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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隐入尘烟的迷茫

路途中,因为一切都听雅兰安排,老尚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倒也省心。他总是带着棒球帽,墨镜吃饭都不摘,外人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也不好意思盯着一副大墨镜,也不敢看,他自己我行我素的还满轻松。

监狱中15年。出来看世界,还真是恍如隔世。老尚语言木讷,神情呆滞。雅兰却兴高采烈,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讲东讲西,讲这讲那,过去的很多人和事,自己的经历和见闻,滔滔不绝。老尚恍恍惚惚地听着,感觉像从黑暗中猛然走进光明,耀眼的太阳下睁开眼睛就晕眩。街上的车流人流,酒店里、餐厅里、机场。火车站。汽车站所到之处全是陌生的人,陌生的建筑物,周围世界已经无法辨识,有限的大脑感官容不下这无限的世界,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就身在其中,不是梦。好在雅兰今非昔比,俨然是个万事通达的干练女人。从刚出狱后在酒店里她的认真而简明的谈话,老尚看到的是一个值得信赖又不得不信赖的女人,尤其雅兰的语言表述能力让自己惊叹不已。

省会CD市。

一下的飞机,打个的士,雅兰说先去看看我们的孩子。

老尚疑惑地盯着雅兰。

雅兰:“什么都别问。将来会告诉你的。你现在就全当做是孩子的亲爸爸。他打小是看着你照片长大的。”

老尚木然。

雅兰:“我爸没什么文化,却是个有智慧的人。我小时候不爱刷牙,我妈妈怎么发脾气都管不了我。我爸呢,早上跟我一块出门,用嘴特别享受地深呼吸,不断自言自语说,早晨刷牙真舒服,觉得外面空气都是甜的,心里爽爽的,真好!真痛快!我第2天试了一试,还真是非常好!之后每天不刷牙都难受。和我妈妈那种总是这不好,那不行的絮絮叨叨,喜欢教训人的教育方法比起来,我爸还真有些男人的智慧。”

老尚点头:“教育是要讲究方法的。”

雅兰:“孩子他今年高考,学习正是紧张的时候,你好好鼓励鼓励他就行了。”

老尚眉头深皱了一下:“怎么鼓励?”

“随你。不过得提醒你,别这么紧皱眉头。”她伸手在老尚的眉心按了按,说:“你亲切和蔼一点。我们跟他见个面儿,把买的这些东西给他留下,说几句话,就马上去转机。也没多少时间,照个面而已。”

的士到了学校大门口。雅兰在传达室交涉了一会。很快就从里面跑出来一个高个小伙子。校服很精神,其实也就是一套运动服。

雅兰对孩子说:“你爸退休回家了,路过,要来看看你。快跟你爸打招呼。我们马上就得走,要去赶飞机的。”

学生手足失措,十分腼腆。只瞥了一眼老尚那张戴着墨镜的脸,就再不敢抬头了,小声的叫了一声‘爸’。

雅兰:“这孩子越长越像你。”

老尚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雅兰:“瞧你这当爹的,从孩子记事就没见过面,忙忙碌碌工作了一辈子。现在好容易回家了,见了孩子还不亲一亲。”

两个人很勉强地抱了抱。

雅兰:“比爸爸高半头了。”赶紧又说:“出租车在那边等着呢。你快回去上课吧,把东西拿着。都是你老爸给你带的。好好学习,不要分心。敢拼才会赢!”

学生拎着东西,头也不回就跑回去了。

雅兰对老尚说:“你怎么连句话都不说呢?”

老尚呆若木鸡,反应迟钝地问雅兰:“你这儿子多大了?”

雅兰:“咱俩说好的,一切听我安排,什么都别问。有些事儿以后有时间跟你讲,有些事儿只能我们离婚后再告诉你。”

“简单说说,让我知道咋回事儿。”

“能简单说的我早简单说了,问题是不简单。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你现在也不见得感兴趣,还浪费时间。”

“那什么时候离婚呢?”

“这要看你什么时候不愿意在这待了,我什么时候后悔了。——两年内,双方都自便。----现在你就先别想那么多,好好在这修养吧!别总琢磨那个结婚协议的事儿,咱俩都抱着一个信念,把今天过好,明天会更好。”

下飞机,上火车,三个多小时后火车到了B东市,一个小伙子在站台上人流中招呼:“雅兰姐!”

雅兰没做介绍,把箱子和包包交给他,自己接过老尚手中的旅行箱,跟着人群出了站。

小伙子开来一辆脏兮兮的美国大吉普,浑身上下全是泥巴,让人哭笑不得。

雅兰的问小伙子:“怎么把车搞这么脏?”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说:“昨天下了一晚上雨,好几个路段塌方,还有泥石流。我绕了个大圈走小路过来的,差点儿就赶不上了这趟火车,没来得及洗。”

雅兰打开车门看看里边还干净。说:“没关系!回去再说吧!”

小伙子把车钥匙递给雅兰:“经理让我在市里办点事儿,说把车交给您就行了。回去你您得绕道大青山了,这边的路一两天修不好。”

雅兰:“我知道。”

吉普车穿山越岭,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老尚应接不暇,用信息爆炸这个词很贴切。凡是老尚多看几眼的事物,雅兰都主动做介绍。她都有自己的见解和故事,一个接一个,滔滔不绝,走到哪儿讲到哪儿,这一路嘴就没闲着。

老尚开始还是无所用心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应付着,但很快就被雅兰的思想与自己观念发生的撞击感到迷茫而又费思,尤其她很多明显过激的言辞和观点自己一时很难接受,但雅兰朴实的是非观和价值观,真情实感的完美表述让老尚惊骇不已,她和当年在北京当小保姆时一样,总是能用批判的眼光,对几乎任何事情直截了当地找到问题所在,能够头头是道地大发议论。事实上等于给老尚补课,补了与世隔绝15年重新认识世界的大课。俩人的感情在在思想撞击中开始悄悄地变化。

路上经过的市县政府的高楼大厦,老尚透过车窗仰望着。雅兰告诉他,这是中国特色,政府大楼一般是城市里最高大上、最显眼、最气派的建筑,连县城甚至小镇都这样,上行下效呀!电视台报道有个国家级贫困县,超标十多倍建设豪华办公大楼,违规占用农田,而当地学校却都是破房子没人管,县领导却说政府大楼是全县人民的面子,所以应该有些气派。你说这位领导是不是猪脑子,他居然不明白,学生们在豪华大楼里上学,才叫有面子。政府在破房子里办公,才叫气派。当领导的如果连这都不明白,那只配捡垃圾去!很多类似贫困县的地方政府债台高筑,有几十年上百年都还不清的欠债,老百姓穷苦贫困,年年中央拨款救济,可政府大楼照样高大上。我搞不懂,当官的把自己放入老百姓不得擅自进入的禁地,坐在威风凛凛的高堂之上俯视百姓,是想为人民服务,做人民的孺子牛呢?还是要当官做老爷显示尊严,怎么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

老尚:“话不能这么说!”

雅兰:“电视台说的,事实明摆着,怎么就话不能这么说呢?”

老尚无言以对。

雅兰:“建那么多高楼大厦,养那么多干部公务员,那么多吃皇粮的,吃官饭的,老百姓累死也富不起来。真想不明白。汉朝时候,官民比例是七八千比一。也就是皇上发一个人的官饷管七八千老百姓。唐朝就变成3000:1。明朝就变成2000:1。清朝就成了900:1.咱们现在大概是30 -40:1。日本和美国大概是150 --180:1我就特想让你给我讲讲,这是咋回事?怎么科技越发达,社会越发展,当官的就越多呢?生产力水平提高了,管理成本应当下降啊!我们今天竟然比美国日本多4-5倍。咋搞的?”

老尚:“你这数据哪来的?怎么可能呢?”

雅兰:“数据肯定不会有太大出入,基本上差不多,一般还都是专家学者的披露,肯定是有根据的。你不知道我记性好呀?现在网络咨询很发达,无所不包,无所不有,跟你那时候还真不太一样。”

老尚显然不大相信这些话。没言语。

雅兰:“当官的都在城市里,财富资源也都集中在那里,城市当然经济繁荣,可乡下百姓就苦了,收入太少,负担太重。如果官民比例恢复到唐朝,老百姓可能日子过得很好。现如今国家收了那么多税,养了那么多官员,官员还得高薪养廉,咱们养养老百姓好不好?有钱去造火箭,造导弹,造大飞机,造航空母舰,轮船大炮,说落后要挨打,要被侵略,那就奇了怪了,澳大利亚那么好那么大的地方,人口才几千万,没人去打他去侵略他呀!比他落后的,比他小的,比他资源丰富的国家到处都是,没听说必须要造原子弹,航空母舰,卫星,火箭,不然就要亡国做亡国奴的呀!这种宣传恐怕当官的自己也不信。这套说辞得改改了,糊弄小孩都糊弄不了了。说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服的什么务呢?给老百姓的感觉,政府这些年净做些害人不利己的事儿。而且,都跟你一样,高薪了,还是没养了廉。”

老尚:“这么大个国家,能解决温饱就很不错了!”

