡淡一笑:“您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知识分子有啥好?我真怕自己成了知识分子!”

最后在上海告别老尚的妈妈。雅兰想起来过去那句老话:“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雅兰明白了,过去的那种亲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政治觉悟,个人利益,以及影子一样的风险意识,使得他们彼此之间谨小慎微,互相戒备,自我保护是第1位的。他们这一家应该算中产阶级,他们这些人晚年孤独无助,自顾不暇,自身优越感的背后是焦头烂额的生活和自私自利的傲慢。这家人对她的态度,是不约而同的,都是一副城里人对乡下人,领导对群众,富人对穷人居高临下的神态。自己在他们心里永远是当年的小保姆,永远是底层下等人,尽管他们在问及自己现在干什么工作时,自己也回答说开了个美发厅,可是在他们眼里,开美发厅的也是社会底层。小六当然是他们亲弟弟,但现在是阶下囚,阶下囚就是阶下囚,亲情也是有层次有阶级的,摔倒了、折下去、被淘汰,就没有亲情,就像腐烂了被扔掉的果子。

回北京的当天晚上,雅兰真的感到抑郁了。她跟闺蜜金花说:“我也得抑郁症了。吃完饭陪我到街上转转吧! ”

北京之夜,街上车灯汇流成河,行人也丢了魂似的往来匆匆,像她俩这样闲溜的人不多。

她们边走边聊,来到立交桥旁绿地边上的长椅子上坐下来。

雅兰述说了这两天的经历和烦恼。她说自己好像走进社会的身体里面,见到了五脏六腑,血淋淋,**裸,感觉象下地狱一样。现在思想很乱,心里特难受。

闺蜜同情地说:“我看这事就先放一放吧!”

雅兰又提起当年在老尚家的日子,又提起那些不乏孩子气的的承诺。

闺蜜不以为然地说:“你烦不烦呢?这点事儿没完没了,自找烦恼。没人会在意你说的那些话。那是20多年前了,那时你才十几岁,随便说着玩,有谁会当真呢!你何必耿耿于怀的。再说,你也尽力了。你北京上海前前后后跑了一个多月了,够意思了!”

雅兰默默地思忖着。闺蜜所说的耿耿于怀还真说对了,那时说的那些话,所谓承诺,老尚可能真不记得了,即便记得,他也不会在意,可是,自己在意,而且自己记性好,一点儿也没忘记。尤其最近一段时间,20年前的那个情景经常在眼前重现:

那是周末,老尚一家人坐在地毯上看录像带,是个恐怖电影,男主出现时老尚本想逗小苗儿玩,说你看这就是爸爸!话音刚落,刀光剑影就打了起来。这时小苗妈推门进来责备说:“别让孩子看这些东西。”也是话音刚落,男主被酷刑折磨,小苗儿吓得哇哇大哭,拼命搂着老尚“爸爸——爸爸呀!”声音特别尖利。雅兰好不容易才拉开,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安慰她说:“别怕别怕,还有阿姨呢,阿姨能救你爸爸!”

小苗这才不哭了,睁大眼睛问:“真的吗?”

雅兰仅仅搂着孩子:“当然!”

老尚回过头来打趣的说:“你咋救?”

雅兰认真地答:“真有那一天的时候,我就是拼命,也要把你救出来!”

小苗搂着雅兰脖子:“不骗人?”

“阿姨从来不骗人!,”

小苗:“拉钩!”

雅兰微笑:“拉钩!”

孩子就是孩子,嘴里全是幼儿园小孩幼稚的话,想不到20年后都应验了。

事到如今,有关老尚的一切,都成了压在心上的巨石,成了剪不断理还乱,挥之不去的魔咒,

雅兰收回记忆,回到眼前,说;“放下我个人的感情不说,在关键时刻他是帮助过咱们的人,这也是我们俩不应该忘记的。”

闺蜜;“你是说盘店时那20万?——那钱在我们手里也就几天,可能不到一周就还回去了呀!”