雅兰:“解决了温饱,国家就满足了?真好意思说呀!这都啥年代了?十亿农民呢!应该让他们有尊严的生活,让他们和城市人有一样的社会保障,这是起码应该做到的。等你到村子里一看就知道了,基本上全是老头老太太,为啥呀?年轻人本来就少,独生子女的一代呀!现在差不多都去南方去城里打工去了,走光了。像我爸我妈他们那一代,差不多都是被做过节育手术的,当年说只生一个好,国家来养老,全是独生子女。据说当年就跟劁猪一样,追得育龄妇女满世界乱跑。比春晚小品超生游击队残酷多了。我妈说那时候哪有敢多生多育的,老百姓没那个胆。现在国家养老又不管了,年轻人又都跑城里去了,很多村子都快黄了。附近村子里就有自杀的孤寡老人。咱家那里还算好。可是报纸电视上天天的一个劲炫耀,国家富裕了,国家有钱了,强大了,厉害了!被计划生育结扎的农民没人提了,被忘记了。现在做过节育的男男女女不少都有后遗症,我爸就经常腰痛。可国家到现在都做不到全民医保。网上的资料显示,我国的医疗卫生费用支出占GDP不到百分之五。说就这个百分之五大部分还被领导花了。关键是这个占比世界上有个排名,中国排在100多名,比大多数非洲和拉丁美洲的落后国家都差得很远。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怎么也不应该比非洲还差吧?全世界一共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看病要钱的只有二十几个国家。中国就是其中之一。关键是把民生医疗当作国家经济支柱产业的只有中国。”

老尚:“你这数据肯定不对。我们怎么可能连非洲都不如呢?”

雅兰索性把车停到路边,拿起手机来,搜了一下,说;“这是前几天从网上看到的。当代中国研究,2003年第4期:1991年到2000年,中央农村合作医疗的经费是每年500万,地方政府再配套500万。全国农民分摊下来,平均每年每人大概一分钱。与此同时,已退休的高级干部,一年的开支500多亿元,再加上在职干部疗养,国家每年花费2200亿,官员们的公费医疗占去了全国财政,医疗卫生开支的80%。这些数字没有对比,谁也看不懂,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百万倍千万倍的差距太残忍了吧!这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特色?”她把手机扔给老尚,“这个文档是下载的一些资料,你可以看看。”

车又走起来。老尚摸摸口袋,没戴眼镜,只好把手机放到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磨叨了一句:“越说越离谱!”

“离谱?最近看过一个信息。人大一位代表说全民免费医疗需要1600亿。中国不具备这个实力。马上有人驳斥说:“奥运会花了8000亿元,支援非洲花了4000亿元,干部病房疗养花了6000亿,三公消费9000亿—。——再说个具体的,□□登载,人类自从有国家以来,在法院院长这个职位上赚钱赚最多的在中国,最高法院院长,被视为两袖清风的**官。你知道赚了多少?别吓着你,1700亿!”

“这不可能!纯粹谣言!哪来那么多钱。他放哪?”

“我不是说过了吗?是真是假?咱们回家慢慢验证。你先听我说。这些太大你不信,我再讲个小的更具体的:浙江温州这样的城市,处级干部每月用车补助3100块钱。农民种地一年都赚不了这么多钱。问题是,这些处级干部免费医疗,医药费是100%报销。全民免费医疗1600亿对已经免费医疗的官员来说,这钱就太多了,没必要花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10多亿底层百姓眼巴巴看着几千亿几千亿的花钱,彰显大国实力,却连1600亿全民免费医疗都舍不得花,心里啥感觉?”

老尚:“反正我是不信!”

雅兰:“你呀!要补的课多着呢!人脑就如同围棋,当不入子的时候,就死棋了!——要警惕哟!”

老尚:“我看要警惕的是你。满脑子全是以讹传讹的东西!”

雅兰:“不急,等到家咱们用事实教育教育你。你太该听听民间的声音了。——也难怪,毕竟20年与世隔绝。”

老尚:“之前你不是还告诉我,你们山区已经修了路,通了电,还能上网,这些恐怕非洲还达不到吧?”

雅兰;“偷换概念!”

老尚不满地深鄒眉头。

雅兰:“咱们刚才说的是全民免费医疗!是跟贫穷落后的非洲国家比医疗保障,可没说比科技发展。你跑题了!不过这也是官方一贯的做法。咱们回到家后,到网上用数据讨论吧。——你既然又说到电了,那就接你的话头说说电,把现实的电情况让你了解一下。没错,电进村了,家家都通了电。但是,你马上就会看到,很多老百姓用不起,舍不得用电。日常还是愿意用煤炭,用柴火,因为煤炭和木柴便宜,为了省钱,很多农民还是愿意自己上山去砍柴,自己翻山越岭去县城里拉煤。过去这里老百姓缺电,现在这里老百姓缺钱。国家说建三峡大坝,世纪工程,世界瞩目,说是大坝建成之后老百姓直接受益的就是电费能降到一分钱一度。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有了看得见、等得到的好处。山区这么穷的地方老百姓都欢欣鼓舞,觉得勒紧裤腰带也值啊!用不着再说造福子孙后代了,自己眼看着就能享受到一分钱一度电的好事。这才是实打实的国家工程啊!真是社会主义好啊!可结果呢,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大坝建成了,电费不但没降还涨了,过去说过的话,又黑不提白不提了。现在老百姓一听说国家工程、大计划,都害怕。肯定又得老百姓勒紧裤腰带——全是幺蛾子! ”

老尚很不情愿地面对这个事,“这可能是有点问题!建大坝的时候就有争议。”

雅兰继续:“再比如说,国家30多年搞希望工程总共筹集了一两百个亿。可我们县里,只有一个希望工程小学,投资也不过几十万。最近在网上看到,国家对外国人来华留学的教育预算,一年就几百个亿,而且还要年年递增。这不就是卖国求荣吗?关键是这求的是哪门子的荣呢?这不是在羞辱那些上不起学的穷百姓吗?”

老尚忍不住反驳:“又是谣言!”

雅兰:“如果是谣言,或以讹传讹,虚假不实,政府就该出来辟谣,向社会解释清楚,说明白,不然,希望工程也好,三峡工程也好,教育医疗等等的所有政府做的那些好事儿,都成了黑窟窿。采取回避态度掩盖问题就很不正常,等于承认问题的存在,不就是没有勇气承认错误吗?”

老尚:“政府有必要经常出来辟谣吗?”

雅兰:“不仅有必要,而且是有责任,是必须要对人民的质疑作出解释和答复,不然就是失职,就是对人民的蔑视!”

这些片儿汤话雅兰都是随口说的,她满腹牢骚,正如她自己所说,社会年复一年积累的问题太多了,讲三天三夜讲不完。自己这随口说的仅仅是以管窥豹略见一斑而已,回家老尚可以自己网上看,世界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

老尚也没太认真,觉得雅兰这都是道听途说,可信可不信,听听也无妨,偶尔插一句感慨:“要是能有个明白人,能正面给你讲讲,说道说道就好了。”

雅兰说:“你不就是明白人吗?我就想让你给我讲讲呢!”

老尚拧着眉毛撇一撇嘴,感到是一种嘲弄。

雅兰说:“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的,两口子之间随便说说,互相交流。我也是想让你了解了解现实社会。”

老尚摇摇头:“有些话,没必要说,知道就行了。”

雅兰:“这就是说,实际上你都明白。”

老尚:“那也不是。有些事很复杂。专家也搞不明白。何必纠缠这些呢?”

雅兰说:“发现问题,本来是个好事儿。如果不去与问题纠缠,就不可能解决问题,那问题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是绕不过去,躲不过去的。视而不见,漠然置之,像鸵鸟一样,自己骗自己,那不是太愚蠢了吗!你说呢?”

老尚闭上眼睛沉思良久,半是自语地说:“需要一个新的社会架构或者说是社会政治经济模式,就可以不再纠缠而绕着走。”

雅兰失望地摇摇头:“这就是当官的毛病,总说些老百姓不懂的话。”

老尚没有兴致再多说,简单的感叹道:“鱼儿不明白鸟在天。鸟儿不明白鱼在水,官场的事你不了解。政府有政府的想法。”

车进入WZ市区,楼群一簇一簇都是新建,楼区和院落的高墙鳞次栉比。车子也只好绕来绕去。

雅兰:“政府机关高墙大院也就罢了,市里连普通单位、一般社区、连旅馆饭店也都高墙栅栏围起来。找个人,串个门,办个事,明明就在对面还得三绕五绕的。都说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明知防不了小人,你防君子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吗?结果就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大家都绕来绕去,交通拥堵不堪,人人心急火燎。为什么香港东京等等世界上很多人口和车辆比北京上海密度大的城市,交通拥堵情况却比北京上海好很多,而且人家还没有限行,没有限购。为什么?我看就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围墙栅栏,造成可通行道路减少,绕行限行道路过多,公共停车位都被院墙圈占,不仅车没法走,不好走,还没处停,不好停。就连人出行都不方便,错误交织,恶性循环,还节能环保呢?道路拥堵时的尾气污染是最厉害的。限购和限号行驶,这种削足适履的做法愚蠢至极,交通和交通工具本都是方便百姓生活的,现在却是给老百姓生活添麻烦!网上有资料显示:中国单位和小区的围墙长度,占全世界的95%以上,中国单位和小区雇用的保安人员,占全世界的90%以上,中国单位和公共场所和居民家中安装的铁栅栏占全世界的90%以上。这数字我虽然有点不大相信,但这现象却是明摆着。我去过世界很多国家,没见过像中国这样到处都是围墙栅栏,保安,门卫,辅警,城管等等的确是中国的奇观。”

途径市里商品楼小区,她指了指车外。说:“这是商品房!我一中同学就在这新买了一套复式三居室。去年业主们跟物业公司打架。刀枪棍棒都用上了,差点死了人。啥事呢?物业费快赶上过去老房子的房租贵了。可是电梯坏了没人修,下水道堵了没人修,墙壁渗水也没人修。说是维修基金被老板炒股票赔光了。这小城市的物业都是跟北京这样大城市学的。就是一帮子人占山为王,圈地收钱。收的什么钱呢,保安费、停车费、维修费、卫生费、煤气费、电费、水费等等各种名目的费。我同学说早年间各种缴费都是挨家挨户查验收缴,物业公司作为中介跑跑腿算算账,收点辛苦钱还算说得过去,现在世道早变了,保安有保安公司,停车有停车公司,维修有维修公司,卫生有卫生公司,都是专业公司。业主完全可以自己去签约缴费,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水电煤气在支付宝上一分钟完事,没物业公司半毛钱关系,物业公司能堂而皇之圈地收钱,后面都是权利的猫腻,各市县到处都这样,赶上明抢豪夺了。我北京住的地方也一样,物业和小区业主矛盾纠纷不断,麻烦一个接一个。政府该管的不管,政府不该管的却满世界耀武扬威。老百姓怨气哪来的?还不都是这些日常的不公平不公正日积月累造成的。”

这些老尚都听不懂也听不进去。

车在穿过一个小镇时,正直每月一次的大集市,也就是个大自由市场。道路两旁挤满了农副产品贩卖的货摊。老尚如此近距离接触底层百姓的众生相平生少有,特意说要下来走走看看。正好雅兰说这地方桃子特别好吃,他们把车开到土坡上停下来,一起下车走进擦肩接踵挤来挤去的人群。

雅兰回头看了一眼老尚,忍不住笑。老尚穿一身运动装,带着棒球帽,黑墨镜,傻头傻脑的东张西望。像个坏蛋。雅兰买了一大袋大水蜜桃。老尚指了指旁边小铺说:“买只烧□□,这味道真香,很多年没吃了。”看他要买的样子,很快有人上来拉他进屋。地方方言老尚像听天书,但知道是要请他们进屋吃饭。雅兰赶忙挤过来,客客气气地用方言说了几句,就把老尚拉走了。

老尚很不理解地问:“怎么了?”

雅兰进到车里才对他说:“这一带在闹鸡瘟。出售的熟鸡有些是死鸡或瘟鸡。不能在这买,回咱自己家再説吧!有你吃的!”

老尚:“他们会用死鸡瘟鸡做烧鸡?”

雅兰叹口气:“穷则思变!老百姓现在很穷,都是为了生计!你想呀,一只鸡10好几块钱,一斤猪肉也是十好几块钱,瘟鸡瘟猪的肉又看不出来,你让他扔掉,他能舍得吗?那些不敢抢银行,不敢当强盗土匪的,还不乘这个闹瘟疫的机会,把死鸡死猪收集收集,加工、倒卖、出售,做这个营生也是为了维持个生活。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各有各的生存之道。咱们知情的躲着点就是了。”

老尚:“这不是害人么,违法呀!把人吃坏了怎么办?”

雅兰:“老百姓挣不着钱,挣钱太难。贫富差距这么大,社会就容易进入互害模式。他们才不怕吃坏了人呢!别人不管他们死活的时候,他们能管别人死活吗?他们认为活该!他们对城里人,对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是仇视的。他们觉得社会对他们不公平,他们凭什么要承担社会责任。不满和愤恨的发泄方式就是:“把有毒的有害的东西塞到你们嘴里,把最脏最恶心的东西给你们吃,这才会找回心里的平衡。”

老尚:“你说得太恐怖了!会是这样吗?”

雅兰:“我们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我是有所耳闻,有所察觉,有所分析而已。但从地沟油,毒奶粉等等很多全国性的大事件就可以判断,不是偶然的个别现象,是普遍的社会问题。”

车好不容易从拥挤的道路上挤出来,上了街道后雅兰又开说:过去的集贸市场就是自由市场。是在适合商贸方便买卖的地方,自然而然形成的交易市场,买卖兴隆,生活方便,挺好的。可政府偏要插一杠子,说是集中起来好管理,什么好管理?管理什么?不就是好收钱吗!你看里面乱哄哄,你争我吵的,离生活区又那么远,跟过去没法比!”

雅兰忽然又停车,指指路边的性用品商店:“这个你应该进去看看!——大男人,没关系。”

老尚问:“卖什么的?”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吗?”

老尚下了车,站在路边那等着雅兰。

雅兰:“你快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老尚转身跑了几步,开门进去了!很快就走出来。上车就埋怨:“瞎胡闹!让我到那儿去干嘛?”

雅兰启动汽车,还在往那边张望。“让你开开眼。世界如今很精彩!”说完咯咯笑了。

老尚拧着眉头,深为不满。

雅兰:“你该了解这些变化。所有书刊杂志等一切媒体的黄色内容被坚决封禁。我出国带回来两本花花公子杂志,到海关就给我没收了。可是你看,这样的性用品商店到处都是,连小县城小镇子的街上都抬头可见。电脑上,手机上只要你上网,大量的比所谓黄色内容更露骨的,甚至有些不堪入目的东西,随时蹦到你眼前,关键是不管你是男女老幼统统推给你!我不是禁欲主义者,也讨厌假正经、假道学。但是不分老少,招摇街市,看着真别扭,真讨厌!”

雅兰刚说完,一个袖子上戴着红袖箍的中年人跑过来,敲了敲车门玻璃。大声喊:“交费!两块!”

雅兰给了他两块钱,问:“这么一会儿就收费?还两块?”

对方答:“上面是这么规定的,我们不管那么多!”

雅兰:“给我票。”

对方撕了一张小票递过来。雅兰关起车窗,自语地说:“全是假的,票是假的,人也是假的,手里那本小票是一两块钱100张买的,袖子上的红箍也不一定是哪弄的!收的钱都给谁了没人知道!”

老尚拿着票看了看说:“这上面盖着章呢!”

雅兰学着老尚的口气:“这事你不懂!”

雅兰把车开出闹市,进了公路才又说:“记得皇军和伪军吗?现在有意思的是,都想自己不干活,都想指使别人干活,自己坐享其成。够级别的就配个秘书。不够级别的就找个跟班。再往下就得跟大日本皇军学了,雇佣伪军。行行业业充斥着伪军。所谓伪军就是没有编制或编制外的聘用工,别小瞧,他们常常是具体管事的,老百姓很多要办的事,是必须讨好这些管事的伪军呢!伪军都想转正,这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讨好皇军。毋庸讳言,和干部想升官一样,首先得讨好领导,孝敬上级。原先我以为自己讨好伪军的钱财是伪军们自己享用呢,其实是一级一级往上递进,讨好孝敬中各取所需,如此形成了这个人与人关系的等级金字塔。”

老尚“——”

“政府所有权利部门或事业单位,很多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局长要找几个处长帮着干活,处长要找几个科长帮着干活,科长要找几个办事员、科员帮着干活,科员嘛,就要找临时工,也就是雇佣伪军干活。想想多少个局长,配多少个处长,再配多少个科长,配多少个办事员,要知道,有了长字就有差遣他人和使用下级的权利,就是有了自己不干少干的权利,帮着干活的当然越多越好;国家编制限制,没编制就借调,不能借调就顾临时工、试用工,各种各样的名目找些跑腿、打杂、干具体事的人。领导嘛,无论大小,在办公室喝茶看报上网学习马列主义新时期的理论,顶多走访或拜访友邻单位和领导互访交流,也很忙,算忙工作了。给上级写报告是秘书写,领导圈阅修改后署名。升迁的要诀是:仕途的路上不断发展关系,不断打点关系,领导的艺术就是搞关系的艺术。拿上班公务的时间,拿国家的钱,给自己行一切方便,自己搞关系,自己升迁,自己受益,真是左右逢源,当然官运亨通。官长们太舒服了!”

老尚“?”

汽车走出国道,凡经过的城镇都是要有一段路会拥堵。老尚感叹汽车现在太多了。

堵车时,前面的国产汽车样子很丑,雅兰又开始不屑地大发议论:“我不懂车,甚至有些牌子都搞不太清楚。在北京的时候,有一次听几个小伙子聊车。年轻嘛没事找事,他们都是汽车发烧友,常常一起在街上数汽车,我点了10辆我认为最难看最丑的汽车,结果都是国产车。我再点出最顺眼,最漂亮,最气派的10辆车。结果无一例外都是高档的进口车。从那以后,我就确信中国人的审美观念不行,是民族劣根性。直到有一天,在美发厅给一个汽车设计师做美发。他听了我的观点说出了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中国特色的内情。原来这汽车在最初设计的时候,专家技术人员拿出的模型,那也是美轮美奂,可是在制造过程中呢,上上下下几乎所有领导都来指指点点,都要发挥点聪明才智,都觉得自己比专家比技术人员要高明,起码提的这一点意见,是画龙点睛,点石成金的神来之笔。他们也不说你设计的不好,只是他们觉得在他们指导下,听从他们的指点会更好。最终的结果是这里改一改,那里动一动,不能大改的就小改一改,能加一点的就加一点,必须大动的呢,就一起开个会再研究研究。最终结果,做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丑八怪。他说过去长春一汽生产的红旗,是完全工人和技术人员自己设计。外观豪华气派,列入世界十大名车。那时候的汽车制造厂领导有自知之明,上来就先承认自己是扛枪打仗的,技术上甘做小学生,生产上给大家做好服务,鼓舞大家干劲,鼓励大家创新。尊重专家,尊重技术。结果才有红旗。当然,由于那时候工业基础实在是很落后,红旗发动机技术和国外差得太远。说有一次总理在国外开会。散会后各国首脑开的小车很快都走了。红旗发动机启动很慢。丢人现眼了。说是后来都换成奔驰发动机了。中西结合了。可是呢,不管怎么说,当时红旗轿车在外观设计上是不输外国品牌的。现在这些当官的,净干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事儿,还不如过去呢!——这些说明什么呀!我觉得特别典型,特别深刻,特别值得全社会去思考。”

“说明什么呢?”

“说明当官的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把嘴闭上,为人民服务,虚心做群众的小学生!”