雅兰;“那只能说是借了又还了。”

闺蜜:“当时要是不卖房子,房子现在都升值好几倍了。咱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四处租房子,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当然,甘蔗没有两头甜,咱这头把生意做起来了!”

雅兰:“当时的情景我历历在目,你周围的朋友,我周围的朋友,平时口口声声说;有困难找我!——用钱吱声!——需要帮忙打个招呼!。可那几天你我打遍电话,跑遍北京城,结果呢?全都有困难,全都来不及,全都不凑手,全都要再等几天,我俩三天都没筹到十万。卖房的钱一时半会又转不过来!想借高利贷都没地方找去!你急的直哭。最后实在没辙了,我硬着头皮,抱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心态,把电话打给了老尚,他二话没说,马上派人把支票送来了。——你忘了?”

闺蜜这才记起来,赧颜愧色地;“真的是给忘了!”

雅兰;“患难见真情!——你呀!心里总少根弦。”

闺蜜金花急忙辩解说:“可我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雅兰小声自语:”谁说你是忘恩负义的人了!”

闺蜜:“我只是觉得,现在咱们这么忙,贵州老家的生意那么紧张,你总不能老纠缠这个事呀?——尽人力,听天命,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要不——你就豁出去,来个干脆的,跟他结婚,别管真的假的,领个结婚证,铁铁的直系亲属,反正也是20年前的老情人。平时看你也没少惦记人家,现在又正好刚跟阿牛离婚,又正好甩开卫东这个不着调的东西——嘿!——你别说!这也不是不行呀!省着你心里老闹腾!”

雅兰侧头凝视她,惊异地说:“真是我的最爱,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旁观者清呀?”

闺蜜:“不爱听!什么旁观者?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旁观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儿。”

雅兰赶紧凑上去贴脸儿,亲昵地表示歉意说;“说错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咱俩——谁跟谁!”

雅兰勉强笑笑,跟她一起举手拍个手掌。齐声“自由万岁!”引起几个过路者侧目。

雅兰分外平静地说:“我跟他结婚!——好主意!我就等你这句话呢!——那就听你的了?”

闺蜜愣住了。慢慢低下头,心里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真实本意,也不是自己预期的的结果,有些不愿意接受。静默了一会,她有点不甘心,问:“结婚后作为直系亲属担保应该就没问题吧?”

雅兰:“应该是。明天问问律师看。”

闺蜜:“不过这样做——你要认真想想他这个人值不值得。”

雅兰:“老规矩,两年协议。先解决眼下困难再说!”

闺蜜觉得有话可说了:“他的亲妈,亲兄弟姊妹,都这么没情没义地闪退了,他这人肯定有问题。——贪污那么多钱,千人唾弃万人恨的主儿。——你这样铁了心帮他,的确要仔细想一想值不值!虽说是协议结婚两年,那也是牺牲自己两年的宝贵年华。另外不能不想的是:两年内出问题过不下去怎么办?来个不满意退货,再退回监狱去?行吗?你做不到,你不是这样人。那怎么办?这说得是两年内。两年后怎么办?两年后他可是还有8年的刑期呢,不怕粘在你身上?你不会打破你的两年婚期的魔咒吧?那——那——”说到这,她突然恍然大悟,大声问:“那不对呀!——你有事瞒着我?”

雅兰长叹口气说:“那什么那!咱俩,我能瞒你什么?”

闺蜜:“说心里话,你跟谁结婚我都不同意,但是只要你愿意、你喜欢、你幸福、你爱我,我就成全你;就像男人娶几个小老婆、找几个情人那样,随你去疯,只要心在里有我就行!”说完调侃地自我解嘲道:“自由主义,自由主义者,咱俩——你自由了。我好像没自由起来!”

雅兰看着大路上川流不息的车灯,灯的光影在她心事重重的脸上明暗变化。她捏了捏金花的手,给了理解的、爱的回应。

雅兰今天话这么少,金花突然又觉得不安起来,她直言不讳地问:“我心里总感觉你们俩有秘密?”

雅兰:“20年没见面,能有啥秘密。”

闺蜜接着再问;“那就是你知道他的秘密!”