汽车沿途路过村镇一个接一个,共同特点是,再破落的镇子上都矗立着像模像样的政府办公楼。雅兰:“中国传统是大小衙门都要有击鼓升堂的威仪。那时候的鼓是放在大门外的,老百姓谁有冤情谁来敲打就行了。县太爷马上升堂也不敢怠慢,起码个个都没要明镜高悬,做青天大老爷,大小官员都在一起,商讨理论是非曲直,你看现在,多穷的地方,都建这么多高大上的政府办公楼。这些办公楼里面一间间,一排排挨着,都挂个小牌儿,小公务员们都分门别类单独科室,各种名称的大小领导都是一人一间办公室,等于一人一个私密空间各自为政。你说,这办公室的能不是弄虚作假的地方吗。凡是阴暗的地方,没有阳光的地方,都是毒虫最多的地方。细菌和病毒都在那里滋生。你想啊!他干没干工作没人知道,干了什么好事什么坏事也没人知道,这样的环境不出问题,那才见鬼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在他们这些私密空间产生的。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每次走进只有一个人的办公室的时候,总有走进魔窟的感觉,在每个角落里都能看到罪恶。我的闺蜜就在这样的办公室里被□□过,被侮辱过,凡是手中有权力的人,只有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使权力才能让营私舞弊无所遁形。”

雅兰说:“别总郁郁寡欢的,你也没什么好自卑的。贪官怎么了?能贪谁不贪,能占谁不占。现在是无官不贪。只是小巫见大巫,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而已。你看大姐当官是清水衙门清水官,是闲官,没实权,可家里吃穿用甚至连笔记本电脑照相机差不多都是单位发的,每年单位各种名目发的东西,还有购物卡购物券加起来起码要有几万,这是20年前,现在就更厉害了。我就想这要是分出一点点给乡下的农民,给村里的老百姓,哪怕每人给1000元,一准会锣鼓喧天喜庆一把,感谢**,感谢政府。天壤之别啊!”

老尚:“这不叫贪腐。各单位的小金库,是自己的钱。用来给干部们福利福利。不算贪腐。”

雅兰:“什么小金库,大金库,都是国家的钱,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纳税人的钱。小金库就是贪腐?”

老尚想了想:“这个你不懂。”

雅兰:“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经济改革怎么改都行。官员们能够闷声发大财就行。政治改革,喊喊口号还行,来真的不行。来真的,那要动官员们自己的奶酪。如果当官的没好处了,那当官干嘛。我要当官也一样,有机会能贪点是点,没机会找机会贪,而且抓紧贪,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改革,什么都能改,自己的利益和特权不能改。国家以为给他们点好处,多分点东西,多分点钱,多点特权,安抚安抚,所谓高薪养廉,填补填补就行了!那怎么可能呢?高薪,什么叫高?多少是高?优厚待遇,什么标准才算优厚。这都是没有止境的呀!人的本性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老尚似乎不耐烦了,打断他:“尽说些不该说的!”

雅兰:“什么该说不该说的,活在这个世上,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实实在在说一说又怎么了?我又不是当官的,说话都吞吞吐吐,放屁都憋着。难受不难受!”

老尚:“说得太偏激了。”

雅兰;“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都是尽人皆知的道理。

老尚无言以对。也无心参与这样的话题。

雅兰:“老百姓说话不可能和人民日报社论一样严丝合缝,左右逢源,——有啥说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不就得了吗?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当教师爷。在评判我所说的对不对时,你该首先想想自己脑子里的条条框框对不对,你的是与非的经验对不对。如果这些你没有过认真思考,就轻率下结论,打勾叉,只能证明自己的愚蠢和傲慢。”

雅兰担心自己的话说重了,回头看了一眼仰在后座上的老尚,看到他耷拉着眼皮,紧锁眉头,已经深深陷入沉思。

雅兰心里过去那个豁达大度的有说有笑的老尚又浮现在眼前。她真希望老尚一如从前。她担心自己信口雌黄的话误伤他抑郁症过敏的神经,赶紧解释道:“你了解我的,我就是好说。但只有亲近的人,我说话才直来直去。观点交流,思想博弈,是难得的互相学习的过程。”

老尚;“总是话里藏刀,——大刀剜心!”

雅兰情不自禁笑了,开心地说:“这可是你过去下象棋的招数。——‘大刀剜心’!”

老尚长舒一口气:“你天资过人!和下棋一样,总让我难以琢磨。”

雅兰高兴了:“还想背棋谱跟我下棋吗?”

老尚摇摇头。“好好开车吧!”

雅兰:“没事,咱们试试。——开始。我先手。——炮8平5。”

老尚摇摇头,说:“杀我个落花流水你才过瘾是吗?”

雅兰又咯咯大笑。

雅兰离开老尚家以后,辗转很多家做保姆,都不如意。像在老尚家那样亲如一家,平等而又有尊严的生活再也没有了,最终还是走上社会成了北漂,做过很多行业的打工妹。她最大的特点是眼明手快,记性好,什么活只要自己看一遍,那基本上就已经记住了,模仿能力特别强,稍微熟悉熟悉,基本上就会做了。在美容美发厅只干了几个月。几乎所有美容美发的活他都会干,而且都比一般人干得好。老板金花是雅兰在老家的闺蜜,比雅兰大个一两岁。是金花把雅兰带进美容美发行业。是雅兰改变了金花,也改造了金花的事业,他和雅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雅兰刚去就做出巨大贡献。仅仅跑了半年业务拓展,居然签约好几个集团消费大单和几百人的贵宾会员。雅兰是天才推销员,她会根据要拜访的客户,变换自己的着装和谈话技巧。他自己常说的就是,让人对你感兴趣你必须有所不同。有时雅兰一身白领精英的着装,高跟鞋,时尚发型,LV包包。尤其是那发型,又时尚又高雅,男人看了倾心,女人看了嫉妒,特别吸引眼球。再加上恰到好处的化妆,给张原本挺漂亮的脸增加了更多的气质美,关键的是她经常换发型,换妆,熟人背影根本认不出她,就是当面也会一怔。

当客户认出是雅兰时,顿时呆住了,醒了半天神,语气低三度地说:“是雅兰小姐,没认出来。”

“我都来三次了,你都认不出来我,准是我们店不够高端,没看得起我,根本没想着和我签单,是吧!”

“哪里话!哪里话!别说有朋友介绍,就是没有,就凭你这-精诚所至---”

雅兰接过话茬:“金石为开。”

对方:“对!金石为开。今天马上签!”

集团消费一单就是几万。雅兰最绝得是自己有特制的名片。他会优雅地把名片递过去,一副让人招架乏术的微笑,对方低头看名片时,雅兰单手拜佛的虔诚样子,发出靡靡之音的低声:“多给职工点福利,菩萨都保佑家人平安。”

跑业务也常去一些生疏的单位。对方会问你是哪儿的?什么单位的?

雅兰微笑地说:“没写的就是不好意思说的,怕说了丢人。”

对方抬头打量眼前光彩照人的雅兰,莫名其妙。

雅兰:“在国外我不好意思说自己中国的,在国内我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村里的。工作单位嘛---我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美发店的。所以我只写了我的联系方式。但是,都是真的!你如果想做深入调查,那上面有电话,电邮,□□,微博,微信。很简单,很容易查到。”

对方笑了:“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名片。”

雅兰说:“会越来越多。”

雅兰到任何地方,朋友介绍也好,自己联系也好,她一准给人印象深刻。雅兰在给后来接替她工作的人传授经验说,我们是做美容美发的,我们自己的脸和发型就是最大的招牌最好的广告,如果街上走没有60%的回头率,就是不及格。当然不是说100%的回头率就会100%的成功。买卖成与不成,你留下深刻印象就已经成了。因为你为下次成功铺好了路。创造印象是销售的金钥匙。

美容美发业务暴增,场地不断扩建。老板金花和雅兰两人关系很快就难舍难分,非同一般了。所谓自由主义者同盟,其实就是双性恋。自从和雅兰搭档以来,雅兰的聪明才智,尤其是非凡的工作能力,创造的任何员工难以望其项背的业绩,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赶巧旁边一家小美发店做不下去了,要转让。她大大方方地把它租下来作为奖励给了雅兰,帮雅兰另立门户。雅兰一开始还推脱,不好意思接受这么重的奖励。当金花说这是经营策略,这是对所有职工的鼓励。有贡献就有收获,实打实的收货,好好干,大家都有前途,都能做老板。当然,她也有些别的想法,她喜欢雅兰,离不开雅兰,也不愿意那个好地方落入一个和自己竞争的对手那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雅兰美容美发店开张也就一个月,爆火了。雅兰的点子多,不仅搞得时尚,还特别好,玩特别有趣。他把那些发型都给取了名字,伊丽莎白公主,玛戈尔王后,戴安娜公主,巴黎之夜,米兰之春什么的,所有发型都有洋名字,最关键的是她创新推广的金发稍。也就是女孩子黑头发的发梢,染成了金色。这成了引领时尚的流行做法,搭配上些洋名字,风靡一时。连男性的一些简单发型也都是伊顿勋爵,温莎公爵。彼得大帝,狮王查理,拿破仑三世。也都金发稍。那些年轻的姑娘小伙们追逐时尚就喜欢这洋东西。小店的生意火爆到居然有很多人宁愿排队等3-4个小时。而这段时间雅兰还兼着一个饭店的主厨。那个饭店原来是意大利米兰请来的厨师。雅兰品尝了他的鲍鱼汁和煎牛排的酱汁,觉得糟蹋了那么好的东西,就按着自己的口味调制了一次,之后给老板演示了一下,就做了几道菜,老板尝了尝,二话没说马上就把意大利厨师辞了。对雅兰说:“你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月薪,年薪都行。”雅兰只是问,‘我做的好吗?好吃吗?’老板只说了两句话,‘火候差点,味道棒极了!’雅兰的条件很简单,只每天中午的午餐,在这儿来做主厨,晚上还要回去做自己的事。老板当场就答应了。果然,很快这个饭店的午餐火了。雅兰的几道菜都成了招牌菜。雅兰的体会是。所有菜品,可能最早原创的做法是非常好吃的,但是传来传去,就走样了。鲍鱼和牛肉都是很鲜美的东西,浇一些葫芦巴都的调料不仅破坏了原有的鲜味儿,而且调味汁本身也不是什么美味,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反而破坏了菜品原汁原味的鲜美。简直是糟蹋东西!西餐的牛排煎的再好,如果沾上不够味儿的调味料,就没有方便面好吃。他说这话的时候连老板都乐了。老板问你用的什么料?雅兰卖了个关子,这可是秘方。旁边一个副厨,不服气地说,可是煎牛排很多顾客吃得有滋有味的。雅兰,很多人吃的是价格。只要是贵的东西就都能吃得有滋有味。特别贵的东西就特别有滋有味。人的味觉是主观的,招牌越大,越有欺骗性。老板频频点头,大加赞赏。也就是在这之后,他认识了厨师小吴。跟小吴有过一段短暂的没有结果的恋情。

出狱后的老尚会是什么情况呢?雅兰动了脑子。她记得那年植树节的情景。老尚单位10多辆大巴士,拉着单位的职工和家属去郊区植树。那荒山秃岭的地方,老尚穿一身旧衣服,坐在地上就特别开心,他跟小苗说:“爸爸在这安家了,不回去了,行不行?”

小苗儿说:“好!”

老尚说:“我和阿姨在这儿给你盖个房子,咱们把房子周围全都种上树,养一群小猫小狗。”

小苗儿:“我还要养两个小白兔,还要两个小灰兔!”

老尚呵呵笑着,用力踩着松土,做着深呼吸,一副敞开胸怀拥抱山岭乡土的神态。问雅兰:“你老家也这样吗?”

雅兰那天,显得特别突出,特别能干。家属中很多来的小朋友都找她帮忙。和土地打交道她当然是老师。

她对老尚说:“你不是去过九寨沟吗?我看那些照片,没有我老家好。”

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这真的就要去老家了,真的要在农村安家了。真正的乡村,置身农民的风俗,山里人的生活,——他能适应吗?15年与世隔绝之后,世道今非昔比。抑郁症的老尚,这个适应过程不会那么简单。好在病情没有那么严重,医生说在乡下静养是最佳选择,痊愈需要过程。自己和他也需要一个相互磨合相互了解的过程,无论这个过程怎么样,爱心和爱情都是主导。她深谙他的性格修养,知道自己对他要控制好风情和爱情的分寸。老尚肯定不解风情,且反应过敏。他曾自豪地说自己不**,不和下流女人来往。在国外有专门的接待旅游团的红灯区,老尚曾说那些开会或考察等各种名目去的中国代表们,到了中国的法外之地尽情开荤,赌得昏天黑地,嫖得精神焕发。唯独他对那些都没兴趣。赌赢了那钱来路不正,心里别扭,赌输了会后悔不迭,心里更别扭。**自己最受不了,一想到妓女是人尽人可夫的,这个搞完那个搞,心里膈应恶心。男女之事,如果没有法定的婚姻关系,还是干净点好。老尚的这些话,都是曾经在电话里跟同事们讲的时候雅兰听到的。当时她似懂非懂,但是记忆深刻。

当雅兰告诉老尚,自己结婚6次,凡是嘴上甜言蜜语说爱她的人,如果她自己真的动心了,第1件事就是把这个结婚协议递给对方。闺蜜说这还不把男的都吓跑了,雅兰的经验是对半。不过,宁缺毋滥。

老尚听到这些特别开心,眉头舒展,眼神里的阴郁马上晴朗起来,很少说话的他,此时说了一句:“这才是自由和尊严。”此后她和雅兰也多次谈起这个结婚协议的事儿,他说这个协议是个试金石,那些心存不轨的人只能绕着走,真心实意的人就走到一块儿了。

老尚忍不住又问到那个孩子的事儿。

雅兰用眼睛盯着老尚,似乎在犹豫,怎么说,说不说。静默了一会儿,笑嘻嘻地说:“就当是你亲生的好吗?别忘记咱俩之前有约定。我这里再重复一遍,你好加深记忆:我们之间,任何事,可以不说,但不可以说谎。记住了吗?”

老尚眨眨眼,皱着眉头在等下文。

雅兰:“这孩子的事儿是我的秘密,我的**。女人要是没有秘密,没有**,就不好玩儿了。”

老尚叹息道:“你葫芦里卖的啥药我不管了。给啥吃啥呗!”

雅兰亲昵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这就对了,记住!不多说,别多问,听我的,明天会更好!”

接下来,雅兰跟老尚说起自己,开始抒发自己饮食男女的观点:“我喜欢谁,我愿意跟谁好,那是我自己的事儿。男人找几个媳妇,女人找几个丈夫,是他们自己的事儿。限制这个毫无意义。只要是相爱,相互尊重,自觉自愿,都是好事儿。生物的本性就是异性相吸,同性相斥,这是自然法则。我没说一夫一妻不好,我也同样没说多夫多妻不好,只是没必要用法律形式固化,用道德标准束缚。越愚昧的族群,越多作茧自缚。人性解放,思想解放就是社会进步的必然,追求自由是文明的必然。当然,因为出现了性病和艾滋病的问题,男女关系尤其是性关系,洁身自好是理性的选择,一夫一妻就成了自尊自爱、高尚和文明。对我来说,周围可爱的值得爱的男人很多,我无法确定跟谁更快乐,跟谁能够长久。你说闪婚也好,试婚也好,我就是不想让婚姻成为脖子上的枷锁。双方责权利清楚,各取所需。谁也别想浑水摸鱼。你说呢?”

雅兰看到老尚频频点头,很是认同的样子,自己也多了兴致。又进一步对老尚说:我喜欢色鬼,异性色眯眯的深情让我体会自身的价值,让我血液激奋,神魂摇荡。人改变不了的天性是难以抗拒的。但是,当我能甄别这色情背后的真伪善恶,丑陋与文明的时候,人的□□色情就会在理性的阳光下冰雪消融,我好色,但我色得安全而理性,懂得取舍扬弃,我知道世界上任何忘乎所以的事都是灾难,让人失去理性的必是毒品。所以感情上的事儿,我最知道深浅。绝不越雷池一步。

老尚从雅兰的嘴里深深感受到社会的变化,最让他震惊的是物价上涨中一柱擎天的房价。房价可真疯狂!

雅兰告诉老尚他家原先那套房子,也就是老尚入狱后罚没上交的那一套三居室,前年住在里面的那家人搬走了,可能是出国了,挂牌出售价是1000万。

老尚差点儿惊掉下巴!

雅兰接着说:“别急!没完呢!——你家那房子真奇怪!最近又挂牌出售,仅仅两年,最新挂牌价1300万。成交 !”

老尚心里的确吃惊不小:“你在逗我玩是吗?”

“等以后我会再告诉你什么叫豆你玩儿,什么叫蒜你狠,什么叫姜你军。还有地沟油,毒奶粉,注水肉,苏丹红,孔雀绿等等,任何初来乍到的人,都要先上预科补补课,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外国人进入中国,中国人走入社会,当官的要想了解民生民情,最好先来我这上上课,拿我发的结业证走进社会绝对鱼入江湖鸟入林,自由自在保安全!”自己又咯咯笑起来。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呀?我问你那房子的事儿,是真是假?”

“请记住!永远不要问我是真是假。我虽信口开河,但绝不说假话,也绝没有谎话,所有我说的都有出处,都**不离十。我的观点也好,论述也好,所见所闻都有根据。”说到这,她马上把话锋又转回来说:"这些年房市特别火爆。还在继续疯长。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房子,排队购买者就跟买白菜一样,不!不!不!比买白菜火爆。很多楼盘开盘销售时都是要头天晚上就去排长队,还要去抓阄,都要提前拿号,那才叫人满为患!新鲜吗?这不新鲜!新鲜的是这楼还没盖完呢,成交的是合同,要过一年半载才能入住。一套房五六百万,七八百万,一个月的利息就好几万。我现在北京那个房每月房租8000所以我有自知之明,在北京我就是社会最底层。北京,北京人,钱太多了!全中国的钱,都跑大城市去了!”

老尚15年监狱生活结束,重返社会,完全置身在信息大爆炸中,不知所以,忘乎所以,无比困惑。如雅兰所说,是要补补课,人之初的大补课,补大课。而面前的雅兰,社会上摸爬滚打20多年,看各种书,接触各种人,博闻强记,出口成章。对他这样一个重回社会,茫然无知的人来说,雅兰真可以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尽管一些观点有些偏激,有些叛逆,让自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很多不好理解,很多难以接受。但是,雅安那富于思辨的智慧,尖锐而独到的眼光,几乎任何事讲起来无不成竹在胸,加之随心所欲的口才,让老尚想起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老话。这丫头可不能小瞧她!

雅兰说:“房子也不是钱多多就能买的,限购限贷的政策五花八门,外地人在北京想买房有钱也不行。中国的户籍制度,本来是封建社会的遗留,现在继承传统并发扬光大。我特意网上做了搜索,发现全世界几百个国家,有户籍制度的就几个,除中国外都是朝鲜一样另类的小国。很奇怪,我们很多事都是与世界上最落后的国家为伍比肩,放着那么多文明发达国家的那么多好东西不学,也别说不学,偷点技术,山寨个产品,模仿些时尚之类还真不含糊。但在制度上、思维方法、价值观念上,坚决排斥,其实这些才是文明进步,社会发展的精髓。没有思想自由,科技怎么创新,没有教育的个性化、多样化,哪会有新观念、新发现、新人才。反正话说回来,发达国家没有一个用户籍制度控制社会的。取消户籍制度才可能缩小城乡差别,才能体现社会公平。当然,现在早就不再提公平了。也可能人类社会不可能公平。所以干脆就丛林法则吧!弱肉强食,豪横者为大。有权有钱的人就可以大胆地说,什么他妈的公平正义!”