雅兰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他藏着金银财宝呢,行了吧?——你倒真有想象力。”

闺蜜:“反正这事在情理上有点说不通。现在给我感觉是,要么是你欠他什么,要么是你稀图他什么,或者是你们俩有共同的预谋。”

雅兰:“你这家伙最近也伶牙俐齿了。”

闺蜜反唇相讥:“跟你学的!——见了鬼了,在你面前我话就多,离开你我就不会说话也不敢说话了。”

雅兰似乎在暗下决心,半是对闺蜜半是自言自语,很低的声音说:“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不得已而为之吧!结婚。”

闺蜜认真打量她,在极力透视她的内心。

雅兰感到已经理出了头绪。说;我对老尚个人过去还真是有感情,最近这段日子,他这人音容相貌总在我眼前晃悠。现在看来结婚这条路是个捷径,对我来说,结婚离婚又不是一个大不了的事儿,何况他可不是个凡夫俗子。结婚后,带他回老家去养两年。把病养好了,——他可是能干大事的人。其他就不用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

闺蜜金花继续:“你早先是说崇拜他,喜欢他,感激他,之后就是知恩图报,信守诺言,接着又是人才难得,瞧你这一步一步,都有节奏的。爱情和婚姻的事情上,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从没见你这么认真过!看来这回是——你早就想钓鱼,却故意让我给你拉杆!哼!”

雅兰:“你呀,总是疑心生望鬼,胡思乱想。”

金花:“还不是你太聪明!”她用脑门使劲顶了顶雅兰的脑袋,“这里太聪明!——不过,我现在又改主意了,不同意!”

雅兰:“说正经的呢,你怎么就正经不起来呢?”

金花拿出一个一元硬币,很熟练地在手里摆弄着,说:“咱俩用这个东西——做个了断!”

雅兰眨眨眼,无奈地看着她手中上下翻飞的硬币。

金花很认真地说:“听天由命!如果是字,你就去结婚,我没二话,天保佑你好运。如果是背,这件事不再提了,暂时到此为止了!或说先放一放,等一等再说。”

雅兰未动声色。

闺蜜:“说好一言为定!”

雅兰仍然没动声色。似乎还在想着什么。

闺蜜喊了一声:“听天由命!”便把硬币熟练的高高抛起来,硬币闪耀着升起来,下落的时候,雅兰急忙伸手去抓,一把没有抓住。硬币掉在地上,她利索地用脚把还在地上蹦跳的硬币踢飞,坚决地说:“不玩这个!”

闺蜜看着滚到远处路边儿的硬币,扫兴地叹口气;“知道你早就拿定主意了!”侧头打量雅兰,见雅兰一副少有的凝重神色,便不想再说什么,托词去超市买点东西过一会回来,转身走了。

雅兰此时的心中,充斥着过去老尚的影子。那时自己不过是一个大山里走出的女孩,单纯幼稚,一身乡土气走进老尚家。老尚的家人、同事、朋友,同学,也是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但那都是些有修养,有文明,热忱又真诚的人;亲朋好友串门聚会,同事同学郊游娱乐,没见过鸡争狗斗的事和蝇营狗苟的人。或许自己年幼,不谙世事,自己眼里他们都是正经的人,高尚的人。那时的老尚就是王者,是白马骑士,是良师益友。自己青春萌动的情感把他当成偶像,那是本能的,朦胧的,所以并不羞涩,生活得洒脱,随意,自然。后来自己走出老尚家,进入社会,很快长大成熟,发现周围的人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男人追逐名利,个个失魂落魄,女人贪恋虚荣,多是水性杨花,都和以前老尚家大不相同,尤其近些年,上上下下都在装腔作势,权和钱把所有人都玩儿得团团转。人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表里不一,谁也看不清谁。良知、理性、真实如老尚如自己的人真是太少见了。这时再回过头来看老尚家的往事故人,就特别觉得美好。