老尚苦笑地转过头去,明显是一种不能接受的表情。

雅兰并不在乎,还是接着讲:“放开一片搞活一片。深圳是个渔村,全国到处都是渔村呀!都改革开放不就都是深圳了吗?都放开、都开放不就得了吗?小孩子过家家都能做的事情,怎么大人做起来这么难?这背后的隐情是什么?有人深究过吗?有领导和专家学者说句真话解释解释吗?没有!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都是抢土地、抢人口、抢奴隶,用奴隶去创造财富,在历史上奴隶社会也同样可以缔造辉煌的文明。农民没有土地的封建社会也同样出现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时代的鼎胜,这就是中国世代相袭的传统文明。”

“西方女人穿高跟鞋,女人婀娜多姿,高挑漂亮。中国女人裹小脚,金莲三寸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是窈窕淑女。这就是民族文化的差异。”

“我们这民族,最引以为傲的是,历史上的四大发明。先不说类似影响人类进步的发明创造在整个世界能有成百上千。就说这四大发明给中国人带来的结果跟西方大不相同。火药被西方造枪造炮,打打杀杀的比成吉思汗的铁蹄厉害,殖民地遍布全世界,居然还推翻了封建**社会,弄出了民主自由的国家,引领人类文明。指南针的航海技术发现了新大陆,改变了世界格局。造纸术印刷术成了西方自由思想传播,新闻媒体大发展的基础。相比之下,这四大发明在中国就乏善可陈了,太可怜了!”

雅兰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她有太多的为什么,太多的不理解,太多的郁闷,太多的思想,要跟老尚倾吐!

老尚始终沉着眼皮,不知是若有所思呢,还是昏昏欲睡。

雅兰也讲了些自己的经历。那年离开老尚家之后,可能只有一个或许能算得上是让自己有爱的冲动和感受的就是厨师小吴。他如果不死的话,肯定会是自己第一任丈夫,以后自己的人生轨迹就会完全不同。他是天才,虽然其貌不扬,但聪明绝顶。雅兰佩服他,想跟他学艺,可他太自私,自我保护意识极强,手艺处处保密,对雅兰过目不忘十分警惕。他为了满足□□就骗了一群青年男女做徒弟,可能是男女通吃的性变态,最终死于同行竞争或情敌的乱刀下。但他的厨艺对雅兰影响极大。他去过法国,意大利,因为撒谎和偷窃,被遣返回国。在国内北上广深的大饭店都做过主厨二厨,人际关系搞不好,没有一个地方呆的长久。他对西餐很鄙视,说西餐的厨师在中国就是骗子糊弄傻子。凡是吃西餐的中国人大多是附庸风雅,外国人在中国吃什么都是对付,填饱肚子就得,没有品位可言。比如最常吃的煎牛排,主要是肉质、火候和调料汁三要点。国内顶级厨师5星级标准顶多交80分的成绩。鲜肉空运进口,鲜度肯定不如国外。火候外国厨师控制的几分熟带血的,不仅中国人吃不惯,外国人也很少能吃出国外的鲜嫩。凡说好吃的都是瞎说,言不由衷,自己骗自己。关键是调味汁,几乎没有一家能调出国外的味道,普遍都是混沌的糟糕透顶的怪味。他自己试过多少次,把中国的手把羊肉和西餐煎牛排而且是和牛的牛排做实力对比,并且请国外同行参加品尝,对比结果一致认为手把羊肉完胜。原汁原味,称得上鲜美,而调味料就是盐加鲜蒜汁。蒜汁即可去肉的膻气还解油腻,还爽口。他一直坚定地认为煎牛排最大的问题是调味汁搞坏了牛排煎烤的香味,白瞎了那些鲜嫩的牛肉,不如直接撒盐和孜然的烤肉串好吃。他对中国人吃鲍鱼的滑稽更是说的惟妙惟肖。模仿着食客在盘子里蘸鲍鱼汁儿的样子,说:还不如直接舔盘子呢!他对鲍鱼汁更是反感。说把海鲜吃成了四不像。他之所以最终收了雅兰做徒弟,是雅兰给他做了一顿饺子,配的是两小碟呛菜和一小碗口蘑鸡汤。吃完他问怎么做的。雅兰说保密。这小子笑了。说你这还真是秘制,不含糊。这味道绝了!广告可以宣传宫廷御膳或或孔膳秘制,不能说孔膳,有孔府菜,那就来个孟子家传或老子庄子秘传。你这个菜够水平,如果在意大利、法国,你这能把所有中餐馆毙了。就是做法太简单,没有技术含量。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私底下他自己实验了很多次,还就是做不出雅兰的口味,反复品尝,请大家对比,最后自己也承认说:是差那么点意思!雅兰得意地说:到底是师傅,知道差点意思。——说着了,就这点意思保密。

但很多时候他们一群狐朋狗友吵吵嚷嚷要雅兰包饺子请客,雅兰都推脱了。其实是没有应季节的材料时是做不出那个味道。比如必须是春天的韭菜,最好是头茬,再比如鲜虾皮,鲜猪肉前槽排酸肉,再有带芽鲜姜,小磨香油,特级生抽,等等全是高精材料的应季食材,不容易凑齐。小吴虽然是中西结合的厨艺,也改不了中国人的粗枝大叶不求甚解的毛病,总是能对付的就对付,能将就的绝不认真去做,凡事**不离十,差不多就行。雅兰永远记住大姐的话,包饺子费功夫,麻烦,好不容易包一次,那就求个精致。不然就外边买着吃去。求个精致就是这个不同凡响的美味绝技。比如说,换了春韭菜味道马上不一样。即便用了春韭菜拌完陷后超过两个小时不下锅也失去了鲜味。鲜猪肉换冻猪肉,口感明显变差。等等都是细小的差异,不用说这差一点那差一点,尤其是调料哪怕只差一点,吃的时候口味也有明显区别。这就是小吴这么高的厨艺也没能做成功的原因。差之分毫,失之千里。

小吴对鸡汤口蘑和两碟小菜的评价很高。他做出来或许比雅兰还要好吃一点,但口味不同。雅兰本想请教,可小吴却坏笑着说,这也得保密。你那属于宫廷秘制的做法,老百姓谁会把一只老母鸡,炖熟的三遍汤都倒掉,用第4遍第5遍,而且浓缩成一小婉儿,这汤里面不用说放口蘑?放什么都会鲜香四溢。而我这个,是技术!

可惜的是这个小吴刚收雅兰为徒弟,没几天就不幸身亡了,到底是因为男女关系,还是同行竞争不知道,反正是被一群流氓捅了16刀,医院抢救了7天,最终还是死了。雅兰,之后也远离了这个圈子,她觉得这些人虽然不是□□,不是流氓,却是下九流,

雅兰说:我人生路上的贵人除了老尚和小吴,还有一个是我的闺蜜金花。

我从老尚家出来后。几经辗转和她走到一起。她大我两岁,没什么文化,跟我前后脚来到北京,和所有北漂一族一样,她在北京也有着平常中的不平常经历。做过店员、服务员、卖过保险、做过销售、搞过传销,进过工厂,上过流水线,在合资企业里当过包装工,在个体户小作坊里做假商标,当然也做过一年多保姆。用她自己的话说:‘除了窑子里的瑶姐没干过,差不多都干过。’尽管漂泊在北京,置身社会最底层,生活难免是历尽艰难。但她是那种再苦再难都能把眼泪咽下去给大家讲笑话的人。她见识广,阅历多,说正经事总说不清楚,平时显得笨嘴唇舌,也不大爱说话,尤其面对生人,别看不是小姑娘,却总是羞羞答答,可是她爱讲黄段子。黄段子讲的特别溜,讲的时候和我一样毫无顾忌。譬如,晚上小姐妹在一起无聊时,大家就瞎聊解闷,她张口就来,说:你们知道北京人别管多大的官,别管干什么的,只要是男的,别管岁数多大,多胖多瘦,都像猫一样,没不偷腥的。你们不知道北京男人怎么偷腥吧?雄性动物都差不多,盯上目标后,先讲大道理,讲道德,讲文明,之后讲出身、讲背景,讲权势,再之后,讲关系、讲人脉,国内讲完讲海外,讲来讲去,费那么多话,其实就一个目的,很简单两字:□□!完事,穿衣服走人,没得讲,没的说了!“

她讲:有个安徽的小保姆说她只想去能做妈的人家去做保姆。家政公司不明白以为她有病,细听她说才知道。她上一个保雇主是个做IT的小白领,靓仔,那么多姑娘围着他,媳妇漂亮得天仙似的,他居然在媳妇出差的时候天天找人陪他睡。为了保密。大票子一张一张给小保姆。月底媳妇问他:“你工资的钱呢?”他说:都孝敬我妈了!”

她讲:“那些老家伙越老越逞能,自己都硬不起来了,用手也要过把瘾。然后紧着问:怎么样,**吗?这时候你记住要赶紧嗷嗷喊几嗓子,老爷子会喝了蜜似的满足。”

她说她有个朋友,当超市营业员的时候,经理总让她加班,就为了晚上腻腻歪歪弄一会,一点情趣没有。老店员就对他说:“如果你真的不想让他纠缠你,就学学我,我已经弄走了三个经理了!”如此这般的教了教。第二天,经理像往常一样,关门后找没人的值班室拉上窗帘,脱了裤子,小店员就看着他的丁丁不屑的说:“怎么这么小,这么软,没意思!你不行呀,太不行了!得多吃点药了,抽空上医院看看吧!——”结果,那之后经理好几个月不仅不找他了,别的店员也不见有什么来往,天天中午在办公室熬黑药汤子,一碗一碗往肚子里灌。没多久,还真就调走了。“

姐妹们咯咯笑声中她自己从来不笑。

闺蜜金花曾经有一次不幸的婚姻,那真是伤心入骨了,真是一次大劫难。

居然被一个走路拽拽的足球流氓骗了。那小子是个专门用球迷包装自己的混混,三吹六哨的整天跟一些狐朋狗友喝酒打牌,老北京人,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是京城的遗老遗少,有几间老房子,也混得下去。好像遗传,一家子专门以认识高官显贵为荣,哪怕是大清朝的,民国政府的,现在的历史的只要是官宦后裔,他们都崇拜,都恭为座上宾。而且像炫耀自家祖宗一样四处津津乐道。雅兰第一次被同乡拉着到他家吃饭时,就对他家里的人印象不太好。他家爷好几个,见来了几个漂亮小姑娘就肆无忌惮开吹开侃。说隔壁邻居家祖上是恭王府的大管家,在这胡同里是算得上大户。说老二认识的旺仔今天没来,旺仔他爷爷是原国民党的中将。说老二认识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儿子。说一起踢球的发小是段祺瑞的后代,说有个铁哥们的祖上是文天祥,家里现在还供着牌位。雅兰只问了一句话,你家祖上是干啥的?这么大房子。

老四小哥急忙说:“这院子大了去了,原先是大清国一个太监的宅子,咱家这仅仅占了一个角儿,这旁边的房是后搭建的。解放前这是大资本家住的,王府井前门琉璃厂包括天津保定张家口都有他们家生意,刚解放镇反把这家人枪毙的枪毙,赶走的赶走,这房子就分给老百姓了。□□又赶走了一些出身不好的,我家就搬进来。原先我家住城外。”

在门前玩鸟的老人不耐烦地说:“净说那些没用的!这条胡同过去是有名的八大胡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现在门外边古建装修都是国家花钱,说要恢复原貌呢!”

从他家出来雅兰已经对这家人有了大概的了解,仨儿子,三闺女,三闺女都嫁出去了,专嫁当官的,或当官的孩子,高干高干总在他们嘴边挂着,谄媚巴结溢于言表。因为有一个嫁的不是高干,老头很不待见。仨个儿子,和金花搞对象的是老小,是家里长相最邋遢的,矮个子,屠夫的脖子三角眼,一脸横肉,关键是罗圈腿,还偏偏学足球迷们的范儿,晃着膀子,迈着划○的模特步,有点小儿麻痹后遗症的感觉,可明明是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走路的。

雅兰问他:“你不能正常走路吗?”

他马上正常走起来说:“当然!不过我们踢足球的都习惯这样走,一看就知道是踢球的。”

雅兰还是笑眯眯的,但心里很别扭。怎么还有往坏了装扮自己的!真叫人不可理喻。直来直去,自由自在地走路不是很好嘛!偏要划圈。不仅看着别扭,他走着也累呀!

他哥哥长得不错,复原军人。说是找对象只找家庭出身是军人的。他自己说很多部队首长家的独身女都嫁不出去。他见过几个,都差一点就成了。言外之意他只找部队首长家嫁不出去的千金。

老四就是都叫他小哥的那个混混。

雅兰就对金花说,这家人不靠谱。一门心思要攀高枝依附权贵,太积贼!

金花却兴高采烈,说:“那有什么不好?不可能人人都像你那么清高!他们是地道老北京人呀!结婚后我是能上北京户口的,北京户口就起码值20万。”金花还说他正在办离婚,办完就马上和自己结婚。

看金华热恋中,雅兰深说不是浅说不妥,不知说什么好了。

金花说:“我觉得他哥哥长得挺帅,你嫁给他多好,”

雅兰:“我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要我说你也还是等等。”

金花挺挺肚子:“还等呢?等不及了!”

后来他们结婚,婚后天天打架,不仅两口子打,那一家子男女老少都打。表面上白天晚上都相安无事,但谁也想不到,黑天半夜就开始作妖闹鬼。孩子出生后,孩子爸就跟朋友做起服装买卖,常去温州广州上货,一出门就好几天。这好几天的晚上,她床上可热闹了,先是老爷子来折腾,她开始当然不接受,可身边有襁褓的孩子,大半夜街坊四邻有点动静都会扰动,她完全不知所措。老头子特会做思想工作,歪理邪说洗脑有一套,最后好言好语说上几句人生感悟:‘人活着就那么回事,别那么认真,晚上谁干什么白天没人知道,大家都一样,活在当下,及时行乐,别委屈自己。’她似懂非懂地无奈也无能,只得从了。一来二去小哥也加入了,只吓唬她一句,“老头子行,我就不行?你信不信?明儿我满街给你嚷嚷出去,吐沫星子能淹死你!”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她也是真怕。他没有连蒙带骗洗脑那一套,霸王硬上弓。这爷俩常常是老爷子刚走,小哥就来了。只有二哥,就是那个转业军人,好像他也知情,所以整天绷着脸,愤愤不平滴地甩脸子表示鄙视。常来找他的朋友们聊的都是理想,这些有理想的人是不一样,文明多了。可纸里包不住火,事情终究还是败露了。是老爷子和小哥之间因为钱闹翻了。小哥当着孩子爸爸面大骂老爷子扒灰。孩子爸爸立刻急眼了,爷仨打成一锅粥。但是不知咋回事,风向突然就变了。屎盆子又都扣到二哥转业军人身上。二哥他以为是金花诬陷他,爆打了一顿金花,要不是孩子在屋里哇哇哭。非打死金花不可。之后他收拾衣物摔门而去,再没回来。金花这次出丑出大发了,医院住了7天。回来时整个胡同,100双鄙视的眼睛,100张撇着的嘴,都是啥看法、都是啥说法,她心里都知道。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被离婚,被扫地出门。金花一句话没说。还说什么呢?自己早就想离婚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魔窟呀!老头和小哥没露面。孩子不用说对方坚决要留下,自己本来也不想要,孽种,养在身边永生永世晦气。自己很难在心里找到一丁点儿母性的亲情。历时两年的婚姻,噩梦一样结束了。

这次惨痛的婚姻教训改变了她这个人,她属于倔犟认死理的人,一旦了被咬了,被骗了,她会记一辈子。掉进坑里,栽了跟头,只要能爬起来,她永不回头绝不再来。她对男人厌恶透了,甚至近乎仇恨。只要说起男人来,她用最形象的话说:见到男人我就恶心,那光秃秃的头,就像个□□,晃来晃去,肮脏丑陋,都不是好东西!”

离婚后,闺蜜自己花钱去了一个美容美发化妆培训班,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生活圈子,培训班那些同学老师互相帮衬,她才走进了美容美发的这一行业。也很快,她就自己盘下一个店,做了老板,又拉雅兰入行,雅兰帮她发展做大,她扶持雅兰自立门户。她自己历经婚姻劫难,跟雅兰两人云游了五台山、九华山、普陀山、峨眉山,四处烧香拜佛,回北京后也可能是真的被菩萨禅悟了,俩人成了特殊意义的搭档,从生意到人都合二而一相互依存地生活在一起。‘自由主义者联盟’是咋回事没人知道,但他俩常常提这个词,拍巴掌。

雅兰说:我们俩当时有机会在郊区买房子,但很遗憾,把手里辛辛苦苦的积蓄都用在扩大美容店规模,又收两家加盟店,大头是在老家开了饺子馆,好在饺子馆一开张就火了,永远地供不应求,不断地扩大营业面积和规模。如果不是这样,眼看着北京房价跟窜天猴似的噌噌往上涨,心里肯定不是滋味。饺子馆最得意之笔是用大姐(老尚前妻的配料方法,起了个‘明清秘制’特别富有想象内涵的饺子招牌。品种也真真的独具特色:‘王府正宗’、‘后宫秘制’的噱头当然都用了。重要的是,实打实的鲜活。当天杀的猪肉和鸡肉和当天采摘的蔬菜。而这正是所有餐厅饭馆,不仅仅是饺子,其他菜品都一样没法做得到的。加上用的调料也十分纯正、搭配得当。最让人亮眼的是餐具。全是北京五星酒店的豪华餐具,骨瓷雪白,刀叉勺铲都是镀金锃亮,有质感,有形状。雅兰说:“都说美食不如美器,咱们既要美食也要美器。”想一想,这样的餐具放在全宜家风格的餐桌椅上,再与房屋室内外极简风格的装饰搭配起来,是不是很别致典雅。这别说是镇子里的饭馆,就是比市里省里五星酒店也绝不逊色,只是环境没那么豪华气派就是了。

雅兰说:“五星酒店是高档豪华,但吃不着这样货真价实的新鲜东西。”

几乎所有来吃过的食客都惊叹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四处传说:那‘明清秘制’的饺子还真是讲究,虽不是山珍海味,但绝对胜过山珍海味。

老尚刚出狱,外部世界还很懵懂,对于雅兰所说她结过6次婚,没有心情问,也不好意思问。他原本也不是一个好打听闲事的人。不过30多岁结过6次婚,自己是第6个,多少也会有些好奇心。一路上雅兰说东道西,说什么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也没有刻意要回避什么问题,隐瞒什么事的印象,但始终没有谈到过前5次的婚姻和前5个丈夫的情况。或许是有难言之隐,或许是没什么好说的。而老尚心里更多想的是不可知的未来。雅兰的老家是个什么样子的?贫困落后的山区农村生活又是什么样子?雅兰这样无所顾忌的搭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动因?思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事已如此,一切都听她安排就是了,听天由命吧!不管怎么样,已经走出监狱了。

老尚:“这一路,又是批评又是批判的,感觉你说不完的话。”

雅兰:“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当年你们那帮人来家里,不就是针砭时弊议论古今吗?你们那些人,一看就都是国家栋梁。那时候真是羡慕你们,佩服你们。”

老尚:“时代不一样,那时是社会开放,思想解放的时代。”

雅兰:“如今社会不再开放,思想不再解放了吗?”

老尚拧着眉头,无言以对。

雅兰:“或是当官的讲道理行,老百姓讲道理不行?就是古语所说,当官可以放火,百姓不能点灯?”