自己给成长之路划了分水岭:20岁之后是世俗年代,是失去自我的生活,摸爬滚打,被裹挟,被驱从,被入世随俗,玩世不恭。而20岁之前,也就是来北京之前在大山里老家的15年,和来北京之后老尚家的5年,是纯真的年代,是真实的生活。山里人家,乡下风俗,亲人们有亲情,村子里是友善,来到北京后到老尚家,以老尚为中心,一切都升华了,印象中的所有人和事,每每想起来就暖意盈怀,感动不已。和闺蜜金花曾经在私下聊天时,说到和老尚的这段情愫。闺蜜曾经嘲笑她说:“爱慕和敬仰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很容易,反之,如果老尚是个穷光蛋,是没权没势没文化的下层老百姓呢?”想不到她一语成谶,老尚如今比老百姓还下层。

自己对老尚的了解都是过去印象,后来的老尚,自己一无所知!问题又来了,结婚对象必须有所知吗?所知是真的吗?应该所知多少?必须所知多少?有根据吗?自己当初创作结婚协议的灵感真是天佑神助,省了后来多少烦恼!现如今的世界,人们的友情,亲情、爱情好像都带上了墨镜,蒙上了面纱,还顶着标明身份的大帽子,谁也看不清真面目。自己结婚五次,无不是婚后共同生活一段时间才看见彼此真容。老尚虽说也可以照猫画虎,依样画葫芦,但不同的是,他——太麻烦了!单就一个假释犯的大帽子,就足以让所有知道结婚之事的人惊掉下巴。

客观的说,和老尚20年前的感情是一种纯真的爱慕,当个故事说着玩玩还挺暖心,自己也经常在朋友的聊天中把他当作初恋炫耀地回忆回忆,硬说是爱情就有点太矫情了。不过在眼下这个必须谈婚论嫁的时候,权且当作初恋爱情的回忆倒是很有必要,自己心理上会轻松很多。还有就是不能不提的,老尚之后自己当年那种纯真的感情没再有过了。爱情是朦朦胧胧的,初恋是懵懵懂懂的,青春的岁月永远都是美好的;这些因素都可以加在老尚身上,结婚就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这么想,自己感觉想清楚了,释然了。

第二天雅兰见律师。问:“我跟他结婚做直系亲属担保行不行?”

律师:“你是说假结婚?”

雅兰反问:

“结婚还能假吗?”

律师说:“办理结婚或离婚手续是法律行为,婚姻自由受法律保护。夫妻之间的关系只要是自愿都合法。有没有夫妻的行为那是夫妻自己的事。”

雅兰问:“结婚后。我可以算直系亲属做假释担保应该没问题了吧?”

律师说:“那当然。法律上没障碍。”

雅兰:“他单位那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律师说:“那就要看他们是不是想刁难你。毕竟案底在他们那。但是法律上,合法婚姻,婚后作为直系亲属关系是肯定的。直系亲属作为假释担保人是合法的。这些他们没有理由提出异议。如果他们不同意假释,也只能找其他非法律因素的原因。另外就是结婚也好,假释也好,都必须要有犯人本人先提出申请。”

雅兰问:“两件事一块办行吗?

律师:“没这么办过。可以试试。肯定会麻烦一些。”

雅兰在周末赶到‘苗她妈’那里,电话里事先说好了,两人在家里和过去一样包饺子,包过去一样味道的饺子。雅兰特意带了一大包刚从老家带回来的野生菌。苗她妈看见这一大包野生菌,惊喜的眼睛瞪得滚圆,说这可是宝贝,在北京花多少钱也没地方买去。赶紧小心翼翼收起来。两人边包饺子边聊天。雅兰述说了她这些天的心路历程,并告知自己决心已定,无论如何要利用这个假释机会让老尚走出监狱,不惜任何代价要把老尚的病治好。坦诚说了跟老尚结婚后自己的一些打算和现实的思想纠结。吃完饺子,俩人面对面坐在地毯上,既悲怆又哀婉地互相凝视着,彼此都知道这是决定那个男人命运和生死的庄重时刻,之后两个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了一场,一直聊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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