老尚不耐烦地摇头。

雅兰:“现在就烦了?老鼠拉木舷大头在后头呢!我就是感觉自己一肚子话要说、要倾诉,——人、社会、生活、岁月、历史,是非曲直、善恶美丑,我的所思所想等等平时都憋在心里,烂在肚子里,我不敢说自己是个批判现实主义者或自由主义者,主义主义的大词我自己都讨厌,太装腔作势!我只能说当下在我这个阶层的人,没有思想可言,逆来顺受,只想在夹缝里求生存,得过且过,苟且求生的是绝大多数,像我这样啥事都想搞明白探究竟,非要弄出个是非曲直来的人,恐怕也是珍稀物种啦!我就是属于不合时宜、不受待见、无人理解的一类。如今又见到你,我可是有了大坝决堤的机会了,你就让我释放释放,发泄发泄吧!你爱听的就听一听,不爱听的,就假装听一听,让我痛快痛快。我跟你不一样,你有兄弟姐妹,有同学同事,他们都是知识阶层,都有头脑,有文化,起码20年前,你们那个时代,大家可以推心置腹,针砭时弊,各抒己见,议论古今。真羡慕死我了!”

老尚:“也没你说的那么理想化。那时的人也很复杂。”

雅兰:“你很快就会了解今天的人和社会。”

老尚:“你不是一直在讲吗?”

雅兰:“我看你心不在焉的!”

老尚:“当然!闭上眼睛就全是你讲的事,做梦也是你说的事。”

雅兰。我看你坐着都能睡着,打呼噜,说梦话。以前可不这样。”

老尚拧着眉头,苦笑。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咱俩三观不合。”

吉普车明显是在山里头的公路行驶。老尚看到有路标指引右拐50公里济公岭三清庙风景区,就对雅兰说,如果时间来得及,到那个庙看一看。

雅兰:“你是说那个三清寺?——太远了!过些日子有空再去吧。那边就是太穷了,能不穷吗?道教的地方,修个佛教的庙。老百姓遭殃呗!——咱家附近有个特别著名的大庙,普济寺,香火特别旺,应该就是这几天有一个什么开光仪式,咱们回家后可以先到那儿去看看。”

几天后,当老尚真的置身在香烟弥漫人头攒动的普济寺大庙中时,真被这盛况惊呆了!红墙古柏,殿宇巍峨,四大金刚把门,怒目圆睁地俯视着脚下进进出出的人。庭院里不少苍松古树,青铜的佛龛钟鼎,四处青烟缭绕,飞檐红柱大屋顶,相衬庙宇里端坐的各路菩萨,气氛更显神秘庄严。置身其间,立刻让人感到众生蝼蚁,凡俗渺小。放生池清澈的水底全是闪闪硬币,大小金鱼在的水中游弋。院中几个大香炉周边,进香人最是拥挤不堪,香火太多了,大把大把镶金带银的香火,被扔进香炉里燃烧,火焰炽烈,浓烟滚滚,不知道神明能否感受到热烈。庙里有罗汉堂,罗汉堂里形神各异的金身罗汉一位挨着一位,表情和象形文字一样,直白得栩栩如生。他们环立殿堂四周一圈,共108位。这里是这个寺庙最受膜拜者青睐的地方,关键是这里可以预测人的运势,当然信不信由你,灵不灵在神。

雅兰很淡泊地对老尚低声说:“你选一个你喜欢的罗汉,之后挨个往前数也行,往后数也行,数到你的周岁,你看看什么样。看看像不像你。据说,那就是你的本相。

老尚就真的往回数,数到第五十八的时候,站在那个罗汉面前发呆。

雅兰在身边忍俊不禁。用手攥着老尚的手指使劲揉捏着。

这罗汉在千奇百怪的罗汉中,可能是最奇怪的模样。和尚不是和尚,道士不是道士,蜷曲在那儿扭着头,一脸玩世不恭的轻蔑。他两边都是正襟危坐盘经论道的,反倒是更像他老尚。老尚凝神良久,才在人流的拥挤中一点一点被裹挟着、推拥着离开了。

最庄严的是里面的大雄宝殿,三大佛祖巍峨矗立,高高在上。金身巨像下堆满贡果和匍匐一地的苦厄众生。老尚兀自伫立,左右都是俯仰磕头的人群。他迷茫又惆怅,头脑十分混乱,甚至有些眩晕。

雅兰拿来几根点着的香,递给他,说:“你拜拜吗?”示意他学学旁边那些高举香火磕头如捣蒜的男男女女。

老尚没有接雅兰手里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火,转身毅然离开。

雅兰把香火插到前面的香案上,转身去追老尚。

俩人无语走进车中。雅兰轻声问了一句:“作何感想?”

老尚挑了挑拧着的眉头。没有回答。

雅兰:“你看你,这有什么不高兴的。数罗汉在这里就是个游戏。你数的那个是第58个吗?——我觉得挺好的,很个性,很奇特,像道家的济公。我行故我在。小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孙猴子看桃园,管他什么玉皇大帝天王老君的,自己先活得自在!这才是看破红尘的罗汉,比两边装模作样的强多了,天壤之别。明明出家了,却跑庙里正襟危坐去,那不是秃脑袋进水吗?”

老尚没什么反应,好像在想着别的什么事儿。

雅兰:“再说了,这都是找乐的游戏而已,是没人当真的!咱们大老远来,不就是为看个热闹嘛!不爱看就凑个热闹,不愿凑热闹,咱们就出来观风景。瞧你这样子!就像我又哪儿得罪你了,多扫兴!”

老尚:“你这都说得哪跟哪呀!”

雅兰:“那你想什么跟我说说不好吗?何必一个人憋闷着。别老让我一个劲地揣摩你呀!——俩人出来玩,高高兴兴的事,是交流、沟通、亲热、快活的机会,该互相照顾着对方的情趣才是。你说呢?——是不是?——我家大老爷!”

她极力想让老尚宽心,话说的也很中听。

老尚长舒了一口气:“没什么,就是不高兴!突然觉得人本性就愚昧,有没有信仰都是愚昧。心里别扭——”

雅兰:“这些人不是为信仰来的,是有苦有难,自己解决不了,又没地方解决去,就都跑这儿来了。来这里是想解决问题。你想想,烧香磕头,作揖进贡,又捐又献的,都是有很实际的需求和交换,不能把这叫信仰。要我说呀!就该把政府大楼搬到这,矗立在寺庙对面,当面锣,对面鼓,对着干。看看谁能给老百姓解决问题。一个普度众生的寺庙,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政府。看看老百姓相信谁,依靠谁。”

老尚还是无语。半晌才补了一句:“两回事,不能类比。”

雅兰:“你还有的是时间思考。再想想!”

短暂的静默之后,她话匣子就转到别的事上去了。

雅兰:“我原来也常去庙里烧香。五大佛教圣地我都去过。五台山,九华山、普陀山,嵩山、峨眉山。普陀山去过两次。千百年来,亚洲信众人数最多的就是佛教。后来网上有说‘信仰佛教的亚洲国家都很穷、很愚昧落后,信基督教的欧洲国家相对都很富、都很文明发达’。为什么呢?说你看吧,这些来庙里烧香拜佛的,都是来进贡、捐献、行贿、送贿的,是在祈求满足自己的**,保佑自己升官发财的。和尚们敛财贪婪,拜佛的众生也是满心贪念。里里外外都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都是贪婪。网上也曝光了一些大和尚和一些主持,包括一些小和尚尼姑,都是家财百万千万甚至上亿,他们开豪车住大酒店,荒□□烂,挥霍无度。听说少林寺快要成上市公司了,并且在澳洲一甩手就投资几个亿建寺庙。大概是嫌中国信众太穷,油水也快榨干了,换换地。他们起码应该回馈回馈供奉他们这么多年的百姓,给当地众生建个福利医院,施舍个老年院什么的。没有!这地方的大殿小殿里全是貔貅,只吃不拉,哪有菩萨呀!另外**是无神论,无神论者以宗教自由的名义来寺庙烧香拜佛,来的人还不少,是不是也太荒唐了。这些都是明摆着的问题,你过去是当官的,见多识广,就给我说说这是咋回事儿呢?你应该知道呀! ”

老尚扭过头去,以为是对自己的诘难,愤愤然:“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个屁!”

雅兰尽管开着车也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慢语的说:“别那么情绪化呀!有话好好说行吗?”

老尚没搭理她。

她不以为然地接着说:“我后来呢!不管是什么寺庙,还是什么观什么庵的,我也就是当个热闹看看,起码也有10来年没再进去过了,今天破例陪你在这烧了一炷香。前几年有朋友带我去教堂,就在北京西什库,我很快就入会了。还真是不一样。现在我信基督教。雅兰在头顶的反光镜里看到老尚惊讶的眼睛。她接着说:“我讨厌那些寺庙里的假和尚,和你一样,更不愿意看到那些愚昧的信众。佛教在中国上千年,除了建寺庙造佛像给佛像涂塑金身,能看到的是香火鼎盛和私欲泛滥。寺庙全是以佛陀信仰的名义伸着双手向社会要捐赠,向老百姓要施舍的一群人。基督教正相反,基督教在中国的历史完全不同,他们以基督的名义,用心传播福音,用实际行动去救赎苦难。教会和传教士,都是文明的人,有思想有灵魂的人。信众的文化程度也高。教会在中国上百年,建立了一大批教会医院,教会学校,他们是从自己祖国募捐的钱,在这里传播文明,解救苦难。信众学会忏悔,教徒懂得灵魂净化,没听说有谁祈祷上帝让自己升官发财的。”

“没你说得那么好。”

“等到家以后,我把网上的一些有关基督教在中国的材料帮你找出来,你看一看就知道了。——哦,对了!给你准备一台电脑,你自己就可以上网查。现在网上太方便了。互联网就是千里眼,顺风耳,大百科全书。是专给井底之蛙插翅膀的最新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